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接連幾天,唐雲幾乎到哪兒都帶著她,教她怎麼判別古董的真偽,如何搜購珍奇的文物,尤其是文人的筆墨真跡,這些都是奇貨可居。

瑞貞原是一竅不通的,不過她自小學畫,所以對筆墨真偽這中間的學問學得很快。他要出門談生意前,她問他古董的知識是從哪裡學來的?

「我遇上了大恩人。」他說道。「為此,我會感激他一輩子。他說他不收門徒,所以我都叫他巴爺。我爹娘死後,我在街上混了一陣子,學會了偷竊的技術,會跟巴爺認識是因為我當時正要偷他身上的銀兩,讓他逮了正著,結果讓他折斷了手。」

瑞貞倒抽一口氣。

她驚駭的表情讓他微笑,「巴爺是個很嚴厲的人,我在他身邊真的吃了不少苦,但我還是感激他。」

「他聽來很不近人情,為什麼還會答應留你在身邊?」她不解的問。

「他說我有一雙好眼睛,會將我留在身邊是因為當時跟著他多年的楊叔生病了,他身邊少了個人很不方便,那時巴爺已經近六十三歲,眼力不大好,需要有個人跟他描述物品細節的地方。」

瑞貞明白的點頭。做古董這行,眼力很重要。

「楊叔生病期間,我都在巴爺身邊當跟班,當他的眼睛,後來他就把我留在身邊了。雖然他是個很嚴厲的人,但並非鐵石心腸之人。」

「他現在……」

「五年前去世了。」

雖然他的語氣很平淡,但瑞貞聽得出他話語中的落寞,她相信在這些年的相處中,他們一定也發展出像親人般的感情。

她不知要說什麼,只是默默的握住他的手。

感覺到她小手的溫暖,他的嘴角勾起,「今天我要送幅筆墨給縣府的師爺,如果順利的話,你弟弟的事應該很快會有消息。」

聞言,瑞貞露出興奮的笑顏。

他微笑的親她一下,「不過還是得有些耐心,畢竟作主的是縣老爺,不是師爺。」

「我明白。」但只要師爺肯幫忙,事情就成功一半了,畢竟師爺是縣太爺信任的人,只要他肯說上幾句好話,說不定縣太爺一高興,就釋放弟弟了。

他們這些因罪而受牽連的家屬,基本上並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徒,沒殺人更沒放火,雖然有罪,可並不嚴重,只要縣太爺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弟弟還是能離開這兒的。

她現在就只能存著這樣微小的希望。

「好了,我該走了。」他低頭親吻她。

一如以往的,她害羞的紅了臉,他給她一個熱烈的、讓她顫抖的吻后才滿意的離開,她則全身發熱虛軟的癱在椅上。

這幾天只要一有機會,他就會與她親熱,那些親密的行為是她以前從不知道的,而自己的反應也讓她害怕,她根本沒辦法抗拒他,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會這樣……這樣放蕩的回應一個男人。

想到兩人在床笫間的親密行為,她的臉更紅了,內心頓時浮現羞愧之情。

不該想這些的。她連忙搖頭,將腦中淫蕩的畫面給抹去。

除了弟弟的事外,她現在什麼也不願多想。

為了讓自己忙碌,她拿起綉布開始做女紅。

接近中午時,門外響起小二的聲音。

「姑娘,有位夫人想見你。」

瑞貞疑惑的往門邊走,「見我?什麼夫人?」

說這話的同時,她正好打開房門,就見一位女子站在面前,年紀大概二十五歲上下,綰著時下風行的雲髻,穿著一身貴氣的衣服,五官美艷動人,身邊還跟著奴婢。

「你就是唐爺身邊的姑娘?」女子上下打量她。

瑞貞困惑的問:「夫人是……」

女子先是一笑,示意小二可以下去了,接著才道:「我能進去嗎?」

瑞貞點頭,讓出位置。

「小蘭,你在外頭就成了。」女子對丫鬟說了一聲后才進屋。

瑞貞關上門,表情仍是疑惑。

女子笑道:「我姓沈,單名一個芸字,不過很少人知道我這名字。」

「我不明白……」

「我聽說唐爺在這兒,所以好奇來瞧瞧他,我們也好幾年沒見了。」

「你……」

「我以前是牡丹樓的姑娘,唐爺常來捧我的場。」

瑞貞瞪大眼。她……她是青樓的姑娘?

※※※※※※※※

「這……這不是宇文波的睡蓮嗎?」季師爺一打開畫,立即從椅上站起,聲音還高了幾度。

「正是。」唐雲微微一笑。

「這……是他送您的?」季師爺難掩興奮之情。

宇文波的畫在當朝可說是首屈一指,但要得到他的墨寶卻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為他從不為錢作畫,能得到他畫作的都是他賞識之人,或是至交好友。

「是的。宇文大人當時心情甚好,所以就畫了這幅睡蓮。您若不相信,可以請人來鑒定。」唐雲說道。

「不,不用,這兒就有他的落款,再說,我對他的畫也有些研究,不會錯的。」季師爺的雙眼始終離不開畫紙。

「您喜歡就好。」唐雲微笑。

季師爺又欣賞了一會兒畫作后才轉向他,「唐爺不會無故為我送禮來吧?」

「是有一事相求。」唐雲坦率的說。

「什麼事?」

「既然師爺問得如此痛快,我也不拐彎抹角。」唐雲頓了下,將蘭雲峰的事說了一遍,希望他能幫個忙。

季師爺為難的摸了下鬍子,「這……」

「說起來蘭府也是受了牽連,還望師爺幫個忙。」

「我知道。」季師爺來回踱步,「話雖如此,但這件案子才過幾個月,還熱著,若是這時候有動作,恐怕……」

「我明白。」唐雲點頭,「我能等。」

季師爺又來回走了幾步,「不過這件事要真說難辦也不難辦,畢竟他只是受牽連的人。」

「正是如此,如果他真犯下了罪行,唐某就算有十幅宇文大人的畫也不敢來找您說項,犯了罪受制裁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可蘭家確實只是受牽連,所以還請師爺幫忙。」唐雲說道。

「再等一陣子或許會有好消息。我聽聞最近朝廷有些大人們也覺得江道廷一案判得太重,讓許多不相干的人都抄了家,皇上似乎也有意做些人情,下個月是太后的生辰,或許會在那時特赦也不一定。」

唐雲一聽,立刻道:「唐某明白了,多謝師爺提醒。縣太爺那兒,還請您多關照。」

「這您放心。」季師爺點個頭。

唐雲起身告辭。

這一趟總算沒白來,季師爺提供了個有用的消息,如果皇上有意特赦的話,事情就好辦了。

他認識幾位大人,都曾與他做過生意,和他也算熟稔,只要他們肯在上朝時提出這件事討論,皇上很有可能就順水推舟,在太後生辰宴上特赦。

「唐爺,咱們現在要回去嗎?」唐雲一出縣府,手下便上前詢問。

「不,我還要去一個地方。」唐雲彎身進入轎子,示意車夫往另一條街而去。

他記得楊大人辭官后就回到家鄉衛城居住,雖然他已沒在朝當官,但現今皇上信賴的幾個大人中,有一位是他的學生,只要楊大人肯幫忙,這件事就算搞定了。

※※※※※※※※

「瞧你的樣子,讓我嚇了一跳吧?」沈芸笑問。

瑞貞微扯嘴角,沒有說話,一會兒才想起禮節,招呼道:「請坐。」

「你是唐爺的女人?」沈芸坐下后,直率的問。

瑞貞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我……我是他的奴婢。」

沈芸上下打量她,「看來不像是奴婢。」雖然她並非沉魚落雁之貌,但有種清新脫俗的氣質。

瑞貞沒有費神解釋,只是說道:「唐爺不曉得什麼時候回來。」

「沒關係,我坐一會兒,反正回去也沒事。」沈芸聳聳肩,「我聽小二說唐爺身邊有個姑娘,所以就大膽上來見你了,你可不要見怪。」

瑞貞搖頭,「不會。」

沈芸探問道:「唐爺成親了嗎?」

「沒有。」瑞貞為她斟了一杯茶。

「看來他還沒找到他的心上人。」

聽見這話,瑞貞的心漏跳一拍,「心上人?」

「是啊!聽說是他家鄉的姑娘,我只知道這樣。」沈芸笑著喝了口茶,「這可是我套了好久的話,他才對我說的。」

瑞貞沒說話,只是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心悶悶的,卻不知為了什麼。

「對了,他怎麼會帶你出來?」

瑞貞望向她,一時間不知該怎麼說。

沈芸卻誤會了她的意思,以為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問。

「是這樣的,他以前是不帶奴婢出門的,說是不方便。」

「爺他……他是好心,說要帶我出來見識見識。」瑞貞隨口扯了個謊。

「那他對你可也特別。」沈芸笑著說:「以前我也央求他帶著我去瞧瞧外頭的世界,但他就是不點頭。」

瑞貞靜靜聽著,沒有插嘴。

沈芸又問了些事,坐了好一會兒后,見唐雲還是沒回來,正想離開時,忽然聽見外頭傳來腳步聲。

「該是回來了。」

沈芸話聲才落,唐雲已開門而入,乍見屋內的人影時,他驚訝的挑高眉宇。

小二隻告訴他有位張夫人來找他,他心裡還想著是誰,沒想到……

「你可回來了,唐爺。」沈芸笑盈盈的說。

「桂香。」唐雲訝異的看著她。

「這花名我已不用了。」沈芸笑道。

唐雲想到小二說的張夫人,「你嫁人了?」

「是啊!」沈芸微笑,「做了人家的妾室,我這種出身也只能這樣了。」

「總比在青樓里打轉得好。」唐雲走上前,「你嫁到這兒?」她以前是蘇州城牡丹樓的花魁。

「前兩年嫁來這兒,昨天我在茶樓里喝茶,瞧著好像是你的身影,要喚你時,你已經不見蹤影。我知道你定要在客棧落腳,所以挨家挨戶的問,沒想到真給我找著了。」沈芸笑著說。

「你還真聰明。」唐雲笑道。

聽著兩人敘舊,瑞貞的胃隱隱的又不舒服了。

她待在這兒是不是會打擾他們呢?

「小的……出去了。」瑞貞行禮后,低頭往外走。

唐雲蹙著眉心,不曉得她為什麼要離開,正想喚住她時,忽然想到沈芸在一旁,最後還是改變心意,沒叫住她。

「怎麼?」

唐雲回過神,「什麼?」

沈芸笑道:「我是說怎麼,她不是你的奴婢嗎?」

「是啊!」

沈芸又笑了,「覺得不大對。」唐雲注視那位奴婢的樣子,有些不大對勁。

唐雲不想話題繞在這上頭,於是轉了話題,「嫁人後過得還好嗎?」

沈芸嘆口氣,「一開始是不錯,不過他跟你一樣是個商人,老把我丟在家出門做生意,我只能跟正妻大眼瞪小眼,這日子還真是煩。」

就因為這樣,她才會在看到他時如此高興,四處打聽他落腳的地方。

唐雲瞥了下房門,幸好瑞貞沒關上。

「你來找我,會不會給你帶來麻煩?」她現在畢竟是有夫之婦,還出來跟其他男人見面似乎有些不妥。

沈芸笑道:「什麼麻煩?」

「這風聲傳出去……」

「我都不擔心了,你擔心什麼?」沈芸微微一笑。

「話不是這樣說,你畢竟——」

「別說那些掃興的話。」沈芸打斷他的話,「叫小二拿壺酒上來,咱們敘敘舊。可惜這兒沒琵琶,否則我還能談個曲兒給你聽聽。」

這時,瑞貞靜靜的走到客棧外頭,望著街上的人群,她的雙眸透著幾許憂鬱,柳眉輕鎖著,想到唐雲見到沈芸那般高興的模樣,她的心刺了一下。

不曉得他還有多少這樣的紅粉知己?

他經年都在外頭做生意,說不定每個地方都有認識的姑娘。

「唉……想這些做什麼?關你什麼事呢?」瑞貞對著自己喃喃自語。

雖然這樣告訴自己,但是心情就是重重的,一點都開朗不起來。

難道……難道她真的喜歡上唐雲了嗎?

這個念頭讓她整張臉通紅一片。

不,不會的,她怎麼會喜歡上他?不可能的,沒有道理。

儘管他一直對她不錯,可他畢竟是乘人之危,逼使她答應做他的女人,她怎麼會喜歡上這樣的人?

但……但是他一直待她很好……

「表妹。」

瑞貞轉頭,看著王世青帶著欣喜的表情走向她。

這幾天只要一有機會,表哥就會來找他。她知道唐雲不大高興,但從沒說過什麼。

「你怎麼在外頭?」王世青問道。

「沒什麼,出來透透氣。」她輕聲說道。與表哥意外相逢的那天,她又是震驚又是心酸,但後來再見,心情已無多大起伏。

她想,自己終究是放下對錶哥的感情了,那天情緒會激動,有很大的原因是因為見到親人吧!

「正好,我有話跟你說,咱們走一走。」王世青說道。現在是個大好機會,前幾回來找表妹想跟她說些內心話,但唐雲一直夾在兩人中間,有些話不好說。

「什麼事?」瑞貞跟著他在街上走著。

「峰弟的事……」

「唐爺還在處理。」

王世青點點頭,沒說什麼。唐雲的人面比他廣,因此這件事就交給唐雲負責了。

「除了問峰弟的事外,主要是想跟你說件事,如果峰弟獲得釋放,你們就跟我回家吧!我爹見了你們也會很高興的。」

瑞貞嘆口氣,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道:「舅舅身子還硬朗嗎?」

「還好,聽到你們受牽連被抄府後,很擔心你們,這回本想跟著我一起出來,但臨走前病倒了,所以只好在家裡休息。」

「不嚴重吧?」

「不嚴重,只是風寒,不過大夫說上了年紀的人還是別舟車勞頓的好,便建議他在家休息。」

瑞貞點點頭,這才安下心來。

兩人靜靜的走了一段路后,王世青忽然道:「這些年……我……我一直覺得愧對你。」

「表哥不用介懷,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但我良心不安,如今你們又遭遇到這樣的事……」他重重嘆口氣,「無論如何,我得照顧你們下半輩子。」

「我……」

「難道你打算一輩子在唐爺身邊做奴婢嗎?」不給瑞貞說話的機會,王世青又道:「想到你堂堂一個千金小姐在做下人的活兒,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嗎?」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她又能怪誰呢?罪魁禍首江道廷、皇上、律法還是老天爺呢?

這些她都怨過了,可又能如何?發生了便是發生了,已經無法挽回了。

「誰說是無可奈何?」王世青不贊同,「只要唐爺肯放人,我就能帶你回去。」

瑞貞沉默無語,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唐雲會肯放手嗎?

「臨出門前,我爹說……說……」

見王世青吞吞吐吐,瑞貞望向他,發現他的表情帶著窘迫,而且臉頰也紅了。

「他說……是我辜負了你、對不起你,我得為你的下半輩子負責。」

瑞貞搖頭,「你不需要。」

「如果你還願意的話……我……我娶你過門。」王世青一口氣說完。

瑞貞圓瞠雙眸,連雙唇都因為震驚而輕啟。他在說什麼?她是不是聽錯了?

看著王世青通紅的臉,瑞貞突然覺得這一切都好荒謬。

奴婢大過天3

雖然早知道男人的心善變

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去面對

可是當你的眼神開始冷漠

我還是忍不住有種酸酸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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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大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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