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禾雨一家子
一條細小的身影躡手躡腳悄無聲息地慢慢接近籬巴圍着的一座小院，站在虛掩著的低矮院門朝院子裏張望一番，確定無人後，迅速走進去。到了廚房外，一隻手輕輕地按到門上，稍稍用力一推，「吱——呀」在安靜中這聲音異常刺耳，推門人反而被狠狠地嚇了一跳。
廚房裏，一個年約而二十多歲的婦女，背着竹背簍，背簍里坐着一個小女孩，正在柴灶前忙碌著，聽到門聲，頭也不回說道「小雨（即禾雨），快去擺飯！你爸回來了。」
一聽爸回來了，禾雨吐吐小舌頭，黑黑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轉，側身進門，急忙走到一張黑乎乎的小方桌前，鼓起兩邊腮梆子，對着已經看不出本來色澤的桌面吹了吹灰塵，然後又用小手在桌面上拂了拂。
轉身把灶台上的一個小碗和一個大碗端到小桌上，禾雨藉著從門外擠進來的落日的餘輝往碗裏瞧了瞧，大碗裏是清水煮白菜，小碗中是糊辣椒水。
糊辣椒是黔北一帶的一種辣椒吃法，當地人把干辣椒放入灶中，用柴火灰掩蓋住進行烘烤，待變成焦糊取出，等溫度降低至不燙手后，這時椒皮變脆，然後用雙手揉搓或放入竹筒、瓦罐、擂缽等器皿中攪磕至碎，取出倒入碗中，放點鹽巴和蔥末，拌好后，加入少許菜水或米湯等。其中以手揉搓為最好，竹筒次之。
這種方法雖然降低了一些辣味，但是極大地提高了香味，而且對促進人的食慾有很大幫助。
禾雨嗅了嗅空氣中飄蕩的糊辣椒香味，胃裏中午那點東西早就在戲水時消化得乾乾淨淨，飢餓感洶湧而來。
使勁咽下滿嘴的饞水，禾雨從蒸子裏舀了四碗飯，又舀了筷子擺好。「爸爸，飯擺好啦，快來吃哦。」禾雨拍拍小手朝裏屋喊道。
裏屋一個諢厚的男子嗓音回應道：「來啦！」伴隨着「咚、咚」的腳步聲響起，一股嗆鼻葉子煙味（北方叫做旱煙，也有叫土煙）從裏屋傳來。
只見一位身高七尺、身材壯實、年齡不到三十、輪廓分明、雙目炯炯有神的漢子從裏屋走出來，不怒自威。來到小桌旁，沉穩地坐下后，用勁吸了兩口煙，從鼻孔徐徐呼出兩股煙霧。
「啪、啪」這漢子不緊不忙地把煙在鞋底磕熄，然後將煙桿放在桌上，抬頭對還在忙碌的年輕婦人道「秋霞！不要忙啦，吃完飯再收拾也不遲嘛。」
秋霞應道「禾林哥你和小雨先吃，我馬上就來。」
原來禾雨的母親叫秋霞，這漢子叫禾林，也就是禾雨的爸。
雖然，禾雨媽媽秋霞叫禾雨爸爸禾林和禾雨先吃不要等。但是，禾林並未先吃。
禾雨看看爸爸沒有動筷子，儘管肚子咕嚕、咕嚕響個不停，但還是強忍着，不斷地咽著口水，也不敢先吃。
禾林將禾雨那副又餓又不敢吃的猴急樣，完全收入眼裏，眼睛深處露出一絲暖意，不動聲色說道「小雨，去幫你媽把妹妹接過來。」
禾雨一聽，趕緊站起，歡快地喊道「丫丫！來哥哥抱！」
背簍中坐着的幼女忙揮舞一雙胖嘟嘟還不太靈活的小手，高興地叫起來：「丫丫，要哥哥抱抱！」
忙不迭地從媽媽背上接下背簍，把妹妹從背簍里抱出來說道：「丫丫，吃飯嘍！」
丫丫嘟著小嘴撒嬌：「丫丫，肚肚餓，要哥哥喂？」
「要得，哥哥馬上喂丫丫！」禾雨爽快地答應妹妹。
一邊用筷子笨拙地挑起飯餵給妹妹吃，一邊哄道「丫丫，好乖，快快吃，長大了就能夠和哥哥一起玩啦！」
丫丫撲閃撲閃一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嘴裏嚼著飯，含糊不清地嘟嚨著：「哥，哥，丫，丫，要，哥，吃」
禾林與秋霞看着一雙互相愛惜的兒女，情不自禁地露出欣慰的微笑。
秋霞疼愛地摸了摸禾雨的小腦袋，然後對着女兒慈愛地說「丫丫乖，哥哥也餓了，媽媽來喂你。」
從禾雨懷裏把丫丫抱過來后，秋霞說道：「小雨，你快吃飯，要多吃點。」
還沒等秋霞說完話，禾雨早就端上飯碗，已扒了兩口飯塞進嘴裏。
看到禾雨的這個樣子，秋霞心疼地用筷子夾了塊白菜蘸了蘸糊辣椒水，放到禾雨碗裏說道：「小雨，慢點吃，小心噎著。」
抬頭看了看媽媽，伸伸脖子把飯咽下肚子，然後禾雨點點頭，急忙用筷子把蘸了糊辣椒的白菜與飯扒到嘴裏嚼了嚼，不待咽下，又夾了白菜在糊辣椒水裏反覆幾下，直到白菜上粘滿了辣椒，才吃進嘴。
有滋有味地鼓動着兩邊小腮梆子嚼著飯菜，不時張開小嘴哈哈辣氣，不時伸出舌頭舔舔被辣紅的嘴唇，再吸吸涼氣。
一會兒，禾雨的小小腦門就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一碗飯很快就吃完了，一支勺伸過來，扣了勺飯到禾雨碗裏。原來是秋霞見禾雨碗裏沒飯了，馬上給舀了一勺。
畢竟丫丫還是幼童吃不了多少，碗裏還剩下大半碗飯。
禾雨看看爸爸、媽媽，又看看丫丫的碗，舔了舔嘴。
秋霞把禾雨的的表情早看到眼裏了，說道：「丫丫已吃好了，你吃吧。」邊說邊把那剩下的半碗飯推到禾雨面前。
禾雨轉頭看看爸爸，禾林笑笑道：「我們都吃好了，想吃就吃吧。」
「丫丫，你再吃點？」禾雨問道。
丫丫說道：「哥哥吃，丫丫已飽啦！」
禾雨忙端起飯碗，朝白菜碗看去，只剩下清湯，湯麵上還浮着幾點辣椒末，特別顯眼。又朝糊辣椒碗看去，還好，還有些。禾雨毫不猶豫地把剩下的糊辣椒水倒在飯上，然後，用筷子攪拌幾下。
那半碗飯變得黑紅黑紅的。
禾雨顧不上擦滿臉的汗水，稀里嘩那，風捲殘雲般把那半碗飯吞進肚內。
看着禾雨又香又辣、津津有味、大有把舌頭吞下的吃像，禾林、秋霞兩個大人不禁咽了咽口水，秋霞端起白菜湯很很地喝了一大口，禾林則起身走出廚房到院子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