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京都

秋天

韓玄飛一下車就被眼前的美景驚住。

四面的山坡上,枝繁葉茂的楓樹遮蔽住個山嶺。坡下嶺上全是艷紅嬌黃的楓葉,無一株雜樹。疏枝斜伸,滿山楓葉隨風搖曳,枝葉翻湧如海潮激蕩,氣勢萬千。

如霧的秋雨悠悠輕灑,涼風卷過,帶着潮濕的雨意。枝葉樹桿全被雨水浸得濕漉漉的,條石的台階被洗得清亮,階邊的楓樹,枝葉茂盛,黃燦燦的楓葉媚得張揚。風掠過,黃葉順風一盪,悠揚而下,帶着不舍依依,輕柔地飄到地上。

如精舍似的寺廟坐落山間,在萬頃楓林間如世外的桃源。亭台迴廊、殿宇廟舍被霾煙似的水氣籠罩了,如一幅日本的粉彩畫,朦朦朧朧地不甚清晰。

他心神俱醉地沉醉在夢般的仙境中,任旗奕牽着他的手,邁上台階,進入寺院。

殿中淡淡的香煙繚繞,莊嚴的佛像帶着慈愛的笑意俯視着眾生。韓玄飛獃獃地拿着旗奕遞給他的香,不知該如何處置。他看着旗奕舉著香,虔誠地低頭閉目,不知在佛前祈求着什麼。默立良久的旗奕把香插在香爐里,回過頭沖韓玄飛一笑,說:「你不拜一下嗎?這個寺可是京都有名的神寺,很多人都來這敬神的。」

「你信佛?」韓玄飛覺得旗奕這個唯我獨尊的人,和虔誠禮佛的信徒真是相差萬里,很不協調。

「我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見到教堂也會划個十字。」旗奕好玩似地笑了起來。他向前一步,在韓玄飛耳邊輕聲說:「再說了,我現在是急病亂投醫,什麼都試一下。」

韓玄飛聽得莫明其妙的,他側過頭,避開耳邊的熱氣,皺了皺着眉,就準備把手裏的香隨意插入香爐中。

「別,」旗奕快一步攔下,「拜拜吧,反正沒什麼壞處。」

他從背後環住韓玄飛,手伸前握住韓玄飛的手,把香舉起,喃喃著道:「求佛祖保佑我們今生今世、生生世世相親相愛,永遠相伴……」不管韓玄飛微微的掙扎,就着他的手,把香插到香爐中。

韓玄飛微紅了臉,靜默半晌,才撇撇嘴不屑地說:「菩薩才不會保佑這種亂七八糟的關係。」

「什麼叫亂七八糟,玄,我是真心愛你的,你現在還不明了嗎?」旗奕直視着韓玄飛清澈的眼,「我用我的全心愛一個人,愛是沒有錯的。」

他把韓玄飛攬入懷中,靜靜地擁着他。

韓玄飛感到旗奕微亂的氣息拂過臉頰,聽到他低低的聲音:「對不起,玄,你原諒我,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愛你。我會用我的一生愛你的,試着接受我好嗎?」旗奕抬起頭,愛戀地看着眼前的人,目光如醉在那帥氣的臉上流連。

黑亮的眼裏蘊含着深深的情意,任是韓玄飛如何的忽視,還是滲入了他的心裏。他心一顫,如一顆石子投入,盪起一陣漣漪,一圈圈地漾開。

感覺到自己的動搖,韓玄飛眼神一暗,推開環抱着也的旗奕,走出了大殿。

秋風習習吹過,清新的雨意冷冷地迎面而來,讓他有些昏沉的頭腦立刻清徹起來。他站在殿前過道邊緣,深吸了幾口氣,讓看着眼前忽疏忽密的雨絲,被風吹得斜飄起來,擊打在青石地面上,翹起的屋檐上,發出細細的簌簌聲。

濕重的樹葉輕顫著往下滴著水,枯黃的殘葉浸在地上的水裏,不知何處的鐵馬在斷續地響着。

雨把天地混沌起來,晦色冥冥、煙雨如霧,模糊了遠處的山景。陰雨的天氣,讓山中的寺院沒有香客,安靜的院落里透著寂寥空闊。

韓玄飛落寞地看着眼前的景物,心裏凄楚,覺得此時的自己象是蒼茫天地中的獨自一人,畸零無助。

在這方天地里,他覺得自己是那麼的俗不可耐,世間的紛爭對抗、痛苦糾纏,是如此的渺小可笑。

涼風夾着凍雨襲來,韓玄飛經不住寒冷得一顫,無意識地用雙臂抱着了自己。

一件外套披在他的身上,帶着人體的溫度。下一刻,他被拉入溫暖的懷抱,熱熱的臉頰蹭磨着他冰冷的臉。外套的主人沒有出聲,就這樣抱着他,陪着他看着雨景,任他迷茫地恍惚著。

有些僵硬的身體漸漸地放鬆了下來,靠在身後壯實寬闊的胸膛里。溫暖的身體暖和着他,韓玄飛放棄了雜亂的思緒,閉上了眼,感受着涼涼的雨絲輕打在臉上的沁涼,嗅着雨的濕潤氣息和若隱若現的清寒花香。

夜裏,雨停了,像被雨洗過的月亮清亮地高懸在如墨的天空中,淡淡迷濛的光暈環繞着它。輕柔的月光灑下來,給院裏的景物染上一層青光。夜風涼得浸人脾骨,帶着雨後青草的清香,滲入室中。

和式的卧室里,燈光如燭,窗戶洞開。柔軟地被褥擋住了初秋夜裏的涼意,溫暖著人的身體。

山中的世界是祥和寧靜的,安撫著世人煩雜的心。

韓玄飛此時的心境清澄,很難得的沒有阻擋旗奕在他身上遊走的手,任他輕吻著自己的唇。他直覺此時的旗奕沒有肉慾,只是在充滿愛戀地輕撫着他,不是在褻玩,而是在表達他的情意。他現在不再是被人任意玩弄的性玩具,而是一個被深深愛着的人。無論如何,知道自己被另一個人用全身心地愛着,也是一種不錯的感覺。

旗奕看着懷中的人不經意露出的淡淡笑意,不覺有些醉了。他好象飄浮在不真實的夢裏,夢裏有玫瑰的顏色,瀰漫着甜甜的香味……..

玫瑰的顏色?甜甜的?他不禁笑了起來,心想,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現在的自己就象是一個初次墜入情網的少年,用盡全身的熱情燃燒着心中的愛。

而他的能量是永不枯竭的,可以燒盡這一生,燒至生生世世。

東京

山中一日,世間一年。在山中寺廟裏呆了三天,韓玄飛已經覺得自己像是要出塵了,忘記了世間的樣子、人生的慾望、責任。

當他到達東京時,現代化大都市的高速運轉,讓他頭都有點發暈。車水馬龍的街道、嘈雜的車聲人聲、讓人眼光繚亂的商品櫥窗、色彩奪目的巨幅廣告、來來往往如潮的人流,無一不提醒他又回到了現實中。

他有些愣愣地看着身邊的人:穿着死板西裝的上班族、打扮新潮古怪的年輕人、輕聲細語講話,頻頻鞠躬的家庭主婦…….一個陌生充滿生氣、卻又古板保守的世界。從未出過國的他,就象是剛進大觀園的劉姥姥,什麼都是新鮮有趣的。

旗奕走在東京街道上,就象走在從小生長的城市裏似的熟門熟路。他仍是毫不顧忌旁人目光地握著韓玄飛的手,帶着他到處亂逛。

韓玄飛覺得兩個高大的男人手牽手很是怪異,想甩掉旗奕的手,卻一如既往地失敗。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低聲對旗奕說:「你放手,所有人都在看我們!」

旗奕滿不在乎地說:「別怪他們,他們難得見到象我們這樣完美的人。」

韓玄飛被旗奕這句超級自戀的話堵得說不出話來,半天才說:「我沒你這麼皮厚變態的。」

旗奕微微笑着,加重了手上的力量,不由韓玄飛多說的大步走在街上。韓玄飛心裏直罵旗奕變態白痴,但又無法當街和旗奕爭執,只好任由他牽着,在周圍投射來的怪異眼光下跟着旗奕亂逛。

在一家裝修十分高雅的服裝店裏,旗奕挑了幾身衣服,叫韓玄飛去試試。對名牌一竅不通的韓玄飛也不知道這是什麼牌子,習慣性地翻看着衣服上的標籤。當他知道手裏的衣服抵他好幾個月的工資時,不禁大大地嚇了一跳。

他立刻把衣服放回原處,就想往店外走。旗奕拉住他,好笑地對他說:「幹什麼?怕我沒錢?你那麼恨我,正好可以趁這個時機痛宰我一通嘛。」

韓玄飛悶聲回道:「我沒這興緻。」還想往外走,卻被旗奕一把抱住。

韓玄飛大驚,雖然這裏不是大馬路上,但是店裏也有好幾個人,旗奕竟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抱住了他。他趕緊掙脫出旗奕的懷抱,氣急敗壞地瞪着他。旗奕壞壞地笑着,把衣服遞給他:「去試試吧。」

韓玄飛盯了旗奕一會,知道自己坳不過他,恨恨地奪過衣服,轉身進了試衣間。

一出試衣間,他就看到旗奕眼裏一亮。本來就對他頻頻用視線騷擾的店員小姐們,更是露出一付驚艷的痴獃像。然後就聽到小姐們此起彼伏的驚呼聲:「嘩,好帥喲!太漂亮了!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人。」

韓玄飛被看得都要不好意思起來,有些惱怒地想:那是你們日本人太丑!

旗奕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傻傻張著的嘴合上,費力地咽下嘴裏的口水,對明顯不耐煩的韓玄飛說:「真不錯,你就穿着這個別脫了。」然後他轉身對身後的人:「劉明致,你留下付錢,再把這個尺寸的衣服都拿一件,直接送到酒店裏。我們先走。」

他親自把韓玄飛身上衣服的標籤剪下,拉着聽到他的話都要呆掉的韓玄飛就走。

接下來的時間就在瘋狂大購物中渡過,韓玄飛看着旗奕像是自家開印鈔廠似的花錢,買下一大堆也不知道是什麼牌子的東西,從內衣、外衣到手錶、皮帶應有盡有,全是極昂貴的。中午也是在一家貴得嚇人的店裏吃飯,這一切都讓家境清貧的韓玄飛矯舌不已。

走到下午四點左右,韓玄飛再也堅持不住了,一屁股坐在街過的長凳上,死活也不起身。他不知道女生是如何可以興緻勃勃地逛一天街的,反正他不行。他可以練一天的拳、長跑個一萬米沒事人似的,但是這樣的折騰法他可經受不起。

因給心愛的人買東西而顯得興緻高昂的旗奕,怎麼也無法勸韓玄飛再動一動,他只好放棄地說:「好了,再去一家店,最後一家,然後我們就回去。乖…….我保證是最後一家店…..你若實在走不動,那我就抱你去。」

韓玄飛一聽,立刻跳起來,他知道這種事旗奕絕對會做的出來。他氣憤地瞪了那個臉上掛着痞笑的傢伙,很老實地又被他牽着走。

奇怪的是,最後一家店竟是一家書店!還是家賣漫畫書的店!

韓玄飛大惑不解地看了眼旗奕,卻見他視若不見地徑直拉他走到一個角落,開始翻閱架上的書。

韓玄飛也只好滿心不解地拿起眼前的書……..他看了看封面,心裏覺得有點不對勁,歪了歪頭,再仔細看看…….對喲….這封面上兩個依偎得很緊的人竟然都是男的!

都是男的?!

他隨手翻開一頁,卻被驚得差點把手裏的書掉到地上。

什麼呀……….

裏面全是兩個男人接吻、做愛的畫面,還詳細得不得了。伸進對方嘴裏的舌頭,交合的姿勢,高潮時的表情、臉上激情的紅暈…….還配上各種淫穢的語句。

他把手中書扔下,再拿起一本封面看起來比較清純的書,打開來一看,更可怕,竟是三個男人在做愛。兩個男人玩弄著一個滿臉通紅的男人的性器,還有一隻手指伸入那個隱密的地方,被玩的那個男人臉上有着極其享受的表情…..

他再象扔燙手山芋似的把書丟下,再拿起一本…….這回是SM的……..

這是怎麼回事!竟會有這種書?還公開賣!誰會買呀!這麼變態!

他把視線投到旗奕身上,看到正在翻閱書的旗奕也是一臉驚訝的樣子。他抬起頭環視四周,非常吃驚地發現,在他周圍的竟全是女生!

那些女生手上拿着的就是這些讓他又羞又驚的漫畫書!

但是她們現在並沒有在看手上的書,全是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着他和旗奕。

那是什麼目光?興奮的?激動的?怎麼會是這種目光?韓玄飛莫明其妙的想……..然後他臉紅耳赤地醒悟到:她們把他們想成書里的人了…….

這時,周圍女生竊竊的對話也傳入他的耳里:「他們肯定是一對,剛他們就是牽着手進來的!」

「很美形的兩個人,都好高。就是攻受不太明顯,沒一個是嬌弱的樣子嘛!」

「一定是那個稍高點的那個是攻,他更強勢些。另一個看上去也很帥氣、有男人味啦,但其中又有點脆弱的感覺,好適合被抱在懷裏,一定是受!」

就是韓玄飛壓根沒聽過這些詞,他也能猜得到攻、受在這裏的意思。他臉紅得都快滴出血來了,頭都不敢抬,轉身就往外急走。

旗奕急忙丟下手裏的書,追着韓玄飛出去。

店裏立刻又響起一片啊……的叫聲,聽着女生們低聲叫道:「你看,他們真的是一對喲,今天太幸福了,能看到這麼漂亮的一對!」

「那個小受都不好意思了!他的臉好紅的,呵呵。」

旗奕也聽到了,他忍住笑,對站在門口的手下說:「去把那些書每種買一本。」

拉住韓玄飛,旗奕故意把他緊緊地摟在懷裏,果然又惹起店裏女生們一陣興奮的叫聲。

韓玄飛推開旗奕,趕緊逃離現場。他壓低聲音道:「你瘋了!幹什麼呀!」

旗奕得意地說:「向所有人展示你這個漂亮寶貝是我的呀!」

韓玄飛白了一眼旗奕,罵道:「變態。」

旗奕樂着,「怎麼會是變態?你看,那些書全是畫這些的,還這麼受歡迎。我們回去好好對著書研究一下,也學他幾招。」

韓玄飛剛剛稍好了一點的臉立刻又通紅了起來,他羞得說也不是,罵也不是,只好不去理旗奕,伸手招了一輛計程車。

跟上車的旗奕握住韓玄飛的手,笑看着韓玄飛那紅得不堪的臉。他知道這時不能再激他了,這傢伙害羞起來還真是可愛,可再激他一定就要發火了。

他硬忍住笑聲:「好了,好了,不要生氣。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有這種書,原來只聽別人說過。呵….我看了都嚇一跳。日本真是個奇怪的國家,什麼亂七八糟的都有。」

韓玄飛扭著頭看着車窗外的景像,不敢看身邊旗奕。他感到旗奕的手在愛撫着他的頭髮,他的臉…….他一下又想起剛剛看的那本書,裏面那個男人的手握著一個男孩的那個,還用手指伸進…….就像旗奕對他做過的那樣……

他的臉又紅了起來,但這次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因為身體里忽然竄升的慾火,讓他整個人都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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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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