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啊、啊、啊……」

簫竹林內傳來凄厲的慘叫,聲聲揪得人心驚膽戰,周氏急道:「都第三胎了,怎麼還這麼難?」

靜平來回機械地走動,每叫一聲,就抬首望向那緊閉的房門,有幾次欲衝上去都被攔住。汗水在十二月的天氣里不停地滴下來,他喃喃道:「已經那麼久了,前兩次都不超過半日,現在快一夜了。老天保佑,不要讓她痛了。」

靜康只好一徑地勸:「不會有事,不會有事。」

落塵也只有干著急的分,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按規律,未成婚的年輕男女不可以過來,柳氏和周氏心急面上也不表現出來,光看著門。門開了又合上,幾個小丫頭來來回回地端了無數盆水,一個產婆探出頭來道:「婆婆太太,快來看看吧,是難產。」

靜平一聽就要衝進去,柳氏大喝:「拉住他。」

兩三個老媽子和丫鬟上去攔,靜平推開這個,那個又扯住了,周氏趁機進屋,房門又關嚴了。靜平擺脫所有人,只來得及拍上門板,嘶聲大喊:「讓我進去,讓我進去,文秀,文秀。」

靜康急道:「娘,讓二哥進去看看二嫂吧。」

「不行,女人生孩子,男人不能看。」

「文秀、文秀、文秀。」靜平手拍腫了,聲音喊啞了,回答他的是一聲緊似一聲的慘叫,一聲厲似一聲的痛呼。

落塵小心翼翼地問:「娘,二嫂會不會有事?」

「女人生孩子,痛個幾天算什麼,當初我生你大哥,整整痛了三天三夜,這點苦都受不了,還當什麼女人?」

落塵不敢多言,只覺沉重的悲哀籠罩簫竹林,壓得人透不過氣。為什麼做女人一定要承受這樣的痛苦?為什麼承受過痛苦的女人依然這樣頑固?

一會兒,周氏滿頭大汗地出來,產婆死命攔著靜平,將門關上。周氏對柳氏道:「這文秀,也不知怎麼搞的,瘦得皮包骨,產道開得是夠大,可人沒力,孩子出不來,我怕久了,會憋死。」

靜康道:「送醫館吧,再下去會出人命的。」

「不行,」兩位太太異口同聲地反對,「生孩子不在自己家要上哪去?」

「讓那些男人碰我媳婦,不可能。」

「醫館里不是洋鬼子就是假洋鬼子,咱們不和他們扯上關係。」

「娘,二嬸娘。」

柳氏堅決地道:「不用說了,你去洋鬼的家學什麼洋鬼的東西我管不住你,媳婦生孩子的事我還管得住吧。」

落塵在一旁插不上嘴,想幫靜康說話又不敢,忽然見靜康朝她使眼色,手在身側張開伸出五個手指。落塵會意,朝他點點頭,趁別人不注意溜掉了,匆匆忙忙奔向柏院。叫早起的丫頭去叫靜哲,落塵在外廳等著,這時就聽外頭隱隱約約有人喊:「生了,生了,二少奶奶生了。」

落塵跑出來,就見小丫頭們各院奔走相告。她抓一個問:「母子可平安?」

「平安,只是……又添了個小小姐。」

落塵剛放下的心再次提起,顧不得等靜哲,趕回簫竹林,柳氏和周氏滿臉失望,念著又是女孩,連看也沒看一眼就走了。靜康站在門口,靜平蹲在床邊,看著妻子又蒼白又疲憊的憔悴,心疼地低喊:「文秀,辛苦你了。」

文秀轉過頭去不看他,閉上眼不停垂淚。

「文秀,」靜平抓著她的手搖晃,「你說句話,我求你說句話,你這樣會傷身子的。」

文秀背對著他道:「我已經是個不中用的人了,傷不傷身子又怎樣?」

「別這樣說,好不好?女孩也罷,不能生也罷,你終究是我的妻子,我不會嫌棄你的。」

落塵抓著靜康問:「不能生是什麼意思?」

靜康悵然道:「產婆說,二嫂難產傷了身體,以後都不能生了。」

落塵腦中轟然一響,身子搖了幾搖,靜康攬住她,柔聲道:「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不!」落塵搖頭,淚珠飛濺出來,滴到靜康手上,燙在他的心裡。他第一次見她流淚,被靜安奚落的那次也不曾,現在,為別人哭了。

只聽文秀泣道:「你別對我好,你越好,我越傷心,連個兒子都不能替你生。你不理我,我就清靜了,免得將來你納小妾,我會受不了的。」

「傻瓜,傻瓜,」靜平紅著眼圈罵她,「除了你,我不要旁的女人。」

文秀淚落得更凶了,掙扎著推他,卻渾身無力,幾欲昏厥過去,「你走,別理我,你不要旁的女人,就是在逼我死啊。」

靜平急了,顧不得好幾雙眼睛,俯首吻上文秀,直到她不再掙扎,才喑啞地道:「你叫我走,不理你,也是在逼我死啊。」

夫妻倆緊緊抱在一起。靜康攬緊落塵道:「走吧。」未曾察覺他正借擁抱給予她無言的安慰。

兩人行至偏廳,聽到洪亮的嬰兒哭聲,落塵道:「我想看看孩子。」

靜康點頭。落塵從奶娘手裡接過兩掌長的嬰兒,母親的天性泛濫而出。嬰兒緊閉雙目,皮膚紅紅皺皺,毛髮又淡又黃,嗓門兒大得出奇。有點丑,但很可愛。不知道將來她的孩子會是什麼樣。

想到孩子,她偷偷看靜康,可能,她永遠不會有自己的孩子。靜康微笑著看她抱著孩子的樣子,心底湧上一抹柔情,如果這是自己的孩子,一定比這個孩子漂亮,落塵也一定是個好母親……

他被這想法嚇了一跳,怎麼會衝動地想到與落塵生兒育女?他心中不是有太多國家大事?不是還有一個凝兒?他有多久沒有去看過凝兒了?什麼時候起,他心裡想的眼裡見的都是眼前這個散發著母性光輝的小女人?

一早,老太爺呷了口茶,沉著臉道:「宛兒,你跟靜平提一提,明兒將麴秀才的女兒給他做偏房,這事得趕在年前過禮,開春就娶過來吧。」

「是。」

老太爺回房去,周氏坐在椅子上嘆氣,「文秀這孩子哪都好,偏偏肚子不爭氣,給靜平納了妾,她嘴上不說什麼,怕今後的日子也不好過。」

柳氏道:「那也沒辦法,不能傳宗接代,還能由她什麼?」

大家散了,柳氏將落塵叫到自己房中,道:「剛才在廳堂上的話你都聽到了,你跟靜康成親也快四個月了,怎麼還不圓房?雖說關鍵在靜康,但做女人的總要哄丈夫開心,男人都是那樣,你對他體貼一點,溫柔一點,燈一吹,就不管誰是誰了。娘今兒個說文秀,可不想明兒個說你。再不行,老大夫那兒求些葯,怎麼著年前也得給我透個信,老太爺和姨奶奶都等著你的喜訊呢。」

落塵點頭。

「娘知道你為難,娘也不是怪你,不能哄丈夫開心的女人不是好女人。做人家正室,看丈夫納妾的滋味,娘也嘗過,不好受,何況靜康那邊還有個凝兒呢?你進了咱家門,娘自然是疼你多些,可姨奶奶畢竟疼凝兒多些,老太爺現在偏著你,如是不出,那就難說了。依靜康的個性,斷不能妻妾兩全的,你要為自己著想。打心眼裡說,娘不要像凝兒那樣的媳婦,又嬌又弱,怕伺候不了男人,反倒要男人伺候她。」

落塵突然問:「如果我有了喜訊,爺爺是不是就不再為難二哥了?」

「這……」柳氏萬沒想到落塵打的是這個主意。

落塵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忙道:「我亂說的,娘別放在心上。」

落塵回到自己房中,還反覆想著柳氏的話,也許就叫靜康把她休了,娶繼凝,最好。然而思及今日來與靜康相處的種種,雖稱不上親密,也算溫馨了。她不知人家的夫妻怎樣相處,至少她心底在不經意間已生出了一絲眷戀。猛然看見白緞的一角,從枕下抽出,仍然純潔柔滑,她當初只盼自己也能這樣乾乾淨淨地來,乾乾淨淨地走。但如今,真的能走得洒脫嗎?拿出那日扯壞的旗袍縫補,看見旗袍,就不免想起靜康抱住她的情形,一分神,刺破了手指,殷紅的血滴滴在白緞上,緩緩漾了開來,那刺眼的紅襯著純白的緞面,看得人有些眩暈,像——處子之血。

杜鵑進來,見她流血,驚呼:「啊呀,小姐,怎麼這麼不小心,這些事我來做就好了。」

落塵將手指放在口中吸吮,「閑著也是閑著。」

「什麼閑著?」杜鵑將拿進來的圖樣交給她,「這是三小姐拿來的樣子,給姑爺做中山裝用的。我看挺麻煩呢,以前沒做過。」

落塵看了看,「還好,不麻煩。」

靜康的腳步聲突然響起,人跟著進屋來,落塵急忙將樣子背到身後。

靜康道:「拿的什麼?」

「沒什麼,女人家弄的東西,你不懂。」不知為什麼,她不想在衣服做成前讓靜康知道。

「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

「回來取一些東西,要去一趟上海。」

「啊?」落塵先是一驚,然後忙起身道:「杜鵑,快幫姑爺收拾東西。」

「不用了,現成的行李報社都有,我趕著去向爺爺說一聲。」

「那——」落塵竟不知該說什麼送別的話。

靜康叮囑道:「二哥二嫂的事你多留意,真的解決不了,就找靜哲去求二叔,找凝兒去求姨奶奶。」

「我會的。」

靜康還想說什麼,最後只道:「那我走了。」

落塵目送他出了自由居,想想這是他第一次出門跟自己交待,應該送出大門才好,便隨後追出去。見靜康不朝正氣堂,而是後轉,朝菊園去了。她停下腳步,知道他去向繼凝告別,這本該料到,但親眼見了,心裡竟有種酸酸澀澀的感覺。

繼凝一聽靜康要走,委屈地道:「那我又十幾天見不到你了。」

「還有三妹和四弟呢。」

「那你在外要注意身體,凡事多加小心,避著軍閥政府的軍隊,將重要的東西放好,莫要多耽擱,我聽五哥說巴黎和會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要發生,你去上海肯定有重要任務,我擔心,又不能阻止你。」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

「別這樣,我一走你就要哭,叫我怎麼能放心?」

「你不放心,才會愛惜自己,革命雖然重要,但也要保住性命,才能幹大事呀。」

「沒那麼嚴重。」他輕撫著繼凝的頭頂,覺得往昔那種喜愛的感覺漸漸淡了。眼前不期然浮現落塵的背影,心中若有所覺,扶正繼凝的身子,嚴肅地道,「凝兒,你要學著長大了,總不能一輩子依賴四哥。」

繼凝張大淚眼,抓著他的衣袖,「為什麼這麼說,會有危險是不是?」

靜康無奈地道:「不要亂想,放心,乖乖地保重身體,嗯?」

繼凝依依不捨地將他送出菊園。老太爺雖不高興,也沒攔他,吩咐早去早回,又給了他十塊大洋路上用。

靜康出來,見落塵在一進院的門口等他,飛雪之中迎風而立,她將手上的包袱交給他,「這是兩件新夾衫,上海暖和,怕穿不住棉衣。辦完正事,早些回來。」

送到大門口,靜康執起落塵的雙手,緊緊握住,道:「這裡就拜託你了。」

落塵笑道:「應該的。」

他有股衝動想要擁抱她,掙扎許久還是放開她的手,鄭重道:「等我。」

靜康坐上黃包車,扭頭在車蓬的縫隙中看著落塵漸漸模糊的身影,第一次感覺到,家裡有個值得信任的女人是多麼安心。這女人不是母親,不是姐妹,而是他的妻子。

靜康這一走,就是二十天,靜哲出去也探不到什麼消息,好像南京發生規模不小的暴動,道路都封查了。

衛天明領著管家衛福一路去找,家裡為了靜平納妾的事鬧得天翻地覆。柳氏和周氏勸不動靜平,就向文秀施加壓力,讓她勸丈夫納妾。落塵一面擔心靜康的安危,一面又要想怎麼幫文秀他們拖上一拖,累得筋疲力盡,瘦了一大圈兒。

文秀整日以淚洗面,本來就產後虛弱,現下更發起高燒來。靜平又急又疼,生平第一次朝長輩大吼:「你們想怎麼樣?難道非要逼死了她才甘心嗎?」

落塵偷偷吩咐靜哲去請衛天宮,又吩咐靜霞找凝兒一起請姨奶奶來。她這邊溫言軟語地勸道:「娘,二嬸娘,二嫂病著,事情總要好了才能商量,真逼出個三長兩短來,二哥怕也撐不住了。」

月奴趕到,見靜平形容憔悴,文秀燒得亂說胡話,道:「這是幹什麼?好好的卻折騰成這樣,有話好好說嘛!」

靜霞道:「二嬸娘,二哥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他的性子你不知道嗎?其他什麼都好商量,惟獨對二嫂痴情得很,您忍心為難自己的親骨肉?」

繼凝也說了一句話,「現在四哥音信全無,你們怎麼還在這些事上操心?什麼事不能等四哥回來再說呢?」她一門心思都放在靜康身上,旁的事都不大管,沒想到今天的一句話堵得柳氏和周氏都不吭聲了,倒救了靜平和文秀兩人。

這時靜哲也拉著衛天宮進門,指著靜平道:「爹,您看,二哥都瘦成什麼樣子了。他的脾氣跟您一模一樣,您不幫他,就沒人能幫他了。」

衛天宮看看滿屋子的女人,朝靜平道:「你跟我去見老太爺。」

父子倆進了正氣堂的內廳,其他人在中廳等著。只聽衛天宮道:「爹,靜平不同意納妾,就算了吧。」

老太爺威嚴地道:「怎麼能算了?文秀不能生男,難道娶個妾傳宗接代不應該嗎?」

「應該。只是他心裡不願意,逼他沒用,讓人家姑娘守活寡,反而害了人家。」大家不約而同地看落塵,落塵面無表情,不知在想些什麼。「爹,您也知道,兒子一生只娶宛兒一人,未納妾,未收房,靜平跟我一樣死心眼。」

「宛兒給你生了兩個兒子。」

靜平插嘴道:「沒有我,還有旁的兄弟,四弟已經娶妻,五弟年紀也不小,總會有根的。」靜哲在外面吐舌頭。

「總會有,什麼時候?平兒,不是爺爺狠心,我一大把年紀,操過刀,帶過槍,風裡雨里都闖過,該見識的也都見識過,到頭來才知道,什麼都是虛的,只有老來看著兒孫滿堂才是實的,我也是為你好。何況,爺爺近來身體一直不好,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除去靜燁,你就是長子,不指望你指望誰?難道要等我入土的那天才能看到自己的曾孫嗎?」

「爹,爺爺……」

「好了,別說了,這小子把你搬出來替他說話,也夠用心。這事兒就擱到過了年再說。康兒一去這麼多天不回來,也不見他對自己的媳婦熱乎點,哲兒整天也不見個人影,壞事的時候到比誰都快,你們幾個兄弟要存心氣死我。」

「爺爺。」

「去吧去吧,我累了,總之我告訴你,明年不管你們誰,一定要給我添個曾孫。」

「那就由我來吧。」靜康的聲音突然在外廳響起,嚇了所有人一跳。他肩上挎著包袱,風塵僕僕地進來,直接進內廳,凜然地站在老太爺面前,「放過二哥,您要曾孫,找我。」

落塵和繼凝同時抬眼,血色從對方的臉上退去,繼凝雪白的絹帕滑落腳下,繡鞋微微顫抖,難以置信地將目光轉向靜康,穿過內廳的門,穿過森冷稀薄的空氣,落在靜康身上,彷彿想把他也穿透。落塵指頭擰著繡花的前襟,擰得絹帕要滲出水來,她垂下頭,垂得低低的,彷彿不願面對所有人的目光。

「什麼話,」老太爺聲音嚴厲,眼含笑意,「什麼『放過』,什麼『找你』,好像我是你們的仇人似的。」

靜康扶起靜平,看了一眼老太爺,「不是仇人,只是太不通人情而已。」

「靜康。」衛天宮叫了他一聲,轉向老太爺道:「爹,他剛回來,叫他去歇著吧。」

「好了,去梳洗梳洗,好好睡一覺。」

「那二哥的事呢?」

「你都這麼說了,爺爺還能怎樣?你們這些小子,一點都不懂得尊老敬賢。」

靜平握緊靜康的手,激動地道:「四弟,二哥不知說什麼好。」

靜康苦笑,遠遠地看落塵,只見她頭頂的金簪不停抖動,收回目光,對上繼凝的翦水秋眸,只見她泫然欲泣,貝齒緊咬下唇,滲出一行細細的血絲。他雙唇幾開幾合,吐不出一個宇。繼凝由震驚,期待,不可置信地全然失望,終於再也無法忍受,捂著嘴飛奔而去。

「凝兒,」靜康低喊,追上去,經過落塵身邊,猛然瞥見她絞得快要斷了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停下。猶豫之間,靜哲已追了出去,焦急的喊聲愈來愈遠,「凝兒,凝兒。」

柳氏微笑地道:「落塵,快服侍靜康回去休息吧,他走了那麼多天,一定累壞了。」

落塵放開手指,沉默地拿下他肩上的包袱,始終半低著頭,靜康還是在她長長的睫毛邊緣看到了水霧,瑩瑩然,凄凄然,楚楚然,竟比繼凝的淚眼更動人。

杜鵑見靜康回來,趕快去張羅給他洗塵,靜康等她出去,按住落塵忙碌的手,直視她,「為什麼哭了?」

落塵偏過頭去,「沒什麼,替二哥他們高興。」她欲甩手,他抓得牢牢的,弄痛了她。落塵唏噓一聲,靜康立刻放開,無措地放在身側。

靜康低聲問:「你不怪我?」

落塵抬眼望他,「為了弄痛我的手?」

「為了沒有和你商量就答應了爺爺生曾孫的事。」

「何必?我有說話的餘地嗎?我應該高興,我的丈夫終於肯跟我圓房了。」她笑,比哭還難看。她繼續找出外衫、中衣、襪子,借忙碌避開他的目光。

「落塵,」靜康猛地攫住她雙肩,讓她與他面對面,「你什麼時候才會顯露真實的情緒,不再自己委屈自己呢?」

「唉!」她喟嘆,眸子清澈明亮,如新婚之夜第一次見到她時一樣深邃,卻不再平靜無波,而透著譴責和無奈,「為了一千大洋,你娶我;為了替二哥解圍,你答應與我圓房。自始至終,我不過是你與家族爭鬥的一顆棋子,沒有資格顯露自己的情緒。你口中高唱自由民主,但對我,何曾有一絲尊重?即便我說『不』,又如何呢?除非,你休了我,娶別的女人為你生兒育女,就算真的放過我了。」

他被她的言辭震懾,「是誰告訴你,我為了一千大洋娶你?」

「有分別嗎?難道你能說不是?」

他頹然地放開她,「對,我是為了一千大洋娶你,也是為了替二哥解圍才想與你、與你圓房,但是……」

「但是什麼?」

他微微臉紅,卻不回答。

落塵放柔了聲音:「如果沒有二哥的事,你會心甘情願與我做對正常的夫妻嗎?」

靜康沉默良久,道:「目前,不會,以後我不知道。」

落塵的手腳漸漸冰冷,明眸恢復了淡然沉靜的顏色。她在期待什麼呢?傻啊,以為他那「等我」兩個字有什麼特別的意義?以為他回來後會有什麼不同?即使多一些尊重,也要對她心愛的女人,而不是對她。

靜康深深嘆道:「從一開始,我就註定對不起你們了。」

落塵聽聞此言,倒退兩步,暗忖:果然,他一直後悔娶我,辜負了凝兒。心怎麼不會感到涼呢?冷透了,還是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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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妻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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