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隔天,方展羽又回到醫院當義工。

但是和從前不同,他現在儼然一副護花使者的模樣,跟著趙星慈同進同出。

如此戲劇化的轉變,在精神科掀起一陣軒然大波。不只是那些偷偷仰慕方展羽的小護士們在竊竊私語,連其他醫生也對他們之間的關係頗為好奇。

於是,大家推派與趙星慈最熟的彭慧芬出馬,幫大家向趙星慈打探這個八卦。

不過由於方展羽幾乎都待在趙星慈身邊,連辦公室也跟著進來,害彭慧芬一直苦無機會打探。

終於,她趁著方展羽去替趙星慈調某個病人的病歷時,趕緊抓住機會問道:「星慈,你和展羽小弟和好了?」

「你不是要我聽從自己的心嗎?」趙星慈微笑道。

「你總算想開啦!」彭慧芬也笑道,「你知不知道,現在精神科從護士到主任,都很好奇你和展羽的進展,所以大家特別派我來向你探聽消息。」

「你就照實跟他們講好啦!」趙星慈無所謂地說道,臉上儘是戀愛的甜蜜。

「我這一說,大概有許多人要心碎了!」彭慧芬開玩笑道,「那周末的烤肉我乾脆也幫你回絕掉,因為現在已經沒必要了。」

「慧芬,謝謝你。如果不是你的當頭棒喝,說不定我就失去他了。」趙星慈說道。

「大家朋友一場,客氣什麼?」彭慧芬擺擺手,「況且我們共享一間辦公室,身旁坐個戀愛中的小女人,總比坐個怨女好吧?所以我也是為自己著想啦!」說完,她們兩人笑成一團。

「好了!好了!我現在要去跟大家回報我探聽到的消息,留你一個人在這裡等情郎。」彭慧芬說道。

「慧芬,你別說得太誇張啊!」她忍不住叮嚀道、

「放心,明天保證會有一則纏綿悱惻的故事出現。」她眨眨眼,轉身往門口走去。

笑鬧中的兩人,並沒有注意一道人影在彭慧芬走到門口前,迅速地離開。

該死的女人!一名男子匆匆地穿過醫院的大廳,偶爾歇斯底里地窺探著四周。原來正是那個迷戀趙星慈的精神病患。

他那麼喜歡地,她竟然跟別的男人在一起。那人咬著唇,眼中射出瘋狂激烈的光芒。

走出醫院的大門,那人坐人一輛白色的小型房車中。關起車門之後,坐在駕駛座的他,發狂般的捶打著方向盤,發出一連串刺耳的喇叭聲。

醫院的警衛皺著眉頭朝白色小車走來。

那人一瞧見警衛接近,猛地發動車子,踩下油門,車子飛快地向前衝去。

「我一定要她為此付出代價!」那人一邊開車,一邊喃喃自語地說道。

如果他得不到她,別人也休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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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之後,方展羽來到精神科辦公室門口,等著要送女朋友回家。

「展羽,張先生不是要你回去找他?」趙星慈走出辦公室時看到他,猛然想起昨天和張柏軒通過電話。

昨天晚上她打電話給他的經紀人張柏軒,告知已經找到了展羽的消息,張柏軒千叮嚀萬交代,拜託她一定要叫展羽回去,因為他接到一張很大的訂單,要跟展羽談談。

「我已經聯絡過他,叫他明天早上過來這邊找我。」方展羽和她並肩走出醫院。

「當你的經紀人真命苦。」她笑道,「對了,我們今天外帶披薩回去吃好不好?」

「都好。」他寵溺地說。只要是她喜歡的,他也喜歡。

半小時之後,他們拎著一盒小披薩回到趙星慈的住處。

趙星慈把披薩放到餐桌上,掀開盒蓋,四溢的香氣把小貓眯也給引來,跳到桌面上。

「不行!這不是給你吃的!」趙星慈把貓咪抱下桌,走到另一邊替它準備食物。

當她打理好貓咪的民生需求,轉身走回餐桌時,卻發現方展羽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放在角落的鋼琴。

「展羽,你在看什麼?」她問。

「你會彈琴嗎?」方展羽走到鋼琴邊,問道。

「不會,那是房東留下來的。不過我會拉大提琴。」她學大提琴學了快六年,一度還參加學校的樂隊,後來開始當實習醫生后才沒再繼續。

出乎趙星慈意料之外,方展羽忽然打開鋼琴蓋,拉開琴椅,在上頭坐下。

「你會彈琴?」她的口氣像是看見豬會飛一樣。

她實在很難把方展羽和鋼琴聯想在一起,不過,他既然可以是一個傑出的藝術家,當然也可以是一個音樂家。

「只會一首。我從沒彈給別人聽過,今天特別為你破例。」那聲音、那語調,低低柔柔的,像是會魅惑人心似的。

不等她有所響應,方展羽面對鋼琴,十指開始靈巧地在琴鍵上舞動起來,一串優美流暢的旋律自鋼琴流瀉而出。

趙星慈立刻聽出那首曲子,是許多入耳熟能詳的《綠袖子》,那是一首哀悼逝去的愛的曲子。

心念一動,她奔回房間,拿出她的大提琴,配合著他的琴聲,拉奏出鋼琴與大提琴的二重奏。

很快地,趙星慈便抓迴音感和節奏。

他們倆從來就沒有合奏過,但是清揚的鋼琴與低沉的大提琴卻配合得天衣無縫,彷彿練習過無數次般。

簡單而優美的旋律不斷地重複,兩人似乎也沒有停止的意思,某種交流借著音符相互傳遞。趙星慈甚至覺得,借著音樂,她好像可以觸碰到方展羽寂寞的靈魂。

即使他們已經成為戀人,她總覺得他心底深處的某個地方是她無法觸碰的,但藉由音符,她感覺得到他的全部。

為什麼她總是可以明白他?方展羽一邊敲打著琴鍵,一邊困惑地自問。

他從不在別人面前彈琴,一方面是他根本很少與其他人打交道,另一方面,是因為彈琴時,是他最脆弱的時候。

惟有借著音符,他才能偶爾讓他封鎖住的靈魂獲得釋放,他從不認為有人能了解他投注於琴音中的情感,更別提能與他相應和。

可是,趙星慈卻做到了。

當最後一個琴音消失在空氣中,趙星慈放下大提琴,輕聲問道:「為什麼……你會為我破例?」

「因為你是我在世界上惟一的親人。」他的語氣多了些孤寂,那孤寂出現在他這個驕傲的人身上,令人心疼。

「那麼,以後你想彈琴時,願意讓我跟你一起合奏嗎?」她走到他身邊,輕輕握住他擱在琴上的大手,「有我陪著你,你就不會孤單了。」

方展羽低頭望向覆在他手上的冰涼小手,可以感覺到她柔嫩的掌心,還有修長指尖上因練提琴而生出的硬繭。

他明白,她說的不只是一個人彈琴的孤單,而是那根植在他靈魂深處,無法抹滅的寂寞。

而她,正在為他提供溫暖,就像當年的那個黃昏,一位清秀美麗的女孩走向他,慷慨地伸出援手。

這回,他不會,也無法再推開她的手。

「不只彈琴而已,我要和你過一生一世。」他抬起頭,黑眸直直地望進那雙出現在他夢中多次的雙眸。

然後,他往旁邊挪了挪,在琴椅上騰出個空位給她。

「你說你只會彈這首曲子?為什麼?」他們兩人並肩而坐,她的手仍然與他的交握,雖然親昵,卻出奇地自然。

「小時候,我常常聽外婆彈這首曲子,有一次,我忍不住請她教我彈,可是才教到一半,她便將我趕出房間。」他的眼神像是看向某處遙遠的地方,語氣飄忽。

「因為你不專心,還是太笨教不會?」趙星慈開玩笑地問道,並未注意到他的異樣。

「都不是。」他自嘲地哼了一聲,好一會兒后才說:「是她無法忍受看到我。」

趙星慈聞言抬頭,這才留意到他臉龐上的苦澀表情,還有一絲自暴自棄的絕望。她從來沒有想過會在方展羽臉上瞧見這種表情。

她隱約想起當年那位摩托車行老闆罵他的話,突然間,有種不想聽下去的衝動,並不是因為厭惡或鄙視,而是心疼。

「如果你不想說……」

「這不是什麼好聽的故事,但我必須讓你知道。」他截斷她的話,繼續說道。他考慮了許久,最後還是決定告訴她他的身世,否則他會覺得自己在欺騙她。「我是個私生子,我母親是被人強暴后才懷了我,最後在生我時死於難產。」

她靜靜地聽著,將他的手握得更緊,縱然驚訝也沒有表現出來,冰涼的手因為他的溫度而逐漸回暖。

「我外婆彈這首曲子的時候,是在哀悼想念她失去的愛女,所以你說,她怎麼能忍受看到我?」自嘲的口吻中含有一抹不易察覺的痛苦。

「你是無辜的,沒有一件事是你的錯。」她的心好疼。

這次,她清楚地想起當年那個孤傲不馴的男孩,還有他當時的防備神情。

原來,在他疏離冷淡、渾身是刺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飽受命運不平待遇的心。

「我知道,我外公外婆也知道。他們曾經試圖對我好,只是……就是沒辦法。」撇開這個話題,他問:「想知道我後來怎麼學會這首曲子的嗎?」

她認真地點頭。

「上初中的時候,有一位輔導室的老師很照顧我,後來我無意間發現她也會彈這首曲子,於是便利用午休時間請她教我。我從來沒學過鋼琴,所以是一個一個音符硬記下來的,練琴也是趁沒人的時候到音樂教室練習。」

「聽起來很像是你會做的事,只要下定決心想完成一件事,就非要把它做好不可。」趙星慈微笑地說道。

方展羽對她的話未做評論,繼續說道:「我沒想過要去學其他的曲子,因為只要這一首,就足夠宣洩我的情緒,無論是快樂、憤怒或是挫折。」

「我懂。當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能了解你的時候,只有從音樂之中獲得共鳴,尋求慰藉。」她表面風光,身為眾人眼中的天之驕女,卻沒有人知道在優等生的光環下,她必須付出多少的努力。只有當她在拉琴時,才會全然放鬆,找到真正的自己。

在兩人四目相接的那一剎那,一種無法訴諸言語的相契感流竄在彼此之間。

趙星慈偏頭望向他英俊的側臉,微微一笑,依戀地往他身畔靠過去。

驀地,方展羽閃電般地伸手攫獲住她的肩膀,將她扳向自己,做一件他早就想做的事。

他深深地吻住她。

不若上回的謹慎淺嘗,他狂烈地親吻她,彷彿恨不得將她揉進體內。那激狂之下,蕩漾著強烈的情感與渴望。

他渴望愛一個人,也渴望有一個人愛他。因為,他從來不知道愛人和被愛是什麼滋味。

在短暫的驚愕之後,星慈也以同樣的熱情回吻他。

方展羽抱著她從琴椅上站起,然後將她鎖在懷中,低頭繼續品嘗她的唇。

以前從沒注意到她是這麼嬌小,竟然只到他的肩膀。在他心中,她一直是個遙不可及的完美典型,但現在,他可以擁抱她、親吻她……她不再只是個夢想,而是他深愛的女人。

好一陣子,空氣中只回蕩著兩人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如果你要罵我莽撞,最好趁現在。」他低聲說道,唇貼著她的唇。

「為什麼?等會兒不行嗎?」她閉著雙眼,呢喃般地說。

「不行,因為我還想繼續吻你。」他從來沒有這麼渴望一件事情過,渴望到失去控制。

趙星慈的回答是壓下環在他頸項的雙手,湊上自己的唇。

他是如此地好,但得到的溫情卻是那樣地少……她心疼地想著,恨不得把所有的溫柔都傾注於這一吻之中。

許久之後,趙星慈饜足地在方展羽懷中伸個懶腰,在他耳邊柔柔地說道:「你知道嗎?我今天才終於明白什麼叫纏綿……」

「我也一樣。」方展羽在她香汗微沁的額頭上蜻蜓點水地親吻一下,「纏綿……」

「可惜你把那件作品打碎了。」想起那件被他打碎的作品,她惋惜地說。

「沒關係,作品碎了可以再做,而且,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教你玩泥巴,由你親手做出你的《纏綿》。」他說道。

曾經,他以為自己一無所有,孤單地活在這世上。但如今,一切都不一樣了,他幸運地有她一生相隨,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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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牌酷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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