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葛晴的畢業舞會比方展墨想像中盛大,看着她挽住自己的胳膊,趾高氣揚地邁入會場,方展墨有些明白了,小妮子純粹是把他當成了向人炫耀的工具。忍不住暗笑,到底是小女生,真是幼稚得可愛。

「我這個裝飾品還合格吧?」方展墨問。

葛晴露出狡黠的笑容,說:「原本不合格,剪了頭髮就合格了。」

「難怪你先找展硯,原來是不喜歡男人的頭髮長過你。」方展墨假裝懊惱地摸了摸鼻子。

「我是不喜歡男人比自己漂亮。」

「……」

停止打趣,方展墨環顧四周,接收到眾人露骨的打量,他開始不著痕迹地帶着葛晴往場邊退。可惜他(她)們金童玉女般的搭配效果實在太扎眼了,不一會兒,踩着各式借口靠上來的男生、女生絡繹不絕。

「葛晴,妳今天的衣服好漂亮哦!」

「葛晴,白馬王子帶過來也不介紹一下。」

「葛晴,他就是你的青梅竹馬啊!居然藏了這麼久才讓我們看見……」

……

「葛晴,去跳舞吧。」方展墨實在受不了了,拽著葛晴踏進了舞池。

跟着節奏舞動着身體,方展墨發現葛晴有些心不在焉。她飄移不定的目光似乎在尋找着什麼,有些焦急,又有些期待。不意外地,小巧的皮鞋踩上了方展墨的腳背。

「大小姐,我不介意你拿我當裝飾,不過,別把我當空氣行不行?」

方展墨在葛晴耳邊低語,不經意接收到一道不太友善的視線,一名高大帥氣的男生正死死地瞪着他倆。

葛晴的愛慕者?!方展墨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更加貼近葛晴,挑釁地對那男生揚了揚眉毛。

葛晴沒看見方展墨的小動作,正萬分抱歉地說:「我不是故意踩你的。」

方展墨沒有回答,只是看着一步步走近他們的男生。

「葛晴,能和我跳個舞嗎?」男生不理會方展墨,直接對葛晴發出邀請。

方展墨看到葛晴眼中閃過的興奮光芒,心裏大概明白了幾分。看來他不止當了裝飾品,還充當了一回跳板。

就見葛晴高姿態地對男生說:「這曲還沒結束,等一下吧。」

方展墨趁機插話:「你們跳吧,我正好要去趟洗手間。」

在二人錯愕的目光中,方展墨瀟灑地退場。

看葛晴與那男生眉目傳情的樣子,兩人應該大有發展,這樣在無形之中就阻斷了母親想把葛晴與自己送作堆的念頭,方展墨自是樂見其成。閃到了角落,他開始悠哉悠哉地喝起了紅酒。

「我一定在哪裏見過你。」一個清亮的男聲突兀地響起。

「是嗎?」方展墨露出禮貌的笑容。

「有點像老套的台詞對不?不過我一定是見過你。」

「很有可能。」

「我叫陶傑。」陶傑伸出右手。

「方展墨。」方展墨與他握手。

簡單的介紹之後,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攀談起來。

陶傑是葛晴的同學,他有一張充滿陽光的笑臉,很健談,言語誠懇,整個人透著乾淨清澈的感覺,也許就是因為這些,讓方展墨忽略了他的唐突。

時間過得很快,舞會轉眼接近尾聲,方展墨抬眼掃視會場,才發現葛晴早已不見蹤影,收到一條手機短訊,原來小妮子已與護花使者宵夜去也。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方展墨忍不住在心裏暗罵她「忘恩負義」。

「要走了嗎?」陶傑問。

方展墨點點頭,笑着說:「嗯,下次有機會再聊。」

「把你電話給我,機會是製造出來的。」陶傑對方展墨眨了眨眼睛。

方展墨楞了一下,隨即報出自己的手機號碼。這個大方的男生,並不惹人討厭。

回到家中不過十點,比平時早了許多,方展墨有些無聊地在浴缸泡起澡來,直到把皮膚都泡皺了,他才慢吞吞地起身。走到卧房門口,正看見方展硯在接聽他的電話。

「誰找我?」方展墨伸手拿過電話,假裝沒看見弟弟眼中的不悅,對着電話問:「我是方展墨,哪位?」

「方展墨嗎?我是陶傑。」

「陶傑!有事嗎?」好傢夥,居然這麼快就打電話過來了。

「沒事,我記起在哪裏見過你了。」

「哪裏?」方展墨笑。

「『月之海』酒吧。我記得你以前是長頭髮。」陶傑有些洋洋得意。

「月之海」是gay吧,方展墨開始明白陶傑對他莫名的熱情是出自什麼原因了。

「恭喜,答對了。」方展墨不由得感嘆這世界真小。

「你明天會去酒吧嗎?」

「明晚九點以後我都在。」

「我要請你喝一杯,如何?」

聽着陶傑自信滿滿的聲音,方展墨覺得自己找不出理由來拒絕。

「沒問題,隨時恭候大駕。」

「呵呵,晚安。」

「晚安。」掛上電話,方展墨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殊不知,這個動作在弟弟的眼中成了愉快的表示。

「這麼快又搭上一個,你還真是受歡迎啊。」方展硯沉着臉,語氣不善。

方展墨看了看弟弟,沒有回應,機械地躺進被子裏,用被子蒙住頭。不看,不聽,不想,這樣就不會起衝突了吧?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勾三搭四不愧是你的強項,陪葛晴去個舞會,就釣上了她的同學。你果然招男人喜歡,天生就是當同性戀的材料。」

聞言,方展墨猛地坐起身,眯起眼看向站在床邊的弟弟,不怒反笑,「陶傑人不錯,我很想多跟他接觸一下。我的年紀也不小了,總不可能一個人過一輩子。你是我弟弟,就該支持我。」

「什麼意思?」

「你沒聽清楚嗎?我說我很想和陶傑發展看看……」方展墨話沒說完就被弟弟一把揪住衣領,硬生生地從床上拖下來。膝蓋磕上冰冷的地板,方展墨吃痛地皺起了眉頭,卻沒有吭聲。

「你想和他發展?才認識多久你就要跟他發展!他是什麼人你知道嗎?」方展硯跟着跪在地上,握住哥哥的雙臂大力搖晃着,彷彿要把哥哥的想法從腦子裏面給搖出去。

「正因為不清楚,所以才要了解……」

「下賤!」

方展墨來不及反應,就被弟弟狠狠推了一把,像個麻袋一樣被一路拖到門口。

「展硯,你要做什麼?」方展墨抓住弟弟的手,掙扎了兩下沒能站起來。

方展硯額上青筋暴起,理智被哥哥的話敲成了碎片,一心只想宣洩心頭的熊熊怒火。

「展硯!」方展墨還在掙扎。

「滾!」方展硯暴喝一聲,把哥哥拖出了卧室門外,「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方展硯!你這是幹什麼?」方展墨回過神,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用力捶打着門板。憑什麼?那明明是他的卧室!

「滾,找你的相好去!別讓我再見到你!」方展硯憤怒的咆哮自門後傳出,震得方展墨的耳鼓嗡嗡作響。

又被趕出來了,九年來,這樣的戲碼不知上演了多少回。方展墨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看見自己的母親。

「又吵架了?」方淑艷看着大兒子,眼神憂慮。

「沒事,我出去住兩天就好了。」方展墨對母親溫和地笑了笑,反正不出三天展硯一定會把他接回來。

「也好,讓展硯冷靜一下。我去給你拿件衣服。」

經母親一提醒,方展墨這才發現自己還光着腳,睡衣也被扯出了一個大口子。如果外人看見了,一定不會相信這是一貫斯文的方展硯的傑作。方展墨不由得苦笑,弟弟的暴力傾向從來只針對他一個人,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打是疼,罵是愛?

穿上母親找來的舊大衣,方展墨出了門。

「展墨……」方淑艷不放心地叫住大兒子。

「我沒事。」

「不要怪你弟弟。」

方展墨回過身,抱了抱母親,說:「不會的,不管怎麼樣他都是我弟弟。」不再多言,他揮揮手告別了母親,大步離去。

深秋的夜風很涼,任方展墨裹緊了身上的大衣,還是一絲一絲地泛著寒,沒有多想,他攔了輛車就往付雷霆家跑去,快到門口才想起他不在本市。

「操!」方展墨氣悶地踹了一腳司機的座椅,嚇得司機連大氣不敢出,生怕他找麻煩。

無處容身之下,方展墨只好去了賓館。過硬的床墊讓他翻來覆去睡不着,坐起身來決定打個電話騷擾付雷霆。當電話里傳來睡意正濃的聲音,方展墨不由得笑出聲來。

被吵醒的付雷霆惡狠狠地說:「方展墨,你最好有正事,不然下次見面你給我小心點!」

「叫你起來上廁所算不算正事?」

沒有理會方展墨的胡扯,付雷霆看了看手機上的陌生號碼,憑着多年來對方展墨的了解,他毫不猶豫地用了肯定句式:「哼,你又被趕出來了。」

「你可以改行當半仙了。」方展墨笑。

「你也有點長進行不行?真不知道他是哥哥還是你是哥哥。」

「就是因為是弟弟,所以才要讓他。你懂個屁。」

「我是不懂,你他媽的就是個怪胎。」

方展墨誇張地笑倒在床上,「火氣這麼大,樊昕沒有餵飽你嗎?」

樊昕是付雷霆現在的愛人,方展墨沒少從中撮合,不過這兩人進展得並不是很順利。

「我的事你少管,擺平你弟弟再說吧。」付雷霆維持一貫的毒舌風格,不過隱藏的關懷仍是不變,「酒吧的保險櫃里還有一把我家的鑰匙,沒事別往賓館住,弄得跟無家可歸似的。」

方展墨一陣窩心,「你在那邊還要待多久?」

「看吧,樊昕什麼時候能走我就什麼時候回來。」

「嗯,我掛了,拜。」

「掛了就去睡,別總在外面野,讓你弟知道了又吃不了兜著走。」付雷霆說完最後一句,「啪」地掛上了電話。

方展墨也放下了話筒,微笑着將臉埋進被子裏。當初與付雷霆結束戀人關係,重新做回好朋友無疑是對的。不會過於親密,也不會過於疏遠,兩人之間的關係感覺如美酒一般越陳越香。

戀愛是件辛苦的事,燃盡了熱情之後,再沒有精力去長久的經營,如同失衡的天平,一頭栽進雞肋的怪圈,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付雷霆愛上樊昕之後曾經對方展墨說,如果你無法為所愛的人付出一切,那麼愛情就只是表相而已,他與付雷霆的愛情應該只是表相吧,畢竟那個時候,需要的比例大過愛情。

方展墨一直不明白為愛人付出一切的極限在哪裏,因為到目前為止,能讓他完全付出的只有家人,連老師的那一段,也不過是情竇初開的證明。媽媽、展硯,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

展硯……

方展墨開始頭痛,從小到大都無法真正對弟弟生氣,他真懷疑弟弟生來就是他的剋星。現在這種情況繼續下去,只怕會讓弟弟越發有恃無恐,怎麼辦才好呢?也許,他真該去談一場戀愛。

方展墨嘆了一個氣,不禁想讓自己定下來斷了弟弟的念頭。就算剛開始會有嫉恨,過一陣子也就沒事了吧?這輩子註定是同性戀了,總不能連亂倫也攤上。

就在方展墨輾轉反側的時候,方展硯也同樣難以入眠。

每次都是這樣,一遇上哥哥的事情他就無法冷靜下來,渾帳事做一堆,回過頭就後悔。不過是個陌生男人的電話而已,就失控到這種程度,真是蠢到家了。這樣把哥哥趕出去,豈不是將人越推越遠,還拿什麼來指望哥哥愛上他?

九年來,方展硯像一隻小狗一樣,眼巴巴地等著哥哥來垂青。雖然他一直知道自己在哥哥心中的地位特殊,可那僅僅是因為血緣的牽絆。隨着心智一點一點成熟起來,他再也無法滿足於哥哥不經意的寵溺與關注,他要方展墨的視線只停駐在他方展硯一人的身上,不是作為兄弟而是作為情人。

多年的暗示未果,他開始考慮換一種更直接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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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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