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盯着她吃了大半盒便當,期間不時有人來敲門請示他前去處理事情,而他本人則在問了她三次「還缺什麼嗎」,確定她不缺了才離開。

蔣立亭待在他的辦公室吹着冷氣,眼前四十八寸的電漿電視正播放着晚間新聞,但她的心思完全不在那上頭。

她放下吃不完的飯盒,跑到掛滿照片的牆面前,好奇的看着,只見照片中的殷岳穿着賽車服倚著賽車,還有一些照片中出現了超過十輛的超級跑車,而他則是群體合照中的其中一人。

這下她更好奇殷岳的店到底是做什麼的了。

他好忙,不時在處理事情,還要盯着那群愛玩鬧的員工們,而他的辦公桌上,除了她沒吃完的便當之外,還有一盒冷掉的便當。

「這人……盯我盯很緊,自己卻犯規啊!」蔣立亭抱怨了一下。

眼睛不自覺的掃向玻璃窗,從這面玻璃可以看見外頭的情況。

這一抬眼,就發現自己對上好幾雙跟她一樣好奇的眼睛,那些大男孩手裏忙着,眼睛卻全都看向她,視線相對,大家皆是一愣。

有人立刻撇過頭不再多看,也有人大著膽子繼續看,更有人不要命了的對蔣立亭笑,朝她揮揮手,嘴裏不知道說了什麼,引起旁人一陣大笑。

因為隔音太好,以至於蔣立亭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但她很好奇,於是打開門,探出頭來問:「我可以請問是什麼事情那麼好笑嗎?」

眾人哪敢再笑。「沒有!」

但有個較年輕不懂事的笑說:「我們在叫你大……唔!」他話未說完立刻被搗住嘴。

氣氛突然變得有點怪異,蔣立亭不解,直到她感覺到熟悉的壓迫感,以及重重的咳嗽聲……她立刻往那壓力來源望去,是殷岳。

「吃完了?」他問,一臉懷疑。

「吃飽了。」蔣立亭報告牢頭。

「無聊?好奇?」他看她眼睛不時在店裏張望,想她應該是好奇,便解釋道:「我最近新開了家店,現在還沒有整理好,過兩周開幕酒會再請你來幫忙。我現在要回一些電話,你可以在店裏走一走,小心別被地上的零件絆倒。阿徹。」他朝人群中一喊。

「是,岳哥。」那是一個個頭稍微比蔣立亭高一點點,口音帶着腔調的年輕人,笑起來會露出兩顆虎牙,很可愛。

「這是蔣小姐,帶她四處繞一繞,注意,小心點。」殷岳交代著,接着用日文說了一句話,讓阿徹斂起笑容,正色用日文回應。

原來阿徹是日本人!蔣立亭點了點頭,同時發現殷岳日文非常好,也對,他媽媽是日本人嘛。

「岳哥在日本、大陸、韓國都有店面,這家店是岳哥的第五家分店。」阿徹口音雖帶着腔調,可中文非常流利,他接着自我介紹,「我叫阿徹,是日本人,十八歲就跟着岳哥,至今五年了。」

「你好。」蔣立亭理解地點頭,隨着阿徹帶她參觀這間店。

偌大的場地空間,照明明亮,分隔出兩大區塊,較小的那一個區域大門完全敞開,就像是車廠的門面,車子可以直接開進來,經過內部的通道直接到後方,那裏是洗車打蠟保養廠。

較大的區域寬敞明亮,地面上有許多特殊打造的活動展示台。

「現在車子還沒進來,都述在海關那裏,只有幾輛鎮店的好車,就像那輛。」

順着阿徹的指示,蔣立亭看見了一台的重機,她恍然大悟,原來殷岳開的是一家重型機車精品店,而除了賣重機,也提供頂級的洗車服務,因此才開闢了車道。

聽說那個「頂級洗車服務」鎖定的族群還有價碼,已讓她瞪大了眼睛,再聽阿徹說,店還沒開就已經賣出很多張頂級的會員卡,那些會員的身分地位讓她不禁大嘆,「男人果然很捨得在車子上砸錢。」

「開幕那天會有很多人,亭姊要不要趁現在沒人,上去試坐一下?」阿徹熱情的問,平時可不能隨便讓客人試騎。

「我們之後也會有車隊上路,亭姊可以一起來。」

「不用了。」看着那巨大的重型機車,蔣立亭笑着搖手。「我不坐機車。」自從她發生車禍之後,家人就嚴厲禁止她搭別人的車,她自己也對坐在別人機車後座挺排斥的。

「真可惜,跟岳哥一樣,他開重機店,卻從來不騎機車,可他明明很愛重機……」

「是嗎?」她倒沒想到會有這種事,但她剛才明明看見殷岳因為員工們保養店內重機的動作太草率,而斥責他們。從他的表現來看,應該很愛惜車子才對,也因為愛車才開了重機店,為什麼……不騎車呢?

「還有那台藍寶堅尼,岳哥從不讓人碰,更不用說載人了,你是第一個坐上那台車的人。啊,亭姊,可以麻煩你一件事嗎?」阿徹笑咪咪說了一堆話,不給她反應的機會,「岳哥通常只吃早餐,然後就一直忙忙忙,他午餐和晚餐都沒有吃,我們沒有人敢叫他去吃飯,可以麻煩你叫他記得吃點東西嗎?」

「阿徹,我剛才交代你什麼?」殷岳一處理完事情走來,就聽見阿徹出賣他,他一皺眉,阿徹就抖抖抖。

「岳哥。」完蛋!岳哥聽到哪句?不會全部聽見了吧?

「你太多話了。」殷岳警告性的朝他一眯眼。

阿徹閉上眼等待暴力懲罰,幾秒后卻發現沒有動靜,他大驚!竟然沒有被踹?!他不禁往蔣立亭望去,知道他今天的救星就是她!

「亭姊,拜託你了!」他連忙告退,在殷岳再瞪過來之前一溜煙的跑了。

蔣立亭看着阿徹遠離的身影,腦中消化着他早先的語意,心想着不會吧?

她只是有點遲鈍,不是笨蛋,也有被追求過,但是殷岳對她……她直覺不可能,但若不是又要怎麼解釋……他對她的好?

真的,他對她很好。

「哈啾。」非常詭異的,殷岳突然打了個噴嚏,然後咳了兩聲。

「你不舒服?」蔣立亭拉回了注意力。

「只是喉嚨有點癢。」他才沒有不舒服。

「沒有好好吃飯,對不對?」蔣立亭站在他面前,板起小臉。

「我有吃。」殷岳伸手彈她額頭。「管起我來了。」

「哪有人這樣的!自己犯規都沒關係,卻逼人守規矩,這算哪門子的規定啊?都你說了算!哼,快去吃飯。」

「忙完再吃。」他酷酷地回答,現在沒空。

「你跟我哥一樣,一忙就不吃東西,然後不舒服還硬撐。」她想到他辦公桌上那個冷掉的便當,當下眉頭皺了起來,一把拉過他的手走向辦公室。「你一定要吃!」

平時殷岳是不會讓人違抗他的,不過對象是她,而且她主動拉着他的手,這讓他不禁微笑,神情柔和了下來。

他們走向辦公室的途中,一些人看見了殷岳臉上的表情,手中的東西都嚇得掉了。

「現在是風水輪流轉嗎?換你管我。」殷岳被壓坐在抄發上,手捧著便當,其實他不愛吃外食,只挑出輕爽的菜色隨意吃了一點。

蔣立亭看他吃東西的樣子,就想發火。

「你逼我一定要把肉吃光,自己卻不吃,哪有這樣的。」眼尖的看見他伸手去拿可樂來喝,她一手抄走。「你打噴嚏又咳嗽,還專挑好吞的東西吃,你要感冒了你,喝水。」

「我不是你,我每天都跑七公里,絕不會感冒,尤其夏天。」他嗤之以鼻。「只有笨蛋才會在夏天感冒,只不過打了個噴嚏,咳幾個嗽,我會用意志力壓下感冒病毒。」

她因他荒謬的回應一爵。

「你真是跟我哥有夠像的……」連面對感冒都可以這麼強勢,真是有毛病!蔣立亭不知哪來的勇氣,跟殷岳卯上了,逼他一定要吃完所有的菜才准他去工作,殷岳雖一直跟她鬥嘴不肯配合,可結果還是吃完了。

這一天下班后,店裏的人收拾垃圾,看見殷岳吃得很乾凈的便當盒,不禁下了結論—

「不愧是大嫂!」語氣中充滿景仰敬佩。

星期六的早晨,外頭陽光普照,室內空調涼爽舒適,讓人一覺好眠不願清醒。床上的人兒睡得香甜,但突然身體卻像彈黃一樣彈了起來,慌慌張張的伸手探向床頭的手機,看了看時間,早上八點。

蔣立亭大驚。「我睡到八點?!」她一臉不敢相信。

她己經習慣假日的早上被吵醒,最晚七點一定會起床,因為有個牢頭不會放過她,一定會把她吵到醒來為止。

可她今天竟睡到了八點,沒有電話擾亂?她很不可思議的看着手機,確定沒有未接來電。

「怎麼可能?」獃獃的查找通話紀錄,確認自己是否漏接了殷岳的電話……

真的沒有。她開始覺得怪怪的了,昨天晚上他很早就回家,她看見他家很難得的開了燈,可他晚上固定的查勤電話中並沒有透露今天不去慢跑的意思。

越想越覺得奇怪,蔣立亭立刻撥電話給殷岳,電話響了,但是沒人接。

「怎麼可能?」她很少打電話給他,可她知道,只要是她的來電,他不管多忙都會接。

她不死心的再撥,但這通電話響了十幾聲后,直接轉進了語音信箱,她呆掉。直覺想到的是他不可能躲着她,至於這篤定的想法是基於什麼因素,不是現在該深思的事情,所以……

他出事了?!

蔣立亭從床上跳起來衝進浴室梳洗,隨意套了件運動服后,直接來到殷岳家的大門前,用力按下門鈴。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她不停狂按。

但不管門鈴怎麼響,都沒聽見屋子裏頭有動靜,她開始擔心了。

「那就是逼我了!」蔣立亭看着比她還高的圍牆,咬咬牙,走到圍牆最邊緣,那裏的牆面上有一、兩個凹槽,正好適合踩上去爬牆。

蔣立亭看着那面牆,腦中突然浮現清晰的畫面—少年模樣的殷岳摸黑回家,可惜大門深鎖,他只好摸摸鼻子,翻牆進去。

長手長腳的殷岳爬這座圍牆很容易,但她……然而,蔣立亭一想到裏頭的殷岳可能發生什麼不測,她就沒辦法想那麼多,爬了!

費了很大的力氣才翻過那道牆,笨拙的跌在院子裏,她一身狼狽地嘆道:「我果然沒有蹺課的天分。」

站在殷家的院子裏,看見草木扶疏的庭院,幾乎與她少數印象中的一樣。

樹下的水池長滿了青苔,裏頭彩色的小魚優遊,日式平房的屋檐下,只有一隻晴天娃娃。

風徐徐吹來,吹動垂吊在屋檐下的晴天娃娃,鈴擋發出清脆的聲音。

蔣立亭愣了一下,一個畫面倏地湧入腦海,溫柔婉約的日本女人,以及坐在女人身旁小小的她,一同製作著晴天娃娃。

那些晴天娃娃兩大一小,一夫一妻,以及一個男孩,垂掛在屋檐下,晴天娃娃的數量代表這一家人的人數。

記憶中三個晴天娃娃的畫面對照眼前孤單的一隻,酸澀的感覺驀地充斥心田。

她忽然想起來,殷岳和他的父母感情非常非常好。

正當蔣立亭細細回想這突然浮現的記憶時,一道粗暴的吼聲從屋子裏頭響起。

那是殷岳的聲音,說着日文,她聽不懂,可聽得出來他很火大,也很虛弱。「殷岳!」她立刻在門廊前脫了鞋,赤腳踩上涼爽的木質地板,拉開和式拉門,走進屋子裏。

木造房子有着令人安心的味道,她在前堂呆站着,不知道該往哪裏走。

「你在哪?」他的聲音消失了,無法尋聲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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