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高麗往事

第二章 高麗往事

第二天早上,展昭獨自一人側坐床頭,鎖眉苦思著。

「死貓,不要老憋著一張死人臉!」白玉堂道:「這明擺著,那高麗那個什麼皇妃整你嘛!」

白玉堂眼珠一轉賊笑道:「喂,你是不是在路上吃了人家豆腐?呵呵……」

展昭本就煩悶,被白玉堂這麼一鬧,提劍便想往外走。

「哎,逃避是不能解決問題的。」白玉堂一閃,擋在展昭跟前。

「白玉堂,一年不見,你可真是越來越纏人了!」展昭故作怒狀。其實見白玉堂回來,展昭心裡很是高興,可誰知上殿遇到這樣的事,即便再冷靜溫和的人,也難免有點心堵。

「死貓,這一年不見,你可是越來越沒君子風度了,我白玉堂謙謙一君子,昨天早上那檔子事都還沒跟你算呢!」

白玉堂頂著展昭的鼻子,卻見展昭臉頰上五指印鮮紅烙著,心裡也替展昭委屈,於是道:「哎哎哎,算了,大人不記小貓過,白爺爺不和你計較!」

平日里,白玉堂雖然總愛在口舌上欺壓展昭,如今見展昭受了氣,他心裡也不是滋味。可他面子薄,怕別人說笑話,只喃喃埋怨展昭,「仗劍走天涯多好,何必跑到官場受這種罪?」

展昭知他這是在替自己打抱不平,道:「白玉堂,我沒事的。」

「你長得虎背熊腰的,打幾下當然沒事了。」白玉堂連忙岔開話題:「好了,好了,你想去哪裡就去哪好了,我不攔你,不過你得先把我大嫂給你的樹參吃了,別對不起我大嫂的苦心啊!」

「替我謝謝大嫂。」展昭轉頭,淺笑道。

「哎!是我大嫂,不是你大嫂,你是貓,我們陷空島一家子全是鼠,所以,你是永遠也沒有這命叫我大嫂叫『大嫂』。」白玉堂一陣繞舌。

展昭苦笑道:「那就謝謝你大嫂,還記得展某餘毒未清。」

白玉堂道:「你這隻三腳貓命倒是很硬,竟然還能活到現在。這毒都在你身體里都可以和你的五臟六腑稱兄道弟了。不過,這毒可能是陰毒,說不定都和你的心肺、腸結了親家,都開枝散葉了。」

「謝謝關心。」展昭只覺得白玉堂的比喻實在好笑,但又不敢大聲笑,只能低頭稱謝。

「誰有空關心你呀!可別浪費那枝樹參了,快去把它吃了,再拖下去,你的九條命可就泡湯了。」白玉堂說完,便轉身出門,驀地回了頭。

「謝謝你的茶樓錢,沒讓你債台高築吧?」說著又給了展昭一個燦爛的傻笑,隨即飛身離去。

突然,馬漢飛跑到卧房,道:「展大人,老松案有了新線索。」

***

停屍房裡,空氣陰冷,若干具死屍橫列當中。

「展大人,您看。」馬漢掀開蓋在屍首身上的白布,只見屍身向下,背朝上。接著他撩起貼在脖子間的幾縷頭髮。

展昭彎下身子,定晴而觀,見臨近肩部的地方有一個小指甲蓋大的傷疤,再仔細一看,這原不是一塊疤,而是一個針刺的字。依稀是一個「山」字。

展昭劍眉緊鎖,目中精光閃動,回身對馬漢道:「去孔靈寺。」他似乎在瞬間捕捉到了蛛絲馬跡。

展昭一行人飛馬東行,一會兒便來到孔靈寺門口。正欲提袍跨門,暖風中隱隱傳來一陣梵唱之聲,悠遠而神秘。「莫非今日寺中有祭祀?!」展昭心道。

順著梵音一路行來,展昭恍覺自己有點離神,也許被那來自天際的神秘之樂所動容,瞬息間展昭感受到一種寧靜。

江湖官場闖蕩幾年,平靜之心早已被世俗的粗俗之氣折騰得生了銹,吵雜世間尋覓一方凈土,原是展昭內心深處最渴望的。

「施主有事?」一黃袍白襟的小僧,打斷了展昭的思緒。

展昭躬身回禮,道:「小師父,請問今日是何人在此祭祀?」

小僧道:「空一師兄。」

展昭點了點頭,道:「就是老松案里的那位空一小師父嗎?」

「正是。」

展昭抱拳。「多謝小師父。」

沉思片刻后,展昭對著自己身後的馬漢道:「馬漢,這些天可派人看守那顆老松?」

「有的,大人放心。」

「好,我們過去看看。」

說著,兩人便向後院走去。

雖說老松被剝了皮,但畢竟有千歲之齡,死而不枯,但見樹葉依然蔥蔥,絲毫沒有油盡燈枯的蒼涼感。

展昭打量著老松,除了原有的坑坑窪窪的斑點外,光溜溜的身子上並無半點傷痕,只是周身覆滿了乳白色的黏稠之液。

「現場可保存完好?」展昭問道。

「絲毫未動。」

「好,辛苦你們了。」

「展大人,辛苦你了。」小衙役們偷偷地看了幾眼展昭的臉,不由得心一沉。

展昭微微一笑,回眼看著馬漢。

展昭知道馬漢為了自己的那十幾巴掌忿恨了半天,因此他特意叮嚀,叫馬漢不要在包大人和公孫先生及弟兄們面前提及此事。可那火爆脾氣的主,哪憋得住。

「我去通報一聲靜池方丈。」見展昭看著自己,馬漢借故轉身就往禪房走去。

展昭的目光重新回到了老松身上,光滑的身子下面,堅毅的樹爪緊抓著地面。展昭眼光一閃,這老松樹榦上的刀痕為何集中在一處?展昭苦思著。

「展大人,方丈請你禪房敘話。」馬漢的聲音從身後而來。

展昭挺起了彎著的身子。「好,你留在這兒,看著!」

「是!」馬漢道。

禪房內陣陣檀香掠過,靜池方丈盤坐於炕上。

「大師,如今已是春天,為何還坐於炕上?」展昭一向心思縝密,一進禪房便發覺有點一樣。

「施主有所不知,老納乃海南之人,雖來到中原已有幾十年,但終究是原生南土啊。老納修行一生,終難敵凡世之陰寒之氣。慚愧,慚愧!」靜池道。

「施主請坐。」

「多謝。」展昭靠近香爐,坐定了下來,繼續道:「大師,展某有一疑問,想求教大師。」

「施主請問。」

「大師可知,空一小師父身上有一針刺的『山』字?」展昭開門見山間道。

「老納知道,不僅老納知道,眾守院僧人都知道。」靜池道。

「可是,大師,這『山』字字形其微,為何人人都知道空一身上有字?」展昭目光凌厲地看著靜池。

「此時說來話長,涉及到本寺的一個隱私……」靜池臉上略顯無奈,微微嘆了口氣。

「是否可告知展某?」展昭虔誠地請求道。

靜池思量一番,起身下了炕,慢慢踱著步。

「老納知道殺空一的兇手是誰!」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著實讓一向鎮定的展昭吃了一驚。

「大師可否明言?」

「施主,本寺與少林寺相比如何?」靜池突然問了這麼個問題。

「佛家旨在渡人,解救萬民於水火,故而眾廟宇對於黎明百姓來說,都是解救他們的福音之地,其神聖的形象是一樣的。」展昭稍停片刻,繼續言道:「若說有什麼相異之處,恐就是香火的盛衰。」

靜池點點頭,續言道:「香火的盛衰卻源於我佛真光。西向少室山北麓五乳峰下少林寺,建於北魏太和年間,距今五百多年,終年香火鼎盛,海內聞名。」

「只因五百年前,僧人菩提達摩首創禪宗於此,使少林寺成為一代禪宗始祖,其後又有千位高僧化身於塔林,故而少林寺四季佛光普照。」

「大師之意是說,貴寺因缺少真佛之光普照,因而香火甚微?」展昭雖然並不同意大師的這一說法,卻也沒有相駁之意。

「正是此意!故而本寺第三代主持靜清大師,也就是老納的師父,四方遊行,途中偶遇唐代游僧空雲禪師的佛眼舍利。」說到這裡,他抬頭看了一眼展昭,道:「施主可曾聽過佛眼舍利?」

展昭道:「展某略知一二,佛眼舍利乃黑金剛舍利子之母位,形如佛主之眼,其成長速度非常緩慢,故而相當珍貴而少見。」

「施主高才。」靜池頓了頓,道:「佛家有全身舍利,碎身舍利,金剛舍利,佛眼舍利等,唯有這佛眼舍利猶為珍貴。故而師父認為擴大本寺的時候終於到了。

「可是他老人家萬萬沒有想到,朝中大員竟與相國寺僧人勾結欲奪佛眼舍利,更有匪寇深夜來盜佛眼。師父無奈之下,將佛跟當眾砸碎,才免去本寺一場浩劫。」

展昭專註地聽著,腦子快速飛轉,「大師,靜清大師砸碎的恐不是真正的佛眼。」

「施主何以知道?」靜池大驚道。

「如此珍貴之物,想來靜清大師未必真捨得砸毀。佛眼舍利外圈粉紅或白色,中間含黑色舍利子、黑瑪瑙或質地上等的黑石頭研磨之後,可魚目混珠。」展昭分析道。

「施主真是才思敏捷,博古通今啊!」靜池一臉的欽佩神情,接語道:「所以當時師父以一顆質地上乘的黑石頭騙過了所有人,而將真正的佛眼舍利藏於老松表皮下,希望天長日久,佛眼能與千年老松合體。」

「之後,師父將表缽傳授給老納,自己繼續遊歷之路。但師父臨行前曾留言,日後若有肩刺『山』字惜人來投本寺,便安排他他們在庭院中當一守院僧,為佛眼守光。老納也視他們為師父的弟子、老納的師弟,平日里也只是安排他們守著庭院,寺中其它僧侶也只是知他們是山字輩守院僧。」

「空一便是守院僧中的一人,他之所以會橫死樹邊,說明世上有人已經知道佛眼還存留在孔靈寺!」展昭日光如炬地說道。

「正是。」

「看來,眾『山』字輩的弟子里出了叛徒?」展昭敏捷地思索著,「那佛眼呢?」

「若不是佛眼已失,老納是不可能對施主說這麼多的。」靜池口嘆息道:「這是師父的囑託啊,老納愧對師父,阿彌陀佛!」說著慢慢閉上了雙眼。

展昭低眉凝視方丈,但見老人臉上掛著無奈,他心下詫異,略微覺得這方丈似乎有些兒奇怪,只是卻又說不清楚哪裡怪異。

展昭見方丈垂目定座,便欠身告退。

展昭回到開封府,卻見馬漢正端著碗湯藥朝自己走來。

「人人都說這貓鼠不兩立,我看未必!」馬漢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把一碗紅通通的葯湯端給了展昭。

見展昭不語,他繼續道:「前幾年見陷空島的那隻老鼠,好像對你沒這麼熱心啊,怎麼一年不見,性情都改了,想和貓結盟友了,嘿,真是奇怪!」

馬漢一回眼,見展昭看著自己。「噢,我怎麼當著他的面,叫他貓啊!」心思一陣翻滾摸了摸腦袋,一個勁兒對著展昭傻笑。

展昭一手搶過葯碗,「咕咚」幾口便喝了個精光。

「展大人,這、這葯有這麼好喝嗎?」馬漢喃喃道。

「想喝?下次你替大人擋毒劍后,我保證向那隻老鼠的大嫂要一碗參湯給你補補。」展昭道。

「呵呵,我怕是沒機會了。這種機會還是留給展大人吧!」馬漢調侃著,心裡卻是疼惜之意。

「展大人,有位叫小梨的宮女想見您。」衙役一聲通報。

展昭目光一驚,應聲便走出了卧房。

小梨穿著一身藍色的羅裙,側身斜坐在客廳的方凳之上。但見女子粉腮冰肌甚是貌美,年齡雖不大,眼中卻似乎已有滄桑。她見展昭到來,忙起身躬身施禮。

「見過展大人。」小梨欠身行禮。

「不必客氣,請坐。」展昭一眼便認出這是公主的貼身侍女,繼續道,「小梨姑娘找展某有事?」

小梨看著展昭,目光中原本隱藏的恐懼慢慢消失,她微紅雙眼,道:「展大人,公主委屈你了。公主她向溫順,賢慧,只可惜……」說到這裡小梨竟一陣哽咽,淚水斷線般滾落臉頰。

展昭見她落淚,心頭也不是滋味。他似乎可以從小梨那雙眼睛中,看到許多苦楚和悲哀。

「皇家之事,做奴婢的不便多說,但公主待我如姐妹,今天小梨想多說幾句。這些話出我的口,入你的耳,絕對不可讓第三個人知道。

「說這些話的人和聽這些話的人,都可能掉腦袋。小梨為救公主,什麼都不怕,願當這個說者,不知展大人是否願意當這個聽者?」

展昭定睛看著小梨,突然覺得這女子瘦弱的身軀里,似乎藏有無限的勇氣,心下欽佩,說道:「我願意當這個聽者。」

小梨微微點了點頭,眼睛不由自主又看了一眼展昭,她實在對眼前這張臉感到很迷惑。良久,她緩緩說道:「記得那年公主大婚,皇上舉行了最盛大的婚典為自己的妹妹送行。

「公主常說身為皇女就應為大宋造福,她是開開心心上了風輦,早聽說高麗太子溫文爾雅,他與公主必是天生的一對。可是,可是……」眼淚從小梨眼中滾了山來。

「姑娘,你沒事吧?」展昭關切道。

「沒事。」她擦了擦眼淚繼續道:「到了高麗,公主恨不能馬上就見到太子,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等待她的竟然是一個長著天使臉孔的惡魔。他在人前溫文爾雅,知書達札,但背後卻是一個十足的混蛋,十足的偽君子!」小梨的聲音顫抖著!

展昭不禁眉頭一緊,心隨著小梨的青語牽動著!

「當天晚上,太子喝得酩酊大醉揭開了公主的紅頭巾,正眼都沒看公主一眼就倒頭大睡。公主心裡雖然傷心可還強顏歡笑替太子說話,說太子喝多了,才會這樣。可第二天,太子依舊如此。

「公主開始等待,過了近半個月,太子連指頭都沒有碰公主一下。終於,有天晚上公主責問他,為何這樣對待她?那高麗太子卻冷笑了起來,罵公主,罵公主淫蕩,成天思淫慾,說完他竟然當著公主的面……」

小梨一時淚水奔流,吐出了幾個字:「強暴了我。」

展昭心頭猛地一縮,腦子驟然「轟」的一聲。他原想安慰小梨,只是不知如何開口。

「我沒事。」小梨抿起嘴角,苦苦笑道。

「原想只要以後太子能對公主好一點,小梨個人榮辱又算得了什麼,可沒想到太子還是跟以前一樣。

「這樣的日子過了半年,到了第二年的端午,仁宗皇帝特意遣人為公主送來了粽子。我清楚地記得那一天……

「晚上,太子踢開了公主的門,眼神就像惡狼一樣,他抓起公主的衣襟就撕。脫光了公主的羅衫,又掀起鐵掌抽公主的耳光!我狂叫救命,可是沒有一人趕來,我只能去和他拚命,可是我哪裡是他的對手?結果公主和我就這樣被他折磨了一夜。」

小梨拿起手絹擦了擦已流淌到下巴的眼淚,繼續言道:「第二天,公主沒有出面見那位大宋的使臣,因為她被那禽獸打得遍體鱗傷,行動不便。」

小梨深深吸了一口氣,平靜地抬起了眼睛,隱隱微波中翻騰起無數痛苦回憶。

「往後的日子就更難過了,太子一不高興就拿公主出氣,拳腳成了公主的家常便飯。往日撫琴作畫、對酒吟詩的日子離公主越來越遠,成了一種奢望。公主成日發獃,一見太子就像見到了鬼一樣,神志也變得不清晰。

「高麗百姓只知道,太於娶了個成天卧病在床的大宋公主,卻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們眼中那位賢德英明的太子,私底下卻是個畜牲!」

展昭只覺咽喉一陣乾澀,他實在無法想象堂堂大宋公主和眼前這姑娘,曾經遭受過多大的罪過,心裡如針刺般疼痛,道:「你們沒有想過辦法嗎?」

「展大人是說,是否想過回大宋?」小梨一語點破展昭的言下意,略帶微笑道。

展昭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宮女非一般的宮女,也自覺言語上稍有偏差。

「小梨是小女子,沒有公主那樣的遠見。所以展大人說的也不錯,我的確想過回大宋,可是公主卻不同意。」

展昭用吃驚的目光看著小梨。

「公主雖然受盡凌辱,有時神志也不太清楚。所以當她清醒的時候,我就勸她寫書信請求大宋皇帝接她回去。可是她卻不同意,說既然不能為國做貢獻,至少可以不為大宋添麻煩。

「公主說大宋自開國以來,來年受到外邦裝擾,至澶淵之盟后,每年大宋都要犧牲國庫里的銀子去換和平。雖然高麗不比遼人,但眼下時局不同,近有番邦,西北又有元昊父子虎視耽耽……

「如果皇上因氣憤皇妹受辱而與高麗大動干戈,大宋隨時會處於腹背受敵的境地。所以公主寧願犧牲自己,去為大宋換幾年太平日子。」

展昭長吸一口氣,心下暗暗佩服公主。

「就這樣,公主苦撐了一年。終於老天保佑,那年的冬天,他死了!」

小梨的眼睛驟然間變得有精神,無比的喜悅之情從眼中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來,只是沒過片刻,她又傷感道:「而後的四年,公主就像是在高麗作客,百姓都說公主是災星,剋死了他們的太子。

「雖說太子已死,公主的病也好了不少。可只要一見到與那魔鬼有關聯的東西,她就發狂。所以太子死後,我們便搬出了太子府,以免她觸景發病。

「我們住到了『昌府』,昌府後面有一座紅葉山,平日里可以爬上山去看看對岸那座屬於大宋的『忘憂亭』,別的地方也去不了了。這次要不是八賢王說破了嘴皮子,我看公主這輩子都要埋葬在那裡了。」

小梨緩緩舒舒-口氣,終於將長久以來的壓抑宜泄了出來。

「小梨,你們,辛苦了。」展昭不知道怎麼安慰她,竟擠了這麼幾個字出來。心裡早已翻起了千層臣浪,臉上還盡量保持著平靜。

「可是,公主何以見到我就發狂?」展昭驟然問道。

小梨眼光一愣,莫名增添了幾許驚恐之色。定睛再看看展昭,良久才道:

「因為……因為展大人長著一張和太子一模一樣的臉……」

展昭大驚,有點不敢相信小梨的話,愕然良久。轉眼又看了看眼前這姑娘,見她眼中尚存的恐懼,展昭不由得心生無限同情。

小梨突然跪地,「小梨希望展大人能原諒公主。太醫希望展護衛能時常去宮裡見見公主,慢慢調理她的精神,希望展大人能勉為其難。」說著,深深地給展昭磕了一個頭。

其實小梨根本不用求自己,即便沒有皇命,展昭也義不容辭。

小宮女將前因後果和盤托出是對自己的信任,也是對公主的一番大義,展昭看著跟前這位仁義的小侍女,感覺回到了江湖時代,人生其實很真誠,難道不是嗎?

***

次日,展昭探望完公主又轉去孔靈寺查訪,與方丈一番交談后才知,佛眼原與南王有關聯,於是匆匆趕去慶王府。

慶王府座落在南街的盡頭,依傍著綠水垂柳。

展昭下馬,抖了抖紅色的官袍,朝著慶王府大門走去。

「嘎」的一聲,大門縫中走出一位秀美的小丫環。

「公於,您有事?」女子一口清雅江南口音,一聲公子喊得更是清綿酥軟。

「煩勞姑娘通報一聲,就說開封府展昭求見慶王爺。」展昭微微低道。

「好,您等一下!」丫環道。

小侍很快就出來,引展昭進了門。

展昭進王府,頓覺走進了大理王國。晶瑩的漢白玉雕欄,漢白玉小擺設,雋秀雅緻的水花石山水屏風、花瓶等,一件件都極具大理國的風格,也包藏著蒼山十九峰的精勁。

這也難怪,這慶王府原本就是打算安排給大理國使臣住的,只因慶王府正在建造中,而此處正好閑置著,仁宗皇帝特許慶王暫住此地。

展昭進入大廳,抬頭看去,只見趙承啟穿著一身銀白色的朝服,高坐在一張覆有雪白貂皮的淡綠色彩花石寶座之上。

趙承啟的面容冷淡,但眼神中卻流露著一股熱情,他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感,努力讓自己冷靜。

屜昭被他這樣的眼神愣了一愣,心道:「他為何如此看我?」連著幾日,展昭總被這一種莫名的服神包圍著,他下意識想到了那位高麗太子,暗忖莫非王爺也曾見過那太子?

「臣展昭叩見慶王爺千歲。」展昭屈膝跪倒。

趙承啟獃獃地看著展昭,似乎根本沒有聽到展昭的聲音,良久才開口道:「展護衛,起來吧。你來找本王,何事?」

「稟王爺,展某有一事想向王爺打聽!」展昭道。

「請講。」

「請問南王生前,可曾提及有關孔靈寺佛眼之事?」展昭問道。

「本王從未聽過。」

一種莫名的神情在趙承啟的眼中流過,憂傷劃過他的嘴角。

他多麼希望問這句話的人,不是眼前這個年輕人!趙承啟悄悄地嘆了口氣。

「王爺,東郊孔靈寺佛眼被盜,主持靜池方丈說只有南王才知道。」

趙承啟驀地插語道:「展護衛的意思是,懷疑家父是那偷佛眼的賊啰?」

他突然用惡狠狠的眼神直射展昭。「展護衛一定是認為家父是個叛國賊,隨便偷顆佛眼也是大有可能的啰!」挑釁的口氣咄咄逼人。

「本王雖然檢舉家父叛國,但卻不會隨便在家父身上扔黑鍋、潑髒水,也不容許任何人詆毀他!」一股莫名的火氣直冒趙承啟的頭頂。

「王爺請息怒,展昭並無此意。再者佛眼被盜在後,老王爺叛國在前。所以,展某絕不是懷疑老王爺。」展昭道。

「哈哈,那你就是在懷疑本王啰!子承父業嘛,天經地義!」趙承啟瞟著展昭。

「王爺……」展昭有點無法理解趙承啟的這頓無名怒火。

「夠了,送客!」趙承啟一甩長袖,背過身去,深深地嘆了口氣。

展昭沒有堅持,平靜地離開了慶王府。

***

夜色微重,一處幽靜之地,飄忽著兩個人影。一個白髥老者正悠閑地下著棋,那個曾行刺過公主的紫衣女子就站在老者的身邊。

「展昭已經去過慶王府了。」紫衣女子擺弄著發間的金釵,漫不經心地說道。

她的神情有些不屑,似乎極不願意與眼前這個老人對話,可迫於壓力,她還非得與他搭訕不可。

老者平靜地望了一跟女子,神情漠然道:「好,一切如我所料!展昭已經走入了我的棋局。」

「這個計劃真的完美無缺?」紫衣女子不屑地道。

老者猛地將身子轉了過來,一陣狂笑,「哈哈哈,你見我失算過嗎?」驀地又一頓,「除了那一次!」

只見老者手指間的那一粒白子頓時化為縷縷粉末,滑落於皺如樹皮的五指之間。

一絲驚恐劃過女子眸子,眨眼間化為平靜,即而又露出了一絲陰森的笑意。

老者扔下了棋盤,緩緩朝遠處的竹林子正去,女子見老者的身影已沒入黑暗,突然吹小一聲長哨。

只見幾個魁梧男子飛速站到了女子的身後。

紫衣女子微笑地問道:「你們在高麗待了幾年?」

「八年。」

「嗯,認識太子吧?」女子繼續問道。

「認識。」

「那天見了紅衣人沒有?」聲音依然帶著笑意。

「見到了,他跟太子長得真的很像!!」

「不錯!那你們說,現在該怎麼做呢?」女子近乎柔聲地問。

「在老先生知道之前,殺了那個紅衣人,省得公子又迷戀上他,不能自拔!」幾人異口同聲。

「嗯!好主意。不過在這之前,你們還需為本姑娘做件事情。」女子繼續道。

「請主人吩咐!」

「好!」女子眼角一翹,「你們現在就去死!」

說著,紫衣女子飛速掀起了鬢雲間的利器,一個轉身,釵鋒有如毒蛇直舔站立女子身後那五、六個男人的咽喉。

女子眼眉一挑,將雙釵十字交叉,相互磨擦間,滴滴紅色黏稠物順著釵尖滑落在地,幾縷腥味迴旋於十字交叉的金釵之間。

妖艷的風眼在無星又無月的黑幕巾閃著一絲寒光,「誰說我要殺了那小子?」

紫衣女子酥手一揮,金釵溫柔地鑲插於萬下鬢雲間,修長的手指撫弄著清水般的長發。

「呵呵,我要讓老頭的計劃再次泡湯,最好能讓趙承啟痛不欲生,哈哈哈哈……」

鬼魅的笑聲穿透了整個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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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道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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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高麗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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