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3、閉關七日)

第十五章(3、閉關七日)

那些天里,我的痛苦簡直無法言狀。

白天,我身不由已的來到玉茭家附近,在她家門前的小路上遊盪。夜晚,我吹一隻口琴,在離她家不遠的糧站的拐角里低低嗚咽。我吹《時光一去不復回》,我吹《雁南飛》……。在我們戀愛的日子,那些耳熟能詳的歌曲,我一一為她吹遍。我想玉茭一定能夠聽見我的傾訴,她也許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像一道絢麗的彩虹,把所有的風雨一筆勾銷。

夜晚的時間相對還好打,白天我來來回回地出現在她家門前的小路上,像一隻忙著窺探什麼的鼴鼠,這種感覺令我非常羞愧和恥辱。可是,要想控制住自己簡直太難了!我連一刻也無法坐定下來。

為了避免出現在她家人的眼裡,我騎上自行車滿大街亂竄,把我和玉茭曾經到過的地方無數次的重新游遍,而這種溫習只能是令那些美好的記憶蒙上灰塵,除此之外毫無意義。

瘋狂中,我在自家的院子里練習拉力彈簧。我將一隻把手踩在腳下,站直了身體用一隻手拉伸,做肱二頭肌鍛煉。忽然,腳下的把手滑了出來,(我感覺它要滑了出來,出於無法解釋的任性,我允許它滑了出來。)腳下的那隻把手彈回來,狠狠地打在我的額上,立時就流出了血。令我感到奇怪的是,我並沒有感覺到痛楚,甚至還有一點點高興。

拉力彈簧的把手並沒有打碎我的顱骨,只是打破了皮。我想到的是,在大街上瘋騎自行車,如果被汽車碾死,可能也不會有痛苦的感覺吧?因為心靈的苦難已經遠遠出了**所能感知的程度。

這樣的狂亂狀態持續了幾天,直到彈簧把手讓我流出血來,我的思維才清明一點。我意識到再這樣下去,我的精神將像一根越上越緊的條突然斷掉,亂成一團麻。

為了避免再走到她家的門前去,我給自已規定了禁閉。我規定自己除了大小便上廁所,不能走出自家的房門,直到回船的日子。

在自我禁閉的日子裡,我整天整天寫日記,把頭腦中出現的每一縷細微的思緒流瀉到紙上。在自家灰色暗淡的房間里,在厚厚的日記本里,我用鋼筆一筆一筆舔舐自己的傷口。陽光照進我家低矮的窗戶,我看見光線里有無數飛舞的微塵,就好像我的頭腦里各種各樣或隱秘或彰顯的念頭。我家的窗後有一道排水溝,排水溝的上沿幾乎與我家的窗檯平齊。因為我們這幾排平房座落在一個斜坡上,一棟比一棟低,後排的人家不時有人從窗後走過,我能看見走路人的腿腳。我像坐在地窖里一樣,然而這卻是我永恆溫暖的家。受了傷的狗熊,在它的窩裡喘息、休憩,找到寧靜。

母親到鐵道線上扛籮筐去了;大姐已然出嫁;大哥在廠里要到了單身宿舍;住在家裡的還有二哥和五弟,他們一個上班一個上學,也都不在家。

陽光靜悄悄地從書桌的一角爬滿了整張桌子。我剋制住走出家門,去找尋玉茭的念頭。一顆心彷彿被扔進滾沸的開水裡,經受著反反覆復、上上下下、來來回回、永無休止的煎熬。我扒在桌前,不停地寫啊寫啊,向日記傾訴我心中的憂傷。

自我禁閉的日子裡,唯一可以讓我走出家門的理由是上廁所。廁所在我們這幾排平房的一側,是一座紅磚已經朽爛,有些地方似乎一碰就成齏粉的房子。

廁所旁邊有一座泥糊的茅草屋,茅草屋裡住著看廁所的紅鼻子老頭。老頭的酒糟鼻子像一隻大草莓,又紅又腫的鼻頭上有許多黑色的針眼般的汗腺。夏天的時候,可以看見他搬一張涼床在廁所旁喝酒。喝得頭頂上像蒸籠般冒汗。他把一條濕手巾搭在頭頂上,那條白裡帶灰的濕手巾呈門字形掛下來,好像耷拉下來的兩隻狗耳朵。紅鼻子老頭看上去和和氣氣的,聽說凶起來非常厲害。那時看廁所的不僅是打掃衛生,還要看糞,因為經常有偷糞的。有一天早晨看見廁所地上瀝瀝拉拉到處是糞,聽說昨夜偷糞的又來了,被紅鼻子老頭打折了一條腿。

在我禁閉到第七天的早上,我感到和玉茭的戀情真正結束了。結束,這兩個字不是你主觀上可以選擇的,它是越了理智從下意識里產生的。因為那天早上,我上廁所時,意外地聽說紅鼻子老頭去世了。他的那間小草屋圍了許多人,人們紛紛議論,昨天還見他好好兒的打掃廁所,一夜醒來,他就去了。

我的心病跟隨這件事豁然而愈。紅鼻子老頭的突然去世,讓我感到生命無常,彷彿看透了世間萬物以及所謂「本我」的真相。

我的心情晴朗了,禁閉也就失去了意義。我撤銷了給自已訂下的不能離開家門一步的心靈桎梏,重新溶入社會,走進陽光。

我決定提前回船。

乘下水班輪迴船的那一天,出乎意料之外,我在碼頭侯船室看見了謝宛兒。

我問她怎麼會來這兒?謝宛兒偏著頭朝我露出挑釁的微笑:

「幹嘛?這地方你霸佔了嗎?」

我意識到自己問得唐突,後悔得腮幫子酸疼。

謝宛兒從挎包里掏出一本集郵冊,說:

「我來代玉茭把你送她的東西還給你。」

我納悶她怎麼知道我今天要走?從她手裡接過那本我曾經珍愛的郵集,心裡空空的,什麼感覺都沒有,甚至連一絲兒傷感的漣漪也沒有。這樣沉靜的心情讓我頗感奇怪。

我謝謝她,夾在排隊上船的人流里走過碼頭的檢票口。我奇怪自己這回為什麼沒有走後門,憑船員工休證直接上碼頭,而要跟在人群里排隊上船?難道我是暗暗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玉茭再來送我嗎?要是我直接上了碼頭,謝宛兒還能見到我嗎?帶著這些猜不盡的心思,我走出了檢票口,走出了謝宛兒的視線。

我的後腦勺上彷彿長出了眼睛,看見謝宛兒離去的背影。

客船調頭的時候,我無聊地打開集郵冊,瀏覽那些已經令我不感興趣的郵票。驀然,我的眼睛像哥倫布現新大6的那一剎那,冒出無數金星。

有一張謝宛兒和玉茭的合影照片夾在了第一頁。照片上玉茭的表情沒有控制好,好像一個歪把兒的酸梨。而謝宛兒狀態極佳,宛如維那斯獲得的那枚金蘋果,正對著我甜甜的微笑。

這不可能是玉茭夾進來的。哪還能有誰呢?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誰不曾青春流淌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網游競技 誰不曾青春流淌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五章(3、閉關七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