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節 葯澀桂香

整整一夜，輾轉反側，稍一入睡神思便極混亂，頭痛欲裂，身上一陳冷一陳熱，薄薄的絲衣早已汗濕了，緊緊地貼在身上好難受。

濃濃睡夢之中，似乎有人撫摸著我的額頭，勉強睜開眼一張人面晃過，「夫人在熱，快拿溫水來。」一雙大手輕柔地褪去我的絲衣，溫溫的綿巾擦拭著我的身子，是他嗎？我想推開他，手臂卻如軟絮般剛抬起又落下，「不行，別，讓燕兒來吧！」我喃喃道，嗓音已變得沙啞。

「來，青兒，喝葯吧，你燒得很厲害，出汗來就好了。」一股熱騰騰的草藥從口中灌入，我苦得直皺眉頭，「太苦了？」他問。

我點點頭，從來沒有喝過這麼難喝的葯，從嘴裡到咽喉都是苦澀的滋味。突然，嘴裡又被喂入什麼東西，軟軟的甜甜的，苦澀味立即被沖淡了。「好些了吧？嘴裡沒那麼難受了吧？這是剛燉好的金絲燕盞，最能調味的，再吃點！」

身上換了乾淨軟和的衣裳，舒服多了，躺在床上，屋內的燭火已熄滅了，從窗外撒入的月光鋪滿了地上。

他的身影倚立在紗縵之外，我翻過身背對月光，睡意向我襲來。「青兒，」他輕喚。我沒有作聲，只聽著紗縵??響動，他坐到了床邊手輕輕搭在我的肩上，我背上一緊。

「別怕，我什麼都不會做，只是想陪陪你，你病成這樣我不放心，」他摸索著我的手心。

他的手掌有硬繭，撫摸著那厚厚的繭，心中的煩亂忽然變成無數的氣息從五臟六腑中流淌而出，「四碗清汗，平生不平事，盡問毛孔散。」不知為什麼，這幾句話流入了我的腦中。

「你說什麼？青兒？」他俯在我的唇邊。

我握緊他的手掌，「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他一愣后才緩緩道：「為什麼？就，因為你是，我的青梅。」

我將臉埋入枕中，原來只要太累了睡不著時我便會如此，這個答案？唉！太熟悉了的字眼，青梅？青梅！自始至終，都是這兩個字！

第二天睜開眼已是一片艷陽天，我坐起來，伸伸懶腰，**！病已全好了，「夫人，您醒了，」燕兒端著托盤，「先生出門前再三叮囑小的，夫人一醒就要將這葯喝了。」

「不用了，燕兒，我已經全好了。」一把掀開被子跳下床，不生病的感覺就是棒。

「夫人，不行，您不能赤著腳！」燕兒一聲驚呼。

不知從哪竄出兩名侍女，將我連扶帶拽地弄回到床上，腳已被被子蓋得嚴嚴實實的，苦藥也乖乖地捏著鼻子倒了進去，唉！這個燕兒，看著挺秀氣的一個小丫環，真是好厲害！

天高氣爽，我嗅了又嗅，好濃的桂子香，順著香味我就向外走。

「夫人！」

「燕兒，又怎麼了？」我站在門口回頭問。

「您這是要上哪兒？」

「噢！你聞這花香，我最愛的就是這桂花香，去看看，沒關係的，燕兒，你看我精神抖擻，病全好了！」

「可是夫人，先生交待過小的，請您一定留在屋內靜養，外面風大再受了寒可不得了。」

我笑了，心裡暗嘆這個燕兒還真是死心眼，到底她是主人還是我是主人，什麼都要聽她的？「這麼大的太陽，哪兒來的風，你看，我站在門口，裙帶都沒動一下，燕兒你就放心吧，先生如果責怪你我一定替你承擔。」

「夫人，您別跑呀！那燕兒得陪著您。」

我背著她伸伸舌頭，這個小丫環真是哼哼哼！

「夫人，小心受涼，披上這斗蓬吧。」只好妥協，任由她將一件厚厚的斗蓬將我連頭至腳跟都蒙得嚴嚴實實。

「可以去了吧？」我萬分恭敬地詢問燕兒。

「夫人，請這邊走，慢點兒！」她卻一臉鄭重其事，扶著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就好似捧著一個瓷娃娃！

「燕兒姐！有口信，是從宮裡傳來的。」有人輕喚。

我們回頭看去，是一個常在外門行走的僕役。

「什麼口信？」燕兒走到他面前，聽他低聲說些什麼。

我打量著這個燕兒，她絕對不會過二十歲，可是處事接物卻極老練果斷，看樣子他終日不在府里時，家裡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由這個小女孩處理。

「夫人，口信是徐貴妃傳給您的。」燕兒在我耳邊輕聲道。

「我？她說什麼？」

「徐貴妃想請您到宮中一敘。」

我沉寂，良久。

「夫人，宮裡還有人在等回信呢。」燕兒小聲提醒著。

「就請回復娘娘，說我昨兒夜裡受了風寒，恕不能前往。」

「可是，夫人您昨夜受寒的事娘娘她也知道了，娘娘說本想親自來探望您的，但是出宮機遇一時難尋，還說等到您身子好些了，這幾日一定請抽空進宮去看看她。」

那幾株桂子樹在陽光下點點撒撒展現著她們的美，「這個嗎，燕兒你就回復說我知道了，一定遵聽娘娘吩咐。」

我走走停停，信步遊盪在桂子樹下，燕兒細心地為我撿去衣裳上的點點花蕊，「不用了，就讓它留著吧，這香味太好聞了。」

「是，夫人。」燕兒雖然已沒有攙扶著我，卻始終與我保持兩三步距離，我在心中暗笑，唉！什麼時候我竟然成了林黛玉？！

八月桂花香，現在已過了中秋，這幾株桂樹卻依舊在盛開，極細極小的淡淡黃花瓣竟然能集聚如此醇厚的甜膩濃香，我的鼻子雖然還有點堵，可是那甜香已薰得我有點陶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