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節 七湯分茶只為情
已比過了四人，那位精目老者還未上場，帛袍男子高聲道：「如再無人上場鬥茶，今天勝敗既定，勝者為建安茶叟。」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那老者，他才從角落緩緩步出登上草台。
「老先生，這是今天的賭注，請您笑納。」帛袍男子手托著一盤，盤中竟然是一晶瑩剔透的玉鐲。「還請老先生點評今天的茶道。」
精目老者微微一笑，「鬥茶傳自於今，其技巧性、精細處早已越唐人，老夫今天勝出，點、擊拂並無特別，只是勝在湯花有七變，俗稱『七湯』，」
我睜大眼睛瞪著那玉鐲，好生眼熟，身邊的李文植卻突然說道：「敢問老先生，晚輩到得晚無緣目睹先生鬥茶，不知您剛才所說的七湯，您可能做到？」
大家齊刷刷地看向他，有人低聲怒道：「這個人是誰？好狂妄，竟敢向尊老挑釁？」
那老者哼哼冷笑兩聲，面有慍色道：「老夫當然能做到，不知這位小兄弟可知曉何為『七湯』？」說完，並不看李文植，只撫著鬍鬚眼睛睨向別處，極其不屑。
台下之人哈哈大笑，交頭接耳：「是呀，你知道什麼是『七湯』嗎，這鬥茶沒有個二三十年的功力修為，誰又能說個清楚，這種狂徒不知天高地厚，讓他出出醜，磨磨他的驕橫！」
「什麼是七湯？」我問德昭。
「我只大概聽說過一二，可具體的？」他搖搖頭面現憂色看著李文植。
李文植微微一笑，走上草台，躬身向老者長身一禮，畢恭畢敬，那老者看了看他，並不理睬。
「小子，認錯吧，向尊老致歉，別耽擱大家的時間了，尊老，您就給我們好好說說何為七湯吧！」有人叫著。
「七湯，小子倒也聽說過。」李文植道。
「噢？」老者調轉目光打量他。
「第一湯，須順茶盞四周注入，萬不可直接注在茶膏面上，將點未點之際，手持茶筅攪動茶膏，須手腕用力以茶盞為中心轉動，手指捻動茶筅，隨點隨擊、由輕至重、力透上下、以茶力之根本，此時方初現湯花。」李文植款款道，台下喧嘩漸漸平靜。「此為第一湯，敢問老先生，小子可說對了嗎？」
老者微睜雙眼看了他一眼，點一頭：「有點意思。」
「第二湯手持茶筅繼續擊拂，湯花應漸煥出色澤，如珠璣相間；第三湯，擊拂漸漸輕而勻，湯花已細膩如粟粒，又似蟹眼湧起，此時茶色方顯現大致；」老者開始盯著李文植，「第四湯，注水更少，茶筅轉幅大且慢，湯花如雲霧升起；第五湯，點水稍多，茶筅擊拂均勻又無所不至，茶麵上未泛湯花處要加以點擊，而過於泛起而高於它處者，則應用茶筅輕輕拂曉平，此時茶麵已凝如冰雪。」
老者目不轉睛地盯著李文植，而台下之人更是聽得如醉如痴。
「第六湯，只點水於湯花過於凝聚之處，使整處茶麵湯花均勻，運筅宜緩而輕；第七湯，先看整個茶盞中水可夠盞容量的十分之六，再看茶湯濃度，此時茶筅的擊拂停止。」
老者滿臉泛光，「請問先生，可知何為『咬盞』？」
「七湯已成，而茶筅在盞中一直旋轉用力，故茶湯在盞中形成一種向上的離心力，使湯花面如乳霧洶湧高出盞面，而四周湯花卻不因茶湯旋轉而旋轉，又緊貼盞沿四周，此之即所謂『咬盞』。」
「先生博學多才，老夫佩服。」
「不敢，小子有一個不情之請。」
「請講。」
「不知老先生可否將此玉鐲割愛？」
全聲一片嘩然，我盯著李文植，他如此這般全是為了一個玉鐲？
「這玉鐲質色雖可稱得上乘，可也絕非什麼稀罕之物，先生氣宇軒昂、風度非凡，怎會對此凡品如此看重？」老者問。
李文植微微一笑，眼光穿過重重阻隔落在我的身上，「我曾有一舊物與它一模一樣，可是十年前，失落了，」他的眼光儘是愛憐，「小子答應過一人，一定會找尋到相同的玉鐲，」他看向老者，眼中一片摯誠。
「年青人，老夫對你的學問很是欣賞，可是，此物是我鬥茶獲勝所得，你如果想要，就必須，」
「必須什麼？」
「你必須在鬥茶上勝過我。」
所有的人都興盛得擊掌喝彩，「好啊，太妙了，再比一場，你能說，能不能做到還是個問題呢？」
李文植沉吟不語，「怎麼樣？年青人，老夫就再陪你比試一場，看看是你的七湯好，還是老夫的七湯妙？」老者滿臉紅光，精神抖擻。
「既然老先生決意如此，小子只好奉陪，不過，比試這七湯，如果雙方茶道相均，就很難分出勝負。」
「那你說如何？」
「不知老先生可知『分茶』？」
「分茶？」老者嘴唇微抖，「分茶又稱『茶百戲』、『水丹青』，我只是聽老師講過，即在點茶時使茶汁紋脈形成各式物象。可是，我的老師說過此為茶道中的奇術，早已失傳，只能讓後人神往罷了。難道，你？」他驚駭地看著李文植，眼露不信。
「小子想與老先生比試分茶，可否？」
「如果你會分茶，我又何必再比，自會認輸，這玉鐲也歸先生所有。」老先生精光四射，長長的鬍鬚微微顫抖。
扣人心弦，所有的人都屏氣凝神，李文植高抬手腕將水注入茶盞，另一手不慌不忙地執起茶筅擊拂，其神態自若、瀟洒飄逸。
我和德昭早已擠上了草台，只見就在茶湯湯花轉瞬即滅的霎那間，李文植立時用茶匙一攪，全聲嘩然，掌聲雷動，久久不絕。我如夢初醒，不可思議，那茶麵竟然在須臾間顯示出蟲、魚、花，纖巧如畫，瑰麗多變！
「我慚愧弗如，」老者向李文植筆直地躬下身去，腦袋差點觸地行了一個大禮。
「不敢，不敢！老先生請起。」李言語植扶起老者。
「我痴活半載，今天才得遇真人，我願拜先生為師！」
「老先生言重了，其實小子這還不是最高境界。」
「噢？願聽其祥！」
「用攪來創造出湯花的形象，小子還比較能有把握。可是，更有甚者，竟不以攪動而能直接注出湯花，萬象奔騰，如此才可被稱為茶匠神通之藝也。」
「唉，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今日方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可這分茶卻不接觸湯麵，唉！實在是難上加難，我這輩子是妄想了，可是，先生您一定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