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愛上一個感情遲鈍的女人,會讓一個男人想哭。

初見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動心了,他並不想閃躲這份感覺,於是一步一步走向她,愈是靠近她,他愈是被她奇特的性子吸引。

可是為什麼她習慣了他的存在,卻遲鈍地不知他的愛?!

午後的時光,空氣悶得讓人昏昏欲睡。

靜靜的屋內,電風扇的馬達聲規律的轉着,嗡嗡嗡,忙碌得像一隻原地飛轉的小蜜蜂。

一人一貓懶洋洋的癱在沙發上,正利用夏日午後小憩。

「叮咚。」

半夢半醒的知綠懶懶地睜開眼,瞄了一下門口,又閉上眼,完全沒有開門的打算。

「叮咚。」不死心的門鈴聲又再度響起。

「喵。?和她一同佔據沙發的「橘子」叫了聲,睜著高傲的貓眼命令她這個主人趕快去開門,不要擾它地清夢。

「是,我去開門。」貓老大都開口了,她怎敢不照辦。

拖着一身的懶骨頭,知綠心不甘情不願地起身打開了門。

「是你?」她仰著頭,朦朧的睡眼看到了一個高大的男子,正溫柔地看着她,目光柔和,就像那一夜的月光一樣。

「在午睡?」商覺康的眸光落在她還帶着睡意的臉蛋上,紅撲撲的,還有幾絲不聽話的發垂在頰旁,簡直可愛得不像話。

「嗯,有事嗎?」她甩了甩頭,從迷惘中醒來。

「我來敦親睦鄰。」商覺康擺出友善的笑容,手微一使勁,推開了門,登門入室。

她就知道!他那天說「鄰居」這兩個字時,笑得跟狐狸一樣,她就知道准沒好事,看吧,人家來了,她能不開門迎客嗎?

「開門前,要先確定外頭的人是誰。」商覺康蹙著眉。

他大爺也管得太多了吧?她關上門,對着他的背,孩子氣地扮了個鬼臉。

商覺康選了張沙發坐下,自在得彷彿是他家般。「家裏的人都不在?」他眼裏莫名地彙集著笑意,他發現只要面對她,他的唇角就會不自覺地彎成笑花。

「只有我一個。」討厭,他坐在她最喜歡的沙發上,還笑得一臉……濫情,活像個沒有真心的花花公子!她的胸口一陣怪異的感覺,彷彿他要佔據的不只是沙發,連她心頭也想佔去一角。

「為什麼?」他把手上提的蛋糕放在桌子上,看了看四周的佈置,傢具、矮櫃、盆栽漫不經心的擺放着,似乎以方便為最一局指導原則,至於美觀……就算了吧。

「哥哥去美國后,就只剩我一個人,至於雙親大人則遠在大陸上海做生意,這個答案你還滿意嗎?」她連珠炮似地一口氣說完,希望他趕快走人,好讓她回頭繼續睡。

「既然只有一個人住,那你更得多注意隨身的安全。」商覺康擰起了眉,不贊同她輕忽的態度。

「這些我全知道。」有什麼好擔心的,他忘了這裏是高級公寓,有一流的守衛和管理員嗎?

「知道還隨便開門?」他挑起眉。

「下次不會了。」下次她鐵定會先看看外頭是誰再決定開不開門,如果是對面這位仁兄,那就謝謝再聯絡了。

商覺康總算略微滿意地露出笑容,他伸手撫過橘貓的毛。「貓叫什麼名字?」

「『橘子』。」

「橘子」聽到自己的名字,勉強地睜開了眼,瞄了下商覺康后,又不感興趣地閉眼睡去。

「呃,你今天不用工作嗎?」她暗示他快走人。

「剛告一段落。」商覺康抱起了貓,大手在毛茸茸的脖子下按摩抓龍,惹得「橘子」的喉間發出舒服的咕嚕聲。

「那一定很需要休息。」她說得夠明顯了吧!

「我習慣了。你呢?怎麼不出門,待在家裏頭睡覺。」他假裝聽不懂她話中的意思,完全沒離開的打算。

「我有出門啊,早上去家飾店買東西了。」她指了指雙人座沙發上的戰利品。

商覺康放下貓,走上前拿起沙發上的壁紙,那是一張綴滿星星的壁紙。

「很漂亮吧?」她驕傲地揚起頭。

「嗯。」他揚起了笑,她選的東西就和她的人一樣可愛,像夏夜的淡淡星光,輕輕地在天空中閃動。

「你要怎麼貼在天花板上?」

「爬梯子啊。」一個人住久了,什麼事情都得靠自己。

商覺康的臉僵了下。「你爬梯子?」

她點點頭。「當然,連這屋內的電燈都是我換的呢!」她對自己的技術可是充滿了信心呢!

他的臉黑了一半。「你不怕?」她難道都沒想過萬一不小心摔了下來,又沒有人發現的話……

她大受侮辱地猛地起身。「有什麼好怕的?我現在就貼給你看!」

商覺康快她一步地撈起壁紙、扛起梯子,不讓她碰觸,彷彿這兩樣東西是危險物品般。

「你幹麼?」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我來幫你。」他在笑,可背脊卻淌著冷汗,還好他今天有來,否則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鐵定會爬上梯子去貼那片該死的天花板。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來。」她不領情地走向他,想拿回壁紙。

「沒關係,告訴我房間是哪一間?」兩人你來我往,開始壁紙爭奪戰。

「真的不用了。」她皺着眉頭,用盡全身的力氣,卻始終無法從他的手上搶回壁紙。

「真的沒關係。」結果當然是人高馬大的他獲得壓倒性的勝利,他抱着勝利品,走向一扇看起來很可疑的房門,上頭掛着一隻正在睡覺的貓咪布偶。

「是這間對不對?」看到她嘟起嘴巴,他知道自己猜對了。

「算了,你要貼就讓你貼吧!」她沒好氣地走上前打開房門。

跟在地後頭進門,商覺康不敢張揚的笑出聲,免得被人一腳踢出門。

在工頭知綠的監工下,他爬上了梯子,貼壁紙的工程頗為順利地進行着。「我貼得如何?」

「還可以。」知綠扶著梯子,眯起眼審視,一副專業人士的模樣。

「就快好了——地震!」梯子突然晃了下,商覺康叫了一聲,竟然從上頭跌落到她的床上。

「你有沒有摔傷?!」她臉色發白地撲向他。

商覺康四肢平放,整個人倒在她柔軟的床上。「怎麼辦,我好像動不了了。」

「我去叫救護車!」說完,她沖向門口。

他突然痛苦地呻吟了聲,緊擰著眉頭。「我好難過。」

她停下腳步,回到床邊。「很痛是不是?」沒想到會發生這種狀況,她的臉比他這個受傷的人還蒼白。

「是心痛,我只要想到萬一我成了殘廢,沒有人願意嫁我,心就難過得發痛。」他狀似落寞地垂下睫,黑色的眼飄進了灰色的悲。

「不會的,你不會變成殘廢,而且你這麼帥,一定會有人願意嫁給你的。」她真誠地握住他的大手,給他滿滿的力量。

「真的嗎?如果是你,你會願意嫁給一個殘廢的男人嗎?」他的眼閃過一道促狹的詭光。

「我只信感覺,感覺對了,管他是圓是扁、是美是丑,我都會傾盡所有心力去愛——」她正經地說着,但說着說着,她忽然發現了他嘴角不自然的抖動,她的雙眼慢慢地圓瞠——

「商覺康,你騙我!」她氣得拿起枕頭打向他。

這一句怒吼,像一記響雷劈開了陌生的隔閡,兩人間的距離頓時被拉得很近很近,近得幾乎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溫度。

「別打了,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摔下來的嚴重性。」他捉住枕頭,眉眼含笑地討饒。

「不必了!」她使勁一抽,沒抽回枕頭,倒讓枕頭裏的羽毛棉絮漫天飛散,像一隻只白色的蝴蝶翩翩落下。

商覺康出了神地看着如白蝶的羽絮飄落在她發上、頰上,心的一角悄悄地化了開,一同墜落到她惹人輕憐的臉龐上。

「看什麼看?!」她兇巴巴地啐道,可臉龐卻不爭氣地脹紅。他為什麼那樣看着她?那雙眼灼熱得如同一把火,彷彿將要焚着她似的。

他笑了,笑得比羽毛還輕還溫柔,他發現自己竟然移不開視線,眼底只見到她動人的臉龐曠。「知綠,你真是個驚喜,上天給我的驚喜。」

「你在嘟囔什麼?我不管,你要賠我一個新的羽毛枕,還要負責打掃環境。」再不走,他失火的眼睛,都快把她給燒焦了。

她轉身就走,本想要威風凜凜地來個英雄式的退場,不料對上他的黑眼時,竟然心慌意亂,英雄沒當成,反而同手同腳,動作十分僵硬地落荒而逃。

跑回客廳,她無力地靠在牆邊,那股微妙的感覺又浮上,在她的胸口間來回擺盪,此刻,她的心跳得如脫韁野馬。怎麼會這樣?!她竟會被商覺康三言兩語就亂了心,她抹了抹額上的汗水,看來她真的被熱昏頭了。

這、這都是夏天惹的禍……

※※※

經過了半個月的休息,她找到新工作了。

一間小會計事務所,一個老老闆、包括她兩個員工,地處偏僻,正常人都不會想要應徵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她做了一個星期,本來因為工作量太大想走人,但每每在老闆閃著薄薄淚光的老眼下,她這個心軟的大傻瓜怎麼也走不了,只好咬着牙,繼續賣命。

付出的辛苦與所得是不成比例的,她只好安慰自己,累一點晚上比較好睡,良心比較好入眠。

但如果在累了一天後,晚上回到家,還得拿個水桶去供水站裝水,她就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自己了。

這個夏天,大太陽依舊在,雨卻一直不來,急壞了一竿子的官員,苦呆了一群被限水的小老百姓。

而她,這群苦哈哈的小老百姓中的一員,與其理會電視上你來我往的口水戰,不如老老實實地拿着水桶,乖乖提水去,還比較有幫助些。

只見供水站前頭人龍一條,人手一個水桶,顯然大多數的人都與她有志一同。

她排在後頭,靜靜的聽着前頭的人寒暄加抱怨,怨天又尤,有趣地露出笑。

這裏大部分的人她都不認識,這不能怪她,她每天早出晚歸,回到家累得跟條牛似的,哪有機會去敦親睦鄰。

敦親睦鄰?一想到這四個宇,她的嘴角就忍不住抽搐,從那次硬幫她貼壁紙后,她樓下的那個鄰居三番兩次打着敦親睦鄰的旗號到她家,熟稔德連「橘子」都快認賊作父,不理她這個養它寵它的娘親了。

「商覺康,你都不用工作,不用陪女朋友嗎?怎麼常有空來『敦親睦鄰』?」她記得有一回她這麼問他,那時她才剛回到家,累得無力拿掃把趕人。

「我的工作暫時告一段落了,至於女朋友,你說的是哪一個?」對着她沒好氣的問話,他還是笑容滿面,說着說着,他自個兒就走向廚房倒水喝了。

瞧見沒有——他當着她這個主人的面,自動自發地走進廚房,後頭還跟着一隻會喵瞄叫的叛徒,好像這裏是他家般。

他那張俊美到近於罪惡的臉,她是愈看愈不順眼,這個沒有真心的男人究竟用他那張臉騙了多少個女人?!

「小姐,水滿了!」後頭傳來的叫聲,喚回了她的注意力。

知綠這才發現她的水桶已經蓄滿水。

「謝謝。」她用力地提起水桶,一步又一步地走回大廈。

好重!才走了一百公尺,她的手心已開始發紅腫痛,抖得如秋風落葉。

不行,得先休息一下,正當她小心翼翼的要放下水桶時,一輛不長眼的車子從她身旁呼嘯而過,她一時重心不穩,水桶就這麼重重地摔到地上。

「我的水!」她眼睜睜地看着水桶摔破,水流了一地,都快哭出來了。

她排了半個小時的隊,提了一百公尺遠的水,就這麼沒了,嗚,她怎麼會這麼歹命。

「知綠,怎麼了?」另一輛車在她身邊停了下來,商覺康正好經過,他剛和國外的客戶談完生意。

「我的水桶摔破了,水沒了!」她揚了揚手中裂個大洞的水桶,欲哭無淚。

商覺康被她的表情逗出了笑。「怎麼這麼不小心?」

「我是被剛才衝過去的那輛車嚇到,才會把水桶摔破。」她咬牙切齒地瞪着那輛車消失的方向。

「那你是要我去追那輛可惡的車,還是幫你重新提一桶水?」幸好他不是那輛車的車主,否則她一定恨死他。

「你願意幫我提水?!」知綠的大眼中泛起感激的淚光。

商覺康點頭。「你都快哭出來了,我怎能說不?」他懶懶地勾起一抹笑。

「我才沒有哭,那是水,水珠濺到我的臉上了。」她嗔了他一眼,模樣透著女性的嬌俏。

「我還以為你哭了,害我看了極不舍。」他放柔了聲音,玩笑似的眼神中堆疊著無比的溫柔。

「商覺康,不要說這種噁心的話。」知綠垮下臉,皺起眉頭。可惡!明明知道他玩笑的成分居多,可她的臉卻還是莫名其妙地紅了,哼,還說自己不是花花公子?這種噁心的話正常人哪講得出來!

「對你,我一向真心——」

話還沒聽完,她索性轉身走人,決定不再理會這個說話噁心、笑容噁心的花花公子了。

「知綠。」他開車跟着她。

知綠停下腳步,轉頭瞪他。「你是想讓我用這破水桶扔你嗎?」

「你真奇怪,每個女人都愛聽甜言蜜語,你偏偏覺得噁心。」他望着她紅潮末褪的臉蛋,溫柔的眼神在月光下緩緩流動。

從看到她第一眼開始,他就心動了,他並不想閃躲這份感覺,於是順着內心的聲音,一步一步去接近她,只是——

呵,真不公平,她什麼事都沒做,他卻莫名其妙地丟了心,丟在這個又頑固又孩子氣的女人身上。

「這些話本身不噁心,可是由你這個沒有真心的男人口中說出,就格外令人覺得刺耳。」他怎麼可以笑着說這些話,彷彿這些話只是沒有意義的字彙,而且,一想到他用這副玩世不恭的面貌去面對其他女人,她的胸口就微微地悶了起來。

「你對花心的男人似乎敵意很深?」他狀似無意的瞥了她一眼,人對事情的反應強弱不一,愈強烈則代表愈是在乎。

「沒錯!我的一個朋友曾為了個花心的臭男人失心失身、最後還鬧自殺,命差點沒了。」說着說着,她臉上又出現了明顯的敵意。

「不負責任的混蛋。」他冷下臉,低咒了聲。

「罵得好!」她帶着敵意地瞄了瞄他的臉。「那些自以為長得帥的男人最可惡了,憑着那一張臉不知道騙了多少女人的芳心!」

他帥帥的臉龐不自然地抽動了下。「呃……不是所有長得帥的男人都這麼混蛋。」

「十之八九。」她固執得像頭驢子。

幸好,她沒有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正當他鬆了口氣,又霹出了笑容時——

「剩下的全是同性戀。」

聞言,商覺康的笑容當場垮了下來,她對男人實在有很嚴重的偏見——帥男就等於是花心的代名詞,這個想法根深蒂固地種在她頑固的小腦袋中。

「你到底要不要幫我提水?」她嘟著嘴,使出攔路惡霸的樣子,在他面前,她愈來愈不顧忌自己的形象,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幫。」他無奈地聳聳肩。他有說不的權利嗎?誰教他縱容她爬上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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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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