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念古傷自身

第三十七回 念古傷自身

夏雨來一路上追問張橫家中出了什麼事,張橫不應他,只道快些走路到了船上再告訴你。夏雨來隨張橫來至上水門碼頭,果見張

橫的大貨船便泊在碼頭上,船上並無船夫,想必是他來的倉促,他一顆心更是提了起來。張橫使舵搖櫓,一會船兒慢慢離了碼頭,駛

入江中,張橫這才說起家中之事。

原來張橫自認了夏大娘這位乾娘之後,平常只要不出船,便買魚割肉上夏家來吃飯。夏大娘自來膝下單薄,見張橫這個乾兒子雖

不通文墨,言語粗俗,卻是個有情有義有男子漢,當初認他為乾兒子,只是為了代兒子消怨,日子久了卻也愛惜起他來。夏家房屋甚多,遂為他收拾了一個房間,讓他上岸之時有個安歇的地方,常常為他漿補衣衫。張橫自幼父母雙亡,兄嫂苦於生計,於親情上極是淡薄,如今認了這個乾娘,卻讓他享盡了慈愛。張橫心中感激,將乾娘做親娘般孝敬起來。昨日日他運貨遠行歸來,安置好船隊的事情,至晚餐時便提着禮品上夏家看望乾娘。張橫一進門歡歡喜喜,高聲叫着乾娘,卻聽得夏大娘在房中聲若遊絲地答應一聲,張橫進得房中,見夏大娘躺在床上,面容憔悴髻凌亂。

張橫嚇了一跳,忙問:「乾娘,這是幾時得的病?可曾叫先生來把脈。」(潮州民間稱醫生為先生)

夏大娘流下淚來,說道:「我的兒,乾娘這病怕是難好的了。」

張橫道:「乾娘莫說這喪氣的話來,待兒子去給你老人家找個先生來。」說完便要走。

夏大娘扯住他道:「我這病不是先生能治的。」

張橫忙問:「乾娘這是什麼病,竟連先生也不能治?」

夏大娘道:「我這得的是心灰意冷病。想我青年守寡,就守着這麼個兒子過日子,沒想到他如今長大了,有了功名,便不要了母親,我這活着還圖個什麼?」

張橫問:「雨來兄弟去了哪?」

夏大娘道:「這我哪知道,自那日說是要進城觀燈,自今未回,看他房中,卻是連衣物都帶了去的。他如今羽翼豐了,嫌惡我這當娘的了,我這把老骨頭死了也就死了,只是耽誤了林家姑娘的終身,我這心中有疚呀。」

張橫說道:「乾娘不要着急,待我進城去把雨來兄弟找回來,讓你好好教訓他。」

張橫嘴裏說完,便上街來找林大妹,讓她過去照顧夏大娘,又去請了先生,忙乎了一陣才回到夏家來,夏大娘已經在林大妹的服侍下喝了粥湯睡下了。今天一天早,張橫便叫上夥計划船進城來,無論如何也要把夏雨來帶回家。

夏雨來一聽母親竟因自己任性離家不歸而病倒,也着急起來,心中萬分自責。張橫尤自說道:「你有娘親有娘疼,乾娘又是千般萬般好的一位娘。你是在糖罐里長大的。那象我,自小沒有了娘,沒人親沒人疼。在這碼頭上混日子,連只狗都不如。若我也有個娘親,我便不出來跑船了,在家守着老娘親,便是給人幫工過活都行。」

夏雨來聽得心裏更不是滋味。心想着自己是無宵時離家的,至今已在月余,若是母親見自己不回便病倒了,那豈不是病了月余。他越想心中越痛,想起自母親的慈愛和良苦用心,他滿臉羞愧滿懷焦急,只恨這船行得太慢了。走了半個時辰,船終於到了龍湖龜石碼頭。夏雨來匆匆下了船,奔家中而來,張橫也在後面趕上。來至家中,只見院門緊閉。夏雨來用手一推,門是插上的。便邊拍門邊叫喊:「娘,兒子回來了,請開門吧。」

夏雨來連呼幾聲,便聽裏面有人答道:「你是哪個兒子?」卻不是夏大娘的聲音。

夏雨來道:「是孩兒雨來。」

裏面的道:「這家子現如今沒了這個兒子,只得一個乾兒子叫張橫的。他倒是來了沒來。」

張橫忙道:「我來了,妹子,你開門吧,我把雨來兄弟找回來了。」裏面的人正是林大妹。

林大妹在門內說道:「張家大哥,你如今把這麼個人帶來,倒是叫我為難了。」

張橫問:「有何為難的?」

林大妹道:「按著規矩,我與他定下了婚約,在沒成親之前是不能見面了,如今我是未成親便先進了門,我既已進了這門,他便進不得。你說,他是個規矩的讀書人,他能沒了這規矩嗎?你還是把他送走吧,免得壞了他秀才公的名聲。」

張橫道:「還有這種規矩呀?要不妹子,你先把門開了藏起來讓他進去見了乾娘。」

林大妹「呸」一聲道:「我這是在替那沒死的死人盡孝呢,怎麼我倒成了那見不得人的了。我說大哥,昨日也是你把我請進門的,今日倒又是你讓我丟人。我們這家裏本有一男丁的,但那不肖子丟下娘親自已逍遙去了。這家裏就只剩大娘一女流了,如今我進了門,這家中也只得兩個女人,實在見不得外人,你們都走吧。」林大妹元宵時見到夏雨來,並不知他是逃婚出去的,昨日過來照料夏大娘時,才得知夏雨來是騙說觀燈一去不返,那自然是為了逃婚的了。她是個明理的人,心中最有氣,但還是對夏大娘照顧備周,今日聽見夏雨來便在門外,心中的氣那是不打一處生了。

夏雨來聽林大妹如此說他,只恨自己不該瞞騙母親,一去不回,致使母親病倒,要來勞動**二人,反顯得他二人比自己這個親兒子更親了。便此刻他思母心切,哪裏還敢與林大妹頂嘴。只得道:「不管你如何恨我罵我,只求你想個法子讓我見見娘親。」

林大妹道:「枉你還是個秀才讀書人,一點不通情理。你若心中有娘親,就該修書回家報個平安。你心中不喜歡我,也不該這般對待自己的親娘。」說到後面,心中委屈語中已經有些嗚咽了。

張橫道:「妹子說的對,若不是看他樣子文文弱弱的,又是乾娘的親兒子,我便打他一頓解氣。你不讓他進,便讓他在這門外守着。只是乾娘的病可見好轉了?」

林大妹道:「今日服了先生開的葯,已經精神些了,剛喝了一碗稀粥,這會正在曬著日頭呢。」

夏雨來一聽母親在這院子中,便兩膝跪倒,哭喊道:「娘,不孝兒回來了,只求娘見見兒子,兒子任憑娘處罰。」

夏大娘在內聽了,說道:「夏秀才你請便吧,老身哪有福氣當你的娘。我以後便靠着這兒媳和乾兒子了。」

夏雨來聽了,磕著響頭道:「娘,孩兒知罪了。」

夏大娘問:「你有何罪?」

夏雨來道:「孩兒不該一去不回,不該讓母親勞心挂念致一病不起。」

夏大娘道:「我如今已經起來了,你走吧。」

夏雨來哭道:「請娘親治孩兒不孝之罪。只望娘親見上孩兒一見。」

夏大娘在內罵道:「你這一身之上,便只有不孝之罪么?你既與大妹訂下親事,便當將她娶進家來,好好相待,你竟然離家逃去,你可知如此便誤誤了大妹終生?你這是不仁不義。我生了你這不孝不仁不義的兒子,我也無顏面對夏家的祖宗,養不教,父之過。便是你那死去的老爹也罪責難逃呀。」罵着便哭了起來。

林大妹在裏面勸著:「大娘也莫傷心,自來是痴情女子負心漢。陳世美為求富貴,丟棄父母,殺妻滅子,可還算是個好的,至少沒忘了自家姓氏(請參考潮劇:秦香蓮)。那黨金龍認賊做父,連祖宗都背棄了,這父母妻兒又能算什麼(請參考潮劇:屠夫狀元)。大娘若是不嫌棄我是個粗人,從此我便與大娘關起門來做一家,兩人清清凈凈地過日子,勝過到了半途受人拋棄。」說着淚也掉了下來。

大娘哭道:「奴啊!都是大娘害了你,耽誤了你的終身,可憐你好好一個女兒家,偏偏撞上這個不肖子。奴啊!你的命好苦啊。我這一生守的是個死寡,想不到你竟要守起活寡來。」兩人遂抱頭痛哭。

門外夏雨來聽得肝腸寸斷,哭倒在門前,張橫聽得門內兩人哭聲,卻是怒不可遏,揪起夏雨來罵着:「乾娘為你用盡一生心血,你卻讓乾娘這般傷心,你簡直連狗都不如。我也不管你是什麼秀才,身上懷着什麼功名,今日我便揍你一頓,明日你再讓官府治我的罪吧。「

夏雨來哭道:「張兄,你便是打死我,我也不怪你,只望你以後多在娘親面前替我盡孝。」

張橫氣得把他反推在地上,罵道:「你想得倒好,我為甚麼要替你盡孝,我自盡我的孝心都還不夠,哪耐煩管你那點彎彎心腸。」

夏雨來在門口一番哭喊,四鄰已經探頭來看了,夏懋思聽得家人說道,便也出院門來,見夏雨來跪倒在地,哭得昏天暗地,便罵道:「你如今哭成這模樣倒象個孝子,只是你娘還沒被你氣死呢,你留着以後再哭吧。」

夏雨來抬起淚眼叫了一聲:「叔叔。」

夏懋思道:「別在這裏丟人了,先到我家中去,待我與你娘好好說說情。」

夏雨來只得起來,擦著淚眼進了要夏懋思家門去。這裏夏懋思才好聲好氣地叫開門,進去為夏雨來說情。大娘與大妹心中雖有氣,但畢竟一顆心都牽掛着這一個人,於是在夏懋思勸說下,林大妹先行回家去,夏懋思才讓夏雨來回家來見母親。自然要受大娘一番斥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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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州鬼才夏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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