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說穿了,這還是太皇太后的下馬威──對他這個攝政王的下馬威!若非現在情勢比人強,他何須如此卑躬屈膝?

睿王確實有心,總有一天要扭轉乾坤,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但現在不行──先帝剛崩逝,如果傳出這孤兒寡母在睿王府受辱,天下人會怎麼看他這個攝政王?

背信忘義,欺凌孤兒寡母,這罵名不只可能讓他從此難以立身,甚至更不要妄想什麼大業鴻圖。

忍……「奴才該死,世子傷人在先,王妃頂撞娘娘,罪該萬死,奴才自請處分,將內人與世子送內務府議處,望太皇太后息怒。」

「請太皇太后息怒。」眾人呼喊。

太皇太后還是很激動,或許看見心寶被欺負是個原因,更或許是因為想起了這往後的日子,想起眼前這個人將把持朝政。

現在這個時機下馬威也不知對,還是不對?只是剛好看見了心寶被欺侮,有了這個借口……說來慚愧,她也只是在利用心寶而已。

可是心寶好像都知道,她含着淚來到太皇太後跟前,跪地磕頭,「娘娘,心寶不對,請娘娘不要生氣,不要傷了身體。」

心寶就是這樣善良,自己被欺侮了,甚至還為別人求饒,請娘娘饒了向群、饒了世子、饒了王妃……

突然太皇太后不知道自己這樣將心寶帶回宮裏是對,還是不對?她只是想要有個人陪伴,有個有良心的人可以跟她說話,就把她帶了回來,這樣對還是不對?

心寶跪在地上,回過頭,看了全身傷痕纍纍的向群一眼,得到了他給的安撫眼神,彷佛是在告訴她,我沒事。

那一瞬間,她稚嫩的心異常跳動,她不解,不解自己為何會如此反應。

如果問她進宮對不對,她也沒有答案──她服從命運,接受命運安排,該往哪走就往哪走。

該生、該死;該愛、該恨,一切都有定數……

【第二章】

心寶其實一直都想不通,太皇太後為什麼要收留她,給了她一個超乎想像的童年生活,不只吃飽穿暖,更是錦衣玉食;不只活得像人,更活得有尊嚴。

因為在旁人眼中,她心寶是太皇太后的人,每個人看到她都會恭恭敬敬的喊她一聲心寶姑娘。

八歲那年在睿王府,太皇太後為了她,幾乎與攝政王睿王杠上,此後宮裏內外、朝廷上下,幾乎所有人這麼認為——她是太皇太后的人!

她好命,她何德何能,她施了什麼妖術,蠱惑了太皇太后的心……眾口悠悠,人言可畏,一人一點口水,幾乎可以把她淹死了。

可是她並不在乎,她只知道,太皇太后將她帶進宮,讓她可以過得像個人,就為了這一點,太皇太后就是她的恩人。

她發過誓,此生都要在她老人家跟前盡心伺候,絕對不能有一點馬虎。而且隨着她慢慢長大以後,只有她能體會太皇太後為了維持這個朝局的苦心——一方面要拉攏睿王,一方面要牽制睿王。

一個女人能做到這樣,已經是彈精竭慮了……

整整九年——從心寶七歲到十六歲,她陪在太皇太後身邊整整九年,直到她老人家駕崩,都是她陪在身邊照料著。

就算到了她晚年,整個人開始神智不清,情緒更顯暴躁,也是心寶陪在身邊,不曾想過要離開。

甚至到太皇太後去世前,更是卧病在床,不曾下床過,也是由她來酣身擦澡、整理梳妝,甚至晚上就睡在她老人家床前。

多年來,她就在明翠宮深居簡出、盡心服侍;她這些行為開始在宮裏傳開,連皇上都知道,明翠宮的心寶對太皇太后的翠心。

可惜後來她老人家還是辭世了,喪禮比照帝喪,辦得隆重莊嚴——這個撐過三任皇帝的女人,就這樣熄滅了人生的燭火。

太皇太后逝后,她到太後娘娘的跟前,開始伺候起太后,一段新生活就此展開,不過就跟太皇太后在世的時候一樣,她只需要伺候太後娘娘,其他空閑的時間,她可以做自己的事情。

畢竟從太皇太后那裏來的人,誰也不敢太過苛待。

某日午後,她趁隙抱着從藏經閣借來的書,要趕緊還給看管藏經閣的老公公,以免拖累人家。

匆忙趕到藏經閣,還了書,不過公公又借了幾本給她,她笑着}阪下,手裏又是滿滿的書。

離開藏經閣,她本想直接走回明翠宮,可是她經過一片桃樹林,不自覺的停下腳步,因為風吹樹林,花瓣紛飛,美景引人入勝。

她看着那景色,幾乎入迷,忽然間,她又看見那一棵大樹,還有大樹下的石頭,她笑了笑,往前走去。

來到樹下,就這樣坐在石頭上,心寶享受着微風,翻看著書;她好訝異,公公竟然拿這種書給她看……不過她還是看得津津有味……

但是就在她看到字裏行間的某個字時,心裏一愣,她抬起頭,看看四周,好似在想着什麼,她拿起竹子,在土地上亂畫着,畫着畫着,竟然下意識的寫出了字……

醒……

「這個醒是指我的字嗎?」

心寶一驚,趕緊並起腳,想用她腳上那雙不算大的繡花鞋,將泥土地上的字擋住,然後一抬頭,看向來人。

那人正是向群,他高大的身影幾乎擋住了她頭頂的光線,一張英俊好看的臉孔就這樣懸在她的眼前。

他笑着,就這樣坐在她身旁的的另一塊石頭上,心寶則是急到臉都紅了,不停想要擋住地上的字。

「你為什麼一定要把我踩在腳底下呢?」

一愣,又趕緊把腳挪開,可是這一挪,她更懊惱,「我……」

向群大笑,也拿起樹枝在地上寫了個寶字,大大的寶字跟她寫的醒字並列。

「有寶也有醒,這樣就互不相欠了。」

心寶笑了,笑得很開心,向群也是,他拿起樹枝又在地上寫了字;他寫,她也跟着寫,就好像是在地上對話一樣。

最近忙啥?

沒忙什麼。

好久沒見你。

我初五才來過,哪有好久?

向群突然把樹枝丟在地上,「我們都見到面了,有話幹嘛不當面說啊?」

心寶也笑了,向群看她抱着書,不禁一問:「這次讀了什麼書?」

心寶翻開讓他看書皮,向群不禁訝異,「藏經閣借這種書給你看?」

《賢正朝軍機奏摺摘錄》、《賢正朝玄宮營造實錄》……這種可以說都是宮裏的機密啊!

心寶不好意思的笑着,「我也很訝異,可是看了以後,覺得還滿有趣的。」

「經過這些年,你已經可以看這種文章了。」向群由衷佩服,她現在才十七歲,就能閱讀宮裏收藏的官方文書,實在難得。

「很多字都是你教我的。」

向群挑挑眉,心裏竟然為了她這句話而開懷,他整個人就坐在石頭上,伸伸懶腰;心寶看着他,眼前的他與她七歲那年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樣子,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

他還是一身寒鐵戎衣,腳踏戰靴,配劍在身,可是身材比當年更為高大——

二十二歲的他,已經不再是孩子了。

「你最近好嗎?」

他笑着,「日子過得安逸,這樣算好嗎?」

現在的他正是天子衛隊的成員,離開少兵營后,他就在宮裏的衛隊當差,負責保護天予。

在旁人看來這是閑差,可是這不是他要的未來,他不想在宮裏當個看門的,他……想到前線打仗去。

向群的想法,心寶都懂,「不要急,流石埋不住美玉,布袋藏不住針錐,總會有脫穎而出的一天。」她這樣安慰着他。

向群看着她,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可是這話由她口中說出,聽起來特別讓人開心。

「我習武,投入少兵營就是為了想要振興向家過去的光榮,爺爺跟爹一直告訴我,向家還能不能振作,就看我了!如果我一輩子都待在宮裏當侍衛,沒有機會到前線去建立戰功,我拿什麼振興向家?」向群淡淡說着。

但是心寶可以感覺到他內心隱藏的渴望與激動。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她讀過一句話,男兒志在遠方,怎麼男兒跟女兒的心有這麼大的差別?她總想安於命運,而他卻是志在前線沙場。

「爹說,過了他那一代,向家就不再是貴族了;我的未來,還有向家的未來,都要靠我自己去闖……」

「醒之……」

向群揮揮手,「不說這個了,真要我現在上戰場,我心裏也有牽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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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都要與你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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