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第一百零六章

巴特爾望着硝煙滾滾的海面,對福康安說:「天色漸暗,傳令水師和一部步軍與叛軍對恃,最遲後日,這裏的叛軍就會潰逃。」福康安回頭向水師提督交待完后,清軍一部分船隻悄然退出了戰場,趁著暮色的掩護,悄悄向北駛去。台港水面上,清軍的炮擊仍舊猛烈,眾多舢板在對方炮火的縫隙中向岸上衝擊,戰死的雙方兵將,橫屍海水中,湛藍的海水不時浮出殷紅的血??

傍晚,海上起風,波浪滔天。

鄂輝和成德在一塊悄悄嘀咕了一會兒,然後來到福康安身旁,說:「將軍大人,天色已晚,海風不順,即使到了鹿港,也是陰雲漫天,漆黑一片,大軍根本無法進攻。不如暫且退到澎湖避風,以後擇機再戰。」

「一派胡言!」巴特爾一聽勃然大怒,沒等福康安開口,便怒斥道:「台南各地的叛軍紛紛增援台港,鹿耳門本來就不着意設防,此時更是防守鬆懈,守軍人數寥寥,這是白日上千將士用生命換取的良機,此時不戰,更待何時?對得起千名將士的亡靈嗎!」

「巴大人,這等惡劣的天氣如何登6,大人不是一直注重天時地利么?」成德頂了一句。

「住口,何謂天時地利?為將者,就要披肝瀝膽,死而後巳,有了天時地利,叛軍也不會束手就縛。風雨波濤有何懼,叛軍更不會料到我大軍在風雨之夜進襲!」巴特爾沒料到大戰之際,這兩人沒等開戰就畏敵如虎,打起退堂鼓,擾亂軍心,不由劍眉豎起,目光咄咄逼人。

「巴大人息怒,征戰之事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了結的事。」鄂輝瞟了福康安一眼,硬生生擠出笑臉說:「所有的將士何嘗不想戰決,早奏凱歌。只是鹿港既然航道水淺曲折、暗礁眾多,在漆黑大霧之中,一旦出師無功,又讓叛軍察覺到我們的意圖,恐怕給日後的戰事帶來更大的麻煩。」

「是呵,鄂都統所言在理,白日攻打鹿港雖然難一些,可總能敵我分明。這黑夜進兵無疑是盲人摸象,顧此失彼呀。」成德和鄂輝一唱一合,他們對着巴特爾,話卻是沖着福康安去的。

一名水師將領實在看不過去,插言道:「以卑職看來這風浪一起,對大軍入港更有好處。」

「何以見得?」鄂輝冷言問。

「風浪一起,港內水勢漲高,大艦可趁機駛入。」

福康安一聽,眉頭一揚,忙問:「當真?」

「卑職不敢胡說。」

「軍中無戲言那。」成德恨恨地說。

「水漲潮落,都有一定之規,其實,就是不漲水,也可用舢板上岸。」巴特爾接過話題,為水師將領解了圍。

「既然這樣,巴大人一定不會食言,會帶領索倫兵率先登岸嘍?」鄂輝又打起橫,故意將了巴特爾一下,言外之意就是既然你主張打,那你就打頭陣吧。

「這個當然,敝人早已講過,親率索倫兵搶岸。之後么,就看兩位將軍的了。」巴特爾冷笑道。

鄂輝和成德對視一眼,都沒再說什麼,他們都心如明鏡,在主帥福康安一頭倒的情況下,他倆就象風暴中飄泊在大海上的小船一樣,憑天由命了。巴特爾執意要在惡劣的天氣進行夜攻,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叛軍絕對想不到在這風雨交加的夜裏,清軍敢於在暗礁叢生的鹿耳門登岸。

台港一天的激戰,使台南的天地會義軍都被吸引了過去,鹿港的叛軍更會疏於防範。就算是現了登岸的清軍,以有限的兵力能不能把索倫兵趕下海去,守住灘頭還不好說。

巴特爾一旦上岸,那些不計生死的索倫兵才不會後退呢,這可是一人敢向一群人衝鋒的亡命之徒,那嫻熟的刀馬功夫和他們嚇人的膽量一樣,時常都會做出叫人目瞪口呆的舉動,因此也不斷取得令人瞠目結舌的戰果。

令鄂輝忐忑不安的是搶灘登6一成功,攻雲林破諸羅的大戰就落在他和成德的頭上,順利則罷,如有挫折或是意外,巴特爾一翻瞼,福康安肯定給自巳一個**。那可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呵!

他後悔來台平叛,這他媽真是小羊羔伴狼崽——又新鮮又害怕!

阿貴大人真是老糊塗了,殊不知昔日的屬下雖然好大喜功,但也越來越熱愛性命呵。

「巴大人,攻雲林破諸羅,任重道遠呀,為防不測,索倫蒙古營當以全力援之??」鄂輝叫起苦。

「鄂都統何必氣餒,我大軍一旦登岸,哪容叛軍喘息。放心,待我取下彰化之後,立即揮師南下,與你等遙相呼應。兩位將軍所部萬餘將土盡皆八旗精銳,素有虎狼之師的美譽,面對叛軍的烏合之眾,想必勢如破竹,在台島一展八旗軍之威風,或許一舉拿下諸羅,建下不世之功。」巴特爾狡黠地盯着鄂輝,一字字地說。

福康安更急於上岸,見巴特爾安排好了一切,便匆匆下令:「各將務須按巴大人說的去辦,不得延誤,違令者殺!怯敵後退者殺!??」

了船隊在漆黑的夜暮中悄悄向鹿耳門駛去。

到了下半夜,到了鹿耳門外,此時恰巧海面上風停浪靜,滿天的星斗。

星光下,鹿耳門外港的石礁和海岸黑魃魃的一片,除了海水聲外,鴉雀無聲。

到了指定的地點,水師將領令大船停泊在海上,第一批登岸的幾百名索倫兵,在巴特爾的率領下坐上了舢板,神不知鬼不覺地向岸上劃去。

嘩嗶作響的海潮,淹沒了幾十隻舢板的槳聲,夜幕象個巨大的帷幔,緊緊裹着貼在海面上的舢板,靠近了岸邊。

「天助我也。」看着不設防或是過於麻痹的海岸,巴特爾心裏暗叫一聲,低聲催促將士們快划。對面海岸的黑影越來越大,劃在前面的舢板被即將成功的喜悅而振奮,塔爾干不顧水師將士的指點,徑直向附近的礁石劃去。隨在後面的舢板也緊跟而上,結果一連串的撞擊聲和驚叫傳出,驚動了岸上的叛軍。

隨着吶喊聲四起,不時有箭羽射來。

緊接着,岸上出現了許多火把。天地會義軍知道清軍的大艦無法進港,所以肆無忌憚地從四面八方向灘頭衝來,打算把膽敢偷襲的小股清軍趕下海去。

「只許進,不許退!」巴特爾躍身縱出數丈,站在沙灘上運足內力喝道。炸雷般的聲音壓住了海浪和嘈雜的人聲,在夜空中傳出數里,清軍聽了精神大振,天地會人馬聽了悚然一驚。

留守鹿港的少數天地會義軍嚴格地說只是警戒人馬,當現清軍竟然從此登6,頓時驚慌失措。他們少量的人馬又多是老弱,自知難與清軍對恃,混亂中,調集港內所有人馬堵截,一面派人飛傳報彰化及附近友軍,請求援兵。

得到嚴令的索倫兵,冒着如蟥的箭雨,不顧一切地衝上岸來。塔爾干一邊揮劍擋箭,一面吆喝將士奮力向前,登岸的清軍越來越多,後者躍過死者的屍體無所畏懼地前進。

天地會義軍經過了短暫的混亂之後,開始意識到清軍的人數不會多,而且不可能有炮火支援,只要保住灘頭,堅持到援兵到達就是勝利。因此,組織所有的人馬壓向灘頭,決心與這小股清軍一決雌雄。

上岸的索倫兵深知自己的處境和任務,打退叛軍的反撲、衝上去佔領鹿港就是生,不然只有死!他們狂呼吶喊,保持着隊形向前衝殺。

四百多人竟然衝散了一千多名天地會義軍。

天色見亮,福康安站在大艦上用望遠鏡看到了索倫兵得手,又擔心天地會人馬把區區幾百名索倫兵趕下海,急令二三撥人馬蹬上返回的舢板,火增援,同時令水師的小船載上鄂輝的健銳營上岸助戰。鄂輝和成德不敢違令,但借口船小又少,只派出幾百人。

俗話說:兵不在多,而在於精。索倫兵與天地會的烏合之眾相比,正是佔了個大便宜。訓練有素又慣於夜戰的索倫上岸后,先是編隊搶佔有利地形守而不攻,掩護後面的人上岸。當登岸的兵將到達一定數量時,塔爾干長嘯一聲,四百多索倫兵怒吼著向前撲去,夜空立刻被慘叫悶哼和金戈交鳴聲所瀰漫。幾百名索倫兵居然朝兩千多天地會人馬起進攻。

巴特爾劍刺掌劈了十幾個叛軍后,知道這只是臨時拼湊起來的烏合之眾,心中大慰,又見后隊幾百名索倫兵登岸,下令向縱深進擊。不到一個時辰,港內近三千天地會人馬被一千名索倫兵擊潰,七零八落地向島內退去,等後續的健銳營上岸時,索倫兵巳全部佔領鹿港。

「哎呀呀,巴大人,索倫兵名不虛傳那,卑職儘管心急火撩,還是沒能平分秋色。」鄂輝望着滿地的叛軍屍體,不尷不尬地搭訕。

「鄂都統不必着急,台島之戰只是剛剛開始,既有建功立業的決心,機會多著哩。天明之後,敝人還要看你一顯身手。」巴特爾在黎明的晨曦中,持劍站在礁石上,冷冰冰地說。鄂輝聽了不覺打了個寒戰,放眼望去,索倫兵仍在盡情地砍殺頑抗的天地會叛軍,遠處突然傳來炮聲,他的目光一下遲滯,心頭格外沉重起來。

「稟大人,」塔爾干汗水淋淋地跑來,氣喘吁吁道:「殘餘叛軍退向彰化,八卦山的叛軍向這裏殺來。」

「塔參領,叛軍有多少人馬?」鄂輝一愣,急問。

「大約七八千人馬,偵騎還說——」

「塔參領,七八千的烏合之眾也值得大驚小怪么?」巴特爾打斷塔爾乾的話,有意輕描淡寫地說.

鄂輝卻是面色灰白,瞥了巴特爾一眼,說:「這是卑職進軍的方向,巴大人,恕職下直言,不說堵羅重鎮,單是八卦山一處就派出七八千的援軍,可見賊勢之重。」

「鄂都統慌什麼,你與成德麾下萬名八旗精銳,又有火器助陣,何懼七八千毛賊?方才你也看到了,數千叛軍還不是被我幾百索倫將士趕得象受驚的羊群一樣亂躥。敝人與大將軍克定彰化后,即刻驅兵台南。」巴特爾表示出不耐煩的樣子。

「巴大人,可否讓保寧所部側助,卑職實在是勢單力薄,怕??」鄂輝哀求着。

「哈哈哈,」巴特爾大笑道:「鄂都統此言差矣,我大軍來台平叛,要的不只是個台南。保寧的人馬還要進軍台北,一點也不比你輕鬆,你還是好自為之吧,不要辜負了朝廷的厚望呵。」

鄂輝聽出巴特爾話中有威肋的味道,心中氣怕交加,但又敢怒不敢言,無可奈何之中扭頭看着剛登岸不久、神采奕奕的福康安。

「鄂輝,索倫營已經立了頭功,你統率的健銳營可不能甘居下風。」福康安旗開得勝,自然盛氣凌人,此時心情格外愉快,哪裏顧得上鄂輝的心思,不但不替他說話,反倒施加了不小的壓力。

燦爛的朝陽升起,絢麗的光束映在群峰聳峙,羅列如屏的山脈上,把海水染成粉紅,山水草木相映成趣,令人心曠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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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倫鐵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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