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世間所有的療傷聖葯並不在少數。

只是對身心俱傷的青和來說,莫言的溫柔以對,卻無疑是其中最有效用的。

回到山上的時光不過一月有餘,莫言卻是憑空學會了很多以前打死也想不到的本領。

比如從最開始連柴米油鹽部分不大清楚,到後面能夠依著青和的口味,在半個時辰內就弄出四菜一湯,所花的時間,也不過就是幾日。

再比如從前,對待自己的頭髮都只是極沒耐性地用根簪子隨手一挽,現在卻是每日在青和起床以後,都要認認真真地把他的長發梳理好,然後用布巾小心翼翼地纏上一個漂亮的髻。

他天性聰慧,又極具靈氣,世事對他而言只有「想」或「不想」,卻是沒有「能」或「不能」這一說。此刻既是全部心思都放在青和身上,那與之相關的種種,琢磨起來自然也是樂此不疲,一日千里。

於是,這短短的一月時光,對莫言也好,對青和也好,都成為了波折橫生的前半生中,最為安靜祥和,幸福溫馨的一段記憶。

這一日風和日暖,陽光晴好,吃過午飯之後,眼看青和精神不錯,莫言慢慢湊近了身,隨手將他打橫抱起來,「青和,今天天氣不錯,去後山走走好不好?」

忽如其來的動作讓青和略微掙扎一下,聽完莫言的提議,點了點頭,聲音卻是低了下來:「莫言,我現在已經有力氣自己走了……」

「哦……」想着青和身體開始恢復,多多鍛鏈一下也好,莫言將他輕輕放下,卻是隨即握緊了他的手,「那我們就慢慢走着過去吧。」

一路上山花醉人,鳥語清新。

青和想着這一月以來,睡夢之中總是近在咫尺的迷迭香,和莫言溫暖有力的懷抱,蒼白的臉上不禁浮現出一個淡淡的笑意。

莫言正好扭頭想說些什麼,忽然看到青和薄紅輕染,眉目微醺的模樣,一時也有些痴了。

「青,青和!」半晌之後,他才像是忽然醒了過來,停住腳步,把臉湊到青和眼前:「你在偷笑……想什麼呢?」

「沒有……」青和有些慌亂地把頭別開,卻止不住嘴角的笑意越來越大。

「沒有?我明明看到了!你想說謊嗎?警告你可別騙我啊,不然的話……」額頭與額頭之間相互蹭了蹭,莫言裝模作樣地哼了聲,還想要繼續說下去,卻發現青和的臉已是瞬間變了顏色。

被送去離觴那裏之前,這樣的對話他們之間也似曾有過,只是那次,莫言畢竟還是沒有信他。而再接下去的,便是那些永遠無法忘記噩夢般的記憶。

「青和?」略微一愣之下,莫言已經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才好,只是加緊了與青和雙手相扣的力道,然後低頭吻上去。

唇齒糾纏的親昵。這一月以來,每次在青和焦慮、恐懼或是自我嫌棄的時候,用這樣的方式讓他安心,似乎就是最直接、最有效的。

最開始的時候,雖然是強勢如莫言,倔強如青和,在這個方面卻是誰也沒什麼經驗。

憑着憐惜和衝動的本能行動,經常是因為太過激動而手忙腳亂,然後牙齒重垂地撞在了一起,弄得生疼。

只是,什麼事情只要做多了,經驗自然就會豐富起來。更何況,吻境之中的主導者還是舌頭和頭腦一樣靈活的莫言。

反覆地卷噬輕咬之下,濕潤火熱的舌很快就相互纏在了一起。

空氣里是「嗚嗚」的鼻息,輕喘和唾液交換的聲音。

雙臂之間越摟越緊,莫言像是要把懷裏的人嵌進自己的身體。直到眼睛睜開之時,才發現青和臉頰漲紅,已是快要窒息。

「笨蛋,接吻的時候,是可以呼吸的……」牽扯著細細銀絲的雙唇慢慢分開,莫言開口之時卻是這麼一句。

青和頭深深埋下,已是連耳根都紅了起來,哪裏還顧得上說別的。

「起風了……青和你身體還很虛弱,不要出來的太久,我們回去吧!」

緊緊牽在一起的手,從出門開始就是十指相扣的姿勢,此刻莫言卻是將青和細細的手指一根根曲起,捂成一個小小的團,然後包在自己的手掌里。

天氣悶熱得很,兩個人的手心裏都是汗津津的,又是黏稠又是濕熱。

可是誰也沒有要放手的意思,卻都是越握越緊。

以吻封緘,像是可以把那些疑問、痛苦、憤怒、委屈都暫時壓下。

可是莫言……落雲遭遇的傷勢,封凌面臨的痛苦,離觴將施的手段,還有我……我所隱瞞你的一切,你真的可以全部不去計較了嗎?

你所做的這些,是真的對我已無芥蒂,還是在補償,甚至……只是在等待着機會,來探究些什麼呢?

回去之時,陽光已經下去了一些,成片的樹蔭之下,司晉正蹲在一旁給他的白色小鷹餵食。看到莫言和青和出現,便很快地站起身來,有些猶豫地張了張嘴:「莫言……」

「小晉,今天沒上山採藥嗎?這麼早就回來了?」

「莫言,那個……我,我能不能和你說幾句話?」

對莫言的問句像是沒有聽到,司晉有些怯怯地出聲相問,偷偷地朝着青和的方向看了看。四道眼神才碰在一起,司晉的眼睛便迅速地避開。

好銳利的目光……那麼強烈的壓迫感,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重傷初愈的人所有的。

雖然每次都只是一剎那——在他低下頭或是回身看向莫言的時候,就又是恢復了那種淺淺淡淡的模樣,可是……可是……

是因為自己想太多了嗎?

或者,只是一種錯覺吧。

搖了搖頭把那種奇怪的不安分散掉,司晉很是期盼地看向了莫言。

青和把自己的五指從莫言的手掌里一點一點地抽了出來,「莫言,既是如此,那我就先進屋了。」

莫言點了點頭,看着青和慢慢走進屋內,把門關上。一時之間,院子之內只剩下他和司晉二人而已。

「怎麼了,小晉?有什麼不習慣的地方嗎?」

想着這一月的相處,自己一門心思放在了青和身上,對初來乍到的司晉不僅沒有應有的照顧,相反卻是在生活料理和開方配藥方面讓他幫了不少的忙。

此刻看他搓著雙手,有些猶豫的模樣,心下愧疚,聲音自然而然地溫柔了下來。

「嗯……沒有不習慣,這裏很好,我,我很喜歡的……」最後兩個字幾乎已是黏在了喉嚨里,司晉話還沒說完,臉就已經赤紅著低下去。

莫言心下清楚,卻不知道如何應答,只能沉默地站着。片刻之間一片山風之中竟是只有兩人的呼吸聲而已。

半晌之後,司晉一個深呼吸,才重新把頭抬了起來,「只是莫言,我今天是想要告訴你,我晚上就準備下山了……」

「啊?小晉你說什麼?」

「我說晚一點我要下山……其實本來想早上就走,不過想了想還是……還是想見見你,和你道別一下比較好……」

像是終於鼓起勇氣說出了心裏的話,司晉的眼角慢慢垂下,「我住在這裏,你……我是說你們,也不大方便吧。我想師父他應該已經不怪我了,藥王谷裏面還有我好多的好朋友,我很是想它們呢……」

說到這裏,司晉聲音哽咽,雖是笑容滿面的模樣,淚水卻終是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明晃晃的陽光之下,分外地耀眼。

他雖是心思單純,但在山上這一月住下,對莫言與青和之間的感情,卻已是看得分外明晰。

生平第一次動情,卻已經是絲毫沒有介入的餘地。初時雖是抱着能待在莫言身邊,每日看着他就很好的心情,可真是看到他對青和的種種憐愛舉動,卻無論如何再也堅持不下去。

「情」字一事,本就傷人,他年紀又小,此時話勉強說到如此地步,肩膀已是止不住地開始抽動。

一旁的白夜像是也感受到小主人的傷心,翅膀一振,嘶聲啼鳴了起來。

「小晉……」

莫言雖是絕頂聰明,對這種事情卻也是無能為力。眼看司晉的眼淚一顆接一顆地砸落而下,心下不忍,上前幾步輕輕攬住他的肩,正準備說些什麼,司晉難過之下,卻已是撲到了他懷裏。

「好了……小晉乖,不要哭了!其實你在這裏住下也沒什麼不方便的……如果真是想你的那些小朋友了,就去看看,什麼時候想回來,我也都等着你啊!

「你這樣說要走,我很不放心呢。你叛出師門,不是那麼輕易就能被原諒的,所以……」

「謝謝你,莫言……」搖搖頭打斷莫言的勸慰,司晉把眼淚擦乾,真心實意地露了個笑容出來,「你說的話我都記下了,現在我先收拾下東西,晚一點要走的時候,過來給你說一聲吧!」

有些怔怔地在原地站了好久,莫言才嘆了一聲,推門進屋。

青和靠着床沿,眉頭微蹙,卻像是想着什麼為難至極的事情。

「烏龜,怎麼了?出去走了走很累嗎?」伸手揉了揉青和的頭髮,莫言微微一笑,順勢也坐了下來。

「莫言……」像是沒聽到莫言的問句,時隔半晌,青和才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般,嘴唇緊咬地把頭扭過來。

「怎麼?」

難得看他猶猶豫豫的模樣,莫言只覺得有些好笑。下一瞬,卻是胸間一熱,青和已經勾着他的脖子靠了過來。

「烏龜?」有些驚異於他異常地主動,詢問的句子才出口,喉結上微微一疼,一聲低吟之中竟是被青和輕咬了下去。

這一下已經是明明白白的催促和暗示,莫言有些困難地咽了下唾沫,身體很快就熱了起來。

日日共枕而眠的這一月,衝動的情緒並不是沒有過。

和摟在懷裏的人不過只有一層衣服的距離,莫言卻寧願在青和熟睡之後看着他的睡顏一整夜,也不曾做過比接吻更親密的事情。

在他想來,身體上的接觸大概已經是青和的噩夢,而他,是寧願自己難受,也不願意青和再想起那些可怕的事情。

只是此刻,青和近乎於誘惑的舉動雖然大違常理,卻是迅速地點燃刻意壓抑好久的情潮,再也沒有時間再讓他思考或者疑慮。

手臂一個收緊,青和已是重重地被他環在懷裏,莫言修長漂亮的手指很快就從他胸前探了進去,在他的乳珠上輕輕地揉捏起來。

在莫言的記憶里,青和胸前的乳是淡得幾乎沒有顏色,小小的模樣像初生的嬰兒。

在青和剛上山,兩個人一起跑到後山的溪水裏洗澡的時候,還經常為了這個被自己嘲笑。

而如今,一片粉紅的桃色之下,細細的乳珠也很快染上了艷麗的顏色。

莫言的吻一個接一個地落下,從青和的額頭、耳垂、鼻粱、嘴唇一直吻到了肩膀、側腹、肚臍……越吻越是沉溺。

上衣敞開的模樣下,青和卻像是失去了最初的勇氣,眼睛瞪得大大的躺在床上,手指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開始捏緊。

「青和……」湊在耳邊的一陣濕潤輕舔,莫言已是解開了腰帶,將青和貼身的長褲向下褪去。

黑色的瞳孔重重一跳,青和的肌肉瞬間繃緊。

「青和?」像是感覺到身下人的緊張情緒,莫言的動作稍停,眼睛看上青和的臉。

一個僵硬的笑容勉強擠了出來,青和抓住莫言的手放在自己的雙-腿之-間,緊閉上眼睛。

入口的地方很窄,莫言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進去。

手指才輕輕地一碰,青和已經悶悶地哼了出來,把身下的被單死死抓緊。

「青和,放鬆些,我不會很用力……」

真要做的話,這一關遲早要過。想了想,莫言一隻手箍緊了青和的細腰,另一隻手還是試探著把手指送進去。

青和呼吸的聲音更加粗重,疼痛之外,像是染上了某種恐懼的情緒,莫言情慾夾雜之下,卻已是無暇顧及。

反覆地開發試探,依舊是乾澀緊-窒的程度,莫言卻是已經無法再忍耐下去。

「青和,疼的話,告訴我……」嘶啞地低喃一聲之後,青和的雙腿被反折起架上了肩。

火熱強勢的慾望,溫度滾燙,已是直直地抵在了雙-腿之-間。

一時之間,青和已經綳到最細的神經驟然斷裂,噩夢般的記憶鋪天蓋地而來。

「莫言!」他身體開始死命地掙扎,聲音尖利地嘶叫了出來。

「青和?」有些駭然地停住進入的動作,莫言撫上青和的臉,「怎麼了青和,弄疼你了嗎?」

「莫言……莫言你救救我!放開,我叫你放開!」

一片混沌的前景之中,什麼都沒有,只有那人將他迷奸時候根深蒂固的場面。

摸上他臉頰的手滑落到唇邊,青和狠狠地一口咬下去,很快就能感覺到咬出了血。

『他是在黑暗之中被我迷奸,便已經成了心上最大的障結,此刻既是難得見光,你又何必去掩他的眼睛?

『看你如此有興緻,我不妨再多告訴你些事情,青和的身體已經被我好好地調教了一番,對於性愛,他這一輩子都只會恐慌而已。

『換句話說,你如果不想讓他像現在這樣,反覆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大概永遠都不能再碰他了……』

這些話,當時沒有在意……原來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好了,青和,不做了……我們不做了……」身體被裹在被單之間,然後被摟緊,脊背被人反覆摩擦撫慰著,臉的地方不知道是什麼在滴落,濕濕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平靜之後的一切終於讓青和慢慢意識過來,剛才到底發生了怎樣的事情。

看着莫言和司晉的擁抱而萌生出來的不安,讓他鼓起了全部的勇氣去誘惑莫言。

結果到了最後一步,依舊還是不行。

精神上被烙下的記號,大概真的就是一輩子的了。身體能夠康復,可心靈呢?

誰也沒有再說話。

片刻之後,窗外傳來了司晉的聲音:「莫言,你在嗎?我,我這就下山了……你……你以後要和他,好好的在一起……」

好好在一起?

多絕妙的一個詞……

太過沉重的氣氛幾乎要讓人窒息。莫言咬牙站起,將青和放進被子裹好,在他額上輕輕一吻,轉身拉開門去,「我去送送小晉,青和你、你好好休息一下。」

木門被拉開又關上,院子裏面隱約傳來莫言的說話,和司晉「咯咯」笑着的聲音。

青和眼睛眯起,藏在棉被之下的手對着牆壁發泄性地重重一掌。

堅硬的青磚無聲無息地碎開。

到了此刻,他終是已沒有眼淚。

***

那個夜晚,莫言睡得極不安穩。

黃昏時分雖是一個藉口去送了送司晉,可滿心之間都是記掛着青和的情緒。司晉如何和他道別,如何說珍重,他都絲毫不記得了。

回山之時,青和已是睡了過去。下午的一番糾纏讓莫言認清了某個殘忍的事實——

他和青和之間,如果不想再喚起那些痛苦的記憶,大概真的一輩子都只能這樣而已了。

恍恍惚惚地想了好久,又不想吵醒青和,於是在司晉住的那間屋子裏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

清晨時分,天還沒亮,窗外卻是一陣凄厲至極的嘶鳴。

莫言一個激靈就翻身而起。

「白夜?怎麼是你?你怎麼回來了……小晉呢?」眼見小白鷹翅膀半折,看來命不久矣的模樣,怕是拼了最後一口氣才勉強飛回來的。

莫言的「小晉」兩字才問出口,小白鷹更是激烈地將翅膀揚動了起來。

難道是……出事了?

心上一陣緊抽,莫言幾步急奔,想了想,回身退到青和的房間推開窗戶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正蒙頭安睡的模樣,終是牙一咬,跟着白夜跌跌撞撞的身影奔下山去。

發現司晉的地點離他們昨日告別的地方並不太遠,那個時候司晉還是眼睛彎彎,蹦蹦跳跳的。

他說,莫言,你要多保重哦……接着說,莫言,我以後會來看你的……

最後他說,莫言,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圓圓臉蛋,鼻子皺皺的可愛少年,就像自己最疼愛的弟弟一樣。

他不是要帶着自己的小白鷹回藥王谷嗎?要回去見他那些從小一起長大的小蛇、小鳥,現在他怎麼會這麼一動不動地伏在泥水裏呢?

白夜翅膀已折,耗盡了全部的力氣,再也睜不開它威風凜凜的眼睛。

莫言小心翼翼地將司晉的屍體抱起,然後把他的身體轉了過來。緊接着,他的身體開始發抖,喉嚨里「咯咯」作響,像是要吐什麼卻吐不出來的模樣。

四道交叉斑駁的傷痕劃在了小晉的臉上,刀片之間夾了磷火,邊燒邊割,應該是在他還活着的時候就劃上去的。

所以小晉到死都沒閉上的眼睛裏,全是驚恐、痛楚又難以置信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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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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