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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y說他剛到沒多久。可他頭凌亂,領帶也走了型兒。所以我猜他已經坐在車裏睡了一覺了。

他跟着我上樓,進屋,換鞋。他一直把花盆兒捧在手上,在客廳里轉了一個圈兒,沒找到能放的地方――那裏面就只有一台電視和一個沙――他然後又進廚房裏轉了個圈兒,那兒更沒合適的地方。我把他引進卧室里,指指床頭的小書桌。他就受寵若驚地把花盆兒放在書桌上了。

我請他坐回客廳的沙上,又給他倒了一杯橙汁。他一口氣喝掉了大半杯,向四周環顧了一圈兒,大概因為沒找到放杯子的地方兒,所以又一鼓作氣把剩下的都喝光了,杯子還拿在手上。我問他還要不要,他連忙搖頭,然後起身把杯子送進廚房,洗乾淨放在枱子上。

他洗杯子的時候,我從背後瞥了他一眼。他腿上的黑色西褲挺拔合體,上身的白襯衫也很服帖,顯出緊實的腰和健壯的背。原來他並沒我印象中那麼瘦,身上還真有不少肌肉。

他順手刷起池子裏其他的碗筷來。

他動作很麻利,還隨手把領帶往肩膀上一撂。那動作讓我心裏一動。我說:甭洗了很晚了你是不是應該早點兒回家?

他加快了動作,把剩下的都刷完了,一轉身,面帶笑容道:你明天要上班,也要早些休息吧?

他的笑容有點兒尷尬,這讓我稍覺過意不去。我說我上班兒不遠。倒是今兒讓你等了很久,還要開回三藩市去,實在是不好意思了。

他說:「我明早就在這附近開會。索性今晚不回去了,附近找家mote1(汽車旅館)住一夜好了。」

我腦子轉了轉,可我並不是好猶豫的人,我說:「幹嘛那麼麻煩,那就住這兒吧。」

他立刻喜形於色:「真的可以嗎?」

我心想你倒是一點兒不推讓。

我迅把我家所有能當成鋪蓋的東西――一張毯子,一件風衣和一件短大衣――全放在客廳的沙上,我說:「恐怕有點兒薄,可我沒別的了。」

他一**坐在沙上,一邊兒解著脖子底下的領帶,一邊兒笑着說:「夠了!我最不喜歡熱,太熱了睡不着!」

我用最快的度洗漱,然後把衛生間讓給andy,最後進屋關門關燈上床睡覺。客廳和衛生間里交替著出一連串細微的響動,很快就恢復平靜了。

我平躺在床上,屋頂斑駁的霓虹無聲無息地跳動。

這些花哨的影子竟然也能讓人失眠。

我起身去把窗帘兒拉嚴實。影子們就好像一群又聽話又淘氣的孩子,立刻就歡蹦亂跳地轉移到窗帘兒上了。我閉上眼。可失眠就像感冒,當你意識到它要光臨,想躲可就不容易了。

我不知在床上輾轉了多久,大腦似乎漸漸一分為二,一邊持續著有意識的活動――數數,數綿羊,或者勒令自己什麼都別想;而另一邊卻自顧自地上映着許多相干的不相干的連續的不連續的畫面。不知不覺,一側漸漸消散,而另一側則放大開來,越來越大,越來越寬,漸漸變成一片無邊無際的海洋。

那是一片遼闊的蔚藍色海洋,我彷彿正躺在甲板上,感覺著海浪的蕩漾。

突然,狂風大作,電閃雷鳴!海浪像小山那麼高,眼看就能把我吞沒了。

忽而――我也不清楚這中間是怎麼銜接的――我四周變作漆黑一片。這是在哪兒?好像是在山洞裏。我小心翼翼地摸索著往前走。遠處影影綽綽地有亮光在閃。我正琢磨那是什麼,突然聽見一陣女人出的尖厲笑聲。

那笑聲就好像用小刀劃過玻璃的聲音,讓我從脖頸子一直酸到了尾巴骨。

我躡手躡腳地塊走幾步,前方的亮光果然是篝火。好傢夥,不單單是篝火,還有滿地的黃金珠寶!那些珠寶之間坐着兩個人,斜對着我的,是身披斗篷的妖艷女子,她濃妝艷抹,指甲又尖又長,儼然就是童話里的女巫。而另一個背對着我的,是個帶着手銬腳鐐,衣衫襤褸渾身顫慄的老人。

我在石壁後面藏好了,生怕給女巫看見。

可就在這時,老人突然轉過臉來――那張臉粗獷而滄桑,眼角和腮邊泛濫著皺紋兒。他為何如此眼熟?難道他是……林老闆?

我猛地睜開眼,眼前正綻放着幾朵白色的蝴蝶蘭。一道細細的陽光,穿過窗帘的縫隙,正巧落在那些嬌嫩的花瓣兒上。

我連忙起床,這才現後背冰涼――竟然被汗水濕透了。

客廳里已是空無一人,沙收拾得很乾凈,毯子疊得方方正正。

廚房的枱子上多了一杯牛奶,一杯橙汁和一個盤子。盤子裏是火腿三明治。盤子底下有張英語的字條兒,字體很瀟灑,字裏行間透著親切:

goodmorningFei!Thanksfor1ettingmestay,andsorryfyourfredays,soifyoudon?tmind,Ii11nettheafte

(早上好飛,謝謝你昨晚留我過夜。很抱歉給你準備了這麼糟糕的早餐。我把你的冰箱都翻遍了,就找到這些。會議要持續三天,所以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下午會過來把你的冰箱塞滿。andy)

我把字條折好,心裏有點兒異樣。

昨夜的怪夢還圍繞着我,讓我沒法兒徹底輕鬆起來。

我拉開拉門走到陽台上,歡快的墨西哥音樂立刻就湧進耳朵里。耀眼的陽光鑽過棕櫚樹的大葉子,照得我睜不開眼睛。我狠狠地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小聲兒對自己說:新的一天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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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氣--TZ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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