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船行江上

傍晚的時候，船終於起程了。

駱家在梨州的親戚不算少，可今天並沒有來多少人，該沾的好處，從駱傑仁父子過世后，他們都已經毫不客氣地拿完了，如今駱芊姿將駱氏整個併入屈氏，他們和這份財富也就徹底脫離了關係。

說到底，人情之厚薄，不過是金銀之多寡。

「二少奶，少爺請你出艙吃飯。」黃嬤嬤冷著一張臉，走了進來，她長得有些粗壯，五官倒還端莊，看得出年輕時有過幾分姿色。

比起梨州芊園的那些嬤嬤，黃嬤嬤穿著要華麗不少，身上一件紫色金繡的綉襦，腰身收得緊緊的，綳出了她些微福的軀幹，指頭上還套著好幾個黃金和寶石的大鎦子。

駱芊姿冷眼看了，那四個大丫頭，也都是紅紅綠綠，穿得非常鮮艷，耳邊墜著比指頭還大的珍珠、黃金耳?，髻無不插滿金銀釧釵，看來京城的風氣，與梨州並不相似，奢華中，透著富貴氣象。

江水的潺潺聲在窗外永無止境地迴響著，駱芊姿沒有說話，低頭跟她走了出去，什麼時候起，駱傑仁心愛的女兒，已經成了要吃「嗟來之食」的女人呢？爹爹，是我無能，你留下的駱氏，曾有過驚天的富貴，而我卻無法支撐住這巨大的財富之輪。

扶著黃嬤嬤的手，她走進了樓上南邊最軒敞的那個艙房，晚餐已經擺好了，一張八仙桌邊，上坐著屈天驕，左卻坐著個身著淺綠色紗衫的妙齡女子，那女子與尋常女子絕不相似，隔著幾丈遠，就可以強烈地感受到她身上的吸引力，這麼強大的氣場，駱芊姿至今還沒有遇見過。

駱芊姿抬起眼睛，直視著左的女子。

左，尊者居。

她怎麼敢堂而皇之地佔據了左席之位？

就因為她的如花之貌？

若細細去看，那女子的五官算不上多麼驚艷，她皮膚潔白若冰雪，雙眼斜飛，望人時，煙視媚行，正是典型的桃花眼，兩頰粉色若暈，腰支婀娜，手若春蔥，一顰一笑，無不帶著嫵媚的風情。

憑著在芊園對父親那些姬妾們的長期了解，駱芊姿一眼就看了出來，這個坐在左席位上的美貌女子，出身煙花！

屈天驕居然將一個青樓女子帶在身邊，而且很明顯，他想讓這個渾身都散著媚勁的歌妓，壓過駱芊姿一頭。

是爭，還是不爭？

「綠煙見過二少奶。」沒等她作，那個綠衫女子已經盈盈站起，深深下福，雖然口氣謙卑，可她的態度里卻滿是居高臨下。

「她還不是二少奶……」上那雙在暮色中變成金褐色的眸子，射來一道奪人心魄的寒光，「綠煙，你是我請來的客人，坐在左客位，駱芊姿，你是即將嫁入屈家的媳婦，就委屈你坐在下的主人席位吧！」

這個傢伙真是能言善道，硬是把這個令人氣惱的座次問題說得讓她啞口無言。

廚子和僕役們，流水般將菜肴送上，駱芊姿卻毫無胃口。

當著她這個未婚妻的面，屈天驕正殷殷為那個眉間唇角都似含情的美女布菜：「綠煙，這是你最愛吃的梨州羅蝦，這是清炒的百花饈，還有，昨天才買到的梨州葡萄酒，十年陳釀，你也喝一鍾……」

駱芊姿怔怔地望著他，沒想到，這位在她面前總是無比張揚的少年，也有如此溫柔的一面。

只是，消受那溫柔的，不可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