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他知道這麼做是錯誤的。

那天,譚仲海是為了幫他才會遺落皮夾,而他怎麼也不該將那張相片擅自佔為己有。

可是,他內心卻有着一股極大的抗拒,讓他不願歸還這張對譚仲海相當重要的相片。

他……絕對不要還給他!

另一方面,對於再次見面的譚仲海忘記他的這件事,他心裏確實感到甚是失望,因為憑他的俊美外表,只要見過他的人,不論男女向來都會留下深刻印象的。

但,譚仲海卻……

一想到他當時的陌生眼神,谷鳶的心又驀地一沉。

不過,他可不打算就這麼放棄這段內心渴望的感情。

因為那個名喚詹毅行的工程師的善意邀請,現在的他真的只要一到威盛公司送花,就往研發部門跑,常常帶些聊表謝意的點心、禮物或是親手做的便當給譚仲海;當然,少不了順便給詹毅行一份。

常常,他將東西遞給譚仲海后就馬上轉頭跟詹毅行聊幾句話,而後離開辦公室,盡量不干擾到他們的工作。

在走廊上等電梯時,他總是幻想着譚仲海享用着他親手做的便當或是剛出爐麵包的模樣,光是這樣,他的心裏就感到一陣滿足;儘管他在塞東西給譚仲海時,譚仲海眼底根本沒有映進他的身影……

他苦笑了一下,在經過總機小姐的櫃枱時盡量露出平常的燦爛笑顏,不讓其它人發現他心裏的揪痛。

隔幾天,當他又送花到威盛公司時,因為又能見到譚仲海,是以心情特別的興奮。他興高采烈的搭著電梯到第十八樓,而後找到譚仲海,將手裏特地買來的提神飲料遞給他。

「請你喝的,你別客氣。」

他漾著笑說完,就準備往詹毅行的座位走去,交給他另一罐提神飲料;不料他的手竟被後方的人抓住,一回頭,但見譚仲海雙眼定定的盯着他,那間他的臉發燙火紅。

「你是……那個花店男孩吧!」譚仲海看着谷鳶的花店制服加以確定。

谷鳶聽見他已能認出他,彷彿不再漠視他,心頭跳得更加劇烈,開心地紅著臉點點頭。

譚仲海放開了抓住他的手,繼續道:「我想請你以後別再送東西給我,好嗎?」

意外聞見他拒絕的語句,谷鳶霎時抬起頭詫異的看着他,瞠大的雙眼有着一抹不知所措。

谷鳶有些慌張地道:「為什麼呢?我、我只是想答謝你,所以才在送花來的時候順便……」

「我知道你的心意,也很感激,但我當初並不是期望你對我有所答謝才幫忙你的。」說到這裏,譚仲海對他展開了淺淺的笑容,只是這笑靨里有着幾許為難。「而且說真的,你這樣讓我感到有些困擾。」

谷鳶的腦子裏一片空白,話都快說不出來了,嘴唇微微地顫抖道:「對不起,我沒有想到……我……」

他慌亂尷尬得都不知該說些什麼了,他又跟譚仲海說了聲對不起后,在眼中的淚水尚未滾落之前便急忙地轉頭奔出辦公室。

一旁的詹毅行見了,在瞪視譚仲海一眼后連忙追出去。

待方才的騷動稍稍平緩后,譚仲海身旁的同事紛紛為那個可愛的花店男孩抱不平。

「喂!仲海,你會不會太狠了?人家好心送那些點心、禮物來給你,也是因為他知恩圖報,你又何必對他說那麼絕的話?」

「對呀!而且你這樣趕跑他,之後我們辦公室里又少了個養眼的對象,你知不知道我們有多傷心啊!那個花店男孩可是長得相當俊秀迷人耶!」

譚仲海聽着她的描述微微地皺眉,回想着剛剛男孩的面貌,卻沒什麼印象。

「再說,那個男孩每回送來的東西,不論是麵包或是其它點心,時間都拿捏得非常准,可見他的心思是多麼細膩。瞧瞧,這個時候真的是有點累,需要一瓶提神飲料呢!」一名胖胖的同事說着,拿起放在他桌上的提神飲料。

「喂!仲海,如果你不喝的話,我可以犧牲點幫你喝了它。」

「拿去吧!」譚仲海對他不在意地溫和笑道。

「呵呵!仲海,有你這樣的同事真是太幸福了,肚子餓時剛好就接收你那些剛出爐的麵包或其它食物,不過這樣說來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畢竟那個花店男孩請的人是你啊!」

「沒關係,反正我也沒有食慾。」而且他也說過了,那個花店男孩的好意的確讓他感到有些困擾,好象他真是為了讓他報恩,當初才會路見不平幫助他。

另外,他最近的心情相當鬱悶,希望除了工作外能夠一個人靜靜,任何人都別再接近他。

胖胖的同事看了眼他憂鬱的模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仲海,你的心情還在悶啊?不過是張相片,你何必在意成這個樣子呢?而且你不覺得這是個契機嗎?就好象上天要你忘記過去、繼續往前走,所以你的相片才會莫名的消失,你就乾脆忘了……」

話還未說完,譚仲海突然用力的狠狠抓住對方的手臂,胖胖的同事因為他突來的力道,以及一反平日溫和笑臉的陰鷙臉孔而大大吃了一驚。

「不要再對我說這種話!」

不準再對他說要他忘了那個人的話!

譚仲海沉重的呼吸著,末了,他放開同事的手又重回計算機前工作。而胖胖的同事在尷尬的看看其它似乎也稍稍嚇到的同事,並搔搔頭將手裏的空罐拿去扔掉后,也重新回到自己的辦公桌開始工作,決定以後再也不提起這個觸動譚仲海地雷的禁忌話題。

詹毅行在同層樓的安全門處追到了忍不住哭泣的谷鳶,谷鳶一見來人,便強忍住淚水,將手裏的提神飲料遞給他。

「毅行哥,這是要給你的。」

詹毅行接過飲料,看着他強顏歡笑的模樣心裏相當不舍,但他還是對這個讓他頗有好感的男孩開門見山的道:「阿鳶,為了你好,我也希望你別再送東西來,從你的行為我感覺得出來……你喜歡仲海吧?」

見谷鳶低頭不答話,他又繼續進行殘忍但卻是為他着想的洗腦行動。

「沒有用的,你放棄吧!我跟仲海是這麼久的朋友了,他的性格我相當了解。他很執著,就算你這樣特意在他面前晃來晃去,他也不會注意到你的,現在的他眼底看得見的只有相片中的那個人……你贏不了那個人的。」

詹毅行撫撫他微微顫抖的肩膀,嘆了口氣道:「放棄仲海吧!這樣你的心情會好過些的。」

他們之間沉默一會兒后,詹毅行跟他說了聲謝謝他的飲料,又說如果有什麼心事沒人可以商量,他很樂意幫他之類的話后,便留下谷鳶回到辦公室繼續工作。

谷鳶愣愣的呆站着,安全門外傳來一些男女同事嬉笑談話的聲音,他的腦中卻空白一片,只剩方才詹毅行的話語在他耳邊不斷鳴響。

你贏不了那個人的……

花店裏的人都感覺到了,那個總是笑口常開的阿鳶,不知從何時起笑容已經一點一滴的消失,最近,他甚至連笑容都不曾有過了。

雖然阿鳶沒跟他們這些工作夥伴說過內心的鬱悶,不過瞧他出神看着牆壁的乾燥花,臉色凄慘蒼白的模樣,他們每個人都已能猜測到,一定跟那個威盛公司的粉領族有關吧!

突地,原本看着乾燥花的谷鳶站起身來,無神的看了谷春雄一眼,道:「叔叔,我可以請假早退嗎?」

「沒關係,今天你就先回去吧!」看着他有些恍神的樣子,谷春雄也不計較他有沒有喊他店長,直接就准了他的假。

但願他在休息過後能夠自己想開,恢復以往的開朗笑容。

谷鳶一離開花店,便漫無目的的在鬧區閑逛夜遊。只是他走着走着,想起當初譚仲海對他說的話,以及詹毅行對他的勸告,眼淚便不自覺的掉下來。

他從沒想到,自己對譚仲海而言竟是這樣困擾的存在,他只是希望……譚仲海能夠注意到他呀!

事到如今,他是不是該認清事實,放棄譚仲海?

只要放棄這段暗戀的情感,他的心裏是不是就會好過些?

是啊!放棄吧!雖然這是他第一次那麼喜歡、那麼想要一個人,但譚仲海根本不可能注意他,因為就如詹毅行所說的,他根本贏不了那個相片中的人呀!

他,只能放棄……

在腦中的思緒仍是混亂奔騰時,突地谷鳶停下腳步,身子僵直地看着那抹赫然闖進他眼底的頎長男人身影,在同事的簇擁之下從街道那端緩步走來。

看起來他們像是加完班,在逛街后正要找家酒吧好好放鬆一下。或許是因為譚仲海感覺上平易近人的關係吧!再加上他俊朗的外表,他身邊的同事不論男女都不自覺地圍着他,想跟他多說些話。

當他們的腳步經過他的身邊時,一些同事被谷鳶俊秀的面貌吸引,其中的詹毅行也將目光移到他的臉上。

有人竊竊私語着:「咦?他不是那個花店男孩嗎?」

然而,谷鳶深深凝視的譚仲海卻始終未將目光放在他身上,他彷彿在熙來攘往的行人中找尋着什麼,而後跟谷鳶漠然的擦肩而過。

待那一群人遠遠離去后,谷鳶仍是靜默的佇立在原地。

他早就知道他的眼中根本沒有他,他早就知道自己必須放棄他,可是一見到他之後,他卻又捨不得放棄這段感情了。

默默的,他拿出上衣口袋裏的相片,淚水潸潸落在相片上。

他盯視着相片上那個譚仲海不斷尋尋覓覓、眼底唯一看得見的清秀男孩,突地咬了咬牙,手猛一使勁,相片中的兩人便被他從中間撕裂。

他將譚仲海的那半邊相片收進自己的上衣口袋,兩眼直直的盯着男孩的相片好半晌,末了,他緩緩的吐了口氣,像是決定了什麼般,拿出手機撥號。

「喂!叔叔嗎?我想暫時休息一段時間可以嗎?嗯……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可是我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如果我不去做的話,我一輩子都會後悔的。還有,我爸媽那邊請你幫我說一聲好嗎?就說我到朋友家去住,暫時不回家……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等到我做完這件事,我就會回來了。嗯……謝謝,叔叔,一切就麻煩你了。」

掛斷電話后,谷鳶舒口氣,而後從背包里側的內袋拿出一張名片。

有一回他逛街時,突然有個男人向他搭訕,說他的面貌俊美,因而邀他到名片上的公關俱樂部上班,還保證依他的外貌絕對能夠日進斗金。

原本他根本不考慮這件事,這張名片也只是無聊才留下來,可是現在的他卻需要這份工作。

他撥了名片上的手機號碼,電話中那個沈經理跟他約定了地方見面,而後便將他帶往「夜戀」公關俱樂部。

一路上谷鳶的心情恍惚沉重,完全沒有心思去留意為他開啟俱樂部大門的侍者男孩,更沒有留意到裏頭豪華氣派的佈置裝潢。

他恍惚地進入夜戀老闆的辦公室后,但見一名模樣像極搪瓷娃娃的俊麗男子坐在透明的辦公桌后,平靜的和他進行像是面試般的對話。

「我叫谷鳶,二十二歲……曾交過三個女友,現在暫時沒有工作……也沒有住所……」

谷鳶回答著那個名喚靳玉的老闆的問題,心神有些渙散,但意志卻相當的堅定。

當靳玉向他詢問過一些對待女人以及往昔他跟女友如何相處的問題之後,牽了牽平靜的唇角,道:「關於住所方面,我可以為你安排跟其它男公關住在一起,不過,為什麼你想從事這方面的工作?」

「因為我需要錢。」之前他在花店工作所賺的錢,根本無法讓他去進行那件事情。

「即使需要錢,你有必要跟以前的朋友甚至是你的家人完全切斷聯絡嗎?是什麼樣的原因讓你下這樣的決心?」

聞言,谷鳶抬起眸子直直的望向他未來的老闆,握著男孩相片的手勁又緊了些,然後堅毅的道:「因為往後的日子……我必須成為另一個人。」

谷鳶的身影在巧心花藝坊已經消失了近半年。

一開始,來花店買花的人因為見不到那個開朗的陽光男孩而略感遺憾,但日子一久,人們也漸漸遺忘了谷鳶。

當然,對於谷鳶的消失,威盛公司里感受最深的非總機小姐莫屬,現在的她看着身穿巧心花藝坊制服的其它男孩送花前來時,雖然仍會好心盡職的告訴花店男孩們樓層位置的所在,但她常常不自覺的想起那個有着燦爛笑容的俊秀男孩,猜測他上哪兒去了。

至於譚仲海,他根本不記得曾有谷鳶這個人存在過的事情,現在的他除了工作之外,他一心想的就是找到那個仍是不斷夢見卻總是抓不住的人。

仲海,我喜歡你……

想起了夢裏以及數年前那個人曾對他告白的溫和音調,譚仲海的眼睛慢慢的閉起來,「我也喜歡你啊!小波……可是當時的我為什麼卻……」

午休時,在頂樓吹着初夏涼風的他將頭埋入了掌心中。

儘管後悔痛苦,且過去已不能挽回了,他卻仍是不願意就這樣放棄往昔的那段感情。

驀地,他的嘴角出現一抹苦笑。

是他太執著了嗎?

當然,他也明白同事對他所說的話是為他好,但要他忘了過去、忘了小波,卻是一件比什麼都痛苦的事。

他必須再見小波一面,不管小波已變成什麼模樣,不管小波是否身邊已有其它的人,他必須再見他一面……

他一定要找到他。

這個夜晚,跟同事泡完酒吧之後,譚仲海又獨自到了一家幾乎都是男性客人的酒吧。他在掃視過每個沙發中耳鬢廝磨、親密說着話的男人後,便失望的坐在吧枱邊獨自喝着悶酒。

只要一有空,他總會來這個酒吧,期望有一天能夠碰到那個人,不過今晚他恐怕又要失望了。

在獨自飲酒的過程中,常常有人過來向他搭訕,想請他喝酒,但都被譚仲海搖頭拒絕,示意謝絕打擾。

雖然他已經表示得相當明確,然而身邊卻又突然響起了一陣男聲──

「咦?你不是前輩嗎?」

譚仲海轉頭看了眼男人,發覺並不認識。

然而男人對他認不得他的反應似乎並不以為意,仍是振奮的對他道:「前輩,我是陸偉奇,剛加入公司團隊的新人,平常多謝前輩你的照顧了。不過……」說到這裏,他的頭稍稍的靠近譚仲海,有些試探性的問:「前輩,你平常也來這間GayBar嗎?」

譚仲海看了他一眼,陸偉奇連忙又說──

「我不會說出去的,這種事本來就是心照不宣的嘛!」

聽得出來,陸偉奇似乎誤會了什麼,但譚仲海也懶得說明,兀自又轉回頭喝着自己的悶酒,不想再理會他。

儘管譚仲海的反應平淡,陸偉奇仍是坐在他身旁的高腳椅上不斷的談天說地。對他而言,此刻能夠坐在譚仲海身邊是件相當驕傲的事,畢竟這個酒吧里可是不知有多少人想接近譚仲海卻又不得其門而入啊!

呵呵!能夠跟前輩在同一家公司工作實在是太幸運了。

聽着陸偉奇像是麻雀一般的說話聲,譚仲海有些心煩氣躁的按按太陽穴,就在他想要起身付帳離去時,酒吧的門突然打開,走進一些人。

譚仲海不經意的一瞥那群人,霎時,他卻幾乎止住了呼吸,轉過的身子驀地僵住,雙眼不能置信的瞠大。

身旁的陸偉奇感到他的異狀,目光也往門口移去,只見帶位的男侍將剛剛進門的三、四位客人帶至各自的雅座。

他不解的又轉回頭看看譚仲海,但見他的目光鎖著一個被帶到小圓桌、背對着他們獨自坐着的男人,嘴角不能控制的輕顫,喃喃的喚著──

「小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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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人取代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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