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凌塵說的當然不是真話。她也不可能說真話,因為一旦她告訴蕭雪說自己曾經愛過別人,就不可避免地要同時提起很多往事。而那些連蕭森也不知道的往事,是她一直都在強迫自己徹底忘掉的。

1968年,隨著**的下台,早就被劃為右派留校查看的父親也終於被學生們從北大趕了出來,帶著舞蹈演員出身的母親和剛滿十歲的凌塵,一起來到河南的一個小山村務農。後來,在那位淳樸的大隊書記照應下,父親做了小學教師,母親則當上了大隊記分員,漸漸也就不再奢望還能回到北京去。

山村的生活雖然艱辛,凌塵卻也因此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父親不再逼她讀書,母親不再逼她學舞,周圍也不再有那些以嘲笑羞辱她為能事的同學和鄰居。假如不是後來發生的那些事情,凌塵很可能會將那個地方和那十年光陰永遠珍視在心,時時拿出來品嘗回味。

這大概就是命吧。福兮禍所倚,禍兮福所伏,命運不是總這樣翻來覆去地捉弄每一個不肯輕易受它擺布的人的嗎?即使在很多年後,凌塵也只能這麼回答自己。她一直都無法給自己的遭遇找到更合理的解釋,就象她無法想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地喜歡上徐東一樣。

73年,在山下的公社中學里讀初三的凌塵,本來已經決定輟學回家了。這一方面是因為學校里根本學不到什麼東西,一方面也是因為50多歲的父親身體日漸虛弱,需要凌塵承擔更多的家務和農活。不料,春天開學的時候,新調來的班主任徐東,卻讓情竇初開的凌塵迅速陷進了情網。在父親的默許和母親的妥協下,她接受了不得住校並在節假日承擔更多家務農活的條件,繼續上了三年高中。

但徐東已經有了未婚妻,據說還是公社書記的女兒,插隊時期認識並一起調回河南的。所以他雖然對這個聰明漂亮的女學生欣賞有加,卻從來都不敢有過分的言行舉動,凌塵當然就更不可能向他表示什麼了。

三年時間,就這麼在辛勞的折磨和等待的煎熬中過去。很多時候,凌塵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期待些什麼。對她來說,能在有限的時間裡多看徐東一眼,就已經可算是無比巨大的幸福了。這些偶得的甜蜜回憶,是那樣光彩奪目地照耀著她,照耀著上山下山的路,照耀著每一片雲,每一顆樹,每一朵花,每一隻豬牛蟲鳥,讓凌塵心中的柔情和激情日益澎湃,終於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高中一畢業,凌塵就找到了正在籌備婚禮的徐東,向他說出了一切。她並不期望得到什麼,只不過需要表達,需要一點可以讓她珍惜一輩子的溫情話語而已。但,除了勸她好好讀書以便參加即將恢復的高考,將來尋找真正屬於自己的愛情之外,徐東什麼表示也沒有。

一個月之後,在特意跑來參加完徐東婚禮上山回家的路上,凌塵被一夥男人**。領頭的她在某次公社大會上見過,是尚未解散的公社革委會副主任。

凌塵一直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她也不想知道。

此後的一年裡,凌塵除了以淚洗面之外,什麼話都說不出,什麼事都做不了。甚至連幫父親端一碗稀飯,也經常會在半路灑個精光。

父親很快就鬱鬱而終。77年,母親帶著精神漸趨安定的她,回到了北京。

凌塵相信那伙人絕對是受了徐東嶽父的指使。否則不可能會有那麼巧,更不需要出動到革委會副主任這樣的大官。凌塵也相信這一切絕對是源於徐東有意無意的泄露。否則沒有人會知道她對他的愛,她也就不會受到這樣的蹂躪。他怎麼可以這麼草率地讓她暴露在這樣的危險中呢?

但她卻始終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恨徐東。她也恨不起來。三年多時間不斷的重彩描畫,已經把徐東的影子如此清晰地銘刻在她心裡,怎麼都無法抹去。甚至,一切能讓她聯想到徐東的東西,都可以給她帶來某種程度的震撼。不管是20年前蕭森的教師頭銜,還是20年後劉鑫的白皙瘦削,以及笑容下面掩飾不住的滄桑。

是的,滄桑。也許正是這滄桑,讓本來就對劉鑫頗有好感的凌塵,時常感到情難自禁,身不由己。除了儘快把蕭雪推出去做擋箭牌之外,她想不出別的辦法。

但,這樣就行了嗎?命運的魔手又將把垂死掙扎的她推進什麼樣的深淵裡呢?凌塵實在沒有多少自信。在那天之後,她已經越來越難以看清自己,也不敢輕易預言未來了。

那是一個月前的初春,一個異常寒冷的下午。凌塵下班正想回家,卻被一輛轎車攔住了。車窗開著,裡面坐的是卸任不久的前南山區教育局長。由於凌塵對作風嚴謹的他印象很好,而且兩家人很熟,經常互相酬酢往來,凌塵也就沒有過多推辭,欣然接受了他送她一程的好意。

讓凌塵大感意外的是:車子居然從深圳大學門口疾速滑過,轉眼就上了深南大道上的立交橋,直接向西麗方向衝去。

發現門窗早已經鎖死,又回頭看看侯局長道貌岸然的樣子,凌塵立刻感覺到了些什麼,厲聲喝問道:「侯局長,你要帶我去哪裡?」

「別著急。」侯局長事不關己似的笑了笑,「你還是先打個電話告訴小雪自己一個人吃飯吧。省得孩子見不到你,耽誤了晚上的鋼琴課。」

「你……」凌塵幾乎為之氣結。「侯局長,我不管你要帶我去哪裡。但今天的事情,我無論如何都會告訴大姐的。你就不怕……」

侯局長用滿不在乎的笑聲打斷她。「得了吧。呵呵……你大姐已經去了美國,她沒告訴你嗎?」

凌塵楞了片刻,也不答話,徑自掏出,撥了他家的電話號碼。

「不用白費力氣了吧。我們家現在就只有我一個人還在深圳。不過下個星期也要走。」

電話果然無人接聽。凌塵呆了好一陣兒,才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們總要回來的。我會報警!」

「就算以後我們回來,也已經全都變成美國人了。你以為警察局會為你冒引起國際糾紛的風險嗎?」

凌塵忽然就有了些信心。「老蕭好歹還是個法學教授,你算盤也別打得太如意了。」

「哈哈……我看你還是別告訴蕭森的好。他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就算你是被強姦的,他也不會讓你好過。你好好想想吧。」

「你……你……」聽到「強姦」這兩個字,凌塵的信心轉眼就和臉上的從容一起喪失殆盡。

侯局長卻還在不緊不慢地說:「今天這件事,最好只局限在我們倆和司機三個人知道,連小雪也不能讓她起疑心,否則,後果你是知道的,我就不多提醒你了。」話音未落,一隻粗糙的大手就已經摸了過來,無所顧忌地放在凌塵大腿上。

凌塵立刻被一陣冷戰驚醒。想要推開它,卻發現自己竟然使不出一絲力氣。只得無奈地哀求道:「侯局長,我們兩家認識也有十幾年了,您何必要做這種事情讓我瞧不起呢?」

「等會兒你就不會瞧不起我了,嘿嘿……」侯局長忽然淫笑一聲,又把另一隻手從她背後繞過來,抱住她的肩膀。「說實話,凌塵,我想你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從第一次見到你開始,我就夢想著要把你搞到手。只不過蕭森看得太緊,一直沒有找到什麼好機會罷了。你就看在我多年苦心的份兒上,好好陪我幾次,讓我在去美國之前也能了了自己的宿願,如何?」

凌塵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夜晚。她完全無法領會他在說些什麼,也不能說話,更做不出任何動作。除了絕望的眼神和身體輕微的扭動外,她簡直就已經是一個死人。在這種時候,她是不會哭的,以前沒有,現在也不會。

侯局長大感無趣。「你這個娘們兒還真是死腦筋。蕭森在外面不知道搞了多少女學生了,你還憋著給他守節不成?」他邊說邊就雙手加力,在凌塵胸前腿上揉搓了好一陣兒,忽然又放開手,將她推到一邊。「我告訴你,我不喜歡挺屍的女人,你最好想想待會兒怎麼伺候我。否則,弄到強姦的份兒上,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感覺到那雙手離開了自己的身體,凌塵這才重新開始清醒。

他說的對,不管事情經過如何,蕭森都很可能會讓她承擔大部分責任,甚至可能會跟他離婚。當初結婚的時候,他就曾因為沒能見紅而猜疑了許久,假如不是幾年時間下來始終沒發現她和其他男人有任何聯繫,他們的婚姻根本不可能維持這麼久。蕭森可以在任何事情上對她做出讓步,惟獨這一點卻絕對不會有一絲鬆動的餘地。她不能冒這個險!

幸好蕭森下午就去陪一位他擔任法律顧問的公司老總了,應該會很晚才回家。想到這裡,凌塵不由自主地摸了摸。

侯局長顯然一直在觀察她的動作。「你就說臨時決定陪我老婆去買東西了。我會幫忙掩飾過去的。嘿嘿……」

車子駛過白芒檢查站,又繞了十幾分鐘,經過一段碎石小路,才停在一棟孤零零的山邊別墅前面。

看到別墅周圍數百米之內連燈光都沒有,凌塵越發感到惶恐。這老混蛋顯然早有準備。該怎樣才能擺脫他的侮辱呢?沒有辦法——直到走進那間豪華的卧室,凌塵的結論仍然是——沒有辦法。

她唯一還能做的,就是「挺屍」。即使身上的衣服已經被他一條條撕開,凌塵也只能強忍著心中的屈辱,一動都不肯動。

侯局長百般無奈之下,卻也不著急了。「好。看誰耗得過誰。現在是七點,我給你一個小時時間。如果你還不老老實實伺候我,別怪我不客氣。」

看著他好整以暇的從容表情,凌塵不由奇怪起來。「你……你還想把我怎麼樣?」

「也不怎麼樣,先強姦了你,然後再把你綁在這裡,陪我一個星期。等我去了美國之後,再打電話叫蕭森來接你回家。哈哈……」侯局長一邊說,一邊就大笑著摔了門,走出去。

凌塵躺在床上,忽然淚如雨下。

她本來已經想要無可奈何地接受命運再一次的凌辱了。反正她的身體早已經不幹凈,就算再加上這一次,又還能臟到哪裡去呢?多一次少一次,並沒有什麼根本的區別。只要不讓蕭森和小雪知道,一個星期時間轉眼就會過去。她完全可以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然而,意外多出來的一個小時考慮時間,卻讓她不得不重做打算。

有機會還不抓緊,不就等於做了命運的同謀犯嗎?凌塵好不容易止住淚水,拉了床單裹在身上,輕輕走過去,輕輕打開門。

樓下隱約傳來侯局長講電話的聲音。

放肆的笑聲讓凌塵一陣噁心。連忙關了門,喘息一陣,又走過去撥開通向陽台的落地窗帘。

車子就停在外面,車窗里閃爍的紅點,說明司機正坐在裡面,可能還在不停觀察著這間睡房裡的動靜。

凌塵勉強鼓起的希望立刻化為烏有,只能蹣跚著走回來,坐在床上。

就算跑出去又怎樣?能跑到哪裡去呢?她連這裡具體是什麼地方都不知道,周圍又完全看不到人煙。山路倒不可怕,但這樣子沒錢沒地跑出去,卻很可能會遇到比侯局長更為下作的壞人。蕭森那裡也肯定是瞞不住了。想到這裡,凌塵的淚水再一次衝出眼眶。

思考對策,尤其是在這樣緊迫的危機下思考對策,從來都不是凌塵擅長的事情。也許,在潛意識裡,她還是寧願侯局長趕快發泄完送她回家,也不願意這麼費盡心神想著怎麼逃跑。聽天由命是她一直以來的本能。從少女時代開始,她就已經習慣了這種本能,蕭森無微不至地關切甚至控制,又幫助她將這種本能維持到現在。假如沒有這一個小時,她自然也就不必為自己剛才聽天由命的打算感到羞愧了。

事到如今,不做命運同謀的唯一方法,只有自殺。

「自殺」這個字眼兒剛一跳進腦海,凌塵立刻就停止了抽泣,臉上也有了幾分光彩。是的,自殺。自己本就是個不該留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假如不是當初母親極力阻止,也許自己早已經死了。這二十年來,送終了母親,養大了蕭雪,活得也算夠本。此時不死,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決心既下,凌塵的腳步不由輕鬆了許多。她走去閂了門,又檢查了一下陽台和窗戶有沒有關緊,然後回身尋思了好一陣,這才從電視後面扯下電源線,走進衛生間,將熱水器的插頭拔下來,將電源線上的插頭插進去。

另一頭剛好垂在浴缸的出水口下面。

凌塵滿意地點點頭,回身關門上鎖,裹著白色的床單坐進浴缸里,擰開水龍。

冰冷的水迅速漫上了凌塵的腰肢。水很冷,象是剛被凜冽的山風吹拂過一般。那個夏夜的風,也曾如此寒冷,輕易就將不見人煙的荒野,凍成了一片灰白。

凌塵顫抖著身體,緊咬著雙唇,慢慢躺卧下去。

冰針不斷戳刺著每一片肌膚。外面傳來幾下飄渺的敲門聲。電線一點點落下來,落下來,轉眼就將垂入水面……

無邊的靜寂之中,凌塵彷彿看見一道藍光,几絲白煙,隨即,一切的一切,全都陷入了黑暗。

這就是死亡了么?凌塵遺憾地想。她不僅沒有看見傳說中的仙境天堂,甚至連一點光明都沒有發現。難道真的象那些無神論者所說,死亡就是無限的虛無嗎?怪不得命運的魔鬼敢如此肆無忌憚,全然不在乎有任何報應!

似乎已經過了很久,又似乎僅僅是一眨眼間,冰針忽然又從四面八方攢刺過來,激得凌塵全身的皮膚都緊緊繃在了一起。與此同時,一雙靈巧的手正用力按壓著她**的前胸,在雙手停頓的時候,一雙溫暖的唇又緊緊貼住她的,將生命的氣息吹進她硬直的喉管。

那是男人的手和男人的唇,卻絕對不是侯局長的,也絕對不是蕭森的。朦朧模糊之中的凌塵越想越覺欣慰。徐東到底還是來了。在這寒風的夜裡,她默默呼喚了這麼多遍,才終於把他招到了身邊。在這一刻,在死亡之中,在長達二十年的等待后,命運終於對她露出了一點善意的微笑。還有什麼是比這更值得慶幸的呢。她總算不枉死了這麼一回。

「凌塵?凌塵?」一個熟悉的聲音遠遠地飄過來。這應該是劉鑫啊?他怎麼也來了?凌塵心中一驚,卻又很快找到了寬慰自己的解釋。這當然不是劉鑫。他一向是叫自己「凌師母」的。只能是徐東,一定是徐東,不會有別人。自己對他的聲音竟有些生疏了。

冰針忽然就換了個方向,開始從內向外份亂地迸射。凌塵嘴角抖動了幾下,想說些什麼,終於還是被一陣陣顫抖給擋了回去。

那雙溫暖的手,也轉而開始揉搓她依然僵冷著的肌膚,迅速而細緻,有力而輕柔。掌心潺潺的暖流,將那些冰針接二連三地溶解成水一般的溫情,又全都匯聚在胸口和腦袋裡,沒過多久,凌塵就已經被澎湃的心潮脹熱了面頰。

這就是她曾經夢寐以求的人生極樂嗎?這就是她二十年前曾經無比渴望的細意溫存,曾經無數次想抓住卻總也抓不住的清新味道嗎?凌塵顫抖著,無法動作,也無法出聲。但這時的顫抖,已經不是因為寒冷。二十年來,蕭森從來都不能將她帶到這樣的境地。再努力輕柔,他的撫慰也總暗藏著粗魯;洗得再乾淨,他的味道也總隱含著混濁。那分明就是他的本質,不管怎樣掩飾,都可以讓凌塵輕而易舉感覺到蛛絲馬跡。

凌塵不敢睜開雙眼,即使世界仍然一片黑暗,她也不由自主地要害怕,害怕自己一睜眼,徐東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只敢輕輕抬起胳膊,輕輕伸出雙手,輕輕抓住那兩團在她胸腹間遊走的熱力之源,又輕輕地拉過來,輕輕地,放在自己心口。

心跳益發劇烈了。全身的肌膚也都已經鼓脹欲裂。

那雙手略一凝滯,隨即又開始遊走起來,而且換了一種更為複雜的方式,有時強悍,有時飄忽,強悍時幾乎要抓進她的心裡,飄忽時又幾乎要把她的心挑向雲端。甜蜜的痛楚和醉人的酥癢,交替蕩漾在凌塵身體里,逼得她不得不張開嘴,大口大口低喘著粗氣。

更加溫熱而且潮濕的唇終於埋了下來,在臉頰和脖頸之間輾轉徘徊,若有若無地咬嚙吸啄著。那雙手也從胸口滑下小腹,又從小腹滑向大腿,從大腿滑進那片茂密的水草地,肆無忌憚地捏撥揉探著。很快,凌塵就已經呻吟連聲,忍不住抬起胳膊,攬出他的脖子,將他緊緊抱在懷裡。

直到他依依不捨地起身脫衣服,凌塵才悄悄睜開眼睛,仔細端詳著那具在黑暗之中益顯挺拔的雄性身軀,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也許,什麼都不說就最好。

忽然,落地窗帘參差的影子猛地拽住了她的視線。自己這是在哪裡?徐東怎麼可能會到深圳來?這個男人到底是誰?

但,沒等凌塵想明白這些問題,那具身軀就已經支肘側壓在她身上。不管怎麼推搡拉拽,那顆頭都始終頑強地埋在她胸口。另一隻手,也迅速擠進她兩腿之間,指甲劃過軟肉,帶起一陣鑽心的刺痛。

「你……你是誰?」凌塵只得放棄了掙扎,喘息著問道。淚水不由自主漲滿了眼眶。

頭慢慢抬起來,橫在她眼前。「凌……凌塵,我是劉鑫。」

凌塵頓時驚住了。好一陣兒,才總算回過神來,低聲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侯……侯局長呢?」

「小雪說你跟侯太太出去買東西了,我覺察不對,立刻打電話給老侯,才知道你被他劫來了這裡。」劉鑫這麼說著,身體卻依然死死地壓在凌塵身上,那隻中指,也依然勾在洞穴里輕輕揉顫著,彷彿他在說的,都是些迷人的情話。

凌塵扭動了幾下,卻只給自己帶來一陣陣撕裂般的巨痛,只得接著話尾,提高了聲音問:「他人呢?」

「看見差點兒鬧出人命,我一來他就跑了。」

「謝謝你救了我。」凌塵看著他,隨即又半哀求半命令地說道:「我是你師母,請不要這樣,好不好?」

劉鑫也目光灼灼地盯著她,「蕭森從來沒有帶過我任何課程,他不是我師父,你也不是我師母。」

「但在名分上我畢竟是你長輩。」凌塵忽然覺得全身乏力。她沒有想到,這個和徐東如此相似的年輕男人,內心竟然如此齷齪。和這樣的人又有什麼道理可講的呢?自己以前真是錯看了他。凌塵這麼想著,嘴裡卻還是忍不住要做最後的努力。「你現在的條件,什麼樣的女人找不到?何必折騰我這個老太婆。我比你大十歲呢。」說到「十歲」,凌塵儘可能加重了語氣。

「我不在乎。從13年前在閱覽室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我就已經喜歡上你了。」

凌塵想不出還有什麼話好說,便偏了頭,不再看他。

不料,劉鑫卻突然抽出下面的手,又用攬著她肩膀的另一隻手,將她的臉扳正,然後將那隻泛著微光的中指塞進嘴裡,吸吮起來。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象是一個吃著冰棍的快樂孩童,又象是一個含著女體的淫邪魔鬼。

心跳又再劇烈如雷。凌塵連忙閉上眼睛,卻聽見劉鑫淡淡地問道:「你真的不要?你確定?」

凌塵努力控制著胸口涌動不已的潮水,搖搖頭,又點點頭,聲音低得象是在自言自語。「不要,真的。我確定。」

劉鑫靜了一陣,沒再說話,卻也沒有起身離開,而是拉起她軟弱無力的手,握住了那根與他身材同樣挺拔的**。

滾滾巨浪立刻淹沒了凌塵。她溺水一般地掙扎喘息著,怎麼都無法找到救命稻草的一絲影子。劉鑫這個混蛋,這個可惡可恨的混蛋,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假裝徵求自己的意見?又為什麼要在自己明言拒絕之後依然不肯善罷甘休?難道非得要自己徹底屈服成為他可恥的同謀不可嗎?

腦袋幾乎已被席捲一空的凌塵當然不可能想清楚這些問題。她只能努力聚集起殘餘的一點神志,幾分力量,左右搖擺著,想要脫出劉鑫的掌握。但她無力逃脫,也無法逃脫。因為這掌握不僅僅是力量上的,更多的還是精神上的,甚至,其中很大一部分,還是源於她自己長期壓抑驟然崩潰后的渴望。對一個從未享受過真正的性快樂的女人來說,初嘗異味后的這種渴望是不可抗拒的。更何況,技巧純熟溫柔體貼的劉鑫,顯然有辦法讓她得到快樂。——他又那麼象徐東。——她對他又一向抱有好感。

想到這裡,凌塵徹底放棄了掙扎,握著劉鑫**的手,也不由自主輕輕捻動。她不知道這還算不算聽天由命,但她懶得再羞愧下去。如果可能,她甚至想要完全忘記那些多餘的羞愧,用自己全部的身心,好好享受這一次難得的幸福。一次,只這麼一次。就把他當作是徐東好了。

黑暗之中,徐東微笑的眼睛象夏夜裡閃爍的星光。

凌塵暗自嘆息一聲,隨即就在他駕輕就熟的撫弄與親吻下不顧一切地呻吟起來。她的另一隻手,也在遲疑了一陣之後悄悄抬起,攬住他的脖子,將他的頭緊緊壓在自己胸前。

摩挲著徐東光滑無汗的後背,凌塵的手竟微微有些顫抖。

那根挺拔的**,終於在她的牽引之下,緩緩駛進水波蕩漾的洞穴。

在雲端飄蕩了許久的凌塵,也終於再度向上飛升。

這是怎樣美妙的境界啊。凌塵咬著嘴唇,屏住呼吸,不肯放過其中任何一個細節。他的**光滑而柔順,他的動作有力而深入,他的節奏也輕重緩急,拿捏適度。每一次衝擊,都和她的呼吸與心跳搭配得錯落有致,象是經過事先精密的綵排。他真的是第一次和她**嗎?她真的能夠滿足於這唯一的一次嗎?

不斷飛升中的凌塵,被這些莫名其妙的念頭攪擾得益發暢快。全身燥熱的潮水,也正一點點向洞穴盡頭凝聚,似乎在醞釀著澎湃磅礴勢不可擋的爆發。

凌塵再也無法看清時間的流逝了。他的節奏已經激烈得如同衝鋒的戰鼓。那根長而有力的**,在無數次輾轉的試探之後,也已經不再左右徘徊,一次又一次猛烈地撞向蓄積著潮水的薄弱堤防。而那潮水,更早已經接近沸騰。

就要來了么?就要來了么?真的就要來了么?恍惚中的凌塵斷斷續續地默念著,自由奔涌的渴望。迫使她緊緊地抱住了面前這具搖撼中的身軀。

倏忽之間,搖撼就已經戛然而止。死死頂在洞穴盡頭的**,在最後的撞擊中劇烈地抖動著,噴出股股滾燙的水流。如火的水流鼓動下,蓄積已久的潮水也立刻燒到了沸點,轉眼就將薄弱不堪的堤防沖了個七零八落。

指甲陷在肌肉里,牙齒咬在肩膀上,身體飛在虛空中,靈魂,不知去向。

當身體落地靈魂回來的時候,看著身邊笑意盈盈目光灼灼的劉鑫,凌塵心中竟滿是悔恨。

她實在不該放縱自己。經過這次放縱,自己只怕很難再安安分分做蕭森的妻子了。而劉鑫,假如他真的愛自己,只怕也很難從容面對一個重新變回師母的自己。以他的聰明和權勢,想必可以找到很多引誘甚至迫使自己屈從的方法,那時,自己肯定會死無葬身之地的。

不行!必須跟他說清楚。凌塵一邊想,一邊就躲著眼神,輕輕推開劉鑫,拉起床單裹住身體,走進衛生間。

似乎是覺察到了些什麼,見她洗完澡出來,劉鑫並沒說話,徑直揀了內衣褲,也走進去。

自己是不是太冷酷了點兒呢?凌塵情不自禁地想,很快卻又不得不釋然。不冷酷還能怎麼樣?難道真的要繼續跟他糾纏下去不成?

「我們回去吧。你送我到關口就好。」凌塵拿出不容置疑的語氣,冷冰冰地說。

劉鑫楞了楞,「你不是在怪我吧?」

凌塵心中一動,但還是簡單答道:「哪裡,沒有。」

「真的?」

「真的,沒有怪你。這也不全是你的責任。你是為了救我才弄成這樣的。」凌塵這麼說著,心裡竟有些莫名其妙的隱痛。

「那就好。」劉鑫看著她,呆了一陣兒,勉強笑了笑,又說:「我還是送你回家吧。你這個樣子,只怕也不能自己回去。要不要我幫你找幾件衣服?」

這樣子回去,萬一給鄰居甚至小雪看到,倒確實麻煩。想到這裡,凌塵只好無奈地點點頭,問:「現在幾點了?」

「十一點。」

蕭森肯定還沒回來,小雪……想起小雪,凌塵不由一驚,連忙問道:「你有沒有告訴小雪我是被侯局長劫走的?」

劉鑫若有所思地看看她,淡淡地說:「沒有,她以為你陪侯太太買東西去了。現在回去,大概得十一點半左右,她應該也已經睡了吧。」

凌塵這才放下心來。「恩。不過還是算了。賣衣服的店肯定早都關了。你直接送我回家吧。」

「不要緊。我認識一個服裝店的老闆。可以叫他幫我們開門。他那裡什麼衣服都有。」劉鑫沉吟了片刻,接著又說。「你放心,到了之後我就叫他躲進辦公室,絕對不會看見你。」

「那好。」凌塵猶豫了一陣,剛才想好要說的那些話,被劉鑫的溫柔細緻沖得有些零亂。只好暫時放下心神,輕聲說道:「我們走吧。」隨即起身下樓,在客廳沙發上找到自己的錢包和,又跟在劉鑫後面,上了那輛只見過沒坐過的越野路虎,前座。

劉鑫專註地開著車。對面偶爾的燈光中,他的臉平靜而深邃。眉梢眼角熟悉的滄桑,讓凌塵囁嚅了良久,還是無法說出那些冷酷的話。

13年前,甚至直到6年前,劉鑫臉上所有的,充其量不過是稚嫩和強愁而已。

那時凌塵還在深圳大學法學院擔任專業閱覽室管理員。劉鑫則是第一個跑來借書的88級新生。但,雖然他的白皙和瘦削讓凌塵頗有好感,雖然後來知道他就是安昭的男朋友,雖然他暗暗幫小雪補課的舉止讓她十分感動,凌塵還是謹守著自己沉靜的本性,從來沒有跟他有過借書還書之外的交道。

他真的是在那時就喜歡上了自己嗎?在那七年的時間裡,每次經過凌塵桌前。他都只是淡淡地笑著,淡淡地說「謝謝」,然後淡淡地離開。他怎麼會愛上自己?又怎麼可能愛上自己?那些由稚嫩分解出來的強愁,難道不僅僅是因為安昭的疏遠嗎?

這些問題既無法出口,凌塵也不敢放任自己再想下去,便打破難堪的沉默,說道:「我今天沒帶多少錢,麻煩你見到提款機就停一下。」

劉鑫瞟過來的眼神很有些奇怪。「不用了吧。都是朋友。他大概也不好意思收我的錢。」

「那怎麼可以。就算他不收,我也一定要把錢留下。」

「他的店裡可都是高檔貨。你還是別客氣了。」

「我付得起。」凌塵依然堅持著說。

劉鑫不以為然地瞥了她兩眼,沉吟了一陣,才又說道:「你們家的收入情況我大概清楚。幾千塊錢的衣服,就算你自己捨得,只怕也會引起蕭森的猜疑。何必冒這種風險呢?」

「我有辦法應付,多謝你費心。」

劉鑫顯然聽出了她語氣里的冷漠,立刻放慢了車速,沿著路肩緩緩滑行著,一邊就不斷轉過臉,看了她好一陣,忽然詭秘地笑道:「那這樣吧。我幫你付錢給他,就算是……就算是我買下送你的好了。」

凌塵總算找到了一個機會。「不用。另外,還要請你忘記今天發生的事。以後如果沒有我直接的邀請,也請你不要再到我家來。」

車子「吱」地停住,劉鑫用奇怪的眼神,直盯盯地看著她。「你這是什麼意思?」

凌塵不由有些膽怯。「我沒有要責怪你的意思,確實沒有,我保證。但既然發生了這種事,我想我們還是盡量不要見面的好。」

劉鑫低低地「哦」了一聲,忽然又問:「你真的不要?你確定?」

凌塵還是無法捉摸出劉鑫語氣里的真實意味。在這一瞬間,她甚至想伸手抓住它,以便能看清楚裡面藏著的,到底是強橫還是溫柔,是淫邪還是純稚,是自信還是無助。但那是抓不到的。即使抓到了,看清了,只怕她也只能盡量堅定地回答:「不要,真的。我確定。絕對確定。」

這次,劉鑫除了繼續開車疾弛之外,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也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夜色中,他臉上益發濃郁的滄桑,讓凌塵刻骨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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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絲不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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