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多久，他們來到一間極簡陋的酒館。

沒有任何裝飾，彷佛已許久不曾打掃，這裡可以說是毫不起眼的地方，裡面卻是人聲鼎沸、幾乎客滿。

「唷，尼索斯，釣到金主啦？發了可別忘了我們啊！」

酒館里許多人見他們進來都好奇的看著他們，熱絡地和尼索斯打招呼，尼索斯也豪爽的和他們談天說笑。

瞧著這樣一個纖細的青年周旋在粗壯的男人之間，雷納特不禁微揚起嘴角。

看來，尼索斯刻薄的個性只針對他們這些貴族而已。

「這裡這麼多人還說是隱密的地方？他到底在想什麼？」凱貝羅滋不滿地緊蹙著眉頭。髒亂、嘈雜的環境讓他渾身不自在，他連桌子都不敢碰一下，眼睛更是不敢亂瞄。

尼索走回來時，手上多了幾盤小菜。「我們老闆娘請的，說是要你們這些聖斯貝爾貴族吃吃看不用花大錢就吃得到的海味珍饈。這是奇格朗的特產，爪魚跟石菜。」

精力充沛的尼索斯雖然也和男人戀愛，卻絲毫不娘娘腔。雷納特發現自己無法將視線從尼索斯身上移開。

「幫我謝謝老闆娘。」雷納特爽朗一笑。

因為笑意，雷納特堅毅性感的唇瓣顯露出些許的孩子氣，深邃的眼眸也不若平時的銳利機警。

尼索斯看了他一眼，然後聳聳肩。

真是莫名其妙！

他幹嘛因為他的笑容而心神不寧？不過是俊俏了點而已，他可是個討人厭的貴族耶！

偏偏，一貫對貴族的厭惡也制止不了他心裡莫名的騷動。尼索斯不喜歡自己這種反應，他向來是不會對任何人動心的。

皺了下眉，尼索斯語氣略帶煩躁：「你們有什麼事就快說，我可不是來陪你們吃飯的。」

「抱歉。」雷納特點點頭，神色一正：「我們是想請你和我們一起前往「維多城」封印魔神塔克絲，為了不讓魔神休養生息之後捲土重來毀滅世界，我們需要你，因為你是神所指示的關鍵人。」

「我是關鍵人？那你們又是誰？」尼索斯眼睛閃著敏銳的光彩。

雷納特望著他，不下百次讚歎他紫眸的美麗。「凱貝羅滋跟你一樣也是關鍵人；史格和奧里是降魔師；這位是巫師梅爾，同時也是我的老師。」

「就我們六個人要封印魔神？」尼索斯說著的同時，特別瞄了凱貝羅滋一眼。

凱貝羅滋立刻憤怒地回瞪他。「你看我是什麼意思？」

怎麼那兩個關鍵人彼此會這麼水火不容？雷納特有些傷腦筋地皺了下眉頭。

「是的，就我們六人。」

「這個嘛……」拯救世界？實在有夠令人匪夷所思。

望著一臉篤定的雷納特，尼索斯不得不承認，一開始雷納特包容力強的特質就已經得到他的好感，他願意相信他。不過……「我不管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好心幫助奇格朗，想讓我加入，得看看報酬有多少。」尼索斯笑得邪氣。

「你這個人！我們是要幫助你的國家耶，你竟然對自己的國家這麼冷漠、功利！」簡直是無賴！孩子氣的凱貝羅滋一聽他這麼說又馬上發作。

尖銳的怒吼引起旁人好奇的注視，但凱貝羅滋不管，他實在受不了邪里邪氣的尼索斯，不罵人他會氣到吐血！

誰知道尼索斯竟然笑了起來，他的幾個朋友也在鄰桌笑成一堆。

「笑什麼！」凱貝羅滋瞪了他們一眼，他們卻笑得更大聲。

「愛國心可以吃嗎？我不如吃人還比較快，傻小子。」尼索斯笑望著他。貴族小鬼就是這模樣，不知人間疾苦。

「不，我們的意圖的確是很純粹的。」雷納特微微一笑，拿出錢票遞給尼索斯。

他了解奇格朗帝國的人民艱辛的生活。對於尼索斯的要，求其實他早預料到了。

尼索斯笑了笑，然後丟給他一記滿是懷疑的眼神。

「這麼大一筆錢，不是那個巫師變出來誆我的吧？」

雷納特有些生氣地望著他。這傢伙，怎麼這麼愛惹人生氣？

「老師他不會做這做事。」

「喔。」尼索斯將錢票收好。「因為我常這麼做，所以難免會懷疑別人。」

俗話說，做賊的就愛喊捉賊……嗯，是不是這麼說的？總之，錢票是千真萬確入了口袋，這些肥羊看起來古板得可以，應該不會騙人。

沒料到尼索斯會承認自己常用魔法騙人，雷納特無奈地在心裡嘆了口氣。

凱貝羅滋則一臉不屑地翻了個白眼。「看來你的魔法不怎麼樣，如果是用魔法變的你會感覺不出來？」

「說對了，我是沒什麼本事，不過這錢我已經收下是不會再拿出來了。如果你們後悔不想雇我了，請便。」尼索斯笑容可掬地做了個「請」的姿勢。

雷納特苦笑了下，「我們很需要你，事成之後，還會有一筆賞金。」要一起長時間相處的夥伴竟然這麼玩世不恭、毫無正義感，他開始有些擔心了。

只能祈禱金錢真的能讓尼索斯誠心地幫助他們。

尼索斯滿意地點點頭。「還是你比較上道，不像那個小娃娃……」

凱貝羅滋碰的一聲一掌擊在桌子上。

「你說誰是小娃娃？」他簡直要被尼索斯氣死了。

「尼索斯，你已經接受我們的聘請，就請你加入我們，也就是盡量合群，這是義務，可以嗎？」雷納特臉色嚴肅地道。「凱貝羅滋才十六歲，請你不要一再地捉弄他。」

尼索不滿地撇撇嘴。不過是逗逗他，幹嘛這麼緊張兮兮？男人就是愛嫩草。

「哼。」凱貝羅滋有雷納特撐腰，不免得意的微扯起嘴角。

睨了眼凱貝羅滋那孩子氣的神情，尼索斯忍不住笑出聲。

真是單細胞生物。「好啦！我也不是那麼愛跟小鬼計較。」

「你！」凱貝羅滋馬上變臉。

「尼索斯，你可以說一下你會哪些法術嗎？」這時，一直默不出聲的梅爾突然開口，他沙啞的嗓音充滿威嚴，任誰也不敢再胡亂吵鬧。

尼索斯動作輕佻地別過頭望著梅爾，「我的幻術跟魔法力只能算是半吊子，唯一的強項大概是魔法師才有的心靈力量的能力吧！」

雖然心靈力量對打鬥沒有直接助益，但對於空間的移轉、洞察對手能力卻是相當有利。

「你不是魔法師卻擁有心靈力量？」雷納特覺得很不可思議。

「你不必這麼驚訝，跟你比起來我又算得了什麼？」尼索斯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真想知道你是什麼身分，天生就有強大的魔力，不但可以使用精靈之力、攻防系法術也練得極為純熟，一般的魔法師也沒你厲害。」

「多謝誇獎。」雷納特笑道。

平常人是絕對看不出來的，因為尼索斯有心靈力量的能力，所以才可以知道他體內的靈力種類。能夠有尼索斯這樣的幫手，雷納特現在覺得非常高興。

梅爾點了點頭，再次開口：「尼索斯，可不可以請你把你的耳飾拔下來借我看一看？」

剛收了一大筆錢，心情特佳的尼索斯二話不說就要伸手拿下耳飾。

他垂下眼睫，魔魅的紫色眼眸半掩，光潔的頸項微微傾側──

雷納特的心臟頓時像被針用力穿過一樣！

他結實地嚇了一跳，然而他卻移不開視線。那長而濃密的睫毛緩緩顫動，令他的呼吸也跟著為之一窒，彷佛全世界只剩下他的心跳聲。

很快地，尼索斯拿下耳飾，遞給梅爾後，又恢復成原來的散漫模樣。

魔咒一般的情況這才稍稍緩和。

雷納特從他的美貌中回過神，稍微穩住心神，但心開始充滿疑惑。

「尼索斯，告訴我這顆耳飾你是從何得來的？」梅爾一碰觸到那顆血一般艷紅的圓珠，感應立即傳達到他的靈力中樞。沒錯，這是他們所要找尋的五顆封印石中的其中一顆。

尼索斯用貓一般警備的眼神看了他一會兒，才緩和臉上的表情。

「我說了，你們也要告訴我你們真實的身分。」

「好。」梅爾回答。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來的。」尼索斯甜甜一笑。

「你……」凱貝羅滋以為他在耍他們，正要罵人，不過馬上就被打斷。

「還沒說完嘛，小弟。」尼索斯笑著將他腰間的長劍放到桌上。「這耳飾跟這把劍從小就跟在我身邊，阿怪是這麼告訴我的。」

「阿怪？」雷納特將視線從漆黑的劍身移到尼索斯俊美的臉上。

「我沒有對父母親的記憶，從很小的時候就被阿怪收養。」尼索斯眼神明顯變得柔和。「他說他撿到我的時候，身邊就放著這把劍，耳朵就戴著這個耳飾。」

「是他教你魔法的？」梅爾問。

「沒錯。還有幻術、劍法。」

「他也在菲蘭城裡嗎？」

「那傢伙現在整地躺在床上，就等我回去他東西吃，當然在菲蘭城裡。」尼索斯聳聳肩狀似無奈地說。

「忘恩負義。」凱貝羅滋生氣尼索斯竟然這麼說自己的扶養人。「你那麼大了，本來就應該侍奉他。」

見凱貝羅滋義憤填膺的模樣，雷納特實在覺得他很可愛。處在貴族的生活環境下，凱貝羅滋孩子氣的反應是相當珍貴的。

梅爾突然出聲：「我會醫療系的法術，等我們談完了你帶我去見他吧！」

「你……」尼索斯訝異地怔了半晌，突然一陣害羞。「謝謝你。」

雷納特看傻了眼。這是尼索斯的另一面嗎？就像兇猛的黃金豹突然變成溫馴小貓，真不可思議。

「這顆紅色的珠子是我們要封印住魔神的封印石，所以現在交由我保管。除了這顆，還有其他四顆，我們都要找到。」梅爾將耳飾收進自己懷裡，然後拿起了桌上的黑劍。

「哇，不會劍你也要拿走吧？」尼索斯嚇得瞪大眼睛。這把劍可是他的身家性命，魔法不夠看的他，都是靠著這把劍打天下的。「沒有了劍我可是什麼都辦不成的喔，我先說清楚。」

梅爾沒有立即回答他，他仔仔細細觀察黑劍的色澤，一會之後他才將劍還給尼索斯。

「這把劍是遠古寶劍，叫作「之劍」，也正是我們所需要的。」梅爾滿意的點了下頭。「缺少魔法力的人才能真正發揮之劍的威力，你來使用最適合不過。」

「這麼厲害。」尼索斯驚奇地睜大眼睛，對自己這把隨身古劍不由得另眼相看了」

「之劍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凱貝羅滋好奇地問。

「之劍可以減弱對手的攻擊，可以化解邪惡之氣的影響。」

「喔。」凱貝羅滋故意隱藏心裡的震撼，迅速將眼光移開。

雷納特對他這樣的反應強忍住笑意，把視線移到尼索斯身上。

這樣一把寶劍、以及重要的封印石竟然被安排在尼索斯的身邊，可見尼索斯的身分一定不凡。

望著尼索斯紫魅的眼睛，他越來越感興趣了。

雷納特在酒館內訂了六間房間，當橘色月亮升了上來，他還是精神奕奕，一個人愉快地四處溜達。

「你還沒睡啊？」梅爾語氣和藹地叫住他。

雷納特轉身，這才看到梅爾。「老師你回來了。咦？尼索斯沒跟老師一塊回來？」

「尼索斯想陪他養父一晚，順便安排好照顧他養父的人。」

「沒想到那傢伙還滿孝順的。」

梅爾笑了笑，沒有說話。

雷納特凝視著梅爾，突然問：「老師好像很喜歡尼索斯，為什麼？」

同樣是關鍵人，老師對凱貝羅滋和尼索斯的態度並不相同。照理說，應該是乖巧可愛的凱貝羅滋最討人歡心啊？

梅爾迎上他的視線，有著最古老色澤的眼睛像是能穿透他的心似地露出饒富興味的神采。「你不喜歡他？還是你只對金髮的人有感覺？」

雷納特一聽有些不好意思。

還是被老師知道了。他是該專心想著拯救奇格朗帝國的事情，不能老是分心。

「晚了，你去休息吧。」梅爾微笑地走開。

城堡被黑暗的火焰無情地焚燒，他們已經儘力地逃到高處，窒息嗆人的黑煙仍舊侵蝕著他們的神智。

「可惡！」狄利恩憤慨的哎緊牙關。

不行，一定有辦法可以逃出去的！

艾西思一臉無助的被他緊緊抱在胸前，往下望著兵慌馬亂的局勢，他難過的哎著嘴唇，拚命忍住不掉淚。

真教人心痛的表情。

這裡曾經是艾西思最美麗的家園，此刻卻全變了樣，他會那麼難過是當然的。

「現在怎麼辦？」艾西思仰起臉，望著仍然用著銳利的眼神觀望四周的狄利恩。

那種信賴的眼光最是摧折男人的心腸。

「走！」他牽著艾西思的手快步爬上階梯。

艾西思蹙眉抿嘴，忍住身體的不適，努力跟上他的腳步。

啊！他多想好好守護他，不讓他承受一絲的疼痛折磨。

好不容易登上塔頂，艾西思竟然掙脫他的手，還施法讓一道柵欄分隔他們兩人。

「艾西思，你在做什麼？你給我過來！」他不敢相信艾西思竟想丟下他一個人。

「我會拖累你的。這裡是我的家園，你屬於另一個世界，你不該喪命於此。」

怎麼了？為什麼要這麼說？

「再說，我受的傷已經不容我穿越時空了。」艾西思淚流滿面，哽咽的說道：

「再見了狄利恩，我要用全部力量送你回去。」

「艾西思！不要！你過來！」

艾西思閉起美麗的眼睛，開始念咒。

「艾西思，我不要離開你，我愛你！」他憤怒的吼聲微微的顫抖，他的眼睛

像是要蹦出火花般炙熱的瞪視著艾西思。

可是，他還是沒有辦法阻止艾西思。

為什麼？他不要一個人活在沒有他的世界！

雷納特猛然坐起身！

黑潭似的眼眸閃著一簇火焰，在幽暗的房間內熠熠發光。

他怎麼會做這種夢？

從來做的都是艾西思和狄利恩甜蜜的生活畫面，為什麼這次卻出現這種令人傷心欲絕的狀況？這是什麼暗示嗎？

戰爭的場面，和他即將面對的狀況太類似了，好令人不安。

雷納特煩躁的吐出一大口氣。

連老師都占卜不出他跟艾西思這一世的命運，他又要怎麼對剛剛的夢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