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雁無憑落孤洲 第九十五章 分歧

易雲飛疑惑地審視丁瑞。

后就這麼翹起二郎腿坐在那兒，一臉不加掩飾的得意。

「大人，您是說，線索就在這些草里？」易雲飛輕輕吸了口氣，用盡量平穩的語氣緩聲道，「可是剛才，我已經仔細查驗過，裡面什麼都沒有。」

「不錯，裡面的確什麼都沒有。你的眼力一貫敏銳，我清楚得很。」丁瑞有恃無恐似的晃著腦袋，嬉皮笑臉附和道。

易雲飛

垂眸淺笑，忽然雙手抱拳一揖到底做了個「甘拜下風」的姿勢，語意懇切地朗聲道：「雲飛愚魯，疏漏之處，還請大人不吝賜教。」

丁瑞一怔，隨即哈哈大笑：「真有你的。這樣一來，我若再賣關子，倒顯得小家子氣了。」說罷，往旁邊挪了挪，向還在謙卑拱手的易雲飛招呼道，「你坐過來，我便告訴你。」

易雲飛聞言水眸微轉，若有所思地望向著那塊空出的石台，只見霉的乾草已被盡數撥到一邊，暗沉的石台在跳躍火光照射下，顯現出斑斑駁駁的陰影，似有若無。

「難道……」易雲飛突然露出恍然之色，幾步過去俯下身，嘆道：「這裡，我怎麼沒有想到……」

「呵呵，最明顯之處，便是最隱秘之處。若要讓人對一樣東西視而不見，其實很簡單，把它放到明面上就是了。」丁瑞微微頷，以白皙長指撥開霉色乾草，輕輕撫摸暗沉污穢的石台表面，黑眸微眯，瞟向滿臉驚愕的易雲飛，現出一抹壞笑，「如此細微平滑的凹凸痕迹，若非親身碰觸。莫說在這陰暗潮濕的石洞中，縱使是燈燭之下，恐怕也會被忽略過去。……看來。女神捕大人的眼力雖然敏銳，卻還比不上在下的**靈光。」

易雲飛聞聽此言，淡淡一笑，心下卻頗有些吃驚。須知她所認識的那個丁瑞，一貫極重風度談吐，縱使在插科打諢之時，也頗為講究措辭和方式。這種淺顯直白地玩笑。換做以前的他，是絕對不會說的。

但她終是沒有細想。故作若無其事地撿起一根燃著地柴火。湊近石台。凝眸分辨著那些密密麻麻地細微痕迹。微微頷道：「綿指。……看來。地確是**留下地。大人請看。這些痕迹大多數都模糊不清。說明他地勁力已經很難持續。我們開始地推斷是對地。**確實受了很重地傷。」

說著。易雲飛麻利地將雜物和稻草移開。從洞外采來些沾濕地蘆葦蒿草。將石台上地泥污擦抹乾凈。使之現出青褐光滑地本來顏色。一片斷續凌亂地字跡逐漸顯現出來：

「蜀道登天。一杯送、繡衣行客。還自嘆、中年多病。不堪離別。東北看驚諸葛表。西南更草相如檄。把功名、收拾付群侯。如椽筆。

「兒女淚。君休滴。荊楚路。吾能說。要新詩準備。廬江山色。赤壁磯頭千古浪。銅陌上三更月。正梅花、萬里雪深時。須相憶。」

除此之外。再無其它。

「辛稼軒地《滿江紅》？這就怪了！……」丁瑞望著這詞。眸間浮出一層迷濛地疑惑。見易雲飛面帶不解。又慢聲細語解釋道：「這詞地全題是《滿江紅.送李正之提刑入蜀》。辛棄疾四十七歲那年罷居在家。恰逢故友李正之改任提點刑獄使。年冬要到蜀地赴任。辛棄疾便作此詞送行。那時地提點刑獄使。主管司法、刑獄和監察事務。與**和令尊易天成地職務極為類似。不過。這也正是最為奇怪地地方……」

丁瑞俯下身，指著文字中間的幾處，蹙眉道：「我雖不通武學，但於書畫之道極其熟悉。這些字跡雖是同一筆體，行段之間卻時有變化，顯然不是一揮而就，而是分成數次寫成。而且越到後面，筆跡就越顯得虛浮無力，表明書寫的精神和體力衰退得非常嚴重。試想，在這種情況下，還要選擇如此勞心費力地方式留下這詞，絕對不會僅由於一時興之所至，而是一定有不得不這樣做的理由。……雲飛，我聽說**與令尊當年交情甚篤，可是真的？」

「大人的意思，雲飛不明白。」易雲飛臉上平靜無波，語意間卻沒來由地多了一份凜冽。

丁瑞無奈苦笑著搖搖頭，依舊望向石台，輕聲道：「辛稼軒這詞，昂揚壯闊情真意切，字裡行間似乎篤定了友人會從此飛黃騰達大有作為。雲飛，若換做你是**，在什麼情況下才會送這樣的詞給別人？」

見易雲飛無意回答，丁瑞又徑自說下去：「沈家慘案背景複雜極為兇險，身受其害的**自然不會不知，好友隻身調查此案，他本該為之擔憂才是，卻為何留下了這樣一詞？……恐怕，只有一種解釋，他確信好友定能一舉破此奇案。他又為什麼會如此確定？因為他已將那條最為關鍵地線索，交給了好友。」

易雲飛的唇角動了動，仍舊沒有做聲。

「這樣一來，便出現了一個最奇怪的問題----若那條關鍵的線索已經在令尊易天成的手上，為何案子至今沒有告破？回答了這個問題，便也就明白了**為何苦心留下這詞……」丁瑞抬起頭直視易雲飛，溫潤的黑眸間竟有著咄咄逼人的神色，「因為，當年攝於主使壓力而臨陣脫逃的，並非終老孤島的**，而是另有其人。**自知大限將近，又不願這段公案就此湮沒，所以留下這詞，暗中告知後來探訪真實地原委。雲飛，你說是也不是？」

長久地靜默。

驀地，一抹冷冷的笑意綻放在易雲飛唇邊：「大人早就知道**地為人。設計來這鎖魂島，以及對阿四那番偏激的慷慨陳詞，都是大人精心設計，目的就是要讓我自己承認**的無辜，對么？」

「不錯。」

「從一開始，大人懷疑的便是家父易天成。三年前大人會破格提攜在下，又借太師劉罡之機與在下訂立約定共查此案，也是在在的謀划之中，對么？」

「也不錯。」

易雲飛語塞片刻，凄然道：「大人，你真的如此恨家父么？」

「恨？」丁瑞站起身，彷彿聽了天大的笑話一般，「當然，我怎麼能不恨？……不過，這件案子卻與之無關，我只想知道一個事實，僅此而已。」他頓了頓，緩步走到易雲飛面前，意有所指地沉聲道，「雲飛，被感情左右理智的那個人，並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