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持月西廂下,

迎風戶半開。

拂牆花影動,

疑是玉人來。

唐元稹明月三五夜

嚴冰一直是個很怕寂寞的人。

十七歲入宮后,她沒有一天不想着怎樣才能離開這座用高牆困住她的皇城。

嘆息聲不曾改變過什麼,她依舊穿着光鮮亮麗的華服,也知道她得老死在這座牢籠中。

她一點也不希罕皇后之位,如果可以選擇,她真的好想飛出去。

當然,這只是妄想,一種不自量力的妄想。

能人宮並非因為她的美貌,貌美如花的女子多如過江之鯽;她之所以有今天,是因為她有一個皇上不能忽視的將軍哥哥——嚴選。

哥哥年紀輕輕就戰功彪炳、屢建奇功,替國家立下不少汗馬功勞。因此先帝將她指給了當時的太子,太子在先帝龍馭歸天後繼承了大統,而她也跟着當上了寧后,可她心裏卻沒有一絲喜悅。

她到底怎麼了?

她是不是太貪心了?

她是不是太不懂得感恩了?

她不知道,她只是不想做皇后罷了,這不是罪吧?「皇後娘娘,國舅爺求見。」皇后的貼身宮女燕子通報

嚴選未等宣召,直接走進御花園,來到掖池旁的涼亭內。「天熱,你不該出來曬太陽的。」嚴選劈頭就說。

嚴冰一向怕這個哥哥,雖然她己是一國之後,但她還是怕他。

「屋子裏悶。」

「心靜自然涼。」他又說。

跟在嚴選身後的鄭暖兒大刺刺的盯着皇后瞧,她不禁在心中讚歎:好美的…個玉人兒,難怪會被封為皇后。

「心靜不下來。」嚴冰老實地說。

「看來不是屋子悶,是你的心悶。」

「哥,你不知道這裏有多無聊.我連個說話的朋友也沒有。」嚴冰委屈的道。

「皇后不需要朋友。」嚴選淡漠的回應。

「哥!我也是人,當然也需要朋友.哥在外頭自由自在,卻要我待在這裏受罪。」

嚴選敏感的看向四周,好險宮女們已被遣離三尺之外,否則這樣大膽的話.不知會惹出出什麼禍來。

「皇后怎可說出這樣孩子氣的話?」他輕斥道。

嚴冰知道自己說了太過分的話。「對不起。」

「你已經是大人了,說話不能沒有分寸。」他告誡她。

「想有個談天的朋友為什麼就這麼難?」嚴冰咕噥著。

「皇後娘娘,不如我來做你的朋友吧!」鄭暖兒揚起一抹真誠的笑。

「你是誰?」嚴冰看向鄭暖兒。

嚴選替她介紹:「冰冰,暖兒是我替你找來試毒的宮女,有她陪在你身旁,我就可以放心了。」

「試毒?」

「今後你所有的膳食都得由暖兒先行試吃,這是為了你的安全着想。」

「為什麼要這麼麻煩?」嚴冰不解。

「也許是為兄的多慮了,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暖兒!」嚴冰喚了聲。

「皇後娘娘,暖兒誓死捍衛娘娘的生命安全。」她發下重誓;沒辦法,為了一百兩黃金,她拼了!

「有這麼嚴重嗎?」「有暖兒給你作伴不是很好嗎?」嚴選理所當然地道。

嚴冰點點頭。「好是好,可要是真有人慾加害於我,不是害了暖兒姑娘?」

「皇後娘娘,我沒關係的。」鄭暖兒甜甜一笑。「我已經把命賣出去了,皇後娘娘不用擔心我的小命。」鄭暖兒輕鬆地道。

「把命賣了?你把命賣給誰了?命能賣嗎?」

「能賣的!我把命賣給國舅爺了,價錢還不錯。」鄭暖兒笑嘻嘻地回答。

「什麼?!」嚴冰大吃一驚。

「鄭暖兒!閉嘴。」嚴選臉色不好的朝她吼道。

「哥.你真的買了暖兒姑娘的命?」

她還是頭一回聽說命是可以賣的,那她的命是不是也能賣呢?待會兒問問暖兒姑娘。

「皇后不必管這件事。」他冷冷的道。

鄭暖兒陪着笑臉,「是啊!娘娘是金枝玉葉,實在不需要管民女把命賣給誰。」

「鄭暖兒,你過來一下。」他朝她勾了勾手指。

見狀,鄭暖兒快步上前。

「再多嘴,小心你的舌頭。」

他又恐嚇她了!她捂住嘴,猛點頭。

見嚴選離開了,嚴冰掩嘴而笑。「我哥很兇對不對?」

「有一點。」鄭暖兒不好意思地道。

「沒關係,你可以說實話,我最喜歡聽實話了,富里的人全怕得罪我,所以沒人敢對我說真話。」這是她的遺憾。

「國舅爺很兇。」她吐了吐小舌。

「哥是外冷內熱的人。」

「是嗎?我倒覺得國舅爺外冷心也冷。」她說出真心話。

想聽真話還不容易,反正口沒遮攔時所說的全是真話,她很樂意配合。

「你真的把命賣了?」

鄭暖兒點點頭。「真的賣了。」

「賣了多少銀子?」越來越有意思了。

「一百兩黃金。」

嚴冰愣了下。「這麼少?」

「不少了!我的命很便宜的,國舅爺肯用一百兩黃金買我的命,我已經很滿意了。」她不貪心。

嚴冰不同意。「要是有人出一百兩黃金買我的命,我一定把他轟走。」

「這是當然的啊!皇後娘娘的命絕對不只一百兩黃金。」

「那你看我的命值多少?」嚴冰一直被養在深閨里,不太了解人情世故。

鄭暖兒偏頭想了想。「娘娘的命是無價的。」

「無價?就是不值錢羅!這麼說來我的命連一百兩黃金也不值……」嚴冰笑不出來了。

鄭暖兒忙不迭地道:「不是的!娘娘是非賣品嘛,暖兒自然估不出價來。」

嚴冰喃喃自語:「非賣品?我是非賣品!」

「娘娘請放心,暖兒會保護娘娘和您腹中胎兒的安全。」

「皇宮戒備森嚴.不會有人害得了我。」

「國舅爺要暖兒提防的不只是宮外的人,還有這座皇宮裏的野心份子。」她沒料到皇後娘娘居然一點危飢意識也沒有。

「你是說宮裏有人想害我?」嚴冰被嚇著了。

「任何可疑之處都不能掉以輕心。」

她不想危言聳聽,也不想粉飾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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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是座熱鬧的城市,來往商旅甚多,許多富家子弟就愛鎮日閑逛。

鄭暖兒拗不過嚴冰的請求,陪着她微服出宮,到大街上見識見識。

「好久沒出來透透氣了,今日多虧了你,不然真不知要到何時我才能再見這條大街一眼。」

為了安全起見,鄭暖兒裝扮成一名俠客,兩人一同行走,免去了不少麻煩。

「要是讓皂上知道了,我可是要掉腦袋的。」她真的很無奈。

「我倒不擔心皇上,皇上日理萬機.後宮妃嬪如雲,一天不見我是很平常的事。」

她的心情正好,不想去煩惱那些事。

突然響起的鑼鼓聲引起嚴冰的注意。

「咱們去看看前頭有什麼熱鬧可看。」

鄭暖兒探頭望了望。

「是比武招親。」

「是嗎?好玩!不如你上去和那女子比畫、比畫。」嚴冰拍手笑道。

「不行啦,我那三腳貓的功夫哪能見人啊!」鄭暖兒猛搖手。

「有什麼關係?上去耍耍.也許能打出名號來。」

「贏了可是要娶人家的。」鄭暖兒搖頭。

「屆時就說你也是姑娘家便可。」嚴冰正在興頭上,不顧後果,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怕會惹上麻煩。」鄭暖兒還是猶豫不決。

嚴冰不在乎地笑道:「怕什麼?萬一有個差池,我會替你頂着。」

「娘娘真想看我打擂台?」

嚴冰用力的點點頭。「嗯!我就是想看,在宮裏悶死了,出了宮遇上這麼好玩的事,當然不想錯過。」

鄭暖兒硬著頭皮跳上擂台,對方是個十七、八歲的妙齡女子。

「你叫什麼名字?」

「廢話少說,咱們開始比吧!」

她不想羅唆,怕被對方看出破綻。

比武招親的女子名喚白樂雅,看來挑戰的人長得俊俏,心裏的好感不由得多了幾分。「你不說明來歷,本姑娘不跟你打。」白樂雅很堅持。

鄭暖兒翻了翻白眼。「不打就不打,我也懶得跟你打。」

說時遲那時快,白樂雅使出一招鴛鴦腿,擋住了鄭暖兒的去路。

「往哪裏走!」

「都說不打了,你怎麼這麼野蠻!」鄭暖兒吼道。

「你當我這兒是什麼地方?愛來就來、想走就走,沒這麼容易。」白樂雅嚷着。

「樂雅,放她走!」高大的黑衣男子走向她們。

「師兄,這人是來鬧場的。」白樂雅指控道。

「姑娘,你不是小孩子了,不會不知道比武招親是什麼意思吧?」

孟藤和白樂雅這對師兄妹行走江湖多年,這次來到京城是為了替白樂雅找個婆家,想來想去沒有更好的法子,只得用比武招親的舊路子。

「原來你是個女的?」白樂雅怒瞪着鄭暖兒。

嚴冰連忙打圓場:「暖兒確實是女兒身,請二位見諒。」

「你們是吃飽了撐著嗎?」白樂雅大叫。.

嚴冰愣了下,在宮裏可沒人敢這麼大聲同她說話,眼前這名女子的膽子也太大了吧!

「你的口氣幹嘛這麼沖?我有說不跟你打了,是你不讓我走的。」鄭暖兒替自己辯解。

「你怎麼這麼無恥?做錯事的人明明是你們,如今做賊的喊捉賊,天理何在啊?」

「樂雅,少說兩句!」孟藤不希望把事情鬧大。

「師兄,她們真的很過分,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啦!」白樂雅見圍觀的人逐漸增多,覺得很沒面子.更不想就此罷休。

「姑娘,我們應該怎麼做才能讓你的心情舒坦呢?」嚴冰沒想到自己一時的放縱,竟會惹上一頭母老虎。

「二位姑娘,你們走吧,樂雅的話別放在心上。」孟藤無意為難她們。

「師兄!你怎麼可以就這樣放過她們?」白樂雅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模樣。

「樂雅,留下她們對你有什麼好處?」他問。

「她們捉弄我。」白樂雅嘟著嘴,不服氣地道。

「算了!出門在外大夥兒交個朋友總比樹立敵人來得好啊,兩位姑娘!你們說是不是?」他看向她們。

嚴冰不語,躲到鄭暖兒身後;偷溜出宮總得低調些,要是讓宮裏的人瞧見了,事情真的會鬧大。

「做朋友有什麼難的!」鄭暖兒笑道。

孟藤注意到怯生生的嚴冰,她雖然沒說什麼話,可她生得風華絕代、膚若白雪,沒有一般江湖兒女的隨性。

「你們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吧?」他好奇地問。

「算是吧。」鄭暖兒不怎麼認真的回答。

「如果你們真有誠意,就替我和師兄安排住的地方,看是你們倆誰的府邸都行。」白樂雅故意刁難,擺明了要她們出糗。

「這……不太方便吧!」鄭暖兒支支吾吾地道。

「不方便是吧?那就跟我進衙門,我倒要看看知府大人會怎麼判你這個女扮男裝、欺騙姑娘家感情的女騙子!」白樂雅傲慢的咆哮。

「我什麼時候欺騙你的感情了?你不要含血噴人。」鄭暖兒不甘示弱地反擊。

「樂雅,咱們又不是沒有住的地方,你不要無理取鬧了。」孟藤收拾起擂台上的刀劍,不再理會她。

「師兄,你就是這樣才會被徐競薇吃得死死的。」白樂雅氣極了。

鄭暖兒正要說些什麼時,嚴冰拉住了她的袖子。

「如果二位沒有地方可以落腳,到我家住個十天半個月也不打緊。」

鄭暖兒被嚴冰的話嚇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姑娘,真的不必麻煩了。」孟藤客氣地回絕。

「不麻煩,我家客房多,家兄又好客,不會不方便。」鄭暖兒暗叫不妙。

「國……爺會罵死我的。」她死定了。國舅爺不會放過她的,一百兩黃金果然沒有想像中好賺。

「二位肯不肯賞光啊?」嚴冰心思單純,全無防人之心,心想能交幾個跑江湖的朋友,也挺有意思的。

孟藤對嚴冰本就有好感,在她熱情的邀約下,自然覺得盛情難卻。

「你家若是破舊不堪,咱們可是住不下去的喔!」白樂雅冷哼一聲。

「絕對不會讓二位失望的。」嚴冰笑道。

「是啊,不會讓二位失望的。」鄭暖兒出聲附和。

「暖兒,你可不可以帶他們去我哥家,我得回去了,否則會出亂子的。」嚴冰歉然一笑。

孟藤難掩失望地問:「姑娘不和我們一起走?」

「我住在另一個地方。」嚴冰含蓄的回答。

「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作啥這麼神秘……」白樂雅不屑地瞥了嚴冰一眼。

「是啊!是一個見不得你這種人的地方。」鄭暖兒火大地道。

真想看看這個女人知道真相后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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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暖兒就站在嚴選面前,心頭湧上一股罪惡感,心跳得很快,害怕他一怒之下會把那一百兩黃金給收了回去。

「鄭暖兒!你到底有沒有腦子?」

「回國舅爺的話,暖兒有腦子啊。」

她覺得自己好像一個大傻瓜……

「有腦子卻沒有好好的用!」

她咬緊嫩唇,知道自己這回真的做錯了。

「皇後娘娘在宮裏悶壞了,所以……」

他打斷她的話:「說你沒腦子,你還不承認!」他怒不可遏地指着她。

「暖兒沒有不承認。」她快哭出來了。

一百兩黃金她已經交給毛嬤嬤了,不可能拿回來的.萬一國舅爺嫌她笨,叫她回家吃自己,那該怎麼辦?

「皇后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那她若要你去死,你也要去死嗎?」他吼道。

書房裏只有他們倆,她的眼淚真的快要流下來了。

「是的,暖兒發過誓要對皇後娘娘盡忠。」

為了一百兩黃金,她真的什麼事都能忍。

「你的命賣給了我,就要聽我的話,不是聽皇后的話,我不要你這樣盲目的盡忠。」

看着身着男裝的她,他心裏就有一股無明火。

乾淨清秀、身形細瘦,如此惹人憐惜的模樣,難怪一眼就讓那個叫孟藤的人認出是個女孩兒。

「可是皇後娘娘真的很可憐……」

「住嘴!失去后位才足真正的可憐。」他簡直氣炸了,怎會有如此不受教的妮子!

「我不知道會這麼嚴重。」她被嚇到了。

「你讓冰冰一個人回宮,萬一讓有心人發現,你覺得會沒有影響嗎?」

突地.鄭暖兒的心漏跳了一拍。

「不會的!我安排了內應,娘娘會很安全的。」

「我交代你的任務呢?」他問。

「試菜……」該死!「現下是什麼時候了?」

沉默了半晌他才開口:「皇後娘娘該用晚膳了,你卻還在這裏,你是要娘娘餓著肚子等你嗎?」他覷了她一眼。

「不是的……」她怯怯的應了句。

「那兩個人是何來歷?」

她搖搖頭。「暖兒不知道,只知道他們是師兄妹,從江南來。」

「算了!這件事我會調查清楚,至於你……」

她面露懼色。「爺……請您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好好做的。」

「最好是這樣,不然……」

「爺……我還不出那一百兩黃金了,我已經全部用完了,所以爺非得繼續用我不可。」

看着慌張不已的她,嚴選突然覺得很想笑。

「明明做錯事的人是你,為什麼我要聽你的話?」

「不是的!我是想告訴爺,您沒必要再花一百兩黃金重新找人試毒,我一直是最好的人選。」

「你是嗎?」他瞅着她認真的小臉。

鄭暖兒點頭如搗蒜。

「今天的事不會再發生了,請您再相信我一回。」

聞言,嚴選揚起濃眉。

「你拿什麼保證?」

「我一無所有,實在不知該拿什麼保證。」

她抬起小巧的下巴,天真一笑。

「就是羅!無法保證的事別亂承諾。」

「可是我真的沒金子還爺了。」她兩手一攤。

「誰叫你還了?」他看向她。

鄭暖兒不明白他的話。

「不還金子還什麼?」

「我要你的心,你只要對我忠心便可,一百兩黃金換你的忠心。」

「暖兒對爺一向忠心,這是毋庸置疑的。」也許是因為他嚴厲的神情吧,她突然感到忐忑不安。

「回去吧!」

「啥?」

她回過神,小臉染上緋紅。

「回宮裏去,替我保護皇后,她是個單純的女孩,什麼都不懂。」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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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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