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郊外偏僻的小徑上,馬上三人正不疾不徐策馬平治著,達達的馬蹄聲令這空曠荒涼的城郊多了一些生氣。

艷陽高照的七月天,炙熱的火球曬得人發昏;因此,只要沒事,幹完活的,莫不趕緊找個蔭涼的地方消暑納涼去;更別說在這荒煙蔓草,沒幾棵高大樹木的地方,多待一刻便多一分燥熱。

三人行經一棵枝葉扶疏的大樹旁,為首的一騎停下了馬,示意其他兩人也停下來休息。因為他知道,只要他不說,二人即使曬昏了,也不會吭一聲。

卸下馬鞍,拍拍愛駒頸背,全身黑得發亮的名駒長嘶一聲便輕快的平治而去,霎時捲起黃沙瀰漫天際……

「少主,喝點水。」一年約三十左右的男子遞上水囊,雖風塵僕僕,但眸中精光不減,一眼即知是個不容小覷的練家子。

被稱為少主的男子,身着一前襟交叉的黑色長衫、黑色笠帽。一身的黑色裝扮看來神秘也致命。

修長的手指揭開笠帽,俊逸的臉龐展露無遺,他伸手接過水囊仰首灌了幾口便遞了回去。若他不喝,那二名忠誠的部屬是怎麼都不肯喝。

「左命,傷得如何?」黑衣男子開口問向一旁身着青衫,臉色略顯蒼白的男子。

青衫男子連忙拭拭唇邊水漬,恭敬答道:「少主放心!已無大礙,想不到竟著了那傢伙的道!」

「是啊!若不是我眼明手快推了你一把,你那條左臂只怕是廢嘍!」說完還瞄了眼他那透著血跡的白布,一副幸虧有我的模樣。

「右魂,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左命沒好臉色的瞪了他一眼。

右魂立刻見風轉舵的轉移話題。

「少主,想不到這一個小小山寨,裏頭竟能人輩出。今日若不是少主出馬,只怕是一場硬仗。」

左命冷哼一聲。

「若不是顏逍那小子使詐,豈會著了他的道?廢去他一身武功算是便宜他了!否則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受害。」

「受傷之事讓你學到了什麼教訓嗎?」黑衣男子淡淡說道。淡然的語氣似乎不甚在意,但跟隨他身邊的人都知道,他愈是冷淡的語氣,愈是事態嚴重。

左命望了右魂一眼,二人眼中同時出現一抹深思的眼光。

少主雙手交握,慵懶的靠在樹榦上假寐,一綹髮絲垂落於側,悄悄撫上他的俊容,這麼一幅平靜詳和的畫面,見着的人也不禁感染了一絲安和,化去了一分暴戾之氣。

身為少主的部屬有時也不禁困惑,一個人為何同時會是良善的救世主卻又是邪惡的撒旦?

感受到二人投射過來的眼光,他星眸微睜道:「想明白了?」

「嗯,明白了!」左命與右魂肯定的點頭,臉上透著一抹慚色。

「嗯!」少主輕哼一聲后便不再言語。

原來,適才他要點醒的即是:這是個強勢的世界,弱者永遠只是強者的犧牲品,唯有不斷強化自我、裝備自我,才能活得比別人久,過得比別人強。任何一位成功的人物,自有他恃以成功的理由;因此,只要稍一不慎或輕敵皆有可能墜於萬劫不復之地,驕者必敗即是如此。

這些道理大夥皆懂,只是沒真正放在心上;而他總會藉着每一次的失敗教訓令部屬們深切反省以代替指責,為他的部屬保留了十足尊嚴。

二人一思及此便更覺汗顏,也深白慶幸並驕傲自己能成為少主的部屬。

左命與右魂分別護衛於側稍作調息,以盡除身體疲憊。

片刻之後,黑衣男子一躍而起,覆上笠帽,掩去了他的俊容。「動身吧!」

話聲甫落,一陣快捷的馬蹄聲便由遠而近傳來……轉眼間,一匹黑亮神駒已長嘶一聲,傲然站定,不愧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神駒。

撫撫它身上濕漉漉的烏毛,他臉上的嘴角微微上揚。

重新上路,距離「冥岳」愈來愈近,三人的心情也跟着愉悅起來。

「少主,岳主過得可好?」右魂關心問道。

雖然岳主已完全卸下身上重擔交予少主,但他仍是大夥心目中最尊敬的岳主。

「想必正和岳主夫人過着神仙般的快樂生活吧!」左命滿臉羨慕說着,想想自己孤家寡人一個,不知何時才能尋覓到屬於他的幸福。

笠帽下的黑衣男子,嘴角綻出一朵淺淺微笑。

「他老人家的確過得挺愜意的!」

「若是我也有個像少主一半好的兒子,我還真想歸隱山林去!」右魂有感而發道。

左命望了右魂一眼,咧嘴笑道:「兒子?媳婦都還沒找著,哪來的兒子?私生子啊?」

右魂沒好氣的瞪他一眼。

「那敢情左兄您是找著了,否則又怎會嘲笑小弟我呢?」

「你……我……」孤家寡人的左命也只能幹瞪眼,卻完全說不出話來,真是自取其辱。

黑衣男子暗自搖頭。身為冥岳四大護法,兩人卻像是孩子般的愛拌嘴;但其實大夥也都曉得,他們兩個可是最好的知己,是可為彼此赴湯蹈火、兩肋插刀的拜把好兄弟。

「對了!少主,岳主該有催您成婚吧!」右魂頗有興味問道。

「是啊!是啊!少主您也到了成婚之齡,也該找位少主夫人來軟化我們這滿是陽剛之氣的冥岳了吧!」左命欣喜附議道,適才的尷尬氣氛早消弭於無形。

少主輕聲笑道:「我不也是孤家寡人一個,找誰成婚去呢?」

成婚?若對象是她的話……他伸手入懷,摸出一貼身收藏的錦囊,小心翼翼的拿出一紫水晶耳墜子。

時至今日,他仍為自己當年為何執意留下這墜子而困惑不已……或許是想證明這世上真有此等美人,又或許是想保留自己第一回一見鍾情的對象吧!

一見鍾情?他不免自嘲的笑了笑。他只是恰巧救了對方,連對方姓啥他都不曉得,何來情字呢?難道……

望着陷入沉思的少主,左命和右魂二人相視而笑。他們深信,少主心中一定早有位心儀的女子,否則不會對那隻耳墜子那麼珍視,甚至貼身收藏。

但,既然當事人絕口不提,他們這些部屬也不便詢問;可不知怎麼回事,他們總嗅着一股好事將近的喜味……

正當二人暗自竊喜時,一聲嬰娃的啼哭聲,劃過孤寂長空傳來,在這地屬偏僻荒涼的城郊,顯得突兀詭異。

「少主?」

「嗯!」少主微微頷首。

二匹駿馬立時循聲馳去。黑衣男子亦身形一閃,失去了蹤影,只留下黑色駿馬昂首緩步而行。

鎮日驕陽曬烤的沙石地,此刻正冒出熱烘烘氣流,無情肆虐著路上行人。

一農家打扮的村婦,此刻正不偏不倚的倒在路中;臂彎中的嬰孩正發出宏亮的哭聲,似乎在宣洩着他的不滿。

見狀,左命與右魂二人相視而笑。有哭聲,就表示還活着;活着,便有希望。

「這婦人恐怕是熱昏了吧!」左命拭了拭額前汗水,這種天氣的確是會熱得令人昏厥。

「大嬸!醒醒大嬸!」右魂喚著,試圖讓她清醒,但礙於禮教又不便相扶。

趴伏於地的婦人似乎有所知覺,瘦弱的肩膀動了動,輕輕的轉過身子,睜開了眼。

艷!美艷!

沒想到這鳥不生蛋的城郊也會有如此美艷的女子。她那一身簡樸粗衣總覺得和她不相襯,即便如此,卻掩不住她那麗姿面容。

「大嬸!你還好吧!」

她掙扎著撐起身子,失神的眸中散發出希望的光芒。她干啞著嗓子道:「二位好心的大爺!救救我的孩子,給我的孩子喝點水吧!」

那嬌弱的身子似乎已無多餘的力氣來支撐嬰孩的重量,只見那抱着嬰孩的雙手愈沉愈低,嬰孩也逐漸下滑……

「嘿!小心!」右魂忍不住驚呼。

「左命,你去拿水囊來!大嬸,孩子我先幫你抱一會,你也一同喝口水,歇息、歇息!」

婦人感激的望了右魂一眼,並露出一抹美麗的微笑。

「這位大爺,您真是位大好人!幸虧我們母子碰上了您,否則……」婦人眨了眨泛紅的眼眶,強忍着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嘿嘿!」右魂頗不自在的乾笑兩聲,頗不習慣接受別人的稱讚道謝。

「來!孩子給我抱吧!」語畢,他伸手向前就要接過她懷中嬰孩。

「慢著!」冷然的聲音猛然竄出,話語中一股無以抗拒的威嚴,使三人一頓,停止了所有的動作。「少主!」右魂向後一躍與左命並肩侍立,靜候指示。

那低垂的螓首,眼中閃過一絲失望與驚愕……竟然有人到她身邊五尺之內她卻毫無所覺,來人武功之高令婦人心中一凜。

「毒仙子果真人如其名。」

「毒仙子?!」左右護法同時驚呼出聲,無法置信的望着被少主稱為毒仙子的婦人。

想不到她這樣的裝扮會被人一眼看穿,對方的來頭果然不小,莫非他是……

「鬼魁?」

「毒仙子好眼力!」身形一晃,他人已從樹梢移至地面。

「你真的是鬼魁?!」對方的年輕身形令她質疑,但武功之高又令她不得不信。

「你要對付的不就是我嗎?」

「哦?你便說說看,我為何要對付你?」

他冷哼一聲。「為財,也為命!」

「你……」

想不到,竟會讓對方完全料中,怪不得有人肯付她那麼高的價碼,只求能傷他一分一毫;即使會讓他部下受傷也視同完成使命。

她心思一轉。

「這次你猜錯了!我來,可不是對付你。」

「對付我的手下也一樣,也視同完成使命。」

果真厲害!厲害得令人心悸,不愧是鬼魁!

「哈哈哈……」毒仙子嬌笑出聲,一反適才的嬌弱,轉眼那艷麗的臉龐添了一抹世故與精練。

「鬼魁的聰明才智,實在令人佩服!可否告知我錯在哪了?」

三雙眼睛同時盯着鬼魁,連左命與右魂也好奇,少主是怎麼識破敵人的偽裝。

「錯在你擁有一雙潔白柔荑,錯在你那豐潤有光澤的雙唇。」

她下意識伸手撫了撫紅唇,暗嘆自己的愛美壞了事。

「鬼魁好眼力!這次我毒娘子認輸了,咱們後會有期!」

「慢著!」鬼魁喚住轉身欲走的毒娘子。

「放下嬰孩,留下解藥!」

「解藥?」毒娘子眼神一冷,隨即展開笑瞼道:「這回您可錯了,我可沒這個膽向您下毒呢!」

「不使毒,便不叫毒娘子。」鬼魁冷笑一聲。

「你……」毒娘子氣得滿臉通紅,卻又無從反駁。

「本姑娘要走就沒人攔得了!」語畢,她將懷中嬰孩往空中一拋,隨即抽身離開。

見狀,右魂急忙迎向嬰兒——

「魂,別碰!」

鬼魁冷斥一聲,頭上笠帽應聲飛出,穩穩的將即將墜地的嬰孩往上托;腰間銀白軟劍揮灑出漫天劍花,轉眼嬰孩衣服全數挑盡,待落入鬼魁之手時已渾身赤裸。

被左命攔劫的毒娘子,目睹這一切后,得意的開口道:

「鬼魁,你果然有過人之處,難怪衛道人士視你為心腹大患,可惜呀!這等年輕俊美的人才,也將死於非命。」

「你說什麼?!」左命怒吼一聲,停下了攻擊。

「我在嬰孩衣服上下毒竟能讓你識破,真是令我好生佩服!可惜,你萬萬想不到,我使的卻是能借物傳毒的『七日追命』吧!」

「少主!」

鬼魁面無表情的將嬰孩交給右魂,冷然道:「你走吧!若鬼某僥倖七日不死,今日之賜將加倍奉還!」

望着那一臉冷靜森然的面容,毒娘子竟有些不寒而慄……她沒想到今日會碰到鬼魁,而且竟還是如此年輕俊美的一方霸主。見着了他今日行事,她也不禁懷疑自己是否做錯了。

深深看了他一眼,她轉身疾速離去。

「哇!」的一聲,一大口濃黑血液狂噴出口,左命急忙向前扶著。

「少主!您……您還好嗎?」左命焦急的冒出了冷汗。

他無言的點了點頭。「封穴!」

「是!」左命連忙運指迅速封住了他身上七大要穴。

在鬼魁昏迷之前,兩人連忙將他扶上馬背,連夜奔回冥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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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凝深宮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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