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使藥石無靈 行返魂乏術（中）

元空長老見蕭峰確實是誠心誠意地懇求，而且的確如他所說，說不定這真是那個雖然看起來有些瘋癲，但向來做事都出人意料地順利的道濟的安排，於是便伸手在盒子的扣上一拉：「好吧，反正師弟向來都不會注重那些儀式，就看看吧。」

這說來也奇怪，元空長老一拉開扣子，包裹着盒子的金光立即便消失了，那盒子的上蓋也自動打開，只見盒中放着一張紙條，上面寫着：師兄，請將我交給蕭大俠。

元空長老將紙條拿起，見道濟的舍利子下還有另外一張折起來的紙條，知道這必是要給蕭峰看的，既然道濟果然真有安排，元空長老也只要照辦，將盒子遞到蕭峰手上。

蕭峰接過盒子，那舍利子隨之又閃了一閃，蕭峰心頭一動，連忙將盒子合上，對元空長老道謝后便轉身離開了。

蕭峰全速飛回君山，將道濟圓寂之事對趙靈珠一說，趙靈珠當時就呆了，硬是不相信，直到蕭峰將道濟的舍利子展於其眼前，趙靈珠才相信師父已經離開了人世，抱着舍利子失聲痛哭：「師父你為什麼為什麼也不等徒兒回來，我和峰哥還還沒有給你老人家磕頭嗚嗚」

一旁的李善瑤連忙勸解：「姐姐，你不要太傷心了，對孩子不好的，大師父也不想見你這樣呀！」雖然她是『假冒』的，但對趙靈珠的關懷之情卻是發自內心，由衷見誠。

趙靈珠哭了一陣，也漸漸接受師父離世這一事實，蕭峰這時才指著舍利子下的紙條，說：「靈珠，我們還是節哀順變吧，大師圓寂后仍施展神通，將這舍利交給我們，這一張紙條，應該有大師最後要對我們說的話，靈珠你是他最疼愛的徒兒，就由你來看吧。」

趙靈珠小心翼翼地將紙條抽出，慢慢展開，只見上面寫着：乖徒兒，不要哭，師父往生極樂是天意，我也早就知道自己沒有福氣受你夫婦一拜。（看到這裏，趙靈珠猛地想起道濟的確曾經說過這樣的話，當時自己還不明白，現在才知道原來道濟早就算到這一天，不禁又是一陣飲泣，但再看下一句，卻又急忙忍下來）我說了不要哭嘛！真要拜我，等一下向舍利子拜也一樣！我也算到你們有很大的困難，唉師父法力有限，想我幫你們都解決實在是不可能啦，只能選一個：救你自己還是救劍妹。

然後寫的就是如何運用這舍利子的法門，趙靈珠看完雖然奉了師命不敢啼哭，但兩行清淚無論如何也忍不住，淚珠滴濕了紙條，模糊了字跡，就如同昭示著道濟留在世上唯一的物事也將要消失。

趙靈珠雖然很不想將師父的舍利子使用掉，但顯然道濟的安排已經令她沒有選擇：即使自己放棄化回人身，但劍妹的身體卻不得不治療調理。

現在將是師徒最後的相聚，趙靈珠只覺心頭一陣冰冷：沒有！沒有了！我沒有了師父了！就在這如墮冰窖的時刻，一道如太陽般熱暖的感覺自手上傳來，卻是蕭峰拉起妻子的手：「來，我們給師父磕頭吧！」

「嗯！」咬着唇強忍着不哭出聲的趙靈珠使勁點了點頭，和蕭峰攜手向著舍利子跪下，連磕三個響頭，同時舍利子似在呼應般連閃三下金光。

磕完頭，趙靈珠心情也稍為舒展一些，將盒蓋合上后對蕭峰說：「峰哥，我已經決定了，師父的舍利子就用來救劍妹吧。」看見妻子將盒蓋合上，蕭峰已經知道一定會是這樣的決定，但蕭峰卻一點也不失望，因為他雖然很想妻子能化回人身，但若由自己作決定，也一定會是這一個決定。

但是一旁的李善瑤可就不認同這個決定了：「姐姐，為什麼不是用來治你呀？那個劍姐姐不是可以用神農鼎煉藥來治嗎？」

趙靈珠雖然明知道她是假貨，但仍被她那真切的關懷之情所感動，當下即拉着李善瑤的手解釋：「妹妹呀，劍妹為姐姐我實在犧牲了太多太多了，現在長期的癱瘓在床，已經受了很多的苦，那神農鼎又落在不知道是什麼人手上，難道你忍心讓劍妹繼續受那種苦到不知道什麼時候嗎？何況相比起劍妹，姐姐我只是不大方便見陌生人，等所有事情解決了之後，我們回苗疆去，姐姐我就可以象平常人一樣生活了。」

李善瑤當然也知道劍妹因為失去行動能力而受的苦，每一天都要依靠人來照顧才能活下去，那種感覺實在不是滋味，而且還要讓一個愛着自己的人同樣受苦，即使李善瑤以旁人的身份來看，也是感同身受，若非因為趙靈珠是其『親』姐，又知道舍利子只能救其中一人，李善瑤也不會說出那種自私的話來，這時經趙靈術一番勸解，李善瑤也接受和理解了這一個決定。

「不過，我們不可以讓其他人知道舍利子只能用一次的事，免得影響了劍妹和侗弟的情緒。」蕭峰最後再一次仔細地交代李善瑤，李善瑤點頭默應后便往周侗和劍妹的房間去將消息傳達。

劍妹雖然只剩下很少的記憶，但在知道師父圓寂后仍是哭了出來，因為那一段時間，是四姊妹一生中唯一有感受到『父愛』的日子，記憶雖然模糊，感覺卻是深刻心間，那種得而又復失的感覺令劍妹好難受、好難受！

周侗好不容易才讓劍妹止淚，蕭峰和趙靈珠卻又已帶着舍利子來到，劍妹一見到道濟的舍利子，又再哭將起來，趙靈珠連忙將趕製的假紙條給劍妹看，上面以道濟一貫的口氣寫道：乖徒兒，不要哭了，師父我往生極樂，你們應該開心，只是你和劍妹的身體實在令我擔心，所以我留下這一顆舍利子；給劍妹治好后，你們用神器之力就可以令你身體恢復正常了。

蕭峰和趙靈珠想不到什麼更好的借口，只好再將神器提起，但事實上趙靈珠已多次使用昊天塔，但昊天塔只能提升趙靈珠靈力的成長，卻沒有辦法補充其被胎兒分走的一半本命真元，而崑崙境、崆峒印和女媧石又都一早就進入了休眠狀態，現在唯一沒有試用過的就是由公孫勝送來的盤古斧，不過蕭峰估計希望仍是渺茫得很。

劍妹不虞有此一『詐』，只道師父早有安排，那當然是不會錯的，便也欣然謝過蕭峰和趙靈珠為自己辛勞，趙靈珠拉着劍妹的手，輕輕說道：「要謝的話，就好好和周侗過日子，只有你得到幸福，姐姐和峰哥的努力才有價值。」

劍妹臉上現出一抹紅霞，一雙妙目望向一旁的周侗，周侗狠狠地吞了一下口水，轉頭對蕭峰說：「蕭大哥，給劍妹治療的話是要施法的吧？現在大嫂的身體~會不會有問題？昨天大嫂才為王大爺他們施過法，我」

蕭峰拍了拍周侗肩膀，微笑道：「放心吧，這一次施法靈珠基本上不會消耗任何力量，她要做的，只是引導道濟大師的舍利子將力量開放出來。」

在劍妹耳邊吩咐過注意事項后，趙靈珠將舍利子置於兩掌之間，默默念了一會兒咒語，舍利子馬上金光大盛。

趙靈珠將相對的雙掌緩緩分開，舍利子懸浮在雙掌間的空間，自發的金光形成了一個圓球，金光恍如液體一樣凝聚起來，濃度越來越高，最後只剩下一個金球。

趙靈珠見此知道舍利子的力量已經完全開放出來：「好了，可以進行了！」一聽此話，蕭峰突然一把將周侗按住，再連續以六脈劍氣刺在其督脈的所有穴道上，周侗只覺得整條督脈都火燒般灼熱，驚叫道：「蕭大哥！這是幹什麼？」

他一開口，趙靈珠雙掌中的金球即飛過來，鑽到周侗口中。周侗感覺到那金球如同一道甘瀝的清泉，恰和督脈的燒灼感相反，冰涼透心，直延著任脈而下，只一瞬間，任脈和督脈便處在一冰一火的兩個極端地獄中。

蕭峰手上一加勁，便將周侗壓得團坐在地上：「調息，化納。」聽見蕭峰的吩咐，周侗更是奇怪：「這是什麼一回事呀？不是要治療劍妹的嗎？怎麼」

「因為舍利子是師父的身體精華，師父是男人，劍妹是沒有可能直接吸收的，所以一定要接助你的身體來間接將舍利子的力量送到劍妹的體內。」趙靈珠一邊說着一邊離開房間，周侗聽見原來如此，忙照着蕭峰所說調息化納，那任脈的冰流和督脈的火流迅速融合，變成一道暖洋洋，同時又涼絲絲的氣流，在任督二脈高速運轉，片刻間，已行了十二周天，周侗只感到全身力量如同要破體而出一樣的充盈。

「對了，我要怎麼做才可以將力量送到劍妹體內呀？」周侗突然想起趙靈珠走前還沒有說要如何繼續下去，忙向蕭峰問道，蕭峰拉着周侗肩膀，在其耳邊沉聲說：「很簡單，你要做的，就是一個男人對他心愛的女人一定想、一定會和一定要做的那件事！」

周侗一聽立即明白『那件事』指的是什麼，只一想到『那件事』，周侗立即感到那不斷流轉的力量盡往丹田聚去，清楚知道自己身體變化的周侗知道『那件事』是一定要做的了！

蕭峰憑着氣息感應也知道周侗的身體已經準備好要做『那件事』，便在周侗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然後知趣地退出房間。

周侗迅速地關好房門后，慢慢走到劍妹的床邊，又深呼吸了幾下，突然一掌拍出，將油燈滅了。

「侗，人家是第一次，溫柔點」

「不，第一次一定要全力以赴！」

「啊~嗯」

靠在蕭峰的懷中，趙靈珠不禁有些發愁：「峰哥，我們要怎麼辦？如果劍妹和周侗知道我們其實並沒有辦法令我化回人身的話，我怕會影響他們的心情。」

其實何止是會影響心情，實際上趙靈珠很明白，如果知道自己的幸福是建立在趙靈珠無法化回人身的基礎上，以周侗和劍妹的重情重義，恐怕會對他們以後一生都產生很大的影響。

「沒有辦法了，唯有試一下盤古斧吧！」蕭峰心道反正現在是死馬當活馬醫，雖然明知道希望不大，但是又怎能輕易放棄？趙靈珠輕嘆一口氣：「也只好試一下了。」

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蕭峰和趙靈珠卻沒有感到什麼失望，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抱什麼希望。

如他們所想，盤古斧雖然力量比昊天塔要強，但仍然對趙靈珠沒有什麼幫助。蕭峰看看天色將亮，一夜的多番嘗試，總是沒有成果，雖然沒有什麼失望，卻總是有點瀉氣。

拿着處於休眠狀態的崆峒印、崑崙鏡和女媧石，蕭峰苦笑道：「靈珠你看，這幾件神器，現在和一件凡物有什麼不同？」

趙靈珠輪番用盤古斧和昊天塔來冥想，靈力大有增長，雖然還是沒有能夠化回人身，但卻一點也不感到累，聽見蕭峰的話，也頗生感觸，靠在蕭峰身上接過崑崙鏡，望着天邊湖面漸漸出現的晨曦，不由得想起那次在遼軍大舉包圍下的情形：「峰哥，它們休眠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啦，那次能夠在包圍中衝出去，還真是全靠了昊天塔和崑崙鏡呢。」

「是呀，那一次」突然，夫婦二人心頭都閃過那時候的情形：「我們怎麼忘記了！」

原來，蕭峰和趙靈珠記得宇文拓說過，陰陣的神器和陽陣的神器不一樣，為了要儲存足夠的力量應付那將要到來的危機，陰陣的神器在目前都會進入休眠期，但是他們一直都沒有意識到，其實當日他們已經試過將休眠中的陰陣神器喚醒，只不過當時的情形稍有不同罷了。

「當時崑崙鏡也已經開始休眠了，不過仍然可以和神器精靈宇文先生溝通，但現在我根本就完全接觸不上宇文先生呀！」趙靈珠馬上嘗試用昊天塔給崑崙鏡注入靈力，但結果卻是全無反應，這時蕭峰看了看盤古斧：「那樣加上盤古斧的話會不會有分別？」「試一試吧，反正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事急馬行田，反正多試一下也費不了多少時間，趙靈珠連忙將盤古斧和昊天塔放在崑崙鏡兩側，自己則雙手按在崑崙鏡上，默念起咒語來。

過了一陣，蕭峰發覺趙靈珠全然不動，想起來正和當日一模一樣，心中一喜：看來靈珠已經和宇文先生接觸上了！果然趙靈珠繼續維持了這個姿勢足有三刻鐘時辰，才又睜開眼來，卻是連連搖頭：「要那麼做嗎？不！這樣的話太殘忍了！」蕭峰見趙靈珠臉上儘是難過之色，想像不到究竟宇文拓對妻子說了什麼話，竟令妻子有如此激烈的反應？

「究竟宇文先生他」「峰哥，我應該怎麼辦？應該怎麼辦？」

蕭峰正想細問，趙靈珠卻已開始珠淚漣漣地撲上身來，蕭峰最怕就是妻子那降龍伏虎三絕招：一哭二鬧三上吊。

因為從來只要趙靈珠一哭，蕭峰的腦子就會變成一團漿糊，這時也不例外，蕭峰只能靜待趙靈珠心情放鬆。

哭了一會兒，趙靈珠輕聲向蕭峰問道：「峰哥，如果我要放棄孩子的話」

「什麼？！」蕭峰想不到妻子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驚詫得大叫起來：「靈珠你說什麼？要放棄孩子！？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趙靈珠發覺蕭峰抓着自己的手勁道猛地大增，一痛之下急忙說：「峰哥你聽我說完再」

「無論如何，我絕對不會答應！這是我和你的骨肉呀！不可以！絕對不可以！」蕭峰雖仍然激動，但也看見妻子的痛苦神色，連忙收攝勁力，只是全身都在顫抖不停。「峰哥你聽我說，其實剛才我不但見到宇文先生，還見到另外一個神器的精靈。」

卻說趙靈珠全神要和崑崙鏡精靈宇文拓接觸，但因為崑崙鏡已經完全休眠，即使昊天塔注入再多的靈力，也不會在短期內蘇醒，但加上盤古斧之後，情況就不一樣了，因為盤古斧的特殊功能就是能在人間和仙界之間開路，結果趙靈珠的元神就走上了這一個由盤古斧開出的通道，進入十神器精靈所存在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