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重逢后的祁烈變得讓我有點陌生。雖然那張俊朗的面孔熟悉依舊,卻比以前多了點說不清的東西。祁烈在我的身邊長大,我幾乎是眼看着他的個子一天一天的高上去,臉上的線條一點一點的硬起來,由一個甜美可愛的小娃娃變成清秀敏感的俊美少年,再變成一個英挺剛毅的男子漢。

我曾經認為自己是全天下最了解祁烈的人,但現在,看着祁烈幽深難測的陌生眼神,身上隱隱散發出的莫名氣勢,以及……他平板表情後面隱藏着的詭異暗流,突然令我生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

會不會,其實我才是最不了解祁烈的那個人?

大權在握,心想事成,祁烈應該得意的。至少也應該躊躇滿志意氣風發,隨時準備着將天下掌握在手裏。但我在祁烈的眼中卻看不到一絲高興的神情,只覺得他的眼神更深、更冷、更黑、更……憂鬱?

見鬼!我一定是胡思亂想地昏了頭。祁烈想要的東西都已經到手,他還有什麼可不高興的?

可是不知為什麼,透過他高傲冷漠的完美表情,我分明可以感到一絲難以察覺的淡淡孤寂。

「……你現在真的不開心?」

話一出口,我自己先當場怔住。我應該問祁烈的問題有一大堆,比如,為什麼不殺我,蕭冉在哪裏,樂言會不會受懲罰,還有……他會對我,如何處置?

可我卻莫名其妙地問出了這麼一句話來。

祁烈也是微微一怔,緊接着,唇角的線條綳得更緊,冷冷的目光掃向我。

「不會比你現在更難過。」

我苦笑,低頭看一眼被鋼圈禁錮在床上動彈不得的自己。

「還不是拜你所賜?」

祁烈驕傲地揚一揚眉。

「我說過一定會贏你的。」

我撇嘴。「這好算你贏了我?只不過你運氣好,撿了個現成便宜吧。」

祁烈不屑地冷笑一聲。

「運氣?只有無能之輩才指望運氣。你以為我為什麼會好巧不巧地偏偏趕在那個時候那個地方出現?」

我身子一震,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這件事……原來你也有份?」

「你以為呢?」祁烈淡然反問。

「拓拔明和蕭代就算是白痴,也不可能傻到相信你。」我冷笑。「這種事越少人知道越安全,你不可能參與他們的密謀,最多他們中間有你的人罷了。有什麼好稀奇的?」

祁烈不出聲,這應是他默認的表示了。

「誰是你安排的人?聶正?還是那個從不露面的暗器高手?」

祁烈目光一閃,眼中露出幾分意外。「為什麼會猜是他們兩人?」

我笑了笑。「要在別人的地盤上興風作浪,總得揀得力的人手吧?安插三兩個掃地做飯的打雜管什麼用?非常時期,當然是能人異士最投其所好,也最容易受重用。你麾下延攬的江湖人物一向不少,還怕找不到可用的人么?」

祁烈一言不發地看着我,最後也只是笑了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我卻希望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因為……我需要知道多一點信息、線索、資料,什麼都可以。

知道的東西越多,扳平的機會就越大。不到終局,不言勝負。就算已落在祁烈的手上,我也不能聽天由命地任他擺佈。

所以,我才要千方百計地逗樂言開口,才要設法把祁烈引進屋子。否則若只是老老實實地躺着不動,機會難道會從天下掉下來?

不過,無論心裏有多着急,欲速則不達的道理我還是懂的。如果打探的形跡太明顯,給祁烈看出我的目的,就更別想聽到什麼有用的東西了。

「你真的要懲罰樂言嗎?」

看看祁烈無意回答,我也就及時轉開了話題。

「當然。」

「可是……他不是故意要違抗命令,是被我騙得開口的。」

其實又何必要我解釋,當時祁烈就在外面,他應該聽得清楚得很。

祁烈淡淡地瞟我一眼。

「對待下屬要賞罰分明,令出必行,這還是當年你教給我的吧?」

「……」沒想到祁烈會用這句話答我,我頓了一下,雖然想替樂言求請,卻沒辦法再說下去了。

「……沒想到,你倒把我的話記得挺清楚?」

沉默了片刻,我才輕輕地嘆息著問祁烈。

「我還以為你很恨我呢。」

這不是猜測,而是我的直覺。從重逢之後第一次見到祁烈,我就隱隱感覺到,在他平靜冷峻的外表下,似乎潛藏着一股莫名的恨意。並不鮮明,亦不尖銳,但是強烈而持久,彷彿曾經過歲月的磨蝕,鋒芒已經被慢慢磨平,卻被醞釀得更加濃烈。

我的直覺很少出錯。但這個嶄新的發現卻讓我暗暗心驚,情願是自己感覺失靈,無端端疑心生暗鬼。

會不會……會不會是因為……

我閉一下眼,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了。

……

祁烈沒有出聲,沉默地冷冷注視着我,目光異常複雜,融進了太多說不清的東西。即便是對他熟悉如我,也不能一一詳細解讀,只能憑着感覺小心推測。

祁烈從小就不是個愛說話的孩子。有一點冷,有一點驕傲,聰明絕頂而過分早熟,與周圍的人總始保持着一段距離,甚至連父皇都不大肯親近。唯獨在我面前,他才會展露出屬於孩子的天真一面,高高興興地纏着我干這干那,就連讀書習字時都分外活躍。

看慣了祁烈信任依賴的熱烈眼神,再面對他此時的冰冷目光,心裏只覺得隱隱苦澀。

「……外面的情形怎麼樣?是不是鬧得很厲害?」

我嘆口氣,第三次把話題轉到別的方向。

「你很關心嗎?關心的又是哪一邊?」祁烈不答反問。

「不會比你更關心。」我淡淡回答。「現在你才是西秦國主,敵國的興衰成敗是你應該關注的目標,不是我的。我雖然身在局中,心卻在局外,不過是一個看客而已。」

「是么?」祁烈鋒利的目光迅速從我臉上掃過,眼中充滿不信和探究,顯然想從我的表情中看出什麼言不由衷的地方。

「我還以為你早就在北燕呆得樂不思蜀,忘記自己是什麼人了呢。」

聽到這句充滿譏諷的反問,我卻只是笑了笑,並沒有生氣。

「你就那麼希望我回去?去跟你爭個你死我活么?」

「……」祁烈冷冷地瞥我一眼,卻沒有回答,反而把臉轉到了一邊,沒有給我一個答案。

****************************************************************

祁烈果然言出必行。

第二天樂言再沒有出現,換了個象木頭一樣的冷麵人。方方正正的一張臉,五官倒也尚稱端正,卻平板得象是戴了面具,不說不笑也沒有表情,不管我跟他說什麼,他都象沒帶耳朵一樣聽若不聞,連眉毛都不抬一下。

只有一次例外。

我向他問起樂言的情況,他沒回答,卻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一副替樂言不平的模樣。

我心裏有些隱隱不安。看他這樣子,樂言不會真的受了什麼嚴厲的處罰吧?儘管現在的立場已截然相反,我在心裏還是把樂言當成朋友的,而樂言也是一樣,否則他就不會明知道犯錯還主動回答我的疑問。

正因為如此,我才不想害了樂言。

「祁烈呢?我要見他。」

木頭不說話,繼續自顧自地給我擦藥。擦完掉頭就走,看都不肯多看我一下,態度乾脆得讓我懷疑,他會不會根本就不去理會我的話。

不過到了晚飯後,祁烈還是出現了。還是冷著一張面孔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着我,目光犀利,象要在我身上找出什麼破綻。

「樂言呢?他怎麼了?」

明知道若是在祁烈面前沉不住氣,就只能被動地落於下風,我還是忍耐不住地先開了口。

果然,祁烈只輕描淡寫地答了一句:「我的侍衛,還用不到你來替我關心。」就直接把我堵了回去。

「可樂言不光是你的侍衛,我一向都拿他當弟弟看待。」

這句話卻不知怎麼惹惱了祁烈,惹得他目光一寒,一臉不悅地瞪向我:

「你好象就只懂得拿人當弟弟一樣看待?」

……我無言。這又有哪裏惹到他啦?他怎麼越大越喜怒無常,比小時候還要難對付?

「小烈,你應該知道。」我嘆了口氣,抬頭凝視着祁烈的眼睛,放軟了聲音道,「不管我對多少人好,可一直以來,你都是我最在乎的一個。」

祁烈的脾氣一向吃軟不吃硬,好好地軟言相哄果然管用。聽了我的話,祁烈的目光閃動了一下,抿抿唇,臉色微微緩和了一點。

「放心,我沒有拿他怎麼樣。只是罰他面壁思過三天而已。」

「就這樣?」

我懷疑地問。這也未免罰得太輕了一點,可不象祁烈一向的作風。

「跪着。」祁烈故意轉開目光不看我。

「跪在哪兒?」心底的疑惑漸漸加大。

「……」祁烈不說話。

「是……修心樁吧?」

「……」祁烈還是不說話。但他的眼神已經默認了。

「你……」我臉色微變,「樂言哪裏撐得了三天?你這不是要毀了他嗎?」

修心樁原本是西秦邊境一派秘教僧侶苦修的工具,是在兩根木樁的頂端佈滿尖釘,供人跪在上面誦經之用,以痛苦磨鍊修行者的忍耐精神,亦表示他們對神的虔誠。後來漸漸流傳到民間,竟成了一種懲罰甚至施刑的工具。

如果承受者有一定內功底子,便足以抵受尖釘給身體帶來的傷害。雖然一樣要忍受痛楚,卻不會傷及筋骨,反而會因為全心運功與尖釘對抗,提高修習內功的效率。只不過通常很少有人會自討苦吃地採用這種辦法增強內力,最多是各門各派對犯錯的弟子加以懲戒時,才會使出這種手段。

一般情況下,只要不是存心想廢掉這名弟子,罰跪的時間總不會超出他承受的極限。罰跪三天的處置已經超出了懲戒的範圍,應該算是一種嚴厲的刑罰了。

「小烈,錯歸錯,罰歸罰,你總不能真的廢了樂言。以他的功夫,撐上兩天已是極限,最後那一天,你就開恩饒了他吧。」

祁烈冷著臉不理我。

「樂言犯錯是我害的,追究責任,我也該替他分擔一半。如果你一定要堅持令出必行,那就讓我來替他跪一天半好了。」

我這句話不知怎麼又惹惱了祁烈。他臉色倏地一沉,冷冷地掃了我一眼,突然起身拂袖而去。不管我再怎麼叫,他卻連頭都不肯回。

唉!我無奈地閉上眼。現在果然已不比從前,祁烈的氣勢威嚴越來越足,心腸也越來越冷硬,看起來大概是再也聽不進我的話了。

****************************************************************

囚禁的日子並不痛苦,卻過得十分漫長而寂寞。

不管祁烈心裏作何想法,他並沒有在物質上苛待我。每天有醫有葯,衣食無缺,供給簡單卻質量上乘,即便我不是囚犯而是位客人,也找不出什麼可挑剔的。

但是除出物質以外,我的生活卻貧乏枯燥一如沙漠,孤寂得令人難以忍耐。

不得不懷疑這是否祁烈刻意安排的精神折磨。如果是,那麼祁烈的心機與對我的恨意已遠遠超出我的估計。

從未經歷過這樣的待遇——四肢被沉重的鋼圈牢牢禁錮在床板上,令整個身體無法移動分毫,逐日逐夜,我只能靜靜地躺在床上,除了眼睛,只有大腦可以自由地活動。狹小的石室沒有窗子,只要關上厚重的鐵門,屋子裏就是一片全然的黑暗,沒有一絲光亮也沒有一點聲音,宛如一個死寂的世界。

幾乎令人發瘋的死寂和黑暗。

我的忍耐力和意志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考驗。

每天早晚兩次,那塊木頭會來為我療傷塗藥,喂葯餵食。他的動作機械而有效,表情也一如既往地平板如石,每次都是安靜地來,沉默地走。不管我怎麼引逗他開口,始終都不跟我說一句話,甚至連正眼都不看我一下。

可就連這麼古板乏味的一個人,也成了我每天期盼的兩個對象之一。

另一個自然就是祁烈。

祁烈和那塊木頭不同,來來去去從沒有半點規律。讓人摸不清他會在什麼時候突然出現,會呆多久,又會在什麼時候突然離開。

他來的並不頻繁,最多每天一次,停留的時間也從不會太久。態度總是驕傲冷淡,鮮少給我什麼好臉色。

可儘管如此,在漫無邊際的黑暗和寂寞中,每次看到祁烈冷冰冰的英俊面孔,我仍會不由自主地眼睛一亮。

沒辦法。不管祁烈的態度有多冷淡,至少他還肯開口說話,肯理會我漫無目的的回憶、閑聊和偶爾的提問。在眼下,他已是我唯一可以與之交談的一個人,也是我獲得外界消息的唯一途徑,自然在我心目中身價百倍。

祁烈口中漏出的消息通常只是一鱗半爪,對我卻已經彌足珍貴。

只可惜要從他嘴裏挖點什麼有用的東西實在是困難。

祁烈聰明敏銳,心思縝密,反應快捷且警覺極高,與口無遮攔的樂言可說是天差地別。我常常需要花上好半天工夫跟他閑扯,甚至要放軟了態度小心翼翼地哄他開心,才能偶爾從他嘴裏騙出幾句零零星星的消息,其辛苦程度遠勝於與敵國的使者大開談判。

至少那還是擺明車馬直來直去,這卻要迂迴婉轉不露痕迹,以免給祁烈看穿我的用心,連這點可憐的機會都失掉。

有時候甚至要故意裝得興緻缺缺,做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那個東齊的儲君直到現在還下落不明,說不定已經淹死在河裏了。」

「哦,是嗎?那倒是白費了我一番力氣……」

……

「蕭代向北燕指控你劫持蕭冉,朝中鬧得沸沸揚揚,北燕王氣得下旨嚴令禁軍在全城搜捕你呢。」

「啊?哦……我才不怕。北燕禁軍的本事可比你差得遠了。想當初,你滿城追拿我的時候啊,那才是……」

……

「北燕王因病三日不朝。聽說他這次病得不輕。到了關鍵時刻,他這三個兒子爭得越發厲害,大概是快要撕破臉了。」

「是么?那不正是你的機會?你既然來了,怎麼也不能空跑一趟吧……」

……

只有一次,祁烈的話終於令我動容。

「聽說拓拔弘每晚都會一個人離府外出,莫名其妙地在城裏四處亂轉。結果被對頭抓住機會,在一處僻靜的角落裏偷襲得手……」

「什麼?!」驚呼出口,我才意識到自己失態地打斷了祁烈的話頭,連忙換回漠然的表情,輕描淡寫地道,「哦,死了么?」

祁烈不說話,只是冷冷地望着我,目光寒如冰雪。

「終於有讓你失控的消息了?拓、拔、弘。看來在你的心目中,他的分量果然重得很。」

「……」我沉默。過了良久,才抬頭對上祁烈的眼睛,緩緩道:「繞了半天圈子,你想探聽的就是這個?為什麼不索性直接問我,何必要費這麼大力氣?」

我畢竟還是低估了祁烈。早就該想到,以他的聰明與心機,再加上多年來對我的了解,就算我再小心謹慎,他又怎麼會一直看不出我的意圖?怪不得一直都覺得祁烈的口風守得極緊,每次都只是輕飄飄地一句話點到即止,關鍵處從來滴水不漏,讓人探不到半點機密。

祁烈牽牽唇角,扯出一個微帶譏嘲的笑容。

「我看你天天躺在這裏也無聊得很,反正閑着沒事,何妨陪着你玩玩心思,也免得你腦筋閑久了會生鏽。」

我怔住,一口氣差點沒嗆在喉嚨里。原來祁烈耐心地陪着我耗了這麼久,根本是一直在存心戲弄我。他明知道我心急想知道外面的情形,卻故意吊著我胃口,時不時漏出隻言片語引我上鈎,他好看着我絞盡腦汁的樣子自己開心!

也罷。既然一時不慎落於人手,又怎能不任人佔盡上風?

只是,我也不能太示弱了。

「是么?」我笑了笑,不緊不慢地道。「難為你煞費苦心地安排了半天,把我放在一間與世隔絕的屋子裏,讓我整天與黑暗和寂靜為伍,除了你和那塊木頭就再也接觸不到任何人,就只是為了讓我玩得投入一點?我還以為你是為了逼出我的弱點和破綻,好給你造成可乘之機,探聽到你想要的秘密呢。」

祁烈的臉色微微一變,馬上又慢慢冷了下來。

「你以為我想探聽什麼?」

「你說呢?」我靜靜抬眼,不避不讓地看着他。

「且不論合法傳承還是篡位,你既然已當上了西秦國主,這傳國之秘也不妨讓你知道。其實我本就打算告訴你的,可是現在,我卻偏偏不肯說了。」

祁烈的眼神一冷。「為什麼?」

「因為……」我一字一字地緩緩道。「要我說出秘密,可以。但必須是我自己心甘情願。必須是在彼此對等的關係下,而不是受制於人地被迫說出來!」

我揚一揚眉,絲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堅持與驕傲。

「小烈,你或許有你的手段和辦法,我卻也有我的原則和尊嚴。你可以搶走我的王位,也可以拿走我的性命,可是要讓我屈服認輸任你擺佈,卻也沒有那麼容易。你要想拿到傳國玉,想知道西秦的鎮國之秘,除非是在我自由之後。如果你不服氣,那也不妨來嚴刑逼供地試試看!」

祁烈緊緊抿著雙唇,修眉微蹙,黑亮的眼中光芒閃動,彷彿有無數紛雜的思緒飛速閃過。他一言不發地凝視我良久,才極慢極慢地點了點頭,道:

「好!不愧是我自小佩服崇拜的大哥,縱然是處境已到了如此地步,依舊不減當年氣慨。你既然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我若是再使出什麼狠辣手段來逼你開口,未免讓你小看了我。我不會苛待你,不會對你嚴刑逼供,可是也絕不會放你自由。咱們不妨便這樣慢慢耗著,且看看最後誰先會低頭!至於那些秘密,你不肯說也沒關係。我既然能搶得這個位子,便自然有本領坐得穩,守得住,就算是沒有傳國玉又怎麼樣?」

看着祁烈鋼鐵般堅定無回的決然目光,我心中一凜,不由嘆道:

「小烈,你就永遠也忘不了跟我賭一口氣?你不殺我,又不放我,寧可不要玉不問機密也要硬生生跟我糾纏上一輩子,這又何苦呢?」

祁烈緊緊凝視着我,閉口不語。過了好一會兒,才道:

「你說我這樣對你是為了逼你說出心中的秘密?沒錯!可是你只猜對了一半。還有另外一樣東西,是我更在意,更想從你身上逼出來的。」

「什麼?」我愕然問道。

祁烈不答,目光卻始終不離我的臉。優美的雙唇緊緊地抿著,深黑的眼睛中神情複雜,看不透其中隱藏的秘密。

「等到我成功的時候,你自然就會知道了。」

直到他起身將要離開的時候,祁烈才淡淡告訴我。

他要的究竟是什麼呢?我雙眉微蹙,有些困惑地想。我保有的秘密並不多,除去有關王位傳承的那些,真的已不剩下什麼了。還有什麼珍貴的東西值得祁烈大費周章地逼出來?

眼看着祁烈就要邁出房門,一個在我腦中被壓抑了半天的問題終於還是不屈不撓地跳了出來,令我本能地衝口叫住了他。

「祁烈!」

祁烈停下腳,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頓了一下,突然又遲疑着把那個問題咽回了腹中。

……

祁烈的目光微微一閃,唇邊突然浮起一絲難以解讀的複雜笑容。

他轉過身,不再停留地離開屋子,卻在鐵門閉攏的前一刻淡淡地丟下一句話。

「放心。他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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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歌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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