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我好無聊啊!」

在一個晴朗的午後,皇城內偏殿沈瀾澗的後院里,傳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

「我一點也不無聊!」回答她的,是一個略帶惱怒的聲音。

「我只是喊喊嘛!」明顯地氣勢差了一截,她心虛地說道。

「喜薇。」君懷憂頭痛地看著她:「你難道真的要讓離塵處罰了才不會覺得無聊啊?」

上回喜薇瞞著君離塵把他打扮成女人,帶著他在後宮溜達的事雖然不算後果嚴重,卻偏偏讓君離塵撞到了。後來,他好說歹說,喜薇才沒有被處罰。可要再來上一次,難保君離塵不會真的生氣,到時想要求情也難開口了。

「所以我才只是喊喊嘛!」她也知道惹毛了可怕的君離塵大人不是鬧著玩的,她也為這事擔驚受怕了好久的。

「你就沒別的什麼事好做了?那我沒來以前你都是怎麼過的?」

「以前啊?我很幸福的!」喜薇大大的眼睛里閃動著淚光:「起床以後,我會去御膳房逛逛,帶點食物去千歲湖那裡吃,順便喂喂小魚什麼的。下午我會到西華園的別愁亭晒晒太陽,睡個午覺。吃過晚飯以後刑求一些囚犯,半夜裡出城去殺掉一些叛賊亂黨。一般五更回來,一覺睡到中午……好快樂呢!」

他越聽越覺得離譜,這個喜薇難道是悶到發了瘋?真虧她掰得出來!

「你以為你自己是殺手啊!」他倒是沒有取笑喜薇的意思,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想像力豐富是應該的,但一個宮女把自己想象成殺手可就太扯了。

「我也想啊!當個殺手的感覺實在是太自由了。可你看看!」喜薇嘆了口氣:「我現在只能當個宮女而已!」

「你還是安安份份當你的宮女吧!」他沒好氣地說:「做個宮女也能做成這個樣子,當個殺手還了得?」

「唉──!」喜薇再嘆氣:「不論什麼也好啊!只要不無聊……」

「喜薇姑娘!」話還沒說完,就有人跑進了院子。

「花葒?」喜薇眉一抬:「你進來幹什麼?不是讓你去熱點心給我,不,是熱點心給公子吃的嗎?」

「喜薇姑娘,先別管點心了。」花葒附到她耳邊,嘰嘰喳喳說了一陣。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讓他們候著。」

君懷憂不解地看著一邊跑出去還一邊回頭注視自己的花葒:「怎麼了?是到湖裡偷蓮蓬的事被發現了?還是采牡丹被抓住了?」

「不是。」喜薇一向少有正經的臉上突然嚴肅起來:「公子,我們有麻煩了。」

「我們?」君懷憂一時反應不過來。

「確切地說,是您有麻煩了。」喜薇走到屏風後面,像是在找什麼東西。

「我有什麼麻煩?你說清楚啊!」君懷憂也跟著站了起來。

「太後傳召,說要見您呢!」喜薇走了出來,手裡拿著衣物配飾。「快點換件衣服,可不能讓她等久了啊!」

「太后?」他疑惑地問:「太後為什麼要見我?」

「因為她像我一樣無聊。」喜薇嘆了口氣,動手為他解開了外袍:「只希望不是找麻煩才好。」

「太後為什麼要找我的麻煩?」

「好了!」喜薇快手快腳地替他整裝完畢,又把他拖到桌邊,開始幫他梳頭。

「喜薇!」

「太后的心思,我們怎麼弄得明白?不過,她對君大人是十分信任的,當然不會特意為難公子,多半是想見一見您。」喜薇拿過髮帶,替他綁好了頭髮。

「那你為什麼又說什麼麻煩?」

「這個……我也說不好。太后一向待人溫和,但你也知道,一個女人三十歲不到就守了七八年的寡,性格多少會有些改變的。她這麼多年以來一直十分寂寞,加上……她年輕貌美,你英俊瀟洒,萬一乾柴烈火……」

「喜薇!」君懷憂瞪著她:「胡說也要有分寸。」

「是啊!我只是胡說。」誰知道太后突然要見他到底有什麼事。「不過,公子還是要注意應對啊!」「那……」不去當然是不行的,可要去見太后:「我該怎麼做比較好?」

「頭低一點,問什麼答什麼就行。」反正君離塵應該很快就會接到通知,他一定會趕過去的。

「萬一我說錯了話……」

「也沒什麼關係,太后看在大人的面子上不會和公子太計較的。」太后對君大人的心思大家私底下誰不明白?她絕對不會想要惹君大人生氣,怕只怕她自作聰明……

「喜薇,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喜薇一愣,隨即笑了:「倒是沒什麼事,只是怕太后問一些刁鑽的問題,令你尷尬就不太好了。」

「沒關係,我不會太在意。」

「還有,公子記得要多提您和大人兄弟情深,太后一定會很高興的。」聽說太後派了不少人手調查君家的事,也不知查到了什麼,和召見有什麼聯繫沒有?

君懷憂點了點頭。

「當然,公子也不要想得太多,興許太后真的只是想找個人聊聊天罷了。」打扮妥當,喜薇把他推到門邊:「還是快去吧!等久了她可就真的生氣了。」

「你就是輔國大人的兄長?」紗帳里傳來嬌美的問聲。

「是,草民正是君懷憂。」記著喜薇的囑咐,他半低著頭。

「抬起頭來,讓我瞧瞧。」

他一怔,卻只能依言抬起了頭。

紗帳雖薄,但只能朦朧地看見金色的長榻上,半倚著一個玲瓏的身影。

太后顯然也在打量他,許久都沒有出聲。

正在他感到奇怪的時候,那聲音才又傳了出來。

「賜座吧!」

「謝太后。」等靠上椅背,他才鬆了口氣。

「聽說你是南方富賈,卻沒料想毫無市儈商人的氣息,想是與出身大有關係的緣故。」

「草民只是為了生計,才做些小買賣糊口的,全賴國泰民安,四海昇平,才能有些薄產,太后太過讚譽了。」

「倒是能說會道,八面玲瓏。」帳後傳來輕微笑聲,話鋒卻突然一轉:「聽說君家世代書香,算是一方望族,不愧能出你這樣的大豪商賈。」

君懷憂又是一怔,不明白她的話外之音是什麼意思。

這個時代大多重文輕商,他雖然家財豐厚,但在世人的眼裡,不過就是個銅臭市儈的商人。就算之前那些京官願意和他往來,但大多心裡看不起他。現在這太后先誇君家是書香門第,后句卻說自己是大豪商賈,這言語之間,諸多矛盾啊!

「聽說君大人和你已經有十數載未見了?」

「正是。」君懷憂突然之間隱約明白了她的目的。

「他當年好像是被你們趕出君家的,對吧!」

「這……草民慚愧,的確是這樣的沒錯。鄉間民風愚昧,我父親死後,叔父與表親還有族中的一些老人認為是離塵八字太硬,刑克親友,所以把離塵趕出了家門。」他覺得沒有必要隱瞞什麼,況且這個太后一定已經知道了一切,現在只是在探他口風而已。「我那時尚且年少,也無力阻止,心裡一直十分地不安。」

「也未必啊!君大人現在功成名就,說不準也是拜君家當年所賜。現在你們又一家團聚了,想必很開心的。」

君懷憂點頭稱是,心中卻大感尷尬。

以一個太后的立場,插足臣子的家事,雖說也無可厚非,但帶著明顯傾向性的激烈言辭實在令人難堪。「君大人真是個仁人君子,非但不記恨你們。還十分地照顧你,前幾日還為了幫你醫病驚動了整個皇城,我最欣賞君大人的就是這一點。」

「是,離塵待我的確關懷備至,我心裡也十分感激。」

「唉──!」簾帷后輕輕嘆了口氣:「真羨慕你,能常伴他左右。」

他愕然,微微抬頭,隨即又低了下來。

這太后……

「啟稟太后,輔國左相請求見駕。」有宮女在門口說道。

君離塵終於到了。

君懷憂的心裡鬆了口氣,面對這個太后實在讓他感覺很不舒服,雖然她也沒說什麼,但總讓人感覺咄咄逼人,就像是……對自己有什麼敵意似的……

「快請君大人進來吧!」

眼角似乎看見那斜倚著的身影坐直了起來,聲音語調聽起來更是和剛才的高傲疏遠判若兩人。

君懷憂的眉頭皺了起來。

「君離塵見過太后。」君離塵走了進來,身上還穿著深青色暗金紋的官服,顯然是從前殿議事的地方趕過來的。

看他望著自己,君懷憂微微點了頭,示意沒什麼大礙。

「左相,怎麼這麼快就收到消息趕過來了?」太后像是在掩嘴而笑:「難道說是怕我為難你兄長不成?」

「當然不是,臣是怕我兄長笨嘴拙舌的,萬一要是惹怒了太后,臣可擔當不起。」君離塵拱著手,語氣略帶冷淡。

「怎麼會呢!你兄長談吐有禮,進退有度,一派大家風範,哪裡笨拙了?」

「多謝太后誇獎,太后如此關心微臣的家事,令微臣十分感激,微臣……」

「君大人!」太后出聲打斷了他:「你不必這麼客套。你是國之棟樑,我身為國母,關心你自然是應該的。」君懷憂低著頭,細細品味她說這幾句話時的語氣。

「太后。」君離塵微有些無奈地說:「臣只是受寵若驚而已,不想連自家的親友也能承蒙太后垂青召見,實在是惶恐啊!」太后這時卻不回話了,四下里跟著一片靜默。

君懷憂不安起來,這個太后和君離塵講話的時候,為什麼要帶著埋怨似的情緒?君離塵又為什麼用這樣不熱絡卻又有些無奈的場面話敷衍太后?

她年輕貌美,你英俊瀟洒,萬一……

忽然間,想到了喜薇說的這句話……

離塵不會是……不,這怎麼可能?對方是太后啊!是這個國家裡唯一一個高高在上,不可平視的女人啊!離塵不可能會傻到……

但這種事,又有什麼絕對呢?要按君離塵的性格,一定是那種不得到手,誓不罷休的人,就算是地位有多麼懸殊……

他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太后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君大人,你家中的桃花,已經謝了吧?」

「已近夏至,桃花自然已經謝了。」君離塵半垂著眼,面無表情地答道:「春光雖美,但卻易逝。桃花多嬌,花期苦短。臣雖有惜花之情,但天意又怎可違背?只望下一季,能再約於春日。」

君懷憂聽了,不知為什麼覺得心寒。

若是太后真的對離塵……他這樣說,不是太殘忍了嗎?

何況,和他的性格,很矛盾啊!

不過,要是為了……

他忍不住抬眼望了望,卻正巧看見君離塵狀似無奈半低著的臉上,閃過了一絲不耐……

「算了。」太后的聲音傳了過來,聽著有點無精打采:「我有些倦了,你們都下去吧!」

望著紗帳后頹然埋首的身影,君懷憂的心狠狠地一沉。

太后……戀著君離塵呢!

從太后居住的舞鳳宮出來,君懷憂一直低著頭,在君離塵一步之遙的身後慢慢走著。

「太后沒有為難你吧!」走到僻靜處,君離塵停了下來,回頭問他。

他搖了搖頭,越過君離塵,走到了前頭。

「你這是怎麼了?」君離塵一把拉住了他。

君懷憂若有所思地望著他。

「她還是為難你了,對嗎?她說了什麼?」

「沒什麼。」他把衣袖從君離塵手裡抽了出來。

「她到底說什麼了?」皺起眉,君離塵握住了他的手腕。

「她會跟我說什麼?」掙之不脫,君懷憂只能任他抓著。

「她是不是羞辱了你?」君離塵挑眉問道:「不然你為什麼悶悶不樂?」

「不是。」君懷憂抬起頭來,看進了他的雙眼:「離塵,我想問你,你和太后,有沒有私情?」

君離塵一震,面色變了變:「是誰說的?」

那麼說,真的是有?

君懷憂的臉色也難看起來,語氣冰冷:「我看,誰見了也會這麼想的。」

「我和她沒有私情。」君離塵堅定地否認。

「那麼,你就是在欺騙她是嗎?」他緊緊地盯著君離塵的眼睛。

君離塵眸色一暗,問:「為什麼要這麼說?」

他知道了什麼?又看出了什麼?

「我以為,以你的條件,的確能夠很輕易地得到一個女子的青睞。要是她愛上了你,本來也不是什麼太奇怪的事情。可偏偏你給我的感覺,就像是對她若即若離。」這種壞男人用來勾引女人的招術他也不是沒有見過,他以前有一個朋友就精於此道。「而且,從她的身份來講,你對她的態度很難使我以為你們之間會是單純的男女之情。」

「那又怎樣?我和她沒有逾越,她怎麼想是她的事,與我無關。」

君懷憂愕然地望著他,不敢相信他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那隻說明,你這個人實在太差勁了!」君懷憂動了真火,他用力地甩開了君離塵的手:「欺騙那種情感,你就不會良心不安嗎?我怕你終有一天定會後悔!」

「後悔?」君離塵冷哼了一聲:「絕對不會!」

「你!」君懷憂勃然大怒:「過分!」

說完,拂袖而去。

「你懂什麼?」君離塵怒極,在他身後說道:「你有什麼權力質疑我?」

君懷憂不再理他,徑直離去了。

被留下的君離塵,臉色青青白白的,嚇人極了。

枉費他一聽聞君懷憂被太后召見,就扔下滿朝的國事,急急忙忙趕來舞鳳宮,只是因為怕他會被太后奚落侮辱。

可這君懷憂居然敢這麼對他!

何況……再過幾天……

六三天後,君懷憂搬出了沈瀾澗,回到了輔國左相府。

一是因為自從被太后召見過後,他心裡就不太舒服,皇宮住得綁手綁腳起來。二是由於那天以後,君離塵似乎大動肝火,再也沒有踏進過沈瀾澗,他也覺得這樣僵持太沒有意思。所以考慮過後,他還是提出要搬出來。只是君離塵派人回話來,說搬是可以,不過只能搬回他的府上。

左右權衡,他於是帶著一個大大的「尾巴」,住回了君離塵的府邸。

那個「尾巴」當然是喜薇,這是君離塵的意思,說讓她跟著繼續伺候君懷憂。

「這間屋子好恐怖喲!」喜薇站在君懷憂房間的窗前,望著一大片的茂密竹林說:「怎麼像個樹林,人也見不著一個的?」

「清靜啊!」君懷憂也走了過來:「離塵不喜歡吵鬧,我也覺得安靜很好啊!」

這輔國左相府到處樹影重重,頗有些「庭院深深深幾許」的味道。

「對了,公子的家是在青田吧!我都沒有聽你提起過。」喜薇抓起桌上的水果,啃了起來。

「青田?」君懷憂笑了:「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君家人員眾多,當然比這裡喧鬧多了。一天到晚,我那些妹妹們和家裡其他的女子們吵吵鬧鬧的,還好我近年多半在外,不然煩都煩死了。」

「其他的?什麼其他的女子?」

「也就是我弟弟的妾室,還有……我的妾室們。」他輕聲地說道。

「喔!」喜薇完全不在意地應了一聲:「人多很好啊!」

君懷憂點了點頭。

「那公子都不想他們的嗎?你準備什麼時候回去啊?」

「回家?」君懷憂輕輕皺起了眉:「我原本以為我留在這裡能夠對離塵早年所受的對待做出些補償。可現在看來,似乎只是令他多了許多麻煩,也許,離塵他根本不希望我留在這裡。我想我會儘早離開的,免得反倒傷了和氣。」

「那倒也是。」喜薇左右看看,小聲地說:「君大人那麼喜怒無常的,萬一有一天不小心得罪了他,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我也想過了,既然他選擇了這樣的人生,我就不應該過多地把自己的想法強加於他。畢竟,我只是個半路殺出來的大哥而已。」他無奈地笑了:「我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離塵是個孤獨而寂寞的人,我只是希望能他過得快樂罷了。」

「喔!」喜薇一臉沒聽懂的樣子。

「喜薇,我走了以後,你幫我好好照看著離塵吧!」

「我?咳,咳咳,咳咳!」喜薇一口梨哽在喉嚨里,差點沒嗆死!「關我……咳咳──!什麼事啊?」

「多謝你了,喜薇。你是個很好的姑娘呢!」他輕輕幫喜薇拍著背:「不過,以後半夜裡就別老去審問殺人什麼的了,萬一受了傷多不好?」

「咳咳咳咳咳!」喜薇嗆得更厲害了:「水!水!」

「我真不該和你亂開玩笑的。」他匆匆拿起茶壺:「啊!沒水了,我就去拿,你等我一下。」

說完,急忙跑了出去。

聽到他走遠,喜薇的腰也不彎了,也不再咳嗽。她直起身子,對著君懷憂跑開的大門口怔怔地看了幾秒鐘。

「看來,這回我們的大人還真是看走眼了呢!直把老虎當成了病貓啊!」她莞爾一笑:「真是有趣,看來有好戲看呢!」

君離塵啊君離塵,你是只狐狸,不過,君懷憂也不像只笨鳥呢!你可要小心一點啊!萬一要是陰溝里翻了船,也太難看了吧!

實在是,太有趣了!一直見不到君離塵,自然沒辦法說什麼離開的事了。

聽說邊關告急,君離塵一定很忙,這個時候去麻煩他也不太好吧!

「唉──!」他嘆了口氣。

「公子!公子!」喜薇一路小跑衝進了他的房間。

「怎麼了?」他放下帳冊,看著總是很誇張的喜薇。

「門外有人找你。」喜薇一臉的驚訝:「有很多人呢!」

「喔?找我的?」是鋪子里的管事們嗎?

「說是你家裡人,弟弟兒子什麼的。」喜薇扳著指頭:「還有女眷呢!」

「什麼?他們……來了這裡?」君懷憂急忙站了起來:「我去看看!」

喜薇眨了眨眼睛,跟著跑了出來。

有熱鬧看呢!

「莫舞?」君懷憂愕然地看著這龐大的陣仗:「離塵,怡琳,素言,你們怎麼都來了?」

「大哥,你久居不回,我們不太放心,所以來京城探望。」君莫舞戒備地看著君懷憂身後禁衛森嚴的朱紅府門。

「這樣啊!」雖然心裡並不滿意君莫舞的擅作主張,但又不便說他:「那你們現在住在總鋪那邊?」

「是的。」

「懷郎!」這時,怡琳甩脫了素言的制止,一下子撲過來拉住他的手臂:「想死我了!」

「那,不如我們先一起回鋪子里去,我也正有事要問呢!」君懷憂略為思索了一下,覺得總不能讓他們進君離塵的府邸。

「也好。」君莫舞眼睛一抬:「素言,你和怡琳回轎里去。」

「懷郎!」怡琳撒嬌似的喊道:「我要和你一起嘛!」

「聽話。」君懷憂略感頭痛地抽出手來:「有話等待會再說。」

素言藉機把她拉走了。

「榮總管。」君懷憂回過頭去,看著立在門口的府中總管:「我回鋪子一趟,今夜可能就不回來了。」

「這……」總管顯得有些為難:「要是我家大人怪罪下來,可不好回話……」

「沒關係的,若是他問起了,你就說我執意要回去好了。」何況君離塵這麼忙,怎麼有空理會這種小事?「明天一早我就回來。」

「大哥,怎麼還要……」君莫舞不解地問:「大哥還不準備和我們一同回去嗎?」

「這些事待會再說,我們動身吧!」君懷憂拉著君莫舞,轉身上了馬車。

「榮總管,這事可怎麼說啊?」喜薇看看離去的一行人,再看看錶情麻木的總管。

「洛大人以為呢?」

「我勸你還是儘快通知你們家大人比較好。」喜薇笑了笑。

「這……主上最近為國事憂心,這也不算什麼重要的事。要是冒然上稟,是不是不太妥當?」總管對喜薇說話倒是帶著幾分敬意。

「你可別不信我,你要是沒有及時通知到,才真的很不妥當啊!」喜薇掩嘴打了個哈欠:「難得主子們都不在,我可要好好睡上一覺。晚些八成有好戲看,沒有精神可不行。」

一邊說一邊走進了門去。

總管想了一想,還是招了人過來,說:「你速速趕進宮去,通知主上,說君家的家眷來了京城,大少爺隨他們回了城東君家商行。」

「大哥,你為什麼不願意和我們立刻動身回青田去呢?」

稍後,在君家商鋪的裡間花廳里,君懷憂和君莫舞面對面地坐著,君莫舞正焦急地追問著他。

「莫舞,你也太輕率了。我不是說了我自有主張嗎?你倒好,帶了這麼多人直衝到京城來。不是明擺著叫我為難嗎?為什麼不問過我的意思再做決定呢?」君懷憂也急了,難得用著嚴厲的口氣和君莫舞說話。「這是大家的意見,我們怎麼能把大哥一個人留在這裡?所以,不管怎麼樣,要麼大家一起回青田,要麼一起留在京城,君家一定要和大哥共同進退。」

他說得正義凜然,讓君懷憂既是感動又覺得好笑。

「什麼共同進退?清遙是怎麼和你說的?我現在又不是身在險境,離塵他也認了我這個大哥,用得著這麼緊張嗎?」君懷憂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我留下是自己的決定,你們跑來攪什麼局啊?還把素言離塵他們都帶了來,是不是嫌我還不夠煩啊?」

「大哥,我不是這個意思。但事情扯到了二哥頭上,我才這麼不放心。他現在是足以翻雲覆雨的人物,君家和他有芥蒂在先,說句難聽的,他出了名的手段殘忍,你難道真相信他對君家如此不記仇嫌?」君莫舞緊鎖著眉頭:「他若對你冷淡無視才是常理,偏偏現在會待你如同親友,不是很奇怪嗎?就因為這樣,我才會放不下心。」

「你想得太多了,莫舞。」君懷憂不以為意:「為什麼都要把離塵想像得冷血無情的?也許他真的是心胸寬廣也不一定啊!」

「大哥!」君莫舞被他的天真打敗了:「總之,我們以你馬首是瞻,你一天不會青田,我們也不回去。你說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也就不要急著趕我們回去。」

「對!」

君懷憂還沒有回話,花廳的隔窗外傳來附和之聲。

「怡琳?離塵?」他一眼就逮到了那三個鬼祟的人頭:「素言,你怎麼也和他們一起摻和?」

「爹,我們也是關心你啊!」君清遙不滿地說:「那個二叔性格多古怪啊!你孤身一人留在京城,萬一吃了他的虧,那怎麼行?」

「我還沒說你呢?我讓你回青田,不是讓你回去找大家一起來京城的,你忘了答應過我什麼嗎?」

「我可沒答應乖乖回家以後不再回京城。」君清遙聳聳肩。

「懷郎,你可別想再拋下我了。」宋怡琳扁著嘴。

「相公,我們也是擔心你……」周素言半低著頭,絞著袖子。

「算了!」來都來了,責怪他們也已經無濟於事。「既然來了,就住上兩天,儘早趕回去就是。」

「不行!」四個人異口同聲地拒絕。

「唉──!」君懷憂無奈地嘆了口氣。

「大哥,要是我們不來,你準備什麼時候回青田?」君莫舞問。

「也就這段時間了。」君懷憂略顯為難:「我原本準備這幾天請辭,離開京城。可你們這麼一來,完全打亂了我的計劃。」

「那有什麼關係?反正要走,一起離開不是正好?」

「你不明白。」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君離塵對君家未必會像對自己這樣輕易接納。「我們這一來一走如此迅速急促,外人總會揣測我們是不是和離塵有什麼矛盾間隙,要是對他的聲名有損,就是我們的不是了。」

「大哥,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顧慮這個?」

「莫舞,他是你二哥,我們都是親兄弟,怎麼能不顧慮?」

「不,不論你怎麼說,在我心裡,真正的兄弟只有大哥你一個人。他不過就是個有著血緣關係的外人,從小到大,只是知道有這麼個人,我沒有辦法把他和大哥同樣來看待。」

「唉──!」君懷憂再一次地嘆氣,拿這些榆木腦袋一點辦法也沒有。

「大少爺,三少爺。」正說話間,門口傳來了通報的聲音。

「王管事嗎?進來吧!」君懷憂揮揮手,示意素言她們進裡間去。

「大少爺,三少爺,小少爺。」王管事推門進來,作了個揖:「輔國左相府上送來了請柬。」

「請柬?」君懷憂和君莫舞互看了一眼。

君懷憂伸手取了過來,展開看了。

君莫舞和君清遙也湊過來看。

「君離塵要請我們過府敘舊?」君莫舞訝異地問:「還要闔府同請?」

「爹,這二叔他……為什麼要請我們?還就在今晚?」

「我也沒底。」君懷憂咬了咬下唇:「王管事,你送封回函,說我們會準時到的。」

王管事應了聲退了下去。

「大哥,我怕宴無好宴,一定要去嗎?」

「不去也不行啊!何況這是在京城,輔國左相宴請遠來親友,也是很正常的。」君懷憂笑了笑:「既然闔府同請,大家就各自準備一下吧!可不要失了禮數。」

「懷郎,那我們呢?」怡琳從裡間竄了出來,興緻勃勃地問。

「說好了是闔府,自然是一同去了。」君莫舞沒好氣地瞪她一眼:「不過,麻煩你多吃東西少說話。萬一說錯了什麼惹怒了君大人,我們可沒人救得了你。」

「懷郎,你看二少爺又在嚇唬我了!」

「怡琳,莫舞這回可不是瞎說,離塵過慣了一呼萬應,無人違逆的日子。你還是不要多說什麼,要是真的激怒了他,可不太好!」宋怡琳的口無遮攔倒是令人不放心。

「既然懷郎都這麼說了,我不講話總行了吧!」她一把拉起素言:「我們回房梳洗去,今晚可要好好地打扮一下,省得失了懷郎的面子。」

「大哥……」

「你別多說了,等今夜過後,我再另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吧!」君懷憂揉了揉眉心:「希望不要節外生枝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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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相流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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