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二天，宇清正式走馬上任。第一次上課，老師往往比學生緊張的多。先學生是觀眾，並人數眾多，人多膽子就大，少數人還懷抱看熱鬧的心態。宇清好像上線的新電影，被人挑剔是理所當然的。
其次宇清準備的欠佳，語文之博大精深，學生體會不深，可為難壞了老師。宇清恨不得在上課前化身為一本中華百科全書，以應付可能面對的各類問題。她知道現在的孩子心智成熟的好像打了激素的番茄，嚴冬臘月也可以碩果累累。萬一被問住，以後別想樹立威信。
第三，課前，祝梅特意走到宇清耳朵邊上，放低音量聲說：「覃老師，今天家長打電話來特意向我打聽你哦，聽說這個老師不是學語文的，是真的嗎？我馬上回過去說，才不是，我們這個老師水平相當高，教語文更是優中選優，作為家長，最重要的是要相信老師，您說是不是。」宇清只好笑道：「對，就這麼說，我才不怕。」祝梅笑着走開，好像傳遞完情報的底下工作者。
課前，有些老師安慰宇清，說：「別擔心，不是有《教參》嗎。照着講就行，沒什麼難，熟練了就很順了。」
宇清也安慰自己說，上了那麼多年學，還不知道個大概嗎，更何況初一的小屁孩，還至於怎樣，糊弄過這節課再說。
上課鈴聲響，宇清走進教室，接受台下數十人的打量，卻得盡量保持輕鬆，笑道：「同學們，雖然語文是一門基礎學科，但大家都說語文難學，你們覺得難不難呢？」前半句已經提示了大家都說語文難，可底下的學生偏生不解風情，沒等大家一起回答，有幾個好事者高聲說：「一點都不難，我們就指著語文拿分呢！」頓時底下七嘴八舌，附和聲音四起。
宇清本來想說，雖然語文很難，但是我相信大家只要跟着我走，好好努力，我們一定能共創輝煌，再創佳績什麼的。誰知道語文早已被大家看扁，準備好的話如鯁在喉，一時找不到話頭了。費時白天，好比司機新手上路，七扭八歪總算拐回到正路上。
按照業內慣例，講課文要先說作家作品。恰逢第一篇課文《風箏》的作者是魯迅。宇清本想請學生說一說有關魯迅的生平。底下聞聽，表現的時候來了，眾學生的手舉的好像田裏剛交了肥料的韭菜，比比誰長得更高。宇清心裏說，太給面子了。於是挑了一個手舉的要站起來的。誰知這個孩子從書箱裏掏出一本參考書，翻開第一頁開始念。宇清不明就裏，不知道找什麼樣的學生回答問題也是有技巧的。這學生大概平日受冷落已久，今日被老師現，總算可以揚眉吐氣的表現一下，於是慷慨激昂，聲音洪亮。無奈念了三分鐘，魯迅還沒有從學校畢業。這學生自己也覺得沒趣，音量漸低。眾人聽得心煩，開始竊竊私語。宇清本着尊重別人的態度，勉強繼續聽。班裏的雜聲越來越高，宇清只好叫他停。回憶了一下，重點部分好像荒年的的莊家，顆粒無收。
宇清心裏暗罵表姐的指點毫無用處貽害萬年，又恨這篇文章的作者偏是魯迅，業績太多，恃才放曠。一時間，仇人眾多，竟不知道先怨恨誰。
宇清本想把研究課文作為上課的重點，但是《教參》上明文規定，要掃清基礎的生字詞，包括讀音和寫法，她只好照辦。先請同學朗讀第一段，找到不認識的生詞。只是宇清今天運氣奇糟，再請的這位學生讀課文好像沒腿的人走路，舉步維艱，磕磕絆絆，斷句都不太會，一段讀完，磕碰得體無完膚。宇清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要害在此。誰說語文要挖掘深層次，找到新內涵，與學生共同探討，以便生化到一個新的高度。其實他們全是紙老虎，和小學教育沒有區別，字還沒有認全呢。宇清的心理好像有人「撲」的一聲打開了一瓶香檳，心裏一下子放鬆下來，總算可以慶祝了。
於是這節課，先學寫字，再組詞，挨個過篩子，分小組默寫。最後還是有幾隻笨鳥學不會，全班一起教他們，直到打鈴，勉強算是學有所獲。鈴聲一響，宇清如蒙大赦，落荒而逃。第一節課找到了辦法，第二節課更不在話下，於是一節課就兩個環節，一念文學常識，二掃清生字詞障礙。
幾經周折完成了任務，回到辦公室，剛坐下來，祝梅走過來問：「怎麼樣怎麼樣？」滿含着關切。宇清實在不明白什麼時候身邊多了條隨時嗅風色的走狗。負氣說：「相當好，也沒什麼難的。」祝梅有些失望，嘴上卻說：「我說沒什麼難的吧，那最好了。真高興。」
上完課，兩個課代表來問作業。宇清不忘剛才那個念魯迅生平的學生，說道：「你們都有參考書嗎？」兩個學生對望了一眼，估計不想欺騙新老師，點了點頭說：「基本都有。」「那把你們的拿來給我看看吧。」學生無法，只好拿來。宇清一看，包裝精美，內容詳實，附贈每堂課的教案。連上課的問題都設計好了，比自己手裏的《教參》不知要輝煌多少倍，萬分激動，好像唐僧看到了真經。面上假裝平靜地說：「這個你們是在哪裏買的啊？」
「學校門口小書店，各種版本的，您隨便挑去。」
宇清說：「好，你們先回去吧。」
兩個人一走，宇清馬上舉著書找其他的老師，氣憤地說：「你們看，這樣的書學生人手一本，課以後怎麼上啊，誰還聽啊，咱們還能講得比這書還全么？」
前輩老師們看了看宇清，見怪不怪的說：「你才知道啊！學生們就是都買這些書，做練習冊時，直接把參考答案一抄，要多正確有多正確，老師還蒙在鼓裏，以為自己教得有多好，一考試，全傻眼。」
「不能不讓買嗎？」宇清着急了。
「你以為是毒品海洛英呢？就算海洛英都有買有賣，何況這些書，賣書的精著呢，以後你就知道。」
「那學校知道嗎？」
「學校當然知道了，所提倡我們要在有《教參》的前提下，在大家都知道答案的前提下，講出新內容，再上新水平。」
宇清頹然回到座位，我的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