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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是甜美和溫柔的,甜美溫柔得令人難過。激烈的擁抱,激烈到以為會窒息的程度,深深的吻漸漸混入了性慾的色香。

躺在床單上,毫無顧忌地張開雙腿開始做愛。突進,叫喊,射精,在攀上絕頂時失去了意識,很快又醒過來,膝頭因為快

感的餘韻顫抖著,已經發泄過了,還想再要,期待著身體中的東西快些硬起來大起來,將自己再一次帶上絕頂。全部精

神集中在被愛的性中,圭太將自己是否愛這男人的事忘得乾乾淨淨。

星期的感覺消失了,白天熱得讓人不想動,從這一點認識到還是夏天,不分什幺星期六還是星期日,做完愛就睡,醒過來,吃飯,同樣的事一再重複著。

越來越覺得杉浦是個怪物,打工回來已經很累了,還一晚上都纏著圭太,根本沒怎幺睡,第二天早上卻精神百倍地去

工作。這幺說起來,他睡得很熟,偶爾自己會懷疑他是不是死了的那幺熟,不管是搖還是踢,他就是不醒。

他的淺睡和深睡未免極端得太過奇怪了。把這話告訴他,他笑笑說「從過去就是這樣子」。看著睡得很熟醒不過來的杉浦,圭太想起他在考高中時睡過去的那個開端。

今天是淺睡的日子,愛撫的手一直沒有停止,緊貼著的皮膚灼熱著,擁抱時接觸的部分不斷地流著汗。

像猴子一樣,插入一次就射了三次。覺得他總算該拔出來了的時候,脫力的身體被再次抱進寬厚的懷中,親吻的雨像外面的夜雨一樣激烈。

唰唰的雨音更加響了,風也颳了起來,窗子咔啦啦地搖著。

「熱。」

圭太向執拗地舔著自己脖子的杉浦說。

「熱得快死了……」

身體離開了,杉浦下了床,也許是去洗澡吧。說熱的人是自己,但不知怎的,一個人了又覺得寂寞。轉過身去,背對著杉

浦,杉浦叫著「圭太」,也沒有回答。忽然腰被抱住拖到床邊,杉浦一把將圭太抱了起來走到窗邊,打開了插銷,走上

被暴風雨吹打著的陽台。

「嗚哇,好冷!」

圭太掙紮起來,杉浦一時支撐不住放開了手,本想逃回房間里的,卻被從背後緊緊地抱住,陽台上的欄杆雖然可以遮得住腰以下的部分,但外面還是可以看到兩個人赤裸上半身擁抱的樣子。

「沒穿衣服啊,被看到要怎幺辦。」

恨恨地說著,杉浦卻像沒有聽見一樣吻了下來。

「大半夜的,又下暴雨,不會有人在外面走的,就算有,他們也不會抬頭往上看。」

的確是這樣,在這個風強得能把行道樹吹斷,雨勢大得像瀑布一樣的夜裡,路上應該沒有行人的。風怒吼著,雨粒不間斷地打在臉額上。地方還是老地方,但卻像置身於暴怒的感情中一樣恐怖,頭髮被吹得亂飛,感到十分不安,但胸中卻躍動著什幺。有什幺會被破壞吧?會被弄得亂十八糟吧?簡直好象在期待一樣。

暴露在陽台護欄之外的背部感到一陣灼熱,從腋下穿過來的雙手捏住了被雨水打濕的乳頭,恐怕被人看見,急忙想要拔開那不知顧慮與羞恥的手指。

「不,不要……」

扭擰著身體,對方卻從背後壓住了自己,掙脫不開,一個灼熱而堅硬的東西緊緊地貼上來。

「別,別這樣啊。」

說了不要,腰卻被抱住了,一下子好象要從護欄上掉下去一樣,慌忙用手撐住。

一直被撫弄而變得柔軟的那裡順從地允許了杉浦的插入。

「啊……啊……啊……」

規則的突入動作起來,在這瘋狂的雨與風中圭大感到一陣眩暈,因為腰被按住,他勃起的陰莖尖端擦在護欄的側面上。被雨打濕的水泥給人的感覺很好,令手腕和膝蓋都失去了力氣。本想要漸漸地向護欄下面滑去,背後進攻的男人卻不允許,他整個人覆在在護欄上團成一團的圭太的身上,拚命地搖動著腰。

被翻了過來,仰面躺在冰冷的水泥塊上,全身沐浴在雨中,又在正常位下插入了。在陽台這種外部環境中被積極地要求著,對這種不同尋常的狀況,雖然嘴裡說著「不要」,身體卻興奮得難以自抑。

連套子也沒戴的杉浦在圭太體內射了兩次精。將那粗暴而不知禮儀的陰莖拔出之後,杉浦把全身癱軟的圭太抱到膝上,他的整個身體都變得像冰塊一般冷了,但被他觸摸的地方,還有所坐的膝蓋上那些情事的殘痕都是溫暖的。

「好冷……」

圭太的身體也與他一樣冰涼,整個人戰慄著,杉浦抱起腰以下完全脫力了的圭太,終於走回了屋裡,徑直走向浴室,調整了熱水的溫度后,兩個人一起泡進狹窄的浴缸里。

杉浦曲著腿,而圭太跨坐也似地與他對面而坐,杉浦撫摸著圭太濕漉漉的頭髮,把他拉向自己,被溫暖的洗澡水沖刷著的圭太本想訴說「不要這幺做」或者「我快死了」之類的話,杉浦卻連這種空隙都不給他地親吻著圭太。

「……這種事,我討厭……」

終於發出的小小的反論,聲音卻甜美得連自己都吃了一驚。

「抱歉。」

會話也是在吻的空隙中進行的。

「……雖然感覺很好,可是不要……」

老實地說出了自己的感想,濕漉漉的手撫上了同樣濕漉漉的圭太的臉頰。

「為什幺?圭太說熱,為什幺不可以到外頭去呢?」

杉浦問。

「我的心好象還在暴風雨中一樣。」

彷彿要表達那剩餘的狂暴一樣,吻持續著,熱水從小小的浴缸中溢了出來,兩個人卻連這個都沒有注意到。

看到亡靈了。

店裡開舞會的當天,圭太從下午就和杉浦一起去了西村的店,做些洗蔬菜之類簡單的活來幫忙。開始做料理的時候,圭太覺得自己很礙事,於是從吧台那裡拿把椅子坐下,看著戀人熟練地拌色拉,煮麵條的背影。_

到了下午六點,西村和另外一個店員來到店裡,這時料理基本都做好了,剩下的只有煮麵條而已。

下午七點,舞會開始。開店的同時就有不少常客走了進來,過了三十分鐘店裡就很熱鬧了。杉浦也忙了起來,把面下鍋,做通心粉,還借了其它店裡的爐子做披薩。

杉浦忙碌著,幫不上忙的圭太一下手足無措起來,本來想陪在杉浦身邊的,可廚房又太窄了,只好坐到吧台那裡去,喝著啤酒等杉浦做完料理。他說過去年是十點前回去的,那今年恐怕也會這樣吧。

一個人坐著就頻繁地被人搭訕。說自己在等人後,一大半男人識趣地轉身離開了,但有一個穿紅T恤戴鼻環的同年齡的男人怎幺也趕不開。於是圭太託辭「好象醉得很厲害,要回去了」跑出店去,然後從後門進了通向廚房的走廊,快要走到頭的時候,對面傳來吵雜的聲音。

那裡有好幾張熟面孔,發現那十幾人的集團是柳澤所屬的劇團團員時,圭太的身體已經先於頭腦躲進了陰影里。是公演后的慶祝會吧,希望他們快點過去。正低著頭的時候,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怎幺會……

悄悄伸出頭去窺探,在那細長一列集團的末尾看到了難以置信的東西。

稍稍拉開一段距離的,細高的背影。

圭太慌亂地逃進廚房裡,這裡誰也不在,走進櫃檯看到村浦和西村在談話,圭太抓住杉浦的右手,不管他話才說到一

半,硬把他拖進廚房去。

「怎,怎幺了?」

無視於男人的困惑,抱住了那飄著橄欖油香味的脖子。

「為什幺你在打哆嗦?」

他撫摸著自己的肩膀。

「找不到「圭太」我就和孝則哥聊天,你從廚房出來嚇了我一跳,你到底在哪兒啊?」

「我……我看到亡靈了。」

聲音顫抖著。

「亡靈?」

「他死了的,他已經死了我還看到他,走在走廊的那一邊,所以……」

下顎被抬了起來,慌亂的頭腦居然還分辨出親吻中浮青葡萄酒的香味。

「世界上至少有三個人長著一樣的面孔,我看過這樣的電影。」

他寬慰一樣地揉著自己的頭髮。

「不是開取笑,我真的看見了。應該已經死了的人……」

杉浦歪著頭問:「那個人是圭太的朋友嗎?」

一瞬間的無言。

「我從來沒見過幽靈,但如果是喜歡的人,我會想見他,哪怕是幽靈也沒關係。」被殺的男人恨著自己,因為仇恨才會出現的。圭太大大地顫抖著,杉浦問他「你這幺害怕嗎?」

感覺到杉浦似乎要走出廚房,慌忙抓住了他圍裙的下擺,男人笑了笑握住了圭太的右手,就這樣手牽手地走進櫃檯。

杉浦向西村說了一聲,拿著一瓶葡萄酒和兩個杯子回到狹窄的廚房裡。

「喝一點嗎?」

喝醉了會減少一些恐懼吧,於是圭太將倒滿的酒一口氣灌進嘴裡,連著喝了三杯,似乎有些醉意了。

杉浦擠坐在廚房的P型流理台上,櫃檯跨坐了上去,就像在自己屋裡一樣接受著杉浦的撫愛,他溫柔地撫摸著圭太的背與頭,但圭太其實想要的是令人喘不過氣來的緊抱。兩人必然地接吻了,由於在全身遊走的酒精的緣故,臉上發起燒來,恐怕被人看到的羞恥感也變得淡薄了。

「你害怕的樣子很可憐,可是很可愛,」

直白的告白,圭太笑了起來。

將嘴唇*在笑著的圭太耳邊,杉浦低聲囁嚅著:「我想做了。」

「……不要在這裡。」

「我想在這裡。」

潤濕的眼睛任性地這樣說。

「這裡很窄,萬一……有人來了……」

「圭太不用怎幺動的,所以沒事。」

杉浦說著,已經一下拉下圭太的褲鏈,圭太慌忙按住了那性急的手指。

「我絕對不要。」

手停住了,杉浦像要封住圭太的嘴一樣親了他,把自己的圍裙解下來捲住了圭太的腰。

「這樣就看不見了,是吧?」

這樣說著,他開始脫起圭太的牛仔褲來。

「我不要,喂!」

粗暴地揪著對方的頭髮,男人的行動總算停了下來,那細細的眼睛帶著不悅望向自己,圭太也不認輸地瞪回去。

「已經遮住了。」

「不是這個問題吧!」

撅著嘴的杉浦哼地把頭扭開。

「那好,我把圭太留在這裡一個人回去。」

坐在他的大腿上的圭太全身一僵。

「圭太要和幽靈呆在一起嗎?」

相處至今,他是第一次說出這種壞心眼的話,也許他真的會把自己留在這裡,這種不安令整顆心都沉浸在灰色中,不行,不能這樣……

圭太為了討好用自己的臉頰蹭著杉浦的臉,手向下伸去,拉下了男人牛仔褲的褲鏈,將那起了反應的東西拉出來。

「好癢。」

耳邊的聲音斷斷續續的,手撫摸著的地方似乎令男人的心情好轉了。他不斷地親吻著圭太,手指緊張著,似乎要剝下圭太的褲子。如果拒絕他,他也許真的會丟下自己,這樣一來,圭太便不敢把「不要」二字說出口來。

「很快就完吧?」

圭太問,杉浦卻反問:「很快是多快?」

「五分鐘。」

看看廚房牆上掛著的落滿灰塵的時鐘,杉浦說「我試試看」一把將圭太的褲子扒到小腿上,強烈地揉弄裸露出來的臀部,力道強得甚至讓圭太覺得疼痛,之後,手指開始伸入內部蠕動起來。

手指緩緩地動作著,最初還想著早點進來早點完事的圭太漸漸失去了考慮這些的餘裕。

習慣了的愛撫引起了快感,弱點被從內側按住,膝蓋也忍不住顫抖著,不意間聲音泄露出來,杉浦忙吻住了自己,這不

讓聲音傳出的對策讓圭太彷彿落入了地獄,下面被玩弄著,口腔中被舌尖肆意地侵犯,不斷堆積的快感無處發泄,圭太全身都戰慄了起來。

「五分鐘也進不去啊。」

這種狀況下還要在時間上討價還價,杉浦的冷靜氣得圭太想咬他一口。

「腰抬起來一下。」

圭太按他催促的抬起腰,在他的誘導下向男人的東西上坐下去,熟悉的形狀漸漸嵌了進去……

「好舒服……」

杉浦在耳邊吹氣也似地說。圭太在他完全進去后緩緩地動了起來,這是因為自己積極一些就可以早些結束呢,還是自己想這樣做呢,已經越發搞不清楚了。在無止盡的親吻與愛撫中,不覺約好的五分鐘已經過了,但仍沒有停止的意思。

「手,手放開啦。」

最初努力地撫著擦著的手指如今卻箍住了圭太快感的根底,為了不使他早泄,杉浦常這樣讓圭太焦急。

「再等一下。」

「已,已經過了五分鐘了。」

再等一下,再過一會兒的,焦燥持續著,圭太已經難以忍住小小的喘息,杉浦的動作也越來越快,終於緊抱著圭太的背射精了,同時也解放了圭太,讓他將慾望一骨腦地噴泄在手中。

氣喘得就像剛跑了馬拉松一樣,當雙方的視線相遇時,兩人又一次親吻了。

「抱歉打擾二位公幹……」

背後傳來的聲音讓圭太嚇得差點跳起來。

「讓我進上好嗎,備用的盤子在那邊的柜子里。」

本想要下地的,但杉浦的東西還在自己裡面,站也站不起來,只聽到餐具相碰的清脆響聲。

「食物不夠嗎?」

撫摸著低下去的圭太的頭,杉浦以滿不在乎的口吻問。

「有點,不過都是些沒吃的喝酒就好的傢伙,放心吧。」

「要我再做點東西嗎?」

「不,不用了。」

快點離開廚房啊。們西村卻揮之不去。

「你們熱鬧是好,可也要注意一點。連吧台那邊都聽得到聲音,今大可是以單身客為主哪。」

對不起,杉浦道了歉后,馬上扳起圭太垂著的頭親了下去……喂喂喂,西村看呆了似的念叨著。

「大家都能找到自己喜歡的人就好了。」

抱住自己的手腕又加了力道。

「因為我這幺幸福,大家都能找到像圭太一樣的戀人就好了。」

隨你便吧,西村丟下這一句話就走了出去,終於又只剩下兩個人,圭太可以起身了。因為沒有戴套子,身體內的東西漏出來弄髒了杉浦的大腿。

「忘記戴了,對不起。」

杉浦一邊說著,一邊拿起手旁的毛巾按在圭太的腿間。

「用力嗯一下。」

如果在屋子裡,這是家常便飯的光景。但這裡不是只有兩個人在的自家房間,在這種不知會被誰撞見的狀況下怎幺能使得出力呢。

「你不用?不用弄出來?」

顫抖著點了點頭,杉浦開始幫圭太整理起弄亂的衣服來,褲子雖然穿齊整了,身體內殘留的杉浦的印像卻沒有消失,就像吃了過甜的點心一樣。

「對不起,」

他的右手撫摸著圭太的臉頰。

「你說了不要的,我還是做了,對不起。」

「不用了。」

嘴巴說著不要,身體都有感覺,這一點是無法否認的,恐怕杉浦也知道吧。

「我說要丟下你一個人回去,是騙你的。」

「沒事……」

「我捉弄了你,真對不起。」

他坦白的眼睛中帶著反省的神色,生氣的感覺忽然又翻了上來。

「既然你也知道做得不對,就不該說那種話的。」

杉浦的眼睛一下睜得老大。

「別再做抓住別人的把柄威脅別人服從的事情了。」

「對,對不起。」

「你知道我沒法說「不要」的……」

胸中忽然浮起疑問,為什幺自己說不出不要?因為不想一個人?因為怕讓杉浦不高興,不能再留在他的屋子裡?就算杉浦家不能去,去朋友家也可以不再孤單一人啊。

是怕被討厭,如果他真的對自己冷淡的話……只是想象胸口就好疼,疼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疼愛的聲音,撒嬌的聲音,過剩的肌膚相觸與滿溢的愛的語言,這些都是單方面傾泄下來的,所以自己什幺都不用想。

自己是不是喜歡這個男人呢……

在愕然的圭太面前,男人表情開朗地歪了頭,彷彿在問「怎幺了?」

在深夜裡跳了起來,全身滲著冷汗,喉嚨乾渴極了,一定是夢中慘叫不已的後果。

「喂,起來……」

叫著身邊沉睡的戀人,他卻不醒,平時只要叫他他馬上就會醒的,今天卻睡得極熟,連動也不動。

自從舞會那天之後,圭太又再次夢到那個許久未見的惡夢了。幽靈柳澤呼叫著,每晚,每晚。

柳澤的幽靈知道自己在哪裡了,知道了才會在自己的夢裡出現。

圭太兩眼濕著,望著眼睛緊閉的薄情的戀人,因為自己喜歡上這個男人,柳澤的幽靈才來報仇的,殺了自己,又找到了別的戀人,他絕不能原諒。

夢中的柳澤這樣說著,自己的後悔可以說是無以復加。如果那時知道會與杉浦相遇,我一定放過你,不會殺了你。這樣的話,就可以毫無顧忌地與這個男人相愛了。

犯下的罪行是無法消失的,殺了人的事實也是一樣。圭太弓起身咬緊牙根,但忍不住喉嚨中發出的小聲的悲鳴。地論夢中有多苦,也要忍耐住。柳澤的事到死也不能和任何人說,如果把屍體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處理掉的話,這就成為一個永遠的秘密,會直帶進墓場的秘密。

要怎幺處理屍體呢??無眠的長夜裡,就在不斷的想象中度過。

比如把屍體埋到山裡去?即使埋掉了,那裡能算是安全的地方嗎?現在只是山,也許幾年後就作為住宅用地開發了。

丟進海里去,讓魚把屍體吃掉?但不綁上一定程度的重量是沉不下去的,可能會浮上來,灌在水泥里沉下去?就像過去黑幫電影里看到的一樣,但那太大了,自己無法搬動。

想著想著,頭就刺痛了起來。哪個方法都是看來現實其實一點也不現實的,自己什幺也做不來。但是趕快把那具屍體消除掉就好了,從這個世界上,把那個男人生活過的痕迹徹底抹消掉就好了。

失眠的圭太迎來了早晨,杉浦在整七點時像鬧鐘一樣準時睜開了眼睛,微笑著說早安。圭太像發情的狗一樣抱住了杉浦,自己主動和他接吻,前夜已經做過,現在卻還想做,杉浦對圭太的積極很是高興,但沒有真的做下去。

很快戀人出去打工了,屋裡只剩了圭太一個人,從窗帘縫中透進來的陽光很明亮,吹進來的風也比以前涼爽了許多,一片清爽中便忘卻了夜裡的惡夢。

過了中午,肚子空了,就去超幣買東西,離開了房間。中途又去了書店,買下了覺得有趣的系列小說,可是這套書是五卷完結的,偏偏缺了第四卷。不喜歡中途打斷的感覺,就跑了附近的好幾家書店,卻都找不到,沒辦法只好向大學附近以藏書眾多而聞名的書店走去。

在足足佔滿大樓整個五層的大書店裡總算找到了第四卷,滿足地乘上了向下的扶梯。過了四層到三層時,前面的女性似乎在猶豫著是該留在這一層呢還是坐扶梯下去,跟在她後面的圭太也只好站住了腳。

無意間,圭太向對面貼著鏡子的牆壁瞥了一眼,忽然呀地發出一聲慘叫。鏡子里映出自己,這是當然的,問題在於自己背後站著的男人。

是柳澤。柳澤站在身後。兩人的視線在鏡中相遇,男人眯細了眼,嘴角向上牽動……他在笑。

圭太推開前面的女人,衝上了向下的扶梯,明知會被人罵卻還是飛跑下去,到了一層入口馬上衝到了外面。

聽不到的笑聲在耳鼓深處反響著,做為男人太高了些的,令人不快的聲音。柳澤也喜歡看書,兩個人曾常常一起到這家書店來。

在灼熱的柏油路上忽然站住腳,對方是幽靈,無論逃到哪裡都是一樣的,無論到哪裡他都會追上來。汗從額頭上不斷地流下來,身體卻冷得發抖,一想到雖然看不見,但柳澤也許就在身邊,背上就流過一陣寒意。發現兩手空空的,那幺想著的書卻被丟在店裡了。圭太笑了,事情因為奇怪所以可笑,而被自己嘲笑的自己也一定是哪裡不對勁了。

「圭太?」

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終於回過神來。原來正在吃著飯,想起白天的事就迷糊起來,最近杉浦偶爾會早些回來,就像今天一樣,他做了晚飯。

「你沒食慾嗎?」

卷在叉子上的義大利面已經變涼了。

「啊,嗯……對不起。」

「別吃那一口了吧?」

「我吃。」

勉強把冷掉的義大利面塞進嘴裡。

「別勉強吃啊。」

伸過來的右手撫摸著圭太的頭。

被門齒咬斷的麵條掉在盤子上,意識到自己是在鬧彆扭,就放下了叉子,之後再也沒有去動它。

桌子對側的杉浦*過來,將自己抱到他看來不粗卻肌肉發達的膝蓋上,不由兩手抱住了他的脖子。他撫摸著自己的背部,還像哄小孩一樣輕輕地拍著。

「你寂寞嗎?」

抬起臉來看著他。

「看起來好寂寞的樣子,有我在你還會寂寞嗎?」

「如果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就不會寂寞了。」

緊抱的雙臂更加用力了,不禁為這可信賴的強力陶醉起來。

吻一個又一個地落下來,不知何時衣服已經脫掉了,在全身的愛撫中擅自熱起來的身體內部毫無抵抗地接受了男人,貪婪地箍往不放。

在持續的搖撼和愉悅的喘息中,頭腦奇妙地冷靜下來,無論柳澤在夢中和現實中怎樣出現,都不可能對自己造成危害,幽靈是什幺也做不到的。

也許問題出在那具屍體上。為了讓秘密成為完全的秘密,不將它收拾掉是不行的。所希望的就是讓那個固體不再成為固體地消失掉,像垃圾一樣丟掉?可是,把屍體整個裝進垃圾袋的話,不但太重而且太顯眼了。

那就分屍吧,把切開的東西裝進垃圾袋裡丟掉,變成肉片的柳澤會在垃圾焚燒爐里被燒成灰。啊,可是要怎幺樣把冰凍的屍體切開才好呢,菜刀是不可能的。

忽然間想起了兒時看過的恐怖電影,手拿鏈鋸襲擊人類的怪物,還有在恐懼中嚇得發抖逃都逃了掉的人。

圭太打了個冷戰,杉浦問他「冷嗎?」圭太搖了搖頭,主動去吻了男人,體內的杉浦的陰莖因為角度變化受到了刺激的緣故變得更大了。

「哪,你喜歡我嗎?」

明知對方會回答什幺,還是這樣問了,一個月前怎幺也無法想象會有一天自己主動發出這樣甜膩的聲音。杉浦表情認真地在圭太的耳邊低語「我最喜歡你」,搖動著腰,在兩人不知道是第幾次的射精后,杉浦緩緩地將讓圭太興奮的那個拔出,摩擦的感觸令圭太又是一陣戰慄。

「圭太,那個……」

仰面朝天看著天花板時,男人搭話了。

「圭太會一直留在我的家吧。」

像確認一樣地問道。

「可是,圭太也有著圭太的屋子。」

「嗯。」

「既然一直都在這裡,圭太租房子還要花錢,所

以,那個……搬到這裡來吧。」

臉有些紅的杉浦揮動著手說。

「這裡地方太小放不下圭太的東西的話,我們就搬到更大的地方去。」

圭太的腦海里浮現出凍著屍體的冰櫃,杉浦與自己和冰櫃的生活?那樣的生活只有自虐而已。

「太麻煩了,這樣就好。」

「可是……」

「反正搬不搬狀況都是一樣的。」

以為這樣對話就會結束了,杉浦卻不願意,一直重複著「搬過來吧」。

「反正不是和現在一樣嗎?」

避不開這個話題的圭太生氣地丟下一句,但杉浦大大地搖著頭。

「不一樣,我想讓圭太回來的地方是有我在的屋子,我和圭太就像家人一樣住下去。」

杉浦的兩手包也似地緊握住了圭太的右手。

「我和家人處不好,大家頭腦都很好,只有我……只有我腦子很笨。就像撿來的孩子一樣,妹妹和弟弟老是被誇獎,我卻老是被罵。初中的時候從台階上摔下來,骨折進了醫院,很悶的時候媽媽拿了錄像帶來,我看了好多好多遍,是家庭的……家庭的電影,我好羨慕,我以為我努力學習,大家就會愛我的……」

男人的聲音哽咽了。

「所以,我拚命地勉強自己學習,如果我考上高中的話,大家……大家就會誇獎我。後來考試失敗,我說我想去工作的時候,爸爸說像你腦袋這幺笨的人,根本做不成事,大發了一頓脾氣。」

緊握的手顫抖著。

「這句話我沒法否定,本來想離開家一個人過活,家族什幺的根本不需要,可是不行。我很寂寞,也跟嚮往被誰愛著和愛著誰,與要好的人一直在一起。我想成為圭太的家人,雖然真正的家人是不可能的,但好想象家人一樣啊。」

孤寂的情感流淌過來,圭太抱住顫抖著的男人,緊得連自己的胸口都被擠壓得疼痛起來。

「打工回來的時候,我好高興,一想到房間里有人在等我,有圭太在,我就開心極了。」

想要兩個人一起,不只是為了自己,也為了杉浦,不想再寂寞了。

揉著男人那柔軟的頭髮,心想著杉浦的雙親為什幺不愛他呢,他明明是這幺真誠又溫柔的男人的。

「兩個人一起去無人島吧。」

杉浦囈語般地說。

「在誰也沒有的地方,只有兩個人一起活下去,圭太只要在椰子樹的樹蔭下午睡就好,我去找吃的,就像工蜂一樣,一輩子為你工作。」

男人宣誓著自己的忠誠,但在激烈的愛的感情中,忽然響起冰櫃的嗡嗡聲。

如果知道自己是個殺了人的男人的話,杉浦會怎幺想呢?

「你喜歡我嗎?」

這句話又脫口而出,被問的男人眯細了眼睛快樂地笑著說「最喜歡了」。鬆了一口氣緊緊摟住了男人。但是,事實也好,罪也好,還有屍體都是不會消失的,不會消失。

公寓的房間里,嗡嗡作響的冰櫃,冰凍的屍體,到底要怎幺做才好呢……

一個月未歸的工寓房間,緊閉的空間連空氣都是沉鬱的,充滿了霉臭味。

將剛買來的鏈鋸箱子放在地板上,將窗帘緊緊地拉上,鎖上了門,又插上了門鏈。

戴上手套,開了箱子,拿出裡面的東西。這凶暴的機械居然如此簡單就買到了。

戴著藍色的棒球帽,換了一付黑框眼鏡,變了裝去買來的。這是為了萬一柳澤的屍體被發現而確認鏈鋸是特定的店裡買來的時,從監視的錄像帶里也認不出是自己。

將鏈鋸的包裝塞回箱里,端了起來,右手感到了相當的重量,板下開關的同時,橢圓形的鋸刃伴著嗡嗡的聲音迴轉起來。

男店員問自己「要切多大的木頭?」打量著店員的身體,特意以壓低的聲音答「大概三十公分粗吧……」

「要帶到山裡去嗎?」

不出聲地點了點頭,店員轉了個身,從裡面拿出一把小型的鏈鋸。

「這個怎幺樣?又好用,又方便攜帶,別看尺寸小,馬力卻很強哦。」

銀色的鋸刃放著純光

「這個能切開冷凍的東西嗎?」

店員歪了歪頭。

「比如凍金槍魚或冰塊?沒問題,不過之後會長銹,不塗油可不行的。」

不意間傳出喀啦喀啦的很響的聲音,慌忙關了電源,木地板上出現划傷一般的傷痕,原來是不小心把鏈鋸尖頂在地上了。

冰櫃的風扇發出轉動的聲音。首先要把那裡的屍體取出來,拖到浴室去,打開袋子再切斷。因為冷凍著,是不會流血的。切得儘可能的小,用報紙包得從外面看不出來,放進塑料袋去。事先準備了許多個垃圾袋,一定裝得下的。屍體被切碎后就難以判斷身高與體重,更要硬下心腸把臉割得辯認不出身份來,裝了碎屍的垃圾袋明天就扔到下面的垃圾堆放點。

後天或者大後天屍體就會被燒成了灰,完全犯罪成立了。鏈鋸和冰櫃在深夜裡丟到什幺地方去,海……海里比較好,馬上就會銹掉成為廢品。一切都結束后,搬出公寓,像杉浦所希望的那樣,搬進那個房間里。

圭太慢慢地走近冰櫃,把手放在門上,卻就這樣停住了,不把屍體拿出來是什幺也做不了的,很明白這一點,但就是無法打開它。

不扔掉不行,不扔掉它就無法搬到杉浦的屋子裡去,屍體是未來的陰影,不安的陰影,必須早點結束它,不然屍體的存在就會纏繞自己一生。

房間里是如此悶熱,額頭浮起汗珠,身體卻顫抖著,手指像麻癢一樣地疼痛。

像狗一樣呼哧呼哧地喘著氣,覺得自己的喘氣聲是那幺刺耳。想要變得像兒時看到的恐怖電影里的怪物一樣,只有現在就好,想變成那個毫不留情地切開人體的怪物。

圭太越來越畏縮了,在冰櫃前顫抖得像風中的樹葉,眼裡滲出了眼淚。可以勒住他的脖子,放進冰櫃里去,卻無法將他碎屍。很怕,怕看到屍體,不想看到死去的柳澤。

曾以為殺了他,他給予自己的屈辱和背叛的傷口就會癒合的。但現實卻是自他死後就一直被他的陰影追逐著,沒有了實體的男人無論在夢裡還是白天都堂堂地出現……而亡靈現在就在這個房間里吧。

抬起頭來,聽到蟬鳴的聲音,柳澤似乎正在這個窗帘緊閉的房間灰暗的天花板上笑著。

回到杉浦的公寓已經是下午過四點了。換也不換被汗濕透的衣服,就在屋角團成一團。

黃昏過了,夜晚到來。沒有開燈,屋子裡很黑,但不想站起來,肚子也沒有餓的感覺。無法處理掉柳澤屍體的自己以後要怎幺辦呢,明天能把屍體切碎嗎,還是後天……

有腳步聲接近,鑰匙開門的聲音,然後玄關的門開了。抬起臉來,窺探似的小聲地問了一句「你回來啦」,沒有聽到回答,倒是房間里叭地亮了起來。

「圭太?」

杉浦衝到縮在角落裡的圭太前面。

「你不舒服?」

「不是……」

「那為什幺不開燈?」

像鬧脾氣的孩子樣搖搖頭,杉浦溫柔地撫上圭太的肩膀。

「暗著可不行哦,不覺得黑了就什幺也看不見了嗎……」

「我什幺也不想看。」

柳澤的亡靈,冰凍的屍體,響著風扇聲音的冰櫃,這些都不想看。

「……你也不想看我?」

他用悲傷的聲音問著,不由抱住了神情不安的男人,把臉貼在他的脖子上。沒想到一聞到杉浦的味道身體里的力量就一下消失了,淚水洶湧地從淚腺中湧出來。

「再用力抱緊我。」

如圭太所願的,緊得連氣都喘不過來的擁抱。

「再緊,再緊。」

已經如此接近了,寂寞和恐懼卻仍在腦海中盤旋下去。

「你喜歡我嗎?」

「喜歡。」

「真的喜歡嗎?」

「喜歡。」

無數次地問著同一個問題,得到的回答也是相同的,他喜歡自己,在直到如今遇到的人里,這個男人是最愛自己的人,一定不會再遇到這樣的男人了。所以不想被他討厭,不想被他冷淡疏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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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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