第六章

那一日我向全校廣播的表白並沒有得到任何回報。

嗚。

楚曉羽不愧為「極地女神」之稱，她對我這樣一個大帥哥，居然都能忍心視而不見。

在說不清是第幾次被當成路人之後，神龍組老大哀怨地在小小的社團活動室里嘆氣，「為什麼，為什麼楚曉羽對我沒有一點反應？十年前的我雖然說不怎麼高大，不怎麼英俊，可是怎麼說也算是可愛俊美型的小男孩吧！難道看到現在的我，她根本就回想不起來嗎？」

「老大！」

諸葛朱朱提議，「來一次案例重演怎麼樣？」

「案例重演？」

「是的老大！」

諸葛朱朱抬了抬鼻樑上的眼鏡，「人的思維是呈漸進式相多樣式記憶的，每一個時期人的記憶方式都會產生差異和變化，所以，喚醒記憶的方式要靈活多樣，才能使人印象深刻，只要處於舊日的氣氛和環境之中，她就能回想起初次見到老大時的驚訝之情，以及對老大的崇拜和敬仰！」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回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站在當年相遇的小公園前，被我們強拉過來的楚曉羽一臉不爽，「幹嘛啊，把我帶到這種既沒有情調又沒氣氛的地方來。本小姐是絕對不會接受這種平民的約會的！」

楚小雨也一聲不響地站在那裏，冷冷地看着我。

別問我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種場合，身為老大的我只命令將楚曉羽請到這裏，卻因為案發當時楚小雨也在場，神龍組新來的笨蛋組員們就自作主張地將楚小雨也塞進車帶過來了。

為什麼我要在楚小雨的面前向別的女人表白？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腦子裏出現這種令人非常不愉快的想法，而且……望着楚小雨面無表情的臉，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有點心虛……

當着情敵的面搶他的女人——這樣……不太好吧……

「喂，到底帶我來有什麼事？再不說我就走人了！」

楚大小姐再一次看看手錶，耐性宣告完畢。

「別——」才迷迷一個箭步衝上前，攔在楚大小姐面前，才迷迷！做得好！「哼！想走，沒那麼容易！老大的面子都不給，你是不想活了不成！」

諸葛朱朱對着才迷迷口述台詞。

才迷迷強硬地擱在楚大小姐面前，討好地乞求道，「曉羽……別走！別走！」

那模樣宛如一隻對着主人搖尾巴的哈巴狗。

不理會丟臉的才迷迷，神龍組老大的我強勢地一把拉過那個女人，把她帶到那張長椅上，指著當年她坐的地方，對她說，「楚曉羽，你忘了嗎？當年，你就是坐在這兒哭的，穿着一件白色的弔帶裙。」

「我？」

楚大小姐疑惑地挑高了眉，「我會哭？」

「是的！」

我拉着她的手道，楚曉羽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乳白色的長椅，並沒有拒絕。

難道是有點想起來了？「當年你就坐在這兒，因為考了九十八分，被你姐姐嘲笑，所以在這兒苦。」

「被我姐姐嘲笑？」

不知為何，楚大小姐的語氣有些怪異。

「是啊，你還扎著兩個短短的小辮的時候。」

我望着她用奇怪的表情抬眼瞟了楚小雨一眼，狠狠地拍了她的手一下，有點不悅，老大我在這兒述你我昨日感情，你居然當着我的面跟你的情夫眉來眼去？這也未免太不給面子了吧！「並且還被幾個小男生拉小辮子，被欺負！」

「被小男生欺負？」

楚大小姐的臉詭異地抽搐起來。

是想起來我救了她的英姿？可是為什麼表情這麼嚇人？「然後我告訴你，川晨學院並不像你姐姐所說的，沒有考滿分就不能進去，我們還約定，要一起進川晨。」

我看了看楚大小姐的表情，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你還親口答應，說要做我的女朋友。」

「做你的女朋友？」

楚大小姐突然轉過身，捂著嘴，捧著肚子，全身奇異地顫抖起來。

這……這是……因為感動得嗎？我瞪大了雙眼望着肩膀不停抖動的她。

一道凜冽的視線剌向我，我轉過頭，看到站在一旁的楚小雨冷若冰霜地瞪着我。

他他他——這兩隻——為什麼這麼怪異？

楚大小姐「感動」了好幾分鐘之後，才轉過身，對這我，抹了抹眼角的淚水，一把抓住我的雙手，「瞬……」

唰——的一下，我全身上下爬滿了雞皮疙瘩。

冷若冰霜的極地女神用着嬌柔得讓人發毛、嗲嗲得讓人的身體一陣陣酥麻肌肉一陣陣抽搐的嗓音道，「瞬……我好感動……」

「……」

我我我——我瞪着被她抓住的那隻手，居然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我一定是被嚇到了！不不不，我一定是太感動了。

「瞬……我沒有想到你一直記得我，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早就把我忘掉了。」

楚大小姐裝模作樣地拭了拭眼角的淚，「你長得那麼英俊，那麼帥氣，我以為，你才不會把我放在心裏的……可是，可是我真的沒有想到，你真的為了我，考進了川晨……」

「嗯，那，那——」我終於找回了我的聲音，「那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楚小姐抬起她迷人的水眸，用着柔弱的眼神望着我，那目光彷彿找回了她等候千年的白馬王子一般，她嬌羞地、輕輕地低下了頭，兩頰飛起了一抹幾不可見的緋扛，然後，我聽到她低低的聲音，「嗯！」

「唷呵——」身後，神龍組的才迷迷、申談、諸葛朱朱歡呼雀躍。

真是……不容易呀。

為了這一刻，我拚死拚活，在考前挑燈夜戰，犧牲帥容，天天頂着兩隻熊貓眼，火氣大發地見到一個擋路的痛扁一個，我漢英瞬大少爺能考上川晨，我容易嗎我？哎，說來真是一吧辛酸淚呀……可是——望着靠在我身邊的楚曉羽，我變得這一切終於都值得了！

***

楚大小姐輕輕熱熱地挽着我的手臂，跨進了一家香水專買店，豪氣大發地指道，「這個，那個，還有這個——都給我包起來！」

然後，提着大包小包的人馬，浩浩蕩蕩地殺向另一家。

這是我和楚小雨的第一次約會，大小姐說她想出去走走，身為她男朋友的我當然捨身奉陪結果——所謂的走走，原來是三個多小時的血拚！而且，這約會的隊伍格外的怪異，走在最前方的，是昂首挺胸的楚家小姐，跟在他身旁的，是已經被折騰得面無人色的神龍組老大，跟在神龍組老大旁邊，點頭哈腰的，是才迷迷。

超極大燈泡才迷迷用着閃閃發亮的眼神望着我，「老大！老大您真了不起！」

「老大，您真的把曉羽姐帶到了神龍組！」

「老大！嗚……能這樣近地看到曉羽姐，才迷迷好感動！」

才迷迷感動涕零地，幾乎要對我頂禮膜拜。

哈哈哈——佩服我吧佩服我吧，身為老大，什麼樣的美女我吸引不過來！更兼跟在我身後扛着DV的申談，還有一路做筆記的諸葛朱朱，神龍組老大的第一次約會，果然不同凡想！不過——唔——「瞬——」又是令人全身發毛的嗲嗓，「幫人家提一下這個嘛。」

左手五指皆套著一個袋子，右手滿滿，肩膀上還掛着一個新買的GUCCI包包，我驚恐地瞪大了雙眼望撲面而來的七八個五顏六色的購物袋。

「我來！老大，讓我為你效勞！」

才迷迷連忙迎上前去，「曉羽姐，請允許小的為您分憂解難！」

「……」

我說才迷迷，你不覺得你的表情太諂媚了嗎？

接下來——再經過三個小時的逛街之後，所有的人都被幹掉了。

已經半死的我、申談、諸葛朱朱身上掛滿了各色的購物袋，像三株七倒八歪的聖誕樹腿像灌了鉛一般，然而楚曉羽卻像神力女超人似的，兩眼放光，精神抖擻地拖着身後的一隊，繼續殺進下一家。

「老大啊……」

癱軟在一家專買店椅子上的申談面無人色，哀號著望向我，而我也已經累死了……躺在椅子上，只有出的氣，沒有入的氣了……

「曉羽姐！來，試試這件！」

「哇！曉羽姐好漂亮！」

「曉羽姐穿這件也非常的迷人呀！」

「曉羽姐!讓我提!請讓我幫你拎袋子！」

激昂高亢興奮的聲音，來自於正在楚曉羽身邊跑上跑下的才迷迷。

「曉羽姐，你累不累？讓我為您捶背！」

「曉羽姐，渴嗎？請讓我為您買飲料！」

「……」

我還從來沒有看過才迷迷這麼有勁的摸樣！連着六個小時連杯水都沒喝地不停逛銜，才迷迷真是——人不可貌相！神龍組剩下的三人望着精神煥發的才迷迷，相視而……無語了……

血拚回來，身為男朋友的我當仁不讓地將楚曉羽送回家，在楚家別墅前，竟然意外地碰到了楚小雨。

他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個人沿着楓林道慢慢地走着，那身影，看上去是那樣的冷漠而寂寞。

也許是車的聲音驚醒了他，他有些茫然地抬起頭，像琉璃一般清冷的眸往這邊望了過來，他看到下車的楚曉羽，以及跟在她身後的我，還有滿頭大汗拎着購物袋的才迷迷，「老大，到了嗎？」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之間，氣氛變得極其怪異。

才迷迷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不對勁一樣，閉上了嘴。

楚曉羽竟然也沒有說話。

我突然之間有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像是被抓住正著，張著嘴，像傻瓜一樣愣愣地站在那兒，不知所措地對上楚小雨的目光。

不知過了幾秒鐘，或者幾分鐘，楚小雨終於將他的冷淡目光收了回去，他轉過頭，抿著唇，一聲不響地離開。

「他……」

我張了張口，好象要對楚曉羽解釋，可是突然之間，我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說什麼好。

不知為何，楚小雨那樣孤寂的身影一直留在我的腦海中。

那個夜晚，我輾轉反側，遲遲難以入睡。

我不知道楚小雨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裏，也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天楚小雨臉上的神情，是那樣的冷淡與漠然。

那和他平時的漠然不同，那樣的漠然就像是刀一般，輕輕地割傷了我的心。

那種情感，是哀傷嗎？楚小雨那樣孤寂哀傷的表情，是因為——我奪走了他的女朋友？可是……

第二天中午，我躊躇再三，最後，還是來到了圖書館后的那個地方。

楚小雨一個人坐在那棵樹下，靠着樹，他抬起頭，仰望着澄藍如水的天空，不知道在想着些什麼。

然後，他聽到我的腳步聲，他將頭轉過來，望着我。

我不知道楚小雨視線里包含着的是什麼意思，那裏面好像有很多感情，可是，又好像什麼都沒有，只是空蕩蕩的，茫然的，楚小雨看到了我？楚小雨沒有看見我？

「我，我……」

明明沒有做錯什麼事，可是我卻不由自主地囁嚅著，「我……」

我突然之間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了。

「我……」

望見他身邊一跳一跳的小麻雀，我連忙道，「我是來看小麻雀的！」

說罷，三步並兩步地走過去，蹲下身，慌慌張張地將便當盒放在他的面前，轉過身背對着他，裝作看小麻雀的樣子。

小麻雀的傷口開始好了，它不再是歪著身子趴在窩裏，它翅膀上的繃帶也已經換成了薄薄的紗布，它開始在地上一跳一跳的，偶爾，還撲騰兩下翅膀。

「它可以飛了。」

楚小雨在我身後開口。

「啊？」

我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轉過身，卻看到楚小雨仍然是靠在樹下，也沒動我給他帶的便當。

怎麼了嘛，楚小雨這副頹廢的樣子讓人不舒服！我一把拉起他，「楚小雨，你在幹什麼呀，看到我這種半死不活的樣子。」

楚小雨像是百無聊賴一般，走過來，蹲下身，輕輕地解開小麻雀翊膀上的紗布，果然，小麻雀的傷早已經長好了，它跳了幾步，撲騰著翅膀飛出去一米多遠，而後，又偏過頭，用着烏溜溜的眼睛望了望楚小雨。

楚小雨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手像是要捧起他的樣子，可是小麻雀卻又飛了一步，然後，它突然一躍而起，向著澄澈的藍天疾掠而去。

啊……我驚訝地張大了嘴，我沒有想到，楚小雨竟然會這樣就將小麻雀放走了？心底突然有一種莫名的遺憾，以及淡淡的憂傷，還有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空蕩蕩的失落感。

這是怎麼回事？楚小雨靠在樹下，打開便當盒，吃皈。

「為……」

為什麼突然間就把小麻雀放走？為什麼也不跟我說一聲，喂，楚小雨，你在想些什麼，你為什麼不和我說話？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我的心底還有一種不高興的情緒升起，為什麼么看到我就這樣一副有氣無力的死相？你不爽嗎？不爽沖我罵啊，沖我叫呀，你為什麼自作主強地就將小麻雀放走，小麻雀明明是我們一起救下來的！我們天天來看它，照顧它，你就這樣把它放走了，你讓我怎麼有借口來找你——我，我——

耳邊突然聽到卡嚓的一聲，我突然大叫起來，「楚小雨！是校報的狗仔！」

可是楚小雨完全沒有反應，他只是懶洋洋地瞟了我一眼，低下頭繼續一口一口地舀著飯。

我坐到他身邊，「楚小雨，你不去揍他們嗎？」

「不管他。」

「……」

又沒話可說了，我悶得慌，幾次張了張口，又幾次不知該說些什麼楚小雨又吃了幾口，沒聽見我的聲音，轉過頭來望了我一眼，他的唇動了動，「一起吃便當嗎？」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他的話，我心裏的那些慌亂、煩躁、氣悶突然之間都消失到九霄雲外去了，我喜滋滋地挨近楚小雨，像嗷嗷待哺的小麻雀一樣張開口。

楚小雨恐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又望了望他的勺子，他將一小勺的蟹粉豆腐塞進我的觜哩。

鮮鮮嫩嫩的豆腐從舌尖滑過，我舔了舔唇，哎，大少爺我的手藝真是高超呀，繼承了老爸的做菜基因，再加上這麼多天的實戰經驗，真是沒得說的！

「你為什麼不去和你的女朋友一起吃便當？」

楚小雨沒有看我，他的視線只望着便常盒裏的菜。

「啊？」

我愣住，咦？是呀！我為什麼不和楚小姐一起共進午餐？楚小雨也沒有繼續吃皈，他低着頭，我只能望見他線條優美的側臉，楚小雨用很輕的聲音問：「小瞬……如果……你弄錯了呢？」

***

如果你弄錯了？那個中午，楚小雨莫名其妙冒出的一句話，讓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他在說什麼？我以為他接下來還要說什麼話，可是之後，楚小雨便再也沒有說一句，他一聲不吭地將便當吃完，然後，站起身就離開了。

而且酷酷地連聲「再見」都沒和我說。

對我這個天天做飯做菜來喂他養他的人這種態度……真情……嗚……

帶着空空如也的便當盒進入神龍組的大門，我看到一幕讓人下巴落下的一幕。

楚曉羽大小姐高高地坐在一張華麗的大椅上，下頭高高仰起，那姿態彷彿她是女王一般，而才迷迷正一臉奴才相地端著超大型三層華麗便當盒，挾起一片滑嫩的鮭魚肉喂楚大小姐。

「哇，魚子醬！生蠓、霸王蟹，連紅酒都有！？我驚嘆地望着挾長水晶杯里搖曳的香醇美酒，女王楚曉羽正翹着她的細細五指，那指上是描繪得美不勝收的水晶指甲，女王大人勾勾食指，「不、不是，左邊的，對……下面的這一塊。」

「能為曉羽姐效勞，真是才迷迷一生最大的榮幸！」

才迷迷感動地將那隻不遠千里被空運過來死得其所的法國蝸牛送至楚大小姐的香唇前，那感激的視線彷彿他恨不得生為這隻蝸牛，可以被楚大女王玉指欽點。

真是……超級華麗的菜色，身為楚家大少爺的我只需要一眼，就可以看到這一餐至少吃掉近四位數的美金，我嚇到了，半響，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才迷迷，你你你——你居然可以為了女人而傾家蕩產到這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