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秦淮風流地,煙花帝王州。

燕秋葉輕輕踏上京都的白石大路,身邊的人為他披上淡青色的蓑衣。無邊細雨中,天地都彷彿變得寂靜。

從他離開京都到雲國去做王,已經過了整整五年。封地上的人不能輕易離開。

這次他得到了風懷遠的旨意,並沒有去立刻皇宮謁見,遠遠的遙望宮廷的城牆,耀眼的琉璃瓦,輕聲吩咐:「去最好的煙花巷,叫做鶴雪樓是吧。」

雲王燕秋葉回朝的消息早就傳遍了京都,風懷遠也早早期待着,可燕秋葉在金殿的拜見生疏客氣,全然不見當初君臣間的親近與自在。簡單的回復,呈遞奏摺。如此而已。

風懷遠在高處望着他一臉冷意,心中一陣陣波濤湧來,想起昔日和他的親密無間,隱隱作痛。

燕秋葉要退回到群臣中去時,風懷遠站了起來,語音柔和:「秋葉,朕已計劃好了,今年春節去你的封國,你會不會善盡地主之誼呢?」

九五之尊,這樣的軟語相商,實在是破了大例。即使所有人都知道皇帝與燕家兄弟一起長大,也覺得這榮寵實在是過格。何況雲國雖然富庶繁華,但云王燕秋葉風流成性,放任無禮卻屢屢為諫官所彈劾。

燕秋葉以為自己已經可以冷淡面對風懷遠,才終於在五年後再次踏足京都,此刻望着他的眼睛,聽見風懷遠這樣帶着討好意味站在高處和自己商量,頭腦里一陣恍惚。

明明早已痛下決心無論這個人說什麽,都不要加以理睬,卻在反應過來之前就忍不住開口答應。

風懷遠看見他微微皺起的眉頭,知道他已經在後悔懊惱,沒有給他機會再說其他的言辭,坐下溫和莊重的開口:「雲王遠道而來,一定累了。就先休息下來,隨意在京都逛逛,你五年沒有回來,不必太過拘束。」

這話不是說給燕秋葉聽的,是說給下面的諫官與言臣。燕秋葉才回京都,沒有先去驛站,反而住在了京都最繁華的煙花之所,包下了紅極一時的鶴雪樓小倌楚然,可謂荒唐至極。當今的天子心中自然有數,先在朝堂上回絕了那些還沒遞上來的彈劾奏章。

然而燕秋葉並不領情。他遠在封地的時候,風流之名雖然遠播,朝廷的人畢竟不知詳情。如今人在京都,日日眠花宿柳,與他相識的臣子都大覺意外。

本朝天子最恨此事,朝中大臣噤若寒蟬,無人敢踏足煙花巷一步。如今燕秋葉是鐵了心的要給皇帝尋不痛快,人人都等著看熱鬧。

散朝後風懷遠在書房靜坐不語,他並不是對燕秋葉毫無情意,燕秋葉的冷淡,傷了自己也一樣傷他。

皇宮深邃,風懷遠想站起來,重新無力的坐下。心裏思索,燕秋葉這時,該在鶴雪樓了吧。

楚然用纖細不遜色女子的手遞上親自剝好的甜橙。燕秋葉攬過他:「楚然,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做李長賀的人。」

這其實不是問句,楚然心猛的跳了一拍,幾乎墜落到冰窟里去,強壓住心裏的寒意,微帶顫聲:「王爺怎麽會問起他?」

燕秋葉柔聲道:「楚然,你是個聰明的人,我想知道他在哪裏,立刻。」

李長賀,江南這幾年最著名的才子,當今的皇上風懷遠曾經提起過的名字,楚然的入幕之賓。在燕秋葉答應為楚然贖身,帶他離開京都之後,楚然送了一杯毒酒給那痴情不肯放手的心上人。燕秋葉可不想讓這風懷遠也惦記過的才子為了自己死在楚然的手裏,他輕輕轉動手裏的夜光杯,等待楚然說出李長賀的下落。

地府

雲漫是地府的主人,也就是閻王大人。小麒麟是雲漫的好朋友,最初陪伴他一起來到地府的祥瑞的象徵。

雲漫的地府主要負責收妖精的魂靈。天下最有才華的人,舉足輕重的人,也會被收到這裏來。因為他們魂靈的力量比其他人強大。

小麒麟偶爾會去看看這些出色的魂靈,和他們聊天打發無聊的時間。他在這些魂靈里有一個朋友叫做李長賀。小麒麟這天無聊,跑到奈何橋邊去看李長賀。李長賀卻少有的不在這邊,只有彼岸花還睡在河畔。

彼岸花是地府最美麗的花妖,事實上地府只有這一個花妖,根本無從比較。但小麒麟相信就算有的比較,彼岸花也是最好看的。

作為地府惟一的花妖,彼岸花是個霸道刁蠻驕橫無比的美麗妖精。

小麒麟奔跑到他的面前,伸出蹄子在他的肚子上踩了踩。彼岸花不滿的嘟囔了一句,合著眼睛把身體轉到一邊去了。

小麒麟跑到另一邊,繼續伸出蹄子在彼岸花柔軟的肚子上踩。

彼岸花睜開眼睛,狠狠的瞪了小麒麟一眼,小麒麟嚇的把蹄子收起來變成了柔軟的爪子踏在他獨自上。

彼岸花咳嗽了一聲,算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容忍了這個爪子的存在。

彼岸花拉長聲音:「來找我幹嘛?」

小麒麟只放一隻爪子還不滿意,乾脆趴在他身上,親熱的問:「你這邊的那個漂亮的鬼呢?」

彼岸花有嫵媚又高傲的鳳眼,現在把鳳眼高高挑起:「在我面前有漂亮的鬼麽?」

小麒麟誠懇的回答:「沒有。」繼續問:「那個漂亮的鬼去哪了?」

彼岸花正在得意,還沒有得意完就咳嗽了一聲,扯住小麒麟的腿把他舉了起來:「我又不是負責看守魂靈的,我是一朵花而已。」

彼岸花打量小麒麟:「你找他干什麽,說給我聽聽我就告訴你。」

小麒麟四周張望,嘴裏不在意的答:「沒什麽事情啊,就是每天都看得到,今天看不到好奇問問。」

彼岸花把它放下來:「他掉到橋下去了,有兩個時辰了吧。」

小麒麟張大了口,奔跑到奈何橋上,仔細的向下張望。果真河水裏躺着一個人,雖然李長賀不會再死一次,但被冰涼的河水包圍,滋味一定非常的不妙。

小麒麟伸爪子撓了撓頭,在雲霧中變成一個少年,拋下一根長長的絲帶去橋下,大聲呼喚他:「李長賀,我拉你上來。」

李長賀的眼睛眨了眨,卻沒有什麽反應。小麒麟支著下頜等他坐起來抓絲帶,李長賀卻沒有動靜。

小麒麟嘆了口氣,把自己不願意記的複雜咒語在心裏念了念,絲帶的末端倏地將李長賀捆住,自行拉了他上來。

這絲帶原來是九天上仙女的披帛,靈妙無比,能與人心靈相通。但小麒麟修成人形已經是藉助了孫悟空和小閻王雲漫的力量,還不能完全自如的操縱這個寶貝。

借用咒語操縱的結果就是──李長賀差點被勒的斷了氣。

小麒麟看見他臉色蒼白,連忙再念動咒語把李長賀解開。絲帶卻越拉越緊,把李長賀勒成了葫蘆形狀。

彼岸花在旁邊看熱鬧,忍不住大笑。

小麒麟慍怒的瞪他:「過來幫忙啦,笑什麽,笑個鬼,哼哼。」

彼岸花躺在草地上:「對嘛,就是笑個鬼,李長賀這樣子好有趣,比平時好看多了。」

小麒麟撅嘴:「幫不幫忙?!」

彼岸花輕輕揮動手指,隔空遙指,李長賀身上的絲帶倏地開了,飄回到小麒麟的懷裏。

李長賀緩了一會,坐起來拱手:「多謝兩位搭救。」

彼岸花仰頭:「誰要你謝,我們不救你,你也不會再死一次。」

小麒麟變回原形,快速跑過去,把彼岸花撲倒在地上:「總那麽驕傲干什麽,別人都只能看見你的下巴。」

彼岸花繼續仰頭:「他們看到我的下巴就應該滿意了。」

李長賀微微笑了笑,坐在草地上。小麒麟在草地上打了個滾,跳到彼岸花的懷裏,和彼岸花對了對鼻子,選好位置趴下了。

彼岸花伸手摸了摸他身上的細鱗片,迷戀那光滑細膩的手感,漫不經心的問:「漫漫呢?好幾天都沒看見了。」

小麒麟伸出蹄子輕輕在彼岸花的身上拍拍:「漫漫和判官去見閻妃了,說這次要很久才回來,會玩的久一點,地府要是收到厲害的魂靈都等他回來再處理。」

彼岸花哼了一聲:「漫漫都不惦記來看我。」

小麒麟奇道:「每天都見到,還用惦記麽?」

彼岸花輕輕敲了他頭一下:「天天看見還惦記,才證明感情好啊。」

李長賀聽見這句話,幾乎是微不可聞的嘆息了一聲。

彼岸花挑高一邊修長的眉:「你不同意?」

李長賀搖了搖頭:「不,你說的是。」

彼岸花笑了笑:「你有什麽情人沒有,說給我們聽聽,為什麽賴在這裏不去投胎。」

小麒麟皺眉:「別這麽說話,多為難人家。」

彼岸花拎着他的脖子:「你天天蹭到這邊來,不就是想聽聽他的故事。」

小麒麟吐了吐舌頭,被說中了心事,趴在他胸口不說話了。

李長賀嘆息:「我在這裏等一個人。」

小麒麟和彼岸花明亮的眼睛一起望着他,想聽聽什麽人讓李賀不願意去投胎。

李長賀神色黯然:「那是我在京都鶴雪樓遇見的一個少年,叫做楚然,他身世凄苦,父母早亡,被家裏的叔叔賣到那種地方。」

他說到這裏,嘆了口氣,神情全是悲憫。

小麒麟和彼岸花一起問:「哪種地方?」

李長賀有些羞赧,聲音也變得小了一些:「就是每天對許多人迎來送往,笑着招呼他們的地方。」

小麒麟點了點頭:「那很好啊,漫漫不就是做這個的麽。」

李長賀在很久前就知道他口中的漫漫是地府的閻王雲漫大人,聽見這句話差點嗆死在這裏。

彼岸花也很不贊成這句話,在小麒麟的耳朵上捏捏:「漫漫有對每個人都笑麽?」

小麒麟委屈的看着他們兩個的反應,更正自己的說法:「漫漫對壞蛋不笑。」

李長賀咳嗽了一聲,接着講:「楚然在那裏待了五年,十一歲的時候正式出來接客賣笑,做了一個小倌。」

小麒麟點了點頭:「果真和漫漫不一樣,漫漫叫閻王的。」

李長賀大為苦惱,分辨道:「不是的,你只見過閻王,才會事事往他身上想。」

彼岸花瞭然的看了小麒麟一眼:「你這麽猜是因為地府只有漫漫一個才會總對別人笑吧,哼。」

小麒麟補充:「不過漫漫的笑是不收錢的。」

彼岸花眼睛一亮:「笑也可以收錢?那下次我們守在漫漫屋子前面,都要那些鬼怪們交些寶貝再進去。」

李長賀心裏悲傷酸楚,被他們兩個打岔,那沈重的讓他窒息的經歷似乎也變得不是那麽難以開口了。

「我和楚然相識後,彼此都覺得這一生不能和別人再在一起,但楚然身價極高,我只不過是個普通的書生。」

「楚然並不介意我窮困低微,悄悄和我來往,將我送他的畫掛在房間里,總是鼓勵我,說我將來一定成為一個聞名天下的人。」

「但楚然沒有等到我聞名天下,就被一位身份顯貴的大人物買了去。我夜裏爬牆去找他,想帶他離開,卻被侍衛發現趕了出來。」

李長賀黯然道:「第二天楚然來找我,帶了一壺毒酒,說那位大人物斷然不能容我,他寧願與我死在一起,來世再見。」

「我喝下毒酒,覺得身體里像是有刀在剜,疼的忍耐不住,卻發不出聲音來,我看見楚然倒在我懷裏,再睜開眼睛,就已經落在了這裏了,卻一直都沒有遇到他。」

小麒麟趴在彼岸花的懷裏,四隻爪子攤開抓着彼岸花的衣服。

彼岸花瞭然的哦了一聲:「一般人又掉不到我們的地府來,說不定你的情人已經轉世了呢。」

小麒麟在彼岸花的肚子上蹬了一腳。彼岸花伸手掐了掐他的腿:「干什麽蹬我。」

小麒麟對李長賀溫柔安慰:「他和你開玩笑的,等我去問問牛頭哥哥,看他知不知道楚然在哪裏,你不要着急。」

李長賀慘然道:「這一轉眼已是三年,我心裏也漸漸絕望了。」

小麒麟深感同情,苦惱的思索該怎麽幫幫他。

當天小麒麟很負責的去問牛頭楚然的下落,無奈這並不屬於雲漫所在地府的事務,牛頭那裏也沒有任何記錄。

等到小閻王雲漫回來已經是半個月後了,小麒麟找他去查楚然的下落。判官楚江白在旁邊聽着,臉色發白,聽完冷道:「李長賀真是痴子,讓人害死還惦記去找人,楚然就是害他的人,卻騙得這個笨蛋當了鬼還一往情深。」

楚江白是地府的判官,掌管地府的花名冊,將人名地名時間在心中默念就可算出想找之人的前世今生。

小麒麟趴在雲漫的懷裏,無精打採的低着頭:「這樣啊,李長賀聽到會難過死。」

雲漫嘆了口氣:「你這個朋友是不應該一直留在地府的。」

楚江白他合上眼睛:「這個李長賀,嗯,長得很好看。」

小麒麟點頭:「是個很漂亮的書生。」

小閻王雲漫低頭打量自己心愛的麒麟,知道漂亮和不漂亮對小麒麟來說其實還沒有什麽意義。

小麒麟不敢告訴李長賀事情的真相,在李長賀問起的時候按照楚江白告訴他的說法,騙他說楚然早已經轉世投胎了。

李長賀痛心疾首:「我有太多的話沒來得及和楚然說,他先行轉世忘記了我,我死不瞑目。」

小麒麟覺得奇怪:「說過了轉世就不會忘麽?喝了孟婆湯就什麽都不會記住的。」

李長賀咬牙:「絕不會忘,只要我們約定了,我們連死都要在一起,來世也一定會想起來。」

小麒麟為這個朋友的苦惱而苦惱,去找小閻王雲漫和他商量:「他每天都說想去見楚然,我想幫幫他。」

雲漫覺得難題其實不在楚然和李長賀的最後一面,而是楚然並不喜歡李長賀了。他耐心的給小麒麟講:「李長賀真要去見楚然,我們也可以辦到的,可就算回到他和楚然最後見面的時候,楚然不但不愛他了,還要殺他的。」

小麒麟皺眉:「那弄一個假的楚然可不可以,我可以變成楚然的樣子。」

雲漫搖頭:「回到那時候去李長賀就要轉生投胎了,在地府的記憶全部都不會存在。他就不記得你這個朋友了。」

小麒麟嘆氣:「忘記就忘記吧,現在他每天不開心,看朋友這樣也沒什麽意思。如果我要回去變成楚然樣子,要在人間待多久呢?」

雲漫支頜考慮:「說幾句訣別的話再加上毒發,有一個時辰大約就夠了。」

小麒麟嚇的尖叫:「我不要看他毒發,彼岸花說那很可怕。」

楚江白打趣他:「為朋友兩肋插刀啊,看看毒發也不怎麽可怕。」

雲漫不捨得他去人間:「你真的要去,那我們要好好的研究才行。」

他們三個慢慢商議,最終決定給小麒麟帶兩張符咒一起去。在李長賀喝下毒酒後用第一張符咒暫時封住毒酒的藥性,延遲一個時辰發作。這中間讓李長賀可以慢慢把他想對楚然說的話,訂的來世約都說出來了結心事。一切都做好後,小麒麟就可以用第二張符咒返回地府。

李長賀聽說自己可以重返與楚然分別的一刻,心中激動難言。小麒麟變成清秀的少年,坐在他身邊,卻不覺得怎麽開心。

李長賀握住他的手:「麒麟,人間說你是神獸,我卻能有緣和你做朋友,不知道多感激上天。」

彼岸花在旁邊對小麒麟冷笑:「他感激上天能認識你和你做朋友,是因為你能幫他。他要真喜歡你這個朋友,就不會想離開了。」

彼岸花生長在地府,沒有一天和小麒麟分別過,覺得小麒麟為了這個人類朋友跑去人間幫助他,有點不大值得。因為李長賀可沒有表現出來他也對小麒麟這麽有情有義。

李長賀臉色微紅,他並不是不在乎小麒麟這個朋友,但在他的心目中,肯和自己生死相隨的楚然自然更重要。

小麒麟算了算時辰,對李長賀說:「你合上眼睛。」

李長賀才閉上眼睛,就覺得身體像似在雲霧中漂浮,寒氣一層層的卷上來,凍的他什麽都不知道了。

再睜開眼睛時,李長賀一把抱住了眼前的人:「楚然,你帶來這毒酒幾時發作?」

小麒麟皺眉思索,看起來李長賀真的全都忘記了,只當剛和楚然喝了毒酒。自己變得楚然樣子也還算不錯。

李長賀緊緊的抱住他,像是要把他揉進自己的身體里。小麒麟覺得肋骨吃痛,趴在李長賀的肩上皺了皺眉。他不願意變成人形,覺得唯有自己麒麟的形狀才最自在。現在一身的骨頭被李長賀緊緊勒著,幾乎疼的哭出來。為朋友兩肋插刀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難怪彼岸花不讓自己來。

對了!李賀說他要和楚然定下來世見面的約定,這個是他的心愿。

小麒麟連忙問他:「你有沒有話要和我說,我們來世怎麽見面這類的。」

李賀抱住他倒在床上,伸手拉下床帳,激烈道:「我們生生世世要在一起,只要我們來世見面,就一定會認出彼此。」

小麒麟啊了一聲,奇怪問他:「可是你和我說,要許下約定還要有信物還要有記號還要......」

那都是從前李長賀告訴他的,自己如何遺憾沒有與楚然定下的一切,小麒麟以為回到三年前,李長賀就會把這些事情交待清楚了去轉世。

李長賀感覺到眼前的「楚然」有些怪,渾然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和他說了這些話,以為楚然是被嚇的,抱緊了他柔聲道:「小然,你不要怕,我永遠陪着你。」

李長賀伸手在「楚然」的衣帶上輕輕一拉,衣襟鬆散開來。

小麒麟詫異的望着他,修長的雙腿被輕輕分開。李長賀掐在他腰間的手用力一握,小麒麟疼的大叫了一聲,從楚然的容貌變回了自己的臉。

床帳昏暗,李長賀一心想與愛人最後纏綿,完全看不清楚身邊的人已經變得多麽美麗純真。

小麒麟伸手去推他,無奈他在人間用不出本領來,比不過李長賀的力氣。

小麒麟着急了:「喂,喂,你不是要交待一下好去死的麽?你只有一個時辰啊。」

李長賀皺着眉,還沒反應過來「楚然」的話,床帳卻發出了嘩啦啦的聲響,四散開來。

一個人抱着手臂笑望着他們兩個:「李長賀啊李長賀,你還真有心情,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這人生了雙勾魂的眼睛,雖然是調笑,也不讓人生氣。顯然他也很意外在李長賀的床上看到別人,望着小麒麟好好的打量。

小麒麟的衣衫凌亂,雪白的腿在被子下面露出來,光滑的皮膚微微泛著粉紅。稚嫩的身上被李長賀掐出了紅印子,花瓣一樣的臉,像是矇著水氣的眼睛,也好奇的望着他。

來人正是李長賀口中搶走了楚然的那位大人物,當今皇上冊封的雲王燕秋葉。

燕秋葉離開封地到京都,在鶴雪樓找了最當紅的小倌楚然,為楚然的相貌所迷,允諾贖身後帶楚然回雲國。未料楚然從前的戀人李長賀不肯放手,他自然不願意當中途拆散的惡人,已經想抽身而出。

楚然卻十分心狠,竟然暗中下毒毒殺李長賀。他發現端倪後趕來,本以為來不及了,卻沒想到差點看了一出活春宮。

鶴頂紅居然可以堅持到這個時辰而絲毫無損麽?

燕秋葉輕輕揉了揉下巴,仔細打量李長賀。眼睛的餘光卻忍不住去看床上的少年,多麽美好修長的身體,多麽靈秀漂亮的眼睛,皮膚細潤光滑。

李長賀有這樣的人陪在身邊,喝葯徇情只怕是假的。這書獃子在文壇頗有才名,上達天聽,自己都不得不來救他。莫非他其實不呆,楚然負了他,他也耍了楚然。

燕秋葉這麽想實在是高估了李長賀,李長賀只是把小麒麟當成了楚然,光亮一來,他看見小麒麟的臉,已經驚的魂飛魄散,完全不知身在何方,發生何事了。

燕秋葉伸手去給他把脈,看賣相仍舊是中了鶴頂紅沒錯。燕秋葉嘆了口氣,把解藥取出來,先掰開李長賀的嘴,又在他喉嚨上點了一下,拍了拍手道:「好了,這解藥真是便宜你了。」

李長賀怒氣升騰:「你是誰?」

燕秋葉微笑:「你喝了楚然倒的酒是麽?」

李長賀點了點頭,這才想起來自己的處境。

燕秋葉問:「那楚然為什麽給你倒酒?」

李長賀咬牙:「楚然說生不能和我一起,死也要和我相守。」

燕秋葉苦笑:「那楚然在哪裏呢?這毒酒只不過是你一人喝了罷了。」

李長賀暴怒:「我不准你這麽說楚然,他一定是被那雲城來的淫賊抓走了。」

燕秋葉聽他對自己出言不遜,狠狠道:「冥頑不靈,你說抓,那就抓給你看看。」

小麒麟望着他們兩個,很有耐心的聽他們吵架,才聽了幾句,已經被燕秋葉拎着領子拽了起來。燕秋葉拿被子在他身上一裹,帶着他從房檐上飛速掠走了。

小麒麟被他抱在懷裏,心想李長賀既然吃了解藥,那就不會死了,打亂了地府的秩序會不會糟糕。不過李長賀的魂本來也沒有到該轉世的地府去,大概就是不在花名冊上吧,總之不連累到小閻王漫漫就好。小麒麟打了個哈欠,在棉被包裹的溫暖里睡著了。

燕秋葉把他放在床上的時候,小麒麟已經睡的很沈了,抱着棉被輕輕的翻身。他身上的衣服本來就被李長賀解開了,現在蹭的亂七八糟,沒有多少在身上。

燕秋葉坐在他身邊,伸手輕輕摸了摸他光滑的肌膚,白皙中透著微微的粉色,雙腿修長勻稱,在翻身的時候微微分開,隱藏在其中的淡粉會一閃而過。

燕秋葉心想這是哪裏來的少年,這樣的清麗脫俗,可是又和李長賀那般不拘小節,不像是好人家的孩子。

小麒麟是在衣服里的符咒發出亮光時醒來的,他坐起來揉了揉眼睛,迷糊著問:「一個時辰了?」

燕秋葉看到他身上籠罩的一層微光,吃了一驚。抓住他的手臂:「你是什麽人?」

小麒麟誠懇的回答:「不是你們這裏的人,我要回家去了,漫漫和小花還在等我。」

燕秋葉覺得自己握住的手臂似乎漸漸開始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帶的離開,取出隨身佩戴的繪有八卦的玉佩放在小麒麟的額頭。

小麒麟身上的光芒開始逐漸消散,一個符咒的力量抗衡不了這道家的至寶,小麒麟茫然的看看四周。

自己怎麽還在這裏???

燕秋葉一把拎住他,把他拽到自己的眼前:「我再問一遍,你是什麽人?或者,你不是人?」

小麒麟這次真的慌了,在燕秋葉的手上狠狠的咬了一口,燕秋葉鬆開手把他仍在床上。小麒麟連忙把雲漫給自己的符咒翻出來看,符咒上的字跡已經全部消退了。

小麒麟捧著符咒,驚叫:「漫漫、漫漫。」

燕秋葉眯起眼睛看着他。

小麒麟悲痛道:「漫漫、漫漫。」

燕秋葉皺眉:「你哭什麽,我有欺負你麽?」

小麒麟無視他,繼續呼喚:「漫漫,漫漫,我害怕。」

燕秋葉還沒有受過這種視而不見的待遇,伸手把那張符咒從小麒麟那裏抽了出來,放在了自己的衣服里。

小麒麟可憐兮兮的望着他:「我要回家,我害怕。」

我害怕三個字說的真是戰戰兢兢,哆哆嗦嗦,悲傷至極。

燕秋葉坐在他身邊,拎着他的領子把他拉到自己腿上:「你是誰,你家在哪裏?」

小麒麟眨了眨眼睛,感覺很為難:「漫漫不讓我說。」

燕秋葉笑了笑,像是春風拂過山崗,嘴裏吐出來的話卻冷漠:「那就永遠不用回去了。」

小麒麟把他的話在心裏打個轉,燕秋葉凝望他的表情,看着他的眼淚慢慢湧出來。

如果眼前不是人的話,那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先用符咒鎖起來比較穩妥,回到雲城之後再慢慢研究好了。

燕秋葉把玉佩戴在小麒麟的身上用來壓制他可能會有的其他變化,咬破手指在小麒麟的手腕上虛空畫了道鎖,小麒麟好奇的望着他的舉動,那鎖已經變成了真實的沈重鎖鏈捆住了他的手腳。

淚眼蒙蒙的小麒麟對着玩味神情的燕秋葉。

燕秋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把小麒麟推到床裏面去,自己解了衣服躺在小麒麟的身邊。

小麒麟哽咽,再哽咽。

燕秋葉一直在等着他開口,過了很久,小麒麟終於說話了,他哭道:「漫漫、漫漫。」

燕秋葉覺得如果這個叫漫漫的在自己身邊,自己說不定會忍不住立刻掐死他。

漫漫,是什麽?

人?

妖?

仙?

讓眼前的少年既不求饒也不願意和自己說話,只是不斷的呼喚他。難道神通廣大的雲王燕秋葉不如一個什麽漫漫麽。

好多年沒有興起的好勝心,似乎重新復活了。

燕秋葉在小麒麟的哽咽聲伴奏中睡著了,小麒麟掙不開鎖着手腳的沈重鏈子,在凌晨的時候開始放聲大哭。

漫漫、小花、楚江白也好,來一個人帶我回家吧,嗚嗚,再也不來為朋友兩肋插刀了。

被哭聲吵醒的燕秋葉嘆了口氣,把他抱在懷裏,默念了一道安神咒讓他睡覺,心裏盤算怎麽把自己發現的這個神奇少年平安的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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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瑞小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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