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一年前,當他們還沒相遇,彼此的相互傷害還未開始之前──

「阿鳶,別幫花洒水了,先過來幫我將這些訂單的花包裝起來,待會兒送去客人那裏。」

「知道了,叔叔。」

谷鳶心情愉快的將手裏的洒水瓶放下,而後接過單子,依著上面的要求開始用包裝紙將花美美的包裝起來。

谷春雄看着他迅速的動作,對他贊道:「阿鳶,你的手藝很不錯,不過上班時別叫我叔叔,記得叫我……」

「店長!」

谷鳶對他露出了燦爛而略帶調皮的笑容,隨後拿起花束向花店外頭走去。「那麼,我出去送花了喔!店長──」

聽到他故意用拉長的音調叫喚他,谷春雄用手指了指他,笑着搖頭,阿鳶這小子就是這么皮!

不過也多虧這小子,花店的生意才會越來越好,他感覺得出來,許多客人就是沖着這長相俊秀迷人、總是滿臉笑容的小子而來店裏買花的。

每每看着阿鳶忙碌於花叢間,感覺上就像個小花精似的。雖然店裏還有其它兩個花藝設計師,但阿鳶可是最受歡迎的。

谷鳶心情愉快的抱着剛剛精心設計好的花束,看着訂單的地址往目的地走去。

清新的早晨,美麗的花束,他心忖著,收到花的人一定會相當的高興。因為世界上會討厭花朵的人實在不多吧!

他腳步輕快地在行人匆忙的行人路上走着,突然一個行色匆匆的路人猝不及防的從他後面撞上來,下一刻,谷鳶手上的花束被撞落於地。

「啊!」

谷鳶慘叫了一聲,為了他被人猛然撞痛的右肩,更為了那無辜掉在地上還被男人一腳踩過的花朵。

「王八蛋!搞什麼鬼啊!」撞他的男人狠狠的叫道,一手厭惡的拂著被花束里的水潑到的西裝。「你走路不看路啊?」

谷鳶不可思議的望着他,剛剛的好心情霎時一掃而空。

有沒有搞錯?被撞的人是他耶!而這個衣冠楚楚、西裝革履的男人竟還對他興師問罪!

「你……」

谷鳶才要跟他講講道理,可面前長得人高馬大的男人卻暴怒囂張的一手揪住他的衣襟,威脅道──

「臭小子,你知不知道我這件西裝可是名牌的?你打算怎麼賠償我?」

「賠償?你未免太不講理了!明明是你先……」比不過對方的暴戾兇狠,谷鳶勉強站穩自己的陣腳。

「你少啰唆!叫你賠就賠!要是你不賠的話……」說到此,男子瞄了下他身上的工作服。「哼!到時你們的巧心花藝坊就準備接我的存證信函!」

聽到男子竟要採取法律行動,而且還是針對他叔叔的店,一時之間,被強壯男人威脅、氣勢原本就輸人的谷鳶心裏更是慌張起來。

看看身旁的路人無動於衷地走過,再看看對方兇狠惡毒的臉,他對自己的信心竟也削弱了下去,難道剛才真的是他的錯?真的是他先撞到了這個無理的男人?

「快點!你還在蘑菇什麼?」

聽到男人暴吼的催促聲音,谷鳶雖不甘願,但腦袋裏一團亂的他因為擔心會牽連到叔叔的花店,他還是慢慢的伸手往自己的口袋伸去,準備花錢消災……

「鬧夠了吧?」

就在將要掏出皮夾之際,他的耳際竄進了一道低沉的男人嗓音,他猛地抬頭,乍見一個身形偉岸的俊挺男人走進他跟眼前暴徒的暴風圈中。

「大家都有看到,明明是你先撞人,你不道歉就算了,竟還要人家反過來賠錢,你有沒有一點廉恥心?」

「你說什麼!」

男人一聽,就要對這突然殺出的路人揮拳,可對方動作快了一步,一記重拳狠狠的砸在他的臉上。下一瞬,原本暴怒的男人倒在地上捂著臉哀號不已。

「如果你還是覺得不甘心,大家也別再爭論了,乾脆就報警處理吧!」

偉岸男子嚴肅的瞪着他,在看了眼對方掉落在地上的牛皮紙袋以及上頭的公司名稱后,他輕蔑地笑了笑。

「原來你在這家大公司上班啊!這樣也好,等到警察一來,剛好藉此替你的公司聲譽做做宣傳。」

倒在地上的男子一聽,渾身猛然一抖,不似剛才的兇狠模樣,連忙撿起紙袋就想跑走,可卻被後面的人一手抓住。

「喂!說走就走啊!你搞砸了別人的生意,不用賠錢啊?」

聞言,西裝已經弄皺的男子心不甘情不願的掏出幾張鈔票。

「太少了!不夠。」偉岸男人搖搖頭。

「不夠?拜託!一束花能值多少錢?」

「不只是這束花,同時你還要賠償對於這位男孩還有花朵的精神傷害!」

「連花都要賠償精神傷害?有沒有搞錯?」

「花也有心啊!你不要算了,我們直接報警處理。」說着,俊朗男人就要拿出手機報警。

見狀,倒霉的男人又是緊張、又是氣急敗壞的道:「我知道了,我賠就是了!」說着,他又掏出幾張千元大鈔出來。

看着倒霉男子氣惱離去的背影,俊偉男子搖搖頭。這種人竟是社會菁英!

而後,他轉頭看了眼似乎仍被剛才的情況嚇得尚未完全回過神的谷鳶,低下身子幫他撿起花束,道:「當你確認自己是對的時候,應該要堅持下去,只要道理站在自己這一邊,你就沒必要害怕那樣的惡人;不過平常補充些法律常識總是好的,免得一遇到狀況就慌了心神。」

他將花束連同賠償的鈔票一併交給谷鳶,「你的包裝設計很棒,可惜這些花送不出去,沒人欣賞了,這些花也真是可憐。」

他有些惋惜的說着,而谷鳶傻傻的接過花束跟鈔票,愣愣的看着眼前穿着簡單水藍色襯衫和墨黑色長褲,卻因為頎長的身材與俊朗的臉孔而顯得性格瀟灑的男人。

對方似乎沒有注意到谷鳶的注視,將東西遞給他后,即準備轉身離開。

突然,谷鳶像是回過神般,急忙對他說道:「謝……謝你。」

「沒什麼,只是剛好路過,順便罷了!」

男人微側過頭對他淺淺一笑后,便邁開腳步往前走去。

後頭的谷鳶還發愣的直盯着他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直到男人消失在他的視線內之後,他才準備回到店裏重新包裝另一束花。

突然,他發現地上掉落一個皮夾,拾起打開,便看到有着方才那俊朗男人相片的證件。

他心忖,這或許是剛才男人跟那個缺德傢伙發生衝突時掉落的吧!

此時的谷鳶並沒有立即追上剛剛那男人的腳步,將他掉落的東西還給他,相反的,他緊繃着神經一一探查著皮夾里的證件、卡片、名片……

譚仲海……任職於威盛公司的計算機工程師。

谷鳶深深凝視着手中身分證上的男人相片,臉上微微發着紅暈,喃喃念著男人的名字──

「仲海……」

突然,他發現皮夾的夾層里還有一張相片。

他小心的抽出來,卻乍見笑得爽朗的譚仲海,和一個靦腆笑着的男孩並肩合照的相片。

相片已有些泛黃,裏頭的人感覺相當的年輕,這應該是他們高中時代的相片吧!

他定定的看着譚仲海的笑容,又看看另一個有些害羞挨在他身邊的清秀男孩,忽地,他的心底竄起了某種不知名的感覺。

他霍地將皮夾合上,抱着手中的花束深深吸了口氣后,將抽出的相片放進工作服的上方口袋,而後急忙返回叔叔的花店。

「謝謝光臨。」

谷鳶笑容滿面的將客人送至門口,看着對方捧着他包裝的花束愉快離去的背影,心底也為這名男客祈禱著,但願收到這束花的女孩能夠接受這位客人的情意。

而後,他在為店裏的花朵灑上些濕潤水分后,又回到自己的桌上包裝下一束花,其間,他常常工作到一半便抬頭望着旁邊牆壁上的乾燥花傻笑。

花也有心啊……

想到譚仲海曾經說過的話,他的心溫暖起來。

看着牆上原本被人踐踏、該被丟掉的乾燥花,他喃喃的說着:「這樣,你們也會有人欣賞,不會那麼可憐了。」

在一旁工作的兩位夥伴及店長看着他對花念念有詞的模樣,再想到他最近常常發獃傻笑的癥狀,每個人心中都有了底。

阿鳶這小子肯定是墜入情網了。

雖然他們不知道前幾天狼狽回到店裏的谷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知他似乎遇上什麼蠻不講理的惡霸,儘管如此,那天他卻一直暈紅著臉微笑,還將那束被人踩過的花做成乾燥花,每天看着它痴笑發愣。

由此可知,那天除了惡霸之外,谷鳶絕對還遇上了個偷走他心魂的對象。

而且,這個對象……

電話鈴聲響起,在電話旁的店長拿起了話筒。

「巧心花藝坊你好……哦!陳先生,你之前吩咐的花下午就會送過去了……是威盛公司研發部門裏的馬姓助理小姐,好的,我會準時送到馬小姐手中。」

谷春雄說到威盛兩字時,故意將音調上揚了些,而後嘴角上揚的看着谷鳶身體微微一震的反應。

電話一掛上,原本在一旁看着他流口水的谷鳶已沖至他面前,閃著炯炯目光,興奮的喘著氣道──

「叔……店長,這個工作就交給我吧!我手頭的工作已經快完成了,等一下會非常非常的閑,再加上阿輝跟阿明年紀大了,已經沒有體力東跑西跑,就讓好心的我為他們跑一趟吧!」

「臭小子!」

突然,兩記爆栗同時落在谷鳶的頭上。

「我們也才大你一歲!什麼叫年紀大了,已經不行了?」

其中一個工作夥伴好象很受不了似的對他說道。

然而,已從店長手中抽走訂單的谷鳶一點都不介意兩個同事的佯怒,看着訂單上的公司名稱,他滿臉陶醉的咧嘴笑着,立即振奮的開始工作。

看着他一邊露出傻笑、一邊雀躍工作的模樣,其它三人心底皆相當清楚,那個偷走谷鳶的心的人絕對是某個在威盛公司上班的美麗粉領族。

「谷鳶,你又送花來了?」

辦公大樓的總機小姐笑吟吟的對他道。

對於這個幾乎天天送花來公司的可愛男孩,大家都很熟了。

「是啊!這次我要將花送到研發部門呢!」

「研發部的話,你搭電梯到十八樓就可以了。」

「謝了,漂亮姐姐。」

聽着谷鳶甜蜜的話語,總機小姐心情愉快的對他笑了笑,可以常常見到這個賞心悅目又笑口常開的俊秀男孩,真好。

進了電梯后,谷鳶看着上頭的顯示燈一格格的跳動,他緊張的忖量著,這次是第十八樓,不曉得能不能遇見譚仲海?

這個禮拜來,他可是一接到威盛公司的訂單就立刻往這裏沖,而後在送花的樓層里稍稍的探頭閑晃,就希望能夠碰巧見到他。

電梯到達后,他在心底跟自己加油打氣,之後便一腳跨出電梯,往研發部的辦公室走去。

向人詢問后,他便順利的捧著大束的玫瑰花往受花人的辦公桌走去。

「天啊!好漂亮的花!」

馬小姐一看到花束便故意嬌聲的喊著,將其它同事的注意力吸引過來,藉此享受眾人羨慕的目光。

然而谷鳶並不急着請她簽收,而是緊張的左顧右盼,逡巡著這個辦公室里的所有人。

突然,他的心猛地跳起來,一時幾乎不能呼吸。他轉過身子,聲音微顫的請馬小姐簽收之後,慢慢的調整呼吸,往另一邊的辦公隔間走去。

別緊張,不是已經練習過好幾次了嗎?只要很自然地走過去,當作是不期而遇就好啦!

他在心底一次次的安撫自己,要自己冷靜下來,可心房的跳動卻隨着每一個步伐的踏出而越來越快。

天啊!谷鳶,冷靜啊!

「咦?好……好巧,你不是那天的那位先生嗎……」

谷鳶很努力地讓自己的音調自然得像是不期而遇,可他的聲音卻不能控制的抖了起來,喉嚨更像是抽筋一樣不舒服。

聽到耳邊出現怪聲怪調,原本在自己的辦公角落裏盯着計算機屏幕寫程序的譚仲海抬起頭來,一眼便見到面前漲紅著臉的谷鳶。

「請問有什麼事嗎?」譚仲海淡淡的問道。

谷鳶看着注視他的墨黑眸子,心跳更是不能控制,「是、是這樣的,上禮拜你幫了我,我一直沒能跟你好好的道謝,剛好,這時碰巧遇到你……」很好,這次的音調正常多了,就像平常練習那樣完美。

可譚仲海卻有些不解的微皺眉頭,「上禮拜?」

一見對方已然忘記他的神情,谷鳶的心有些沉落下來,但他還是打起精神,勉強露出微笑,試着幫對方勾起回憶的道:「是啊!上禮拜有個缺德男人弄壞了我的花,還要我賠他錢,後來是你幫我出面才……」

說到這裏,譚仲海微微的頷首,彷佛已想起有這么一回事。

「所以,我一直很想要好好的謝謝你,剛好這時又『湊巧』碰到你……」

「不用了。」譚仲海對他笑了笑,只是禮貌性的,沒有什麼其它的情感在裏面。「我說過,只是順便而已,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說完,譚仲海跟他點下頭后,目光又重回計算機屏幕上,不再理會谷鳶。

看着他明確表示謝絕打擾的模樣,原本還興奮計劃接下來要說什麼的谷鳶霎時頓住。

在原地呆站幾秒后,他垮著肩膀離開譚仲海的辦公隔間,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此時,一名打從谷鳶走進辦公室就直勾勾的端詳他俊秀容顏的男人,對着沮喪經過他辦公隔間的谷鳶搭話──

「花店男孩,你認識仲海嗎?」

「嗯……他之前曾幫過我的忙,可是……」

「他卻對想要回報的你置之不理,所以你很沮喪?」對於這個養眼男孩的一舉一動,詹毅行可是從頭到尾看在眼底,於是他又對他安慰的道:「你別難過,他對每個人都是這樣的,只有跟工作有關係的人他才會加以理會,其它的人他幾乎都是以這樣溫和卻又帶點漠視的態度對待。」

說到這裏,詹毅行想到一件事情,忍不住笑起來。「就是因為他老是這樣漠視他人,他才會認不清周遭的人,上回他還把殷勤為他泡咖啡的潘美女誤叫成辦公室的某一個恐龍妹。當時,名字被叫錯的潘美女整個人臉都綠了,而另外那個恐龍妹,我看她可能暗爽到連晚上睡覺時都會忍不住偷笑。」

對於這個笑話,谷鳶一點也不覺得好笑,他認真的看着詹毅行問道:「為什麼他會這樣漠視周遭的人呢?」

「這個嘛……我也不太清楚,不過記得我跟他高中同班時,他是個相當爽朗且總是自然而然就被班上同學圍繞的靈魂人物,但好象從高二下學期開始,他跟一個原來相當親近的同學決裂后,似乎就不太常笑了。現在的他雖然仍是能夠溫和的對待那些想要接近他的男女同事,但感覺上他的笑容似乎都少了一點感情……」

正當谷鳶還在細細思忖他的話之際,詹毅行又繼續道──

「而且你運氣不好,平常仲海其實還不會對人這么冷淡、不想理睬的,只是上個禮拜他的皮夾不見了,雖然證件、信用卡都沒有遺失,但卻不見了一張對他好似相當重要的相片。」

聞言,谷鳶的心中一凜,罪惡感急速竄升。

「原本我也勸他相片丟了就算了,但聽說他媽媽曾擅自整理過他的房間,將以前的相片全都丟了,那張相片是最後一張,所以他格外珍惜。仲海曾在酒後懊惱的對我說過,撿到他皮夾的人將裏面值錢的東西都拿去他也無所謂呀!為什麼卻偏偏拿走他最重要的東西?」

聽着男人哈拉打屁似的描述,谷鳶的面色越來越凝重,有些抬不起頭來。

「不過後來我有想過,那張相片中的人難不成是以前我們高中時代的某位女同學?不會吧?他哪那麼痴心?話雖如此,這都只是我的揣測,畢竟現在相片已經不見,一切真相都沉入大海了。」

詹毅行看了眼腕錶,沒注意到谷鳶嘴唇微微輕顫的表情,又接着道:「哦!我不能再跟你聊了,得開始工作了。」

「謝謝你跟我說這些。」

「不客氣,以後送花來公司時再來我們部門走走吧!我想其它的同事也會很歡迎你。」畢竟人都是喜歡賞心悅目的人事物。

「好的,謝謝。」

谷鳶禮貌的跟他道別,又看了眼在計算機前專註工作的譚仲海,這才腳步沉重的走出辦公室步入電梯,心底的罪惡感不斷的加深擴大。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下意識觸了觸上衣口袋裏的相片,而後在電梯開啟、跟總機小姐招呼過後,便腳步匆忙的走出這棟高聳的辦公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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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人取代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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