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2、冤案)

第二十五章(2、冤案)

我猜想:毛紅光也許是在一種非常惱火的心境下,想要試試它究竟有多結實吧?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想到下手會那麼重,一下就把它捅破了。而這又是因為心情壓抑的結果。不過我並沒有真正看清是毛紅光搗的那一下,如果說是小不點乾的,那也有很強的動機。

小不點在人們的目光質詢下,承受不住壓力,第一個開口說話了。他說:「你們不要看我,不是我乾的。真的,我向**保證!」

這句「向**保證」口頭語,即使在八十年代初也有點過時了,用到這裡有點幽默的意思,被視為想調戲氣氛,逃避懲罰。所以,除了我咧嘴一笑,誰也沒有改變表情。小不點在水手長鬍裕海的印象中最滑頭,又有不準請假的懷恨情結,是最值得懷疑對象。接下來,他們對小不點動了一輪猛烈詢問和心理攻勢。

小不點幾乎要哭起來,最後拖著長音哀求地說:「你們哪個乾的,自己說出來。不要害人好不好?」

他這話是直接說給我和毛紅光的了,我們馬上緊張起來。

我至今相信:如果不是小不點第一個開口,也許毛紅光就會主動承認。小不點吸引了眾人火力,又被施加了那樣多威脅,使得毛紅光逃避了最初壓力,變得更不敢承認了。

毛紅光朝我投來故作鎮靜的一瞥,只有我能讀懂那眼神里深深的恐懼絕望。我知道他因為牛麗萍事件,操反舵事件,已經背上沉重的包袱,如果再給他安上一個故意破壞的罪名,那可真要「吃不了兜著走了」。多年以後,我讀過弗洛伊德《夢的解析》,更加相信毛紅光的行為只是壓抑狀態下一種變態釋放。錨機肚子上鑲嵌著這麼一塊凹下去的玻璃,看上去像是肚臍眼之類的東西。毛紅光給它那麼一下,完全不是算計好了要搞破壞,而是一種泄。

小不點哀鳴般的求告博得了部分同情。起碼,從小不點這裡已沒什麼可問的了。接下來,我意外地成為審訊主攻對象。因為我是以一個旁觀者心態參預其事,突然受到無端指責,逆反心理一下子爆出來,我用激烈的語氣告訴他們:

「不是我乾的!就不是我乾的!完了。其他的我沒話可說。」

我的表現非常稚嫩。明眼人一下子就看出,這件事要麼是我乾的,要麼我知道是誰幹的。二者必居其一。於是,我就成了這件事的突破口。相反,毛紅光只是承受了最小壓力,例行公事般地說;「不是我乾的,也沒看見是誰幹的。」就被放過去了。

因為我拒絕說出真相。這件事在本船級別下的調查就此擱淺。政委左拐子威脅說:「你們不肯說出來,我只有上報了。讓水上公安分局介入此事。」

對於左拐子的威脅,我和小不點的表現用水手們的話形容,就是――

「鳥得很!」

只有毛紅光比較乖順,像預備挨打的狗那樣,夾著尾巴做人,這使他成為目標的可能性更小了。

事情畢竟沒有大到驚動公安局的程度。但是,到了應該開航的時間也沒有開航。船隊的林隊長帶了幾個人乘著交通艇冒著大風登上了長江2o57號。

交通艇搖晃得厲害,林隊長一伙人從交通艇上跨過船襠上船的一剎那,我看見林隊長的帽子差點兒吹落到江里,他要保帽子,又要去抓船上的護欄,一個趔趄,差點掉到江里,幸虧站在船舷旁的曹志高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否則掉到江里,縱然淹不死,也會被風浪顛簸的兩條船擠傷。

林隊長被曹志高扶著,在長江2o57號上站穩了。他沒有跟迎上來的左政委握手,抬起的手掌落在曹志高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拍得曹志高嘴一咧,不知道是痛還是笑。

林隊長是為「專案調查」這次事故來的。他們採取個別談話方式甄別肇事者。我被叫到左政委房間,進行單獨談話。

走進臨時充當的審訊室,雖然有心理準備,這裡的氣氛還是把我嚇了一跳。林隊長我見過次數不多,此人三十多歲,面孔白凈,一雙眼睛蓄滿威嚴。左右坐著哼哈二將,大概是保衛科的吧。其中準備做筆錄的那個,是河校比我高一屆的校友,過去我們見面還打過招呼,也就是才擺脫船員身份調上去不久吧?

三人在帶拐角的沙上坐成一團。林隊長坐在正中,右邊坐著一個年紀稍長的人,做筆錄的校友坐在左邊側面。我沒有理睬擺在他們正對面的那隻顯然是為我準備的摺疊椅,拉過寫字檯旁一隻蒙著布套的靠背椅,在他們斜對面坐下來。林隊長雙手抱拳支在茶几上,目光探究地盯視我,對我這個動作竟然沒有反對。我因為坐得比較舒適,忐忑不安的感覺竟然奇妙地消失了。

「知道我們為什麼最後一個找你談嗎?」林隊長的聲音充滿威脅。

「不知道。」我說。

「因為我們一上來就了解到最有可能做案的就是你。」

「哼,豈有此理!憑什麼?你們憑什麼證據這麼武斷?」我一下子激動起來,感情強烈地嚷嚷道。

「老實點,別張牙舞爪的。」林隊長右邊的那個人威嚴地提醒我。

「什麼張牙舞爪,我問你們要證據。說我乾的,有什麼事實根據嗎?」

「我們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你自己交代,自己說出來跟別人揭出來,性質完全兩樣。」林隊長說。

「我沒幹,沒幹就是沒幹。白的不能說成黑的。」我抱定一種抗拒態度,在靠背椅上重新坐得舒服點。

沉默。彼此再度積蓄力量。幾秒鐘的沉默好像一個世紀似的。突然,林隊長說出一句意外的話來:「你最近在看什麼書?」

怎麼,跟我拉家常嗎?當然不!沒等他下面的話問出口,我的腦海里已經迅浮現出一個鷹鉤鼻子滿臉奸相的寫。那是鄭二副。有一天我在船艙里看那本《普通心理學》,鄭二副推門進來,他問我看什麼書?我亮了亮封面。他在我的床頭又看見一本《犯罪心理學》,吸溜著鷹鉤鼻子,拿起那本書來翻弄了兩下,流露出陰陽怪氣的神情。顯然,他們把這些事當成懷疑理由彙報了調查組。

林隊長自以為敲山震虎說:

「聽說你在看一本書,《犯罪心理學》,有這事吧?」

我之所以記得我在年輕時看過一些心理學著作,多半和這次談話給我造成強烈印象有關。我坦率地承認:

「正在看。」

林隊長一副抓住狐狸尾巴的神情,他也許非常得意自己這種迂迴戰術;

「你為什麼要看《犯罪心理學》呢?」

「怎麼?不能看嗎?圖書室借的,新華書店買的,高興看就看。看《犯罪心理學》犯法嗎?」

我這時出奇的鎮靜。因為說到底,我心裡非常塌實。我對林隊長自以為是的嘴臉十分鄙視,我不相信他能從我嘴裡挖出他所要的東西。

林隊長對我的頂撞十分惱火,惡狠狠地大聲吼道:

「你不要放肆!你以為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嗎?告訴你,我們已經掌握了證據。」

我說:「有什麼證據拿出來吧!」

調查組裡那個年紀稍長的人在一旁插話:

「小夥子,你要配合,為你自己的前途想想。你這樣頂撞,不管是不是你的事,對你今後有什麼好處呢?」

這倒是我從來沒有想過的。我在生活中一向是溫順的,膽小聽話不愛惹事。如果要是順著這條線往下捋,沒準我就把事實真相說了。但是,林隊長一味採取高壓的態勢,把我惹急了,我便激烈、傲然,難以駕馭,倔強得像一頭山羊。山羊這個比喻非常貼切,因為它本來是一種溫馴的動物,但是倘若起脾氣,頂起角來,那是寧折不彎的。我對調查組的糾纏感到惱怒、氣忿,懷著強烈的抵觸情緒,固執中夾雜著一絲輕蔑。

調查組跟我蘑菇了半天,始終沒有套出我的話,這使林隊長堅定地認為這件事就是我做的。他開始採取強攻,以不容置疑的態度,說:

「這件事就是你做的!已經有人揭是你做的。」

訛詐!一股無名火陡地竄上腦門。如果說世間有什麼最卑鄙的事,那就是對一個無辜的人實行訛詐。我激忿地嚷叫起來:

「沒有的事!你們不要誣陷好人。」

「這麼說,是冤枉你啦?」

那個曾經是校友的小書記員察言觀色地給主子幫腔。他那嘲諷的語調令我生氣,我看也不看他一眼,對林隊長說:

「當然是冤枉。……」

小書記員的自尊心受到了挑戰,跟許多自以為聰明的小人物一樣,他很自負,喜歡拿高大莊嚴的事物裝點門面。以為那樣一來便很容易將對手壓服。他氣勢洶洶地說:

「你別忘了我們是社會主義國家,社會主義國家怎麼會冤枉一個好人呢?」

這小子,翻臉無情不說,竟裝出一副凜然正氣,形而上學地拿這等大帽子嚇人。我要答不上來,就等於我在污衊社會主義。喜歡拿大帽子嚇人,也許這是當時人們的通病。可是從辯論技巧上說,他犯了一個低級錯誤。因為我一下子抓到了一個攻擊利器,我一時由著自己的意氣,憤憤然伸手在茶几上拍了一板:

「社會主義國家就沒有冤案嗎?**堂堂國家主席還被冤屈致死!怎麼沒有冤案?」

茶几上的三隻杯子猛然一跳,茶水潑出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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