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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什麼樣的人呢,多少總得有點兒憤怒或悲傷吧!沒見過這種女人,要麼就是快出家了,要麼就是在計劃怎麼報復。」葉子臉上掠過一絲不安,「說不定,今天就是報復的開始。他說好5點半來接我,到現在人不來,電話打不通,他手機關了。」

「有沒有往他家打?」

「沒有,我從不往他家打電話。」葉子搖搖頭,凄楚地一笑。

卓爾略一沉思,說:「給我號碼,我打。」

「不,別打。」葉子阻止道。「你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他現在肯定是被關在家裡走不了。你現在打電話不是主動送上門嗎?」

「反正她已經知道了,她不會置之不理的。與其被動等待不如主動出擊。關鍵是你現在怎麼想?你是不是真心愛他?」

葉子低頭不語。過了一會兒,慢慢開口道。

「我也不知道。有時候我也問自己,是愛他,還是需要他。」

「好,那我問你,如果他現在離婚了,你會不會嫁給他?」

葉子不語,過了一會兒,起身走到寫字檯旁,打開抽屜,拿出一個信封。

「這是什麼?」卓爾接過來,並沒有立即打開。

「離婚協議。你記不記得上次在溫泉時我跟你說過,要送自己一份特別的禮物?」

卓爾低頭看看信封,頓有所悟:「原來你是指這個?」

「對。」葉子苦澀地笑笑。「30歲,是女人的底線,我已經沒有多少選擇的機會了。所以,要還自己一個自由。」

「你這樣做對。」

「但自由是有代價的。這意味著以後我要一個人面對生活。所以,這次我要全力爭取公派出國,如果成了最好。如果不成-」

「怎樣?」卓爾有點兒緊張地問。

「就把自己嫁出去。」

「嫁給老宮?」

葉子低下頭,眼睛望著久久。

「說實話,這個問題我不是沒想過。可以說三年來經常想,可就在剛才等他的時候,我突然想明白了。」

葉子把額前的頭髮往後甩了甩,抬起頭來看著卓爾,語氣堅定地說:「我不會嫁給他。」

「為什麼?」

「因為,丈夫和情人,是兩種不同的愛,一種是忠誠的,一種是活躍的。我和他,是屬於後者。所以,就算他現在離婚,我也不會嫁給他。」

「你真這麼想?」

「我已經想好了,等我離了婚,要麼不找,如果找,一定找個凈資產,絕不和有家的男人糾纏。就算他離了婚,也一樣要面對他前妻和孩子,後患無窮。」

「那老宮呢?你打算怎麼辦?」

「能怎麼辦?分手唄。」

「就這麼說分手就分手。你捨得?」

「有什麼捨不得的!能舍才能得。感情,都是一段一段的。每一段有每一段的作用,作用完了,也就該結束了。」

卓爾抬起頭,定定地看著葉子:「你-真冷靜。」

「冷靜?多給男人折磨幾次你就冷靜了。我不想自己一輩子象現在這樣,連個電話都不能打!」葉子眼圈一紅,聲音哽咽道。

卓爾看看葉子,又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表,差一刻鐘9點,不僅有些憤憤然。

「他有點太欺負人了!打個電話說一聲怎麼了?給我號碼,我打。」

卓爾拿起電話,電話一撥就通了,響到第三聲才有人來接。

「喂。找誰?」一個女人的聲音。

「你好。請問,宮本在不在?」卓爾客客氣氣地問。

「你是誰?」

雖然隔著電波,卓爾還是從聲音中覺察到敵意。

「我是他朋友。」

「朋友?哼,你終於還是來電話了,等了一晚上,等急了吧?」

「……」卓爾沒想到她這麼直接了當,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怎麼不說話了?你不要找宮本嗎?好,我現在就讓他來接電話。」

「不,我現在不找他了。」卓爾加重語氣道:「我找你。我們談談好嗎?」

卓爾怕遇到熟人,所以特意約了城西區的五州大酒店。沒想到,一進大堂,就迎面碰上賀新。

「喂,你怎麼在這兒?」卓爾問。

「我正想問你呢。這麼晚了來這兒幹嘛?坦白交待,和誰約會?」賀新有些不懷好意地看看卓爾。

「我約人談點兒事。別誤會,是女的。」卓爾解釋道。

「女的?又哪個女作家來了?害你這麼晚跑這麼老遠來!」

卓爾本不想說,但看賀新的架式,不說就問個沒完。

「實話告訴你吧,不過你得保密。我來見-情敵。」

「情敵?」賀新驚訝道,用疑惑的目光看著卓爾。

「對,不過是假的。」

「假的?人家真的躲著不露面,你幹嘛傻乎乎的替人頂罪?」

卓爾回身往門口望了望,催促道:「以後再跟你解釋。你快走吧,你這麼大個站在這兒,別讓她來了看見,以為我帶人來打架呢。」

賀新站著不動。「你別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她是幹什麼的,你了解嗎?萬一她帶人來怎麼辦?」

「不會的,她是醫生。也是受過教育的人,應該很理智,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

「這個時候哪還有什麼醫生護士,只有女人。女人嫉妒起來上帝都無奈,誰知道會她會不會做出瘋狂的事來!你也太輕率了。不行。我得跟你一塊去。」

「不用,真的不用。你快走吧。」

卓爾推賀新走。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

「賀新!」

卓爾回身一看,只見劉小萱正往這面走來。

劉小萱看見卓爾,驚喜道:「咦,卓爾老師,你怎麼在這兒?」

「你好,小萱,我來辦點兒事。」卓爾轉身對賀新悄聲道:「原來你是約會,還讓我坦白交待!」

「小萱,卓爾有事需要我幫忙,我不能送你了,你自己打車回去好嗎?」賀新有些歉意地說。

「我沒事,你送小萱回家,這麼晚了她一個人走不安全。」卓爾急忙道。

「我沒事兒。以前也經常一個人走。賀新,你陪卓爾老師辦事吧。我走了,再見。」

劉小萱沖賀新甜蜜地一笑,又沖卓爾擺擺手。走出大堂。

卓爾只好讓賀新陪著自己。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咖啡廳。

咖啡廳人不多,只有四五桌客人,都是一對一對的。看樣她還沒到。卓爾舒了口氣,找了一個靠角落的位置。賀新和她隔了兩個座位。

「請問,您來點什麼?」侍者過來,遞上酒水單。

卓爾漫不經心地翻著,眼睛不時往門口方向望。

門又一次開了,一位身材嬌小、氣質優雅的中年女人走進來,站在門口環視了一眼,向卓爾這面走來。

卓爾意識到,這就是她今晚要見的客人——宮本的妻子原雪芳。

「請問,你是卓爾嗎?」原雪芳彬彬有禮但十分冷漠地問。

「是我。」卓爾站起身,打量著她,從她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不用客氣,坐吧。」原雪芳說道,脫去外衣,坐下。

「請問,你喝點兒什麼?」卓爾客氣地問。

「隨便。」

「那好,」卓爾轉身對侍者道。「兩杯維多利亞咖啡。」

原雪芳抬起頭,把卓爾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我是誰,我想你應該知道。用不著介紹了吧。」

「我知道。」卓爾說,語氣不卑不抗。

「那我們就直接了當,開誠布公地談吧。」

原雪芳從包里拿出兩張一疊4折的紙,遞給卓爾。

卓爾打開一看,是兩張舊年曆。上面既無攝影又無繪畫,只有數字。某些數字下面用紅筆畫了記號。

「這是你們這兩年的約會記錄,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

卓爾抬起頭,認認真真地打量著眼前這個女人。她也同樣看著卓爾,目光中透著冷峻,剛毅。

「我沒有你記的這麼全。」

「我記的也不全。你們是98年開始好的吧。那時我在日本進修,所以沒有記錄。」

卓爾默不作聲。原雪芳繼續說道。

「我去日本進修前,曾經猶豫過。我一走就是一年,這一年說不定會發生什麼事。我了解男人,一個月還行,可是一年,他不可能做和尚。我反覆考慮,不是三思,而是六思,我想即使我放棄不去,也不能保證這種事情就一定不會發生。如果那樣的話,我反而失去了抗爭的能力。所以,還是決定去。去之前就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所以,我不怪你。就是沒有你,也會有別的女人。」

原雪芳用平靜的口氣說道。卓爾看看她,她說話的口氣,好象在說別人的事。

「果然如我所料。我從日本回來后,就發現他在外面有了女人,當然,我並不知道這個人就是你。其實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我想怎麼樣。在日本這一年,我對男人有了更深的了解。日本男人幾乎都有情人,但他們很少為此放棄婚姻,仍承擔家庭的責任。我很珍惜我的婚姻和家庭,只能忍著,不把這事說破,那樣即使留住他,也會留下硬傷。我假裝不知道,讓你們自已了斷。情人關係沒有維持太久的。發展到一定程度,總要有個了結。我給了你們兩年時間,做為一個妻子,做到這樣已經是極限了。可你們呢,你們讓我很失望。」

卓爾低下頭,輕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你以為一句對不起就可以了嗎!」原雪芳厲聲道。

「那你想怎麼樣?」卓爾抬起頭,語氣硬了起來。

原雪芳盯著卓爾,一字一句地說:「這話應該由我來問你!」

沉默了能有兩三秒,卓爾鄭重地開口道:「我已經想好了,我退出。」

「我憑什麼相信你的話?」

「你如果不相信我也不能硬讓你相信。我只能告訴你,我有男朋友,他現在在美國,31歲,單身未婚,博士畢業,剛剛獲得年薪6萬美金的教職。現在正給我辦出國手續。」卓爾一氣說道。抬頭看看原雪芳,放慢語速,一字一句地說:「如果換了你,他們倆,你會選擇誰?」

原雪芳冷冷地盯著卓爾,看了足有5秒鐘,以確定她所說的是否屬實。

「好吧。」原雪芳收回目光,點了下頭,「既然這樣,事情就簡單多了,我們各得所需。不過,你要答應我,從現在開始,不再和他見面,不許有任何聯繫。」

卓爾遲緩了一下,語氣肯定地說道:「好,我答應你。」

「我先信任你一次,如果做不到,後果自負。」

說罷,原雪芳從包里掏出錢夾,抽出一張100元面鈔,放到桌上。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卓爾怔怔地望著她的背影,又望望桌上的錢,還有那杯一動未動的咖啡。

「你沒事吧?」賀新走過來問。

「沒事。」卓爾咕嚀了一句,從包里拿出電話,打給葉子。

葉子和老宮來到他們早就約好的海天酒店,吃這頓遲到的晚餐。

面對一桌豐盛的食物,兩個人都沒有胃口,相對無語,氣氛有些尷尬。

「吃吧。」老宮拿起筷子。

葉子一直側臉望著窗外,茫茫的海面上,漆黑一片,只有靠近岸的水面上,有一排被路燈映亮的波影,一閃一閃,發出幽幽的光。這是他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冥冥中,葉子預感到,這很可能就是他們的最後一次了。不覺一陣心酸,眼睛一熱,眼淚涌了出來。

葉子起身去了洗手間,掏出面巾紙擦去眼淚,對著鏡子,深深吸了口氣,在心裡對自己說:「沒什麼可傷心的,遲早會有這麼一天!」

葉子回到餐桌,動手吃了起來。她低著頭,好象是在完成一項任務。老宮不時看看她,象徵性地動了幾下筷子,幾乎沒吃什麼。

吃了能有一刻鐘,最多20分鐘,老宮起身去洗手間。葉子待他走遠,朝侍者一揮手。

「埋單。」

侍者送來賬單,葉子從錢夾里抽出200元錢遞過去。侍者轉身走了,不大會兒來送找回的零錢。

老宮回來了。見狀連忙說:「哎,我來,我來。」

葉子微微一笑:「以前都是你請我吃飯,今天,就讓我請你吧。」

「什麼你的我的,還不一樣?」老宮有些不自在地訕笑道。

葉子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站起身,道:「走吧。」

老宮一愣。「吃好了嗎?」

「好了。」

「不著急。再坐會兒。」

「我當然不急。」葉子一板一眼地說。

「對不起,我,今天-」一向口齒伶俐地老宮有點語無論次。

「你不用解釋。」葉子打斷他。「認識你的時候就知道你有老婆,我也不是單身。今天的事遲早要發生。所以,這句話還是由我來說吧。我們是從這兒開始的,現在,也在這兒結束吧。」

「我不是那個意思。」老宮急忙道。

「可那是我的意思。」

葉子一字一句地說。

卓爾來電話時,葉子已經回家了。

「怎麼樣?她沒對你非禮吧?」葉子急促地問。

「沒有。彬彬有禮。」

葉子舒了口氣,一直提著的心放了下來。

「她這個人不壞,就是有點太冷了。」卓爾又補充道。

「她什麼樣,已經和我沒關係了。」葉子說。口氣淡淡的。

卓爾遲緩了一下,問:「你和他談了?」

「談了。」

「他說什麼?」

「他以為我說氣話。好象一點兒也沒有準備。」

「那他還會來找你吧!我已經替你答應不和他見面了。」

「我不會再見他了。」

「真的?」

「真的。」葉子聲音很低,但語氣非常肯定。

兩個人都不作聲了。

少頃,卓爾安慰葉子道:「你真了不起。今天一起送了自己兩份禮物。」

「我也沒想到。」

「現在幹什麼?去酒吧聽歌兒吧?」

「不想去。」

「要不去我家?」

「不用了,我沒事兒。真的。」葉子把久久抱在懷裡,撫弄著它身上的長毛。「卓爾,現在可以告訴你,我為什麼一直不和他辦離婚了。」

「為什麼?怕宮本有壓力?」

「是。」葉子眼睛一熱,「不過現在覺得,有點兒不值。」

「別這麼想,都過去了。振作一點兒!」

「嗯。」

「再找一個好的。」

「嗯。」

葉子道。眼淚瀰漫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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