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老實說,如果不是師父他老人家掛了,我真懷疑救二公主並布下陣法的人就是他老人家。」單鷹帆道。

「『九死一生陣』,只是一道結界,防止任何能讓二公主想起過去回憶的人事物干擾到她,若不是因為天下大亂,每個地方都在打仗,委實也不必這麼費力氣,而『無間罪咒』能夠在那段時間停止的最大原因,是她並不記得自己是司徒凝。救她的人是佈陣高手,但只會最簡單的忘心咒,暫且封住二公主部分記憶,所以一旦『九死一生陣』破,忘心咒也維持不了太久。」

「所以?」單鷹帆有點着急,如果他沒記錯,在單鳳樓講這堆廢話同時,司徒凝可能已經挨過了一次又一次的夢中夢了吧?

「急也沒用。」她白了他一眼,「是有辦法解決,但這辦法並不是解開咒語,而是讓二公主這輩子的記憶徹底消失。」

「忘魂咒?」忘情咒的最高等咒術,將此生一切徹底抹除。忘心咒只能封住記憶,忘魂咒卻是完全消滅……大概是這樣吧。單鷹帆在一旁抓了抓頭髮,關於咒術,他只懂皮毛。

單鳳樓看着巴日,「二公主將不再記得你。這樣你能接受嗎?」

「可以。」只要能救她,任何代價他都在所不惜,更何況她只是不記得他而已。

「我要施的咒必須讓她清醒,然後再次入睡。」

「沒有更快的辦法嗎?」多等一刻,對夢中的她都是一種折磨。

「你可以把她叫醒,但本侯想用另一種方法。」單鳳樓笑得意味深長,「武皇陛下,不知您願不願意與在下進二公主的夢境裏一探究竟呢?」

這樣也行?「我也要!」單鷹帆十分好奇。

單鳳樓睨了他一眼,「那本侯得收你黃金一百兩。」

「坑人啊!」他還欠她五百兩沒還啊!

「那就給本侯守着。施咒時不能有任何干擾。」

單鷹帆只能摸摸鼻子,「好唄……」

他們移駕至馭浪侯府,在那兒施咒比在客棧安全。

「樂南侯如何在五天內從帝都趕來?」巴日想起這個疑問。

單鷹帆湊向他,小聲道,「我給她捎的信里只有三個字——來拿錢。她拚死也會在我把錢輸光前趕過來。」

巴日沒心情開玩笑。單鳳樓面無表情地將手伸向他,「不是要還錢?」

「找他拿。」單鷹帆縮到巴日背後。

馬車停了下來,早已人去樓空的馭浪侯府,破敗的程度再次讓單鳳樓感到無言,而一心為孟蝶解咒的巴日顯然並不當回事。

「真該對你下個一賭全身爛的咒。」她嫌惡地看着蛛網橫生、朱漆斑駁的大門,彷佛要她踏進那座頹廢的宅邸是一種污辱與玷污似的。

連侯門前該有的兩座石獅子也不見了,皇帝御賜的匾額沒人敢要,不然老早也不在了。

「不要吧,賭坊不歡迎全身爛光光的賭客。」

單鳳樓翻白眼,毫不客氣地踹開已經傾倒的侯府大門,年久失修的大門砰地倒塌在前庭,揚起一片惱人灰塵,單鳳樓擰眉,玉扇一揮,突如其來的狂風捲走落葉和沙塵,直到眼前出現一條整潔的石道,她才甘願抬起她高貴的腳往內庭走去。

真是太好了,他省去打掃的功夫,不過……「它們再不濟也是門啊!」還要搬起來擺回門邊,很費事耶!

【第十章】

要如何在無數次絕望后仍舊抱着希望?那必定是因為,那是唯一能支持她穿越亘古孤寂的唯一力量。

天空是金色的,萬里無雲,有時如同琥珀般透明,有時又如同金子般耀眼迷人,紅色和白色的影子是日與月。在那兒,日月並升,永不相離。

他們腳下踩着一望無際的銀白色沙漠,視線所及沒有任何生命,而時間的流逝如常,他們並無感覺到任何不同。又或者是因為世界一片死寂,無從感受不同。

單鳳樓抬手,指尖燃起白色火焰,幻化為白鶴,往空中飛去。

「跟着它。」她提氣,展開輕功追去,巴日也沒落後。

白鶴領着他們,來到懸崖邊,崖邊立着與天水荒原邊境一模一樣的木屋,連未完成的籬笆與水車都如出一轍,只是水道乾涸,白沙也種不出任何作物。

巴日胸口一緊,急忙便要往屋內走去,單鳳樓卻拉住他,看向前方。

削瘦單薄的人兒,在崖邊徘徊。

懸崖似曾相識,巴日彷佛看見七年前他與她決絕永別的峽谷,不同的是孟蝶夢境裏的懸崖之下,是無垠無涯的靛藍海洋,大海終年平靜無波,沒有海鳥與船隻,她什麼也等不到。

「孟蝶!」他喊她,她卻恍若未聞。

「沒用的,孤獨夢境是她創造出來的,任何人也干預不了。」單鳳樓伸手去扶傾倒的門扉,門扉卻從她指尖穿過。

「那我們該怎麼做?」來到她夢境裏,卻什麼也做不了?

「等。等她入睡,由夢中夢喚醒她,如果不靠外力把她叫醒,就只能到夢中夢去了。」

「那為什麼不直接把她叫醒?」

「你不想看看她的夢嗎?」單鳳樓似笑非笑,「看看你在外流亡的那七年裏,還有這幾日她掙扎著,到最後卻不得不進入的夢境,是什麼樣子?」

巴日沒有反駁,只是走向孟蝶,看着她。

單鳳樓玉扇一揮,銀白沙漠中央出現一座翠玉打造的宮殿,以及跪在紫金軟轎旁恭候她的四名奴僕,「夢裏就是這點方便……我在裏頭等你,她睡着時來叫我。」她坐上軟轎,讓人抬着進宮殿享樂去了。

巴日跟着孟蝶在懸崖邊閑晃,她身上穿着炎武皇族服飾,天地太安靜,她轉起圈圈,讓銀飾的叮噹聲陪伴自己,僅僅是這樣就讓她感到開心。他不知道她自己一個人這麼過日子多久了,這孤獨夢境裏的歲月流逝,似乎又比現實更緩慢。

他伸手想碰觸她臉上那抹讓他心碎的微笑,卻什麼也碰不著,只能像個傻子一般亦步亦趨地跟着開心亂轉的孟蝶。

直到她似乎累了,在沙地上坐下,抱着膝蓋,以食指在沙地上畫了起來。

在沙地上畫畫,顯然是孟蝶另一個排遺寂寞的方式,她嘴角噙著笑,專註無比地,畫出一雙眼睛,挺直的鼻子,抿緊的雙唇,然後是短胡凌亂的下巴,最後替他加上流亡時剪得參差不齊的亂髮。

巴日嘴角輕輕勾起,卻沒有笑。

孟蝶卻笑得開心極了。

「巴……日……」她想了想,歪著頭,「薩……朗?」

他知道她並不是發現了他的存在,喉嚨卻是一緊。

她在沙地上,就這麼看着地上的巴日沙畫——哪怕根本就不像,但那是她僅有的、唯一的慰藉。直到困了,她小心翼翼躺在畫像旁,好像過去總是依偎着他那般。

「太陽落下了,連馬兒都閉上眼睛……」她輕輕哼著過去他總是在她耳邊唱的安眠曲。

「但是不要害怕,你是睡在我心裏……」巴日不自覺地接着唱,但他的嗓音幾乎沙啞地發不出聲音,眼眶早已泛紅。他什麼也不能為她做,只能默默陪着她唱和,直到孟蝶閉上眼,他的手指輕輕在她頰畔畫過。

「等我,我馬上救你離開這裏。」

巴日很快地起身,奔向翠玉宮殿。

夢中夢,是夢境?或是輪迴?

「反過來說,你又怎知你的人生不是一場夢?又怎知夢中的你也許其實最真實?」真作假時假亦真,假作真時真亦假。執著真假,何不珍惜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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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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