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貧窮

兩千零二年，B市邊緣，一間普通的民房裡。

「子峰，飯已經做好了，一會給你爸盛好。」說話的是子峰的媽媽，一早起來做好了飯菜，正準備去上班。

趙子峰從床上迷迷糊糊的起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含糊的說道：「媽，你呢？」

「我不吃了。」說完后，子峰的媽媽走出房間，到不遠處的一家工廠上班去了。

趙子峰是B市第四中學高一的學生，平時學習成績很好，中考時，自己的分數遠遠出市重點高中B市第一中學的錄取分數線，但是第一中學的學費太高，趙子峰的家裡根本負擔不起，趙子峰咬咬牙，選擇了B市第四中學，憑自己的分數，不僅可以在第四中學排上年級第一，而且還可以拿到第四中學兩千元的獎學金，儘管自己的媽媽不同意，但趙子峰還是毅然的選擇了第四中學。

趙子峰的父親幾年前在工廠的一起事故中被砸到了腰椎，造成了全身癱瘓，下肢完全不能動，上肢的右手還稍微有點知覺。子峰父親受傷當年，工廠給賠了不少錢，但是與後來66續續的醫藥費比起來，那點錢真的不算什麼，時間長了，工廠給的錢也越來越少了，那家工廠只是私人企業，所以對於子峰父親看病的錢，能拖就拖，最後就不了了之了。

趙子峰快的起床洗漱，完事後給父親拿了一個大碗，從鍋里盛出一碗醬醬的米湯，又拿了一個小碗，在裡面盛滿媽媽親手做的鹹菜，用一個塑料餐盤端到了父親的床邊。子峰父親轉了轉身子，趴在床上，趙子峰剛要拿勺子喂他，他卻顫顫巍巍的用自己的右手接過趙子峰手裡的勺子，緩緩說道：「我自己來，今天幾號了？」

趙子峰看著父親把一勺米湯順利的送進嘴裡，看了看牆上的日曆是星期五，今天是星期天，撕掉兩張，說道：「今天是11月17，有事么爸？」

「子峰，快徵兵了，你去當兵吧。」說著，子峰父親的手裡不自覺的一抖，勺子掉在了床邊上，子峰父親嘆口氣，緩緩的用自己的右手去夠。

趙子峰眼裡一急，急忙跑過去，「爸，我來……」

三天後，B市第四中學的操場上。

趙子峰和其他三十多名同學站在操場的起跑線上，體育老師「嗚」的吹一聲勺子，三十多人你追我趕的在跑道上奔跑起來。

趙子峰是個專註學習的學生，平時不怎麼注意體育鍛煉，可能跟他的家庭條件也有一定的關係，早飯老是米湯和鹹菜，想運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這次跑步是三千米，四中的操場一圈三百米，也就是跑十圈。只跑了一圈，趙子峰就已經氣喘吁吁快堅持不住了，但他想起父親的話，硬是咬著牙根緊追不捨。

子峰父親告訴趙子峰，當兵到了部隊，第二年可以考軍校，考上以後所有的學費都是部隊出，自己一分錢都不用花。想到這裡，趙子峰就又有了不少動力，猛地一陣加。家裡已經那麼困難了，我不能再讓爸媽為**心！趙子峰心中暗道。

跑到最後一圈，趙子峰的前面還有九個人，他心裡暗鬆口氣，漸漸放慢了度，身體一下子舒服了很多。體育老師說了，前十名的可以去市武裝部參加徵兵，並且通過後送到了部隊，第二年有保送考軍校的機會。

「啊！」趙子峰突然聽見身後一聲大喊，他扭頭看去，竟有一個和自己差不多瘦的同學拼了命的向自己追來，那人的臉上露出猙獰的表情，只是臉色看起來刷白刷白的。

「拼了！」趙子峰心中暗道，拼了命一樣晃動起雙臂，腳下的步子也變得大了起來。體育老師在起跑線上喊道：「快點！趙子峰快點！」

趙子峰一聽，玩了命一樣往前跑，最後終於快後邊那個傢伙三秒跑過了終點。

剛一到終點，趙子峰就迫不及待的坐在了地上，張開大嘴猛烈的喘息著。體育老師拍著趙子峰的肩膀，笑呵呵的說道：「趙子峰，你小子真是個神仙，平時上體育課都看不見你動，沒想到跑起步來這麼狠呀！」

趙子峰苦笑著搖搖頭，小聲說道：「我這不是被逼的么！」趙子峰在學校里的老師基本上都知道趙子峰家裡的情況，聽趙子峰這麼說，體育老師會心的一笑，拍了拍趙子峰的肩膀。

跑在趙子峰後面的那個同學看了看坐在地上喘息的趙子峰，無奈的瞪了他一眼，卻突然覺得眼前一黑，身子直愣愣的倒在了地上。

「快點！醫務室！」體育老師大叫一聲，幾個同學把那名暈倒的同學從地上抬起來，直奔學校醫務室。

去了那麼多人，趙子峰懶得湊熱鬧，自己一個人去了廁所。解開褲子，小便一出來，趙子峰突然覺得眼前一黑，但沒有摔倒，他看到尿出來的都是淺紅色的液體，口中木木道：「尿血了？」

第二天，學校里專門派了一輛金杯，把趙子峰十人送向B市武裝部，B市是一個小市，武裝部離四中很近，過了不到十分鐘，金杯車在武裝部門口停下。

趙子峰和同學們都探頭向武裝部裡面看去，只見武裝部的大鐵門裡面，一個個服裝長相各異的年輕人在院子裡面站著，有的嘻嘻哈哈的打鬧，有的六神無主的四處張望。

體育老師拿著趙子峰十人的資料，在門衛處說了說，門衛笑了笑，說道：「這十個高中生可是有機會考軍校的，比那些小混混強多了，快去吧！去吧！」門衛的年齡估計有三十多了，可卻穿著一身上等兵的軍裝，看著真夠不著調的。

一進到門裡面，突然有六七個中年人向趙子峰他們十人圍來，趙子峰一臉霧水，但一聽到有幾個同學叫那些中年人爸爸，便知道是那些同學的父親提前來這裡打關係了，體育老師知道這些人都有些來頭，一邊打招呼一邊賠笑。

別人一熱鬧，倒顯得趙子峰和其他兩名同學落了單，三人自然的聊了起來。

「趙子峰！你也去當兵呀！太瘦吧你！」一個又黑又壯的傢伙出粗狂的聲音，拍著趙子峰的肩膀，趙子峰沖他笑了笑，沒有說話。說話的人和趙子峰是同班，是四中的小混混，叫曹龍，沒錢的時候會找班裡軟弱的同學以借錢為由收些保護費。但他卻從來沒有找過趙子峰，因為他知道，趙子峰沒錢，而且是真的一分錢都沒有。

過了半小時，趙子峰十人排進了長長的體檢隊伍之中，量血壓、測身高、視力、等等一些檢查都順利通過，當進入一個拉著窗帘的房間時，趙子峰看到，裡面全都是脫光了的人，而且是一水的男軍醫，自己以前聽別人說的當兵體檢時讓女軍醫用手摸小弟弟三下，硬不起來部隊就不要原來是假的，趙子峰突然覺得一陣好笑。

到了自己檢查時，一脫衣服，一個戴眼鏡的軍醫突然叫道：「這麼瘦呀！」而後從上到下檢查趙子峰瘦削的身體，到了腰部時，軍醫讓趙子峰撅起**，趙子峰猶豫了一下，撅起了自己的**，他感覺到那軍醫戴著塑料手套在自己後面摸了幾下，軍醫說道：「好了！」

趙子峰聞聽此話，有一種如蒙大赦的感覺，快的站起身子，那個軍醫卻突然朝自己的小弟弟摸來，趙子峰往後退了退身子，有些臉紅的問道：「干……幹嘛？」

「你說幹嘛？檢查！」那軍醫大叫一聲，指了指旁邊正被檢查的人。

趙子峰點點頭，往前走幾步，讓那個軍醫摸到了自己的小弟弟。

趙子峰仔細的看著，軍醫先是在自己的蛋蛋下面摸了一會，接著翻開了自己的包皮，趙子峰正覺得一陣臉紅，軍醫卻突然叫道：「洗了么你？知道今天體檢么？」

「沒……沒有……」趙子峰吞吞吐吐的說道。

「走！」那軍醫一推趙子峰，接著給下一個檢查。

趙子峰擔心自己這項檢查是不是沒過，賴在旁邊問道：「大夫，我合格么？」

那軍醫頭也不抬，冷冷說道：「你接著檢查就行了！」

趙子峰不安的穿好衣服，接著進行其他的檢查。

五天後，武裝部家訪，趙子峰心中惴惴不安。從那個軍醫問自己「洗了么」開始，趙子峰就一直擔心自己的體檢不合格，到現在家訪，趙子峰的心裡覺得更不安了。

那天是星期五，趙子峰昨天得到了體育老師的通知，讓他把家裡好好收拾收拾，買點好茶零食什麼的。

趙子峰和媽媽收拾了幾乎一個晚上，快十點了，趙子峰放下手裡的笤帚，和媽媽說道：「媽，別掃了，睡覺吧！」

「再掃掃吧！」子峰媽媽回頭沖趙子峰笑笑，接著站在凳子上掃房頂。趙子峰家裡很窮，一年到頭也沒什麼客人，親戚朋友基本上都快斷絕完了，所以這幾間小平房也不怎麼收拾，不是從來都不收拾，但是房子已經舊的不成樣了，再收拾也乾淨不到哪去。

早上九點半，體育老師帶著武裝部家訪的工作人員來到了趙子峰家門前。趙子峰和自己的母親，早早就等在外面，一開始子峰父親也非要到外面來迎接一下，可是趙子峰沒讓，把自己父親抬到了一進屋就能看到的一張舊沙上，讓他在那裡迎。

來的人裡面有趙子峰的體育老師、三名穿軍裝的軍人，一看到趙子峰家的門口就皺了皺眉頭，武裝部的那名軍官看了看徵兵部隊一名軍官和一名士官的表情，遞出兩支香煙，皺眉說道：「要不就在外面訪吧？這不本人和家長都在外面么？」

徵兵部隊的軍官想了想，笑著說道：「家訪家訪，還是要進裡面看一下的。」

趙子峰和媽媽把幾位長官請進自己家裡，提前預備好了幾個凳子，但都是舊的，然後又拿出提前買好的兩袋瓜子。子峰父親趴在舊沙上連連揮手，說幾位長官請坐，幾名軍官看了看老舊的凳子，沒坐，說就站著吧，問幾個問題。子峰父親卻又覺得是自己趴在沙上佔了幾位長官的座位，不好意思的笑笑，叫趙子峰給他抬到裡屋去。

武裝部那名軍官卻突然說道：「沒那麼多事！就問幾個問題么，還有好多家要去呢！」

接著兩名徵兵部隊的軍官隨便問了幾個問題，趙子峰一一做了回答，不知道自己回答的對不對，心裡一陣陣擔憂。

十天後。趙子峰突然聽說一同體檢的幾個同學就要去部隊了，而且各自是什麼兵種都已經知道。趙子峰突然感到不安，問了問本班的曹龍，曹龍也是撓著腦袋，傻傻的說道：「不知道，可能是咱倆不合格吧！」

趙子峰的心突然一陣冰涼，他實在不願意失去這次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頓了頓，向曹龍問道：「曹龍，你想不想當兵去？」

「想是想，人家不要咱！」

「你長得這麼壯，部隊不要，肯定是有什麼貓膩，咱倆找體育老師問問去！」

趙子峰和曹龍找到體育老師，體育老師叼上一支香煙，幽幽說道：「子峰，我知道你家裡的情況，我和武裝部那幫當官的說過多少次了，說你到部隊肯定能考上軍校，咱們B市就又可以多一個軍官了！可是他們不聽！」

趙子峰急了，手抓在體育老師的衣服上說道：「王老師！我求求你，你給我想想辦法吧！」

王老師抬頭看一眼趙子峰，拿上金杯車的鑰匙，說道：「走！你們倆再跟我去趟武裝部！」

此時已是下午，就快放學了。趙子峰和曹龍跟著王老師來到武裝部，此時的武裝部顯得冷清了不少，一輛軍車正從裡面開出來。

王老師一看這正是武裝部部長的車，壯了壯膽子，攔在車前面，叫道：「部長！有一個未來的軍官被埋沒了！」

軍車上面下來一個精幹的穿便裝的司機，厲聲道：「這是誰的車你知道么？快點閃開！」

「咔」一聲，軍車後門打開，從裡面走出一個穿著黑衣的中年人，中年人示意司機把車停在路邊，向王老師問道：「怎麼小夥子？我埋沒了哪個軍官呀？」

「他！」王老師把趙子峰往前一推，看看旁邊的曹龍，「還有他！」

「叫什麼名字？」中年人緩緩問道。

「我叫趙子峰！」「我叫曹龍！」

「嗯……」中年人緩緩的「嗯」了一聲，拿出自己的電話，撥通說道：「小李！你怎麼辦事的？把趙子峰和曹龍的資料拿來我看看！」

聽中年人這麼一說，趙子峰和曹龍相視一笑，然後又感激的看了看王老師。

十分鐘后，一個青年軍官拿下了兩份資料，中年人看了看，向趙子峰和曹龍問道：「這上面的親屬政治面貌和關係都填全了么？」

趙子峰和曹龍用力的點點頭，一同說道：「填全了！」

中年人嘆口氣，把兩人的資料遞迴給青年軍官，說道：「曹龍身體沒問題，可是在學校的表現不行，趙子峰在學校得過不少獎勵，只可惜，身體有點小毛病！回去好好檢查檢查！」

說完后，中年人上了車，趙子峰頓時有點絕望，他不甘心，拚命跑到軍車的後門前跪下，剛要說話，軍車卻突然動，趙子峰隱隱聽見在後座坐著的部長說了這樣一句話：「我以為有什麼大關係呢！嚇我一跳！」軍車漸漸加，揚長而去。

曹龍看趙子峰跪在地上低著頭，跑過去要扶他，走近了卻聽見趙子峰嘴裡小聲的嘀咕著：「關係？我家裡那麼窮哪有什麼關係？難道在社會上干點什麼都得靠關係么？」參加徵兵，這是趙子峰在學校以外，與社會接觸的第一件比較大的事情，因為沒有關係被別人擠掉，這讓他覺得很自卑。

「你怎麼啦趙子峰？」

「為什麼！！！」只聽得趙子峰一聲狂吼，瘦瘦的拳頭毫無預兆的朝曹龍的大腿根打去。

多年來，趙子峰從來沒和別人打過架，拳頭也從來沒打在過任何人的身上，這積蓄多年的一拳打出去，改變了被打的曹龍，更改變了一向老實巴交學習的趙子峰，他們的命運也從此緊緊的連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