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豎茶奉言動肺腑
青梅，你，怎麼聽著是話中藏話？」他忽得嘆口氣，眼角的笑紋凝滯在月光中，多了幾分落寞和牽強，「青梅，我真得醉了，倒杯茶來。」
「今兒夜裡我實在有些開心，大概過余了。青梅，如果有一天，先生回來找你，你會如何？」
屋角爐膛微熱，我沏了一杯茶送到他面前，碧綠盈波上只兩三粒茶葉豎立，「嗯，不錯，你泡茶的技藝是越來越好了！」德昭誇獎。
「你還要我等到什麼時候？」他問。
天上已無月，只卷著月的雲彩透露出光輝的亮，德昭又說：「你的心思大概我也能猜出幾分，就憑你剛才的淚，李文植一直都留在你心裡。可是，他太過傷人，你又不願意去找他，怎麼？青梅，你一定做著夢等他回來找你，這京城，只要他一顯身便有血光之災。留在我身邊，去做萬侔一類的女人你絕不甘心，你就如一個痴子，妄想著絕世真愛天涯海角共渡一生！你不愛我，我也沒有辦法，不過，這個世上女人的愛情我從來就缺！尊敬，了解，理解，這些個痴人說夢，青梅，你不快活，我可以奉勸你一句，這些全是你咎由自取！」
他呷了口茶，繼續說：「看看你身邊的女子，不用我舉例，尊敬，了解，理解，她們連這幾個字怎麼寫都不清楚！我呵護著你，錦衣玉食，你不說我都知道你不稀罕！可是，青梅，有多少人為了能過上這種日子，付出得極多也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金錢、地位、榮耀、皇權，這些高不可攀，眾人窮盡一生想得到的東西，你卻嗤之以鼻！我該誇你，還是說你是個蠢材？你是很美，出落塵世的美，可是，青梅，這美總有一天會凋零！你別急，我知道你想說，你絕不會以色侍人！可是，青梅，你好好想一想，如果有一天你老了丑了，又或是病得跟個廚娘一樣，到那一天，還會有人在意你，呵護你嗎？」
「我要告訴你，真得有那一天，這世上只有一個人還會愛著你，對你不離不棄。」他的聲音又輕又柔，直刺入我心底。
「青梅，是我！只有我，會愛你依舊，」德昭嘆氣，「你心底會想，他也不會遺棄你，可是，你想過沒有，李文植拋棄過你一次，也會有第二次，畢竟你不是他的青梅公主！」
為什麼，我會熱淚盈眶，德昭滿身的倦怠，身子深陷陰影，他的胳膊肘兒撐著腦袋，遮蔽了半張臉。
「你不用哭，我說這些並不是想弄哭你，青梅，我想要你快活，可是，眼看著你將自己身陷泥潭，我不得不說些冷酷的話。你也不用解釋，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愛的人不是我，你也沒辦法！現實些吧，這樣，你也許會走出自己的心魔。」
「這麼美的眉眼，流著淚的臉，在這月色下，更是讓人著魔。」德昭抬起我的下頜，讓我暴露在星空下。
「要是吻你，你會難受嗎？」他問。
我輕輕哭泣，他緩緩褪去我的衣裳，淚水怎麼也止不住，我哭得哽咽，身體不停的顫抖。德昭俊美的眼看完我的全身，無聲的哭泣，好像除了哭，我腦子裡只是一片空白。他纖塵不染的手指順著我的脖頸，一絲又一絲，涼意無端升起。
「我可以牽就你，真得，你要是太難受，就閉上雙眼，把我當成，當成李文植！」
「哇！」我終於痛哭出聲，牙齒劇烈地打著架。
德昭的身子整個兒埋進紗縵深處，看不見的臉，卻能感覺他臉上的肌肉在顫抖，烏黑的瞳仁，閃著深色的光，閃了一下又一下。我伸手摸索，卻被他一巴掌打開，「還說你是個傻瓜，我自己才是的！」他說。
「你何必說這麼多，一盞茶，迷昏了我，一記拳，打昏了我，不就行了！」我含淚說。
他冷笑，「那還有什麼意味？女人的身子，我不缺！」
「那當然！如果我不是這樣子，問問你自己的心，我要是一心一意地對你，心裡只有你，這樣的青梅，對你而言，還有魔力嗎？得到她的身子，征服她的心，就拋在腦後，這就是你們男子所謂的愛情？文植這樣，你呢？還是例外嗎？從來沒有把自己的身子當過籌碼，從來沒有想過用身體、孩子來綁住一個人，我只想，只想，」
「想要什麼？」
我哽咽難言，只是搖頭。
「你要什麼？到底想要什麼？」德昭絕望地問，將一旁的茶盞揮開。
白瓷落在地上摔得粉碎，青而薄的瓷片盛滿了月光，天上圓潤的月碎在了地上……
滿頭的青絲披散，一縷一縷交纏不清，「你剛才說得可有把握？」德昭問。
「不會聽錯的，我聽得清清楚楚，絲綢、綾布二十萬匹，香料、珊瑚、玳瑁三十萬箱，犀角、象牙十萬對。德昭，這可是你們商談所訂的數量？」我問。
「是。難道是他口誤譯錯了？」
「不可能！」我搖頭，「出錯一次還可原諒，貨物的數量全都不對，品名卻是一字不差。當時我離得不遠，趙普說完以後，譯官令譯成絲綢、綾布十萬匹，香料等十五萬箱，犀角、象牙五萬對。德昭，他是脫口而出，並無半點疑慮，數量整整少了一半，你想想看，這其中的利潤有多大？」
「十萬匹免交商稅的絲綢，私自運到扶桑，僅這一筆就可攢取，三、四百萬兩銀子！」德昭的聲音在抖。「如果，這是真的，青梅，你可知道，這是自我宋朝建都以來生的第一大案！」
「可是，我不明白，口頭商議之後總還要簽訂契約、協議吧，難道他們就不怕出紕漏？」
「香料、犀角、象牙這些貨品，都有禁榷的規定，全由官賣。為了牟取巨額暴利，鋌而走險也值得。處理海外商務的蕃長、起草正契的主簿，杭州府的知州、監州，還有掌管鹽、稅的三司，統統跑不了干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