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奇怪的兄妹
一九七九年十一月三日下午五點半，天氣多雲見晴，東南風三級。
武當訪日一行隊伍清字輩六人，師字輩七人，以年過五十、穩重持成的大師兄清風為，在徐徐秋風中下了飛機，踏上了日本新東京國際機場的一角。
出了機場大門，急急迎上的是以日本太極拳武術協會會長恭慶次郎為的五名協會人員和三位日籍華裔翻譯兼太極愛好者。大家甫一見面就是好一頓噓寒問暖：對方先不停地激動地表示仰慕武當道門正宗已久，並且組織這次友好交流兼表演活動是日本所有的太極拳愛好者們期待已久的夙願；而清風這邊呢，則連連謙稱不敢當不敢當，並且真誠地強烈地期待這次交流能夠共同進步，順便熱情地官方地喊出中日人民永遠友好等等口號。
羅羅前世就掌握了大量的英、日、俄以及拉丁語，聽了一會便直接從會長嘴裡知道了因為市區堵車，所以接送的大巴要延誤十多分鐘才能抵達，覺得無聊，於是向一旁的清玄打了個招呼，轉身四處溜達去。羅羅是公認的神童，從小聰明伶俐武當無人不知，清玄也不慮他走丟，還道幼童天性貪玩，只是隨意叮囑了幾句不要離開太遠等廢話，便奈不住身邊那一雙雙崇拜眼神的渴望，和那些個不住地點頭哈腰的日本人熱烈地交流起來，就差沒在廣場上划個圈子當場表演顯擺一番罷了。
距離眾人所在位置大約五十米，國際機場的西南角有一座高三層的大型商業樓。雖然下午五時天色仍未暗，但商樓里早已是燈火輝煌，分外耀眼，入口處人進人出，很有些記憶中大型市的感覺。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羅羅都是個喜好熱鬧的人，好容易溜下清靜平和的武當，哪裡還忍耐得住？便徑直向那商場奔去。
商店第一層展示的大多是飾、皮包、香水以及美容用品。裝飾精美到位的玻璃櫃檯裡外珠光徽徽，大件小件商品玲瓏滿目，羅羅睜大眼睛四處掃射，雖然沒有興趣和積蓄買點什麼，卻也逛得興緻勃勃。
來到一處迪奧專賣櫃檯，羅羅剛好看到前世攢錢買過的唯一一款旅行包系列，黃綠相間的格子，正是自己最喜歡的搭配。想起大學時為了這包曾節衣縮食了一個多月，頓時勾起心事，唏噓個不停。
正要蹲下來細細緬懷一番，羅羅忽覺腦後生風，也不回頭，只看似隨意地向右斜斜踏出一步，便很輕巧自然地避開來人並轉過身來。正眼望去，卻是一個年近十歲，雜亂著一頭深藍色卷的男孩。男孩右手牽個草綠色頭的女孩從羅羅身邊急急穿過。男孩濃眉大眼，雖然腳步匆匆，表情卻是堅毅，而後面那位被他拉著的女孩則是面容憔悴，表情驚慌，一路上雖然跌跌撞撞卻也不曾叫嚷，只扭頭看了羅羅一眼，露出几絲羞愧和緊張的神色。
「哪裡來的野孩子，在商場里橫衝直闖，真不懂禮貌！」迪奧專賣櫃檯後面的服務小姐不滿地嘀咕道。
羅羅微笑著用日語道：「大姐姐，他們可能走丟了爸爸媽媽，所在在著急尋找呢！」
「哈啊，小傢伙，你真懂事呢！所以你也要小心噢，可別跟丟了爸爸媽媽哦！」服務小姐一見羅羅比那男孩還小，卻也是獨自一人在這閑逛，還這麼懂事可愛，終於轉怒為喜。
隨口應了一聲，羅羅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剛才那男孩所牽的女孩一臉憔悴的模樣，仔細回憶起來還滿頭大汗的，雙目也沒有什麼神彩，顯然正處於又累又餓又病的狀態，身體恐怕已經熬到了極限，這樣下去……羅羅心中一動，尋著兩人奔走的方向跟了過去。
「哥…哥哥，我們…要是被抓到了…你又要被打了……」兄妹倆緊張地蹲在商場通道盡頭一輛運貨推車和牆角之間的狹小縫隙處，女孩喘著氣極為擔心地嘆道。
「沒事的，阿瞬，別擔心。我絕對不會把你交到那些拿咱們不當人看的傢伙手中！放心吧，哥哥一定能帶你逃出去！要是被送到他們老巢，咱們要再次逃出來就不容易了！」男孩堅定地抓緊小女孩的手，一邊安慰，一邊略顯緊張地從車架間的空隙處偷偷打探外面的情形。
「嗯，我相信哥哥……媽媽也會在天上保佑咱們的！」女孩閉上眼睛，感覺腦袋暈暈的，有些堅持不住，於是悄悄坐在地上，背靠著牆。
「趁著還沒被現，咱們等右邊過道的人少一點時，就偷溜進廁所，然後從裡面的窗戶翻出去就能甩開他們了！」男孩向妹妹小聲計劃著，其實也是在給自己打氣：「等甩開他們，我們就躲到鄉下去，哥哥撈魚給你吃，再也不會讓你餓肚子了！」
「嗯……哥哥…那可真好啊……」女孩微笑著努力想象河魚的味道，吞了吞口水，眼睛一閉上，就有些睜不開了。男孩卻沒注意到，仍在小心地窺視著周圍－－他一個九歲多的小孩，再怎麼好強，也不可能注意到這些生活細節。
「雖然『他們』還沒現你們，而且假定你天天都能捉到魚，但是你的妹妹看起來已經堅持不到鄉下了！」
一個清脆的童聲突然從斜後方向傳來，嚇得男孩一頭撞到車角上，震得車架不住顫動。小女孩則一下癱倒到男孩身上，差點就憋不住出那麼一聲尖叫。
「你…你是誰？你要幹什麼？」
男孩顧不上痛，驚慌之餘，卻也不忘了立刻搶到妹妹身前。抬頭一看，面前竟是個七歲的男孩，衣裝整潔，竟不知是什麼時候斜靠到他們身後的牆邊的。男孩雙手抱胸，臉上帶著笑，顯得休閑得很。
「你妹妹正在燒，身體快垮了，必須馬上休息，多喝點水，再吃點東西，還得看病吃藥。」羅羅繼續道。
男孩臉色一變，回頭看著妹妹，很緊張地問：「瞬，你病了？」
「哥哥，我沒事，別擔心，我還能堅持，只要逃到鄉下，咱們就有魚吃了。」女孩強打著精神倔強地笑道。
「別嘴硬了，你這樣勉強自己，等你倒下了，最後被連累的，還是你哥哥！」
羅羅無奈地癟了癟嘴－－這兄妹倆均是衣衫襤褸，臉色黯淡，嘴唇乾涸白，一副落魄不堪的模樣。根據他們剛才的對話，分明就是從哪裡逃出來不知多久，看樣子緊張得連喝水的時間也沒有，更別說吃飯休息了。這男孩還好，身體強壯，看樣子尚能堅持，而小女孩呢，不到七歲的樣子，身體虛弱，哪裡經得諸般折騰？對於平常人家的小孩子來說，這個年齡還屬於躺在母親懷裡撒嬌不肯吃蔬菜的階段呢。要是他倆繼續這樣瞎跑一氣的話，頂多再拖上半天，小女孩不徹底病倒才怪。
「你胡說些什麼，找打是嗎？」男孩雖然覺得對方的話有些道理，但一看妹妹被說得眼裡滿是淚水，仍舊是惱怒地站了起來，兩步衝到羅羅面前擰起他的衣領。
「哥哥都是我不好，我們走吧！走吧！他們…他們要追來了……」女孩一看哥哥又要打人，趕緊站起來拉住哥哥的手臂哀求道，眼裡的淚水終於止不住地直滑了下來。
男孩鬆開手回過頭看著自己的妹妹，心疼地扶著她的身子大聲道：「阿瞬，別哭！媽媽去世前咱們不是說好了嗎，從此不再哭泣，不再軟弱了……唉，咱們走吧！你先堅持住啊，咱們暫時沒錢，等有機會哥哥幫你找點葯吃……」
「找？是偷吧……雖然年幼，不過倒是一對好兄妹！」羅羅暗贊一聲，眼看著兄妹倆轉身就要繼續逃走。
「你等等！」羅羅一把拉住哥哥。
「你嘲笑完了還想幹嘛？信不信我打你……」男孩扭頭一臉怒意地盯著羅羅，不過又覺得面前這個擁有和年齡明顯不相符合的沉穩的小男孩剛才說得話很有些道理，強硬的語氣漸漸有些勉強。
羅羅牽牽嘴角，又看了看旁邊那名一臉擔心的小女孩，道：「如果從這裡的廁所窗戶翻出去的話，只能逃到機場裡面。就算你們躲進了機場，難道還能溜上飛機不成？進去的話恐怕會更加顯眼吧？」
這位哥哥，我哥哥和我要……要怎麼辦才好呢？有壞人追我們……」小女孩聽了羅羅的話有些怕了，躲在哥哥背後偷偷望了望羅羅，終於怯生生地問了一句，眼睛紅紅的。男孩嘴巴動了動，剛想說點什麼又好像想到了什麼，終是沒有說話，只是左手緊緊地握著妹妹那纖細的小手。
好了，等的就是這話！羅羅嘆了口氣：「這年頭做好人真難啊……」
暗自念叨著，羅羅從兜里掏出臨行前自妙真人私下給他路上買玩具零食的兩百人民幣遞到小女孩手裡，又對男孩道：「這是中華明國的兩百元鈔票，可以換日元兩萬。我想，在計程車上應該可以使用吧？從前面左轉有向下的貨車通道，從那裡應該可以下到地下一層，下面多半有計程車接送的車站。你們打車去找家醫院吧，先帶妹妹看病，然後買點吃的，等你妹妹病好了才去得了鄉下捉魚啊。」
小女孩捏著錢的手沒有放下，眼淚又開始不住往下掉，卻有些語無倫次道：「謝謝你啊……不過……那不好吧？那…那可是你的錢，要是給我們了，你…你要怎麼辦呢……」
羅羅愜意地摸了摸鼻子，笑道：「沒事，這是我的零用錢而已！你們還是趕緊走吧，遲了就白忙活一場啦！」說完，沖兩人擺擺手後轉身就走。
「我叫一輝，這是我的妹妹瞬！你叫什麼名字？我一輝將來一定會回報你！」身後傳來男孩略帶大聲的話，語氣有些哽咽。
「我叫羅羅，以後有機會遇到時請我吃魚吧！呵呵，再見！」羅羅回頭沖著那對兄妹作了個頑皮的鬼臉，轉身便走。
「走近了看，那女孩又乖巧又秀氣，竟然被折磨成這樣？也不知是什麼傢伙那麼忍心……」
羅羅有些無聊地想著，突然停住腳步愣在了那裡：「等等……一輝？阿瞬？一輝！阿瞬！阿瞬，妹妹？天啊……」
羅羅此刻臉色煞白，內心的震撼感無法形容：「該死，我不會是穿越到了聖鬥士的世界了吧？就算是吧，但那個仙女座的小帥哥瞬怎麼會變成了妹妹，有沒搞錯？瘋了瘋了……」再度回，那對傳說中的兄妹早已不見了蹤影。
來不及細想，羅羅又看見商場左邊大門處走進來三名黑衣墨鏡的高大男子；其中兩人左顧右看，另一人則找準備出門的客人問著些什麼。羅羅眼珠一轉，走回到剛才的迪奧櫃檯跟前，抬頭向那服務員小姐「天真」地笑道：「那個大哥哥和他的妹妹看起來真的是很著急地尋找他們的爸爸媽媽啦！我看見她們又往二樓去了……我也要回去找媽媽了，大姐姐再見！」
羅羅站在商場出口，悄悄回頭看了看那幾個黑衣人正在櫃檯前向那服務員小姐詢問；而那小姐則熱心地將手直指著樓上。羅羅調皮地眨了眨眼睛，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