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夏陽行宮。

在古漢原和玄溟、燕王他們分手后,爭晴即被幾個護衛送到一天行程遠的盛朝皇室行宮。

同樣戒備森嚴、座落在美麗山側湖畔的夏陽行宮,距離玄溟他們即將行動的青岩廳給一天路程。

雖然行宮幾乎與京城的皇宮一樣亭閣處處,美不勝收,且宮裡的待女們也將她服侍得無微不至,但整個心思都在遠方的玄溟的消息上,爭晴又怎麼有心情去看花賞玩?

來到夏陽行宮第五天。

爭晴滿身是汗地自一場惡夢中醒來。

「啊!玄溟……」一邊叫喚著,她猛地掙脫夢魘張開眼睛。

聽到她的尖叫,寢房外的侍女馬上嚇得飛奔進來。「小姐,怎麼了?出了什麼事?」驚魂未定的來到床邊,她忙著查看床上似乎剛睡醒的小姐的四周,一邊急問道。

急促地喘著氣,眼前慢慢聚焦了,爭睛轉過頭,看到不安立在她床邊的侍女,腦際的黑影逐漸散去,但她知道自己剛作了惡夢。

「……我沒事……」對著侍女歉意地搖搖頭,從床上坐了起來,她的呼吸恢復正常了。

侍女放心地鬆了口氣,接著趕忙侍候她下床洗臉、用早膳。

爭晴的心情一直輕鬆不起來。雖然她已經忘了她今早作了什麼惡夢,但她肯定她的惡夢和玄溟有關,也因此她今天一整日都心神不寧。

五天了,他們卻一點消息也沒有。雖然她很想相信他們已經順利完成計劃,目前正平安在回程的路上,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就是忐忑不安。

就連那些護送她來此的護衛也無法告訴她皇上他們目前的消息。一直到近傍晚時刻——

在護衛侍女的陪同下到湖畔散步的爭晴,經待女提醒才轉過頭,看見遠方似有一隊人馬正朝這裡賓士而來。她愣了愣,然後隨即提起裙擺往行宮的大門快跑去。

她的心在狂跳,體內的血液在奔竄。

是玄溟他們回來了嗎?

沒多久,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回行宮。而這時大門前也已經有一大群侍衛侍女們同樣出來等候著。

先遣士兵快馬過來通知皇上一行軍隊即將抵達,同時也說出了皇上身受重任的訊息。

爭晴倒仙一口氣,她直覺便要搶下士兵的馬儘快趕到玄溟身邊,但侍女們七手八腳地阻止了她。

在護送重傷昏迷的耀帝的軍隊抵達宮門前,士兵在爭晴的逼問下,將君王受傷的情況說過一遍。簡單地說,就是在青岩廳地宮內發生一場激戰,淳行王爺被地宮內的機關暗箭射殺,而皇上則意外被達契國將軍淬了毒的刀所傷。

大批兵馬在行宮前停下,一臉沉肅的澄雲立刻指揮藍天雲他們將馬車內的皇上移到準備好的輦轎內,其他人也機伶地趕緊下去收拾必要的物品。至於一向跟著君王行程進駐各處的御醫,也早就從裡面奔出來準備接手照料皇上的傷勢。

爭晴更是立刻上前,一臉焦灼驚懼地靠到玄溟身側。她終於見到臉上毫無血色、昏沉在車廂內的他了。

「玄溟……」逸出哽咽的低喚,她握住了他冰冷的手。

澄雲的臉色也很難看。他正強捺著想把整個達契剷平的衝動。而當他看到皇兄心愛的爭晴姑娘那副強撐著自己快昏倒的模樣,他的衝動更盛了。

「爭晴姑娘,皇兄他……他會沒事的。」用力一抹臉,他努力朝她牽動嘴角。

玄溟很快被送進寢宮,安置在大床上。侍女們趕緊將乾淨的水、巾子和衣物送上來,御醫則動手查看玄溟身上的傷勢。

暫時等在一旁的爭晴,待玄溟身上的衣服被脫下后,這才看到他左胸口纏著一塊布巾,而原本是白色的布巾已經被浸染成褐黑色。

她的眼皮子不覺一顫。

「沒事……他一定會沒事……」屏住氣息,她下意識地回應燕王的安慰。

「劉御醫的醫術高明,他當然有辦法讓皇兄再度生龍活虎起來!」咬著牙,澄雲惡狠狠地道。

若不是在這種情況下,爭晴肯定會為他威脅御醫的狠話笑出來。但她只搖搖頭,勉強振作起精神。「我去幫忙!」她必須鎮定下來為他做點什麼。

稍後,在劉御醫的一番診治和爭晴的幫忙下,玄溟胸口上那道只差一寸便命中心口的傷,已被引出了大部分的毒血,專用敷上藥。接下來的一天一夜,他們的大半力氣都在應付玄溟忽高忽低、忽冷忽熱的體溫上,不過更難纏的卻是他身上的毒。

他胸口的那道傷雖然在御醫的全力醫治下已經開始癒合了,但就算在他中傷后,隨身護衛已在最短的時間內為他做了必要的防護措施,毒還是侵進了他的血脈。

為了解君王體內的毒,使他清醒過來,劉御醫絞盡腦汁,也試過了各種方法。

兩天後,耀帝的確在爭晴懷裡醒來了,但卻只是極短暫的一下又旋即陷入昏迷。

後來,劉御醫終於找出君王中的毒物為何。

由於是達契國將軍使的毒,毒物自然出自達契國,名喚「十五閻王」。這毒,從名字便可輕易了解其意——一旦中了毒,未在十五天內服解藥,便得去見閻王。

爭晴沒聽過這種毒,可知道它名字的由來后卻不禁打了個寒顫。

「你說,要救皇上除了達契國的解藥,還有什麼?」已經找到理由——謀殺大盛皇帝——準備要攻打達契國的澄雲,一聽到御醫的話,眼中儘是暴怒盛氣。

那專使小人奸計的達契王,手下果然個個盡會耍小人步,連他們的大將軍也不例外。難怪淳德能和他們一拍即合。不過他現在有些懊悔當時一刀劫下達契將軍的腦袋。讓他沒辦法逼問出解藥。

正坐在床邊替玄溟換藥的爭晴,也想知道御醫還沒說出的另一個辦法是什麼。

在燕王讓人背脊泛涼的注視下,劉御醫輕咳了咳,這才道:「依臣的醫術,雖然可以勉強護住陛下的心脈,清掉五分毒性,但並不能根除治癒,且臣怕時間一久,對陛下身體的損害恐難估計……」

「說重點!」快失去耐性的澄雲強自壓下掐他脖子的慾望,咬著牙道。

收到威脅了。「北唐國有一樣專解百毒的寶物,王爺應該有聽過『千香醉』吧?」趕忙提醒他。

不但是澄雲,就連爭晴也怔了怔,心跳加快。

千香醉,聽說是北唐國以其國內特有的千種奇花靈草、經由秘密程序提煉出來的丹丸。而且由於收集材料與提制過程極艱難,因此那傳聞可以使人起死回生、百毒不侵的珍貴丹丸,竟要耗時整整五年功夫才有那麼一顆。至於能夠擁有丹丸的主人,自然也擁有極尊貴的身份,那便是北唐帝王。

不過傳言歸傳言,世上對這種寶物仙丹的傳言有很多。關於北唐千香醉的傳言,爭晴也自古叔那邊聽到不少,但和所有人一樣,皆無法證實它的真偽,更別說它還是他國的傳說,可是……

劉御醫卻說得慎重其事。難道真有「午香醉」這寶物?

有別於爭晴的驚訝,澄雲的表情倒是一震,接著右拳在左掌上用力一擊。「喝!對了,千香醉!我帶兵去攻下達契,逼那傢伙吐出解藥再返回這裡,至少要浪費一個月的時間,但是到北唐皇宮可就快多了!」迅速盤算過一番,他逐漸面現喜色。

爭晴則膛目結舌地看著他。「王爺真要去北唐國?所以真的有千香醉?」

「當然!」澄清雲豪邁地點頭。雖說已經有了最快的救人方法,但他的神情這時忽然有些為難。

爭晴因為完全不明白燕王可以拿到救命解藥的機會有多大,所以她沒有一下子就解除心中的憂慮,但她注意到燕王的表情似乎有些矛盾。

「王爺,怎麼了?有問題對不對?」就算兩國之間有交情,但連她也知道要跟北唐國帝王討寶物恐怕不是件簡單的事。不知道他們要怎樣才肯送出一顆丹丸?想著想著,她原本燃起的希望火花又被澆熄了一些。

多少知道內情的劉御醫自然清楚燕王爺的顧慮。他看了看爭晴,再看向仍舊躺在床的昏睡不醒的皇上。「王爺,先以救醒皇上為首要要考量吧。」最後還是決定開口道。

澄雲一凜,心中疑慮立即消散。「沒錯!救皇兄要緊!我這就去!」對爭晴露出要她安心的笑。下一瞬,他已如旋風般地刮出門。

沒多久,外面傳來整齊的軍隊集結聲,再接著是數量眾多的馬兒奔踏遠去的聲音。

爭晴一邊傾聽著那些動靜,一邊望向正在收拾葯葙的御醫。

「……御醫大人,王爺真的有把握得到『千香醉』?」滿腹說不出的疑問,現在只能找這似乎知道什麼的御醫解答了。

劉御醫手上的動作不停。「爭晴小姐,您……知道北唐帝王是位女帝嗎?」先試探性地開口。她毫不遲疑地點頭。「我當然知道!」北唐國民情開放,自古便不忌諱女人當家,所以歷代有女帝並非罕事。使她疑惑的是:劉御醫為什麼特別提?

將藥箱提在手上,劉御醫想了想,終於還是決定不瞞她——他喜歡這位善心巧手的未來皇后,所以他認為她有清楚一切的權利。「幾年前陛下還是太子殿下時,曾代替先帝到北唐國祝賀他們的新帝登基,聽說那時身為公主的聖羅——也就是現在北唐國的輝羅女帝——便對陛下一見鍾情。

甚至還想留他下來當她的駙馬爺,陛下當然不肯。但一直到輝羅陛下兩年前成帝,她都沒放棄要陛下成為她的王夫。」簡單交代他聽過的傳言,至於其中有幾分真實性,老實說他也不清楚——關於這一點,他也有誠實告知。

爭晴沒想到她會聽到這個——這算是玄溟的風流韻事嗎?

分不出心中忽然湧起的是吃味或是好玩,但眼前玄溟尚未脫離險境的事仍被她擺在第一位。「因為這樣,所以御醫大眾才想到『千日醉』,燕王爺才決定立刻去找北唐女帝碰運氣,對嗎?」她馬上聯想到這。

玄溟和北唐女帝的故事肯定不全是傳聞,否則燕王不會有剛才的反應……她忍不住轉回身,低眸凝望著床上那依然俊信得過迷人,依然蒼白若紙的男人的臉龐。她緩緩吸口氣,忍不住眨落了眼眶裡的淚花。

劉御醫搖搖頭,沒再多說什麼,退了下去。

爭晴靜靜地坐在床畔,專註在他臉上的視線不曾稍移。

北唐女帝還是喜歡著他嗎?她希望是。只要北唐女帝對他還有眷戀,她必不忍見他死,那麼他活命的機會便又多一分。她第一次如此強烈地期盼著,希望另一個女人對她最愛的男人有夠深的迷戀……

沒錯,只要他能醒過來,她什麼事都願意做。如果可以,她甚至可以用她的命換他的!

現在,她終於可以體會當她在宮中被宮女擊傷時,玄溟等侍她清醒過來時的心情與煎熬了。她根本無法想象他從此不再睜開眼睛看著她,不再對著她說話,不再對著她笑……

不!她要他活過來!

壓低身子,將自己的額頭擱在他的肩臂上,同時張開雙手環著他,她想感受他的氣息、他的體溫。「……玄溟,你說過要我成為你的皇后,要我永遠待在你身邊……我不准你食言。不準……」埋在他衣物下的聲音哽咽著。

她不愛哭,也一向堅強樂觀,但自從看到重傷昏迷的他回來后,壓抑在心裡的恐慌,不安和無助,終於在此時化作淚水宣洩了出來。

「……可惡……嗚……玄溟……我不要……不要當你的皇后了……反正你自個兒躺……躺在這兒逍遙……一點也不……不關、心我的、心情……不關心我在哭……我為什麼……為什麼要聽你的……」邊哭邊碎念。

驀地,她的耳邊出現一抹輕得不能再輕的啞嘆。「……不行……你是……我的皇后……」

倒抽一口氣,她差點岔了氣。她她……她聽到了!顧不得自己正哭得唏哩嘩啦,她趕緊抬起頭往玄溟的臉瞪去,於是,他那雙半睜半閉,直直看向她的黑眸,就這麼遇進了她的眼裡。

「啊……玄……玄溟……」低呼,她的淚落得更急了。

眸心只有一分清醒,他仍是對她輕蹙起眉。「收回……收回你的話……爭晴……否則我會……打你屁股……」嗓音因濃重的昏沉與睡意而沙啞低微,完全不具威脅力。

但爭晴卻象真被他威脅到似地趕緊一把抹掉臉上的淚,回他一個怕痛的表情。「好……只要你醒過來,我什麼話都聽你的,什麼事都答應你……」他上回忽然醒來是昨日清晨。再次心疼地望著他僅有一絲清澈的眉眼,即使知道他的清醒只是短短一剎,她仍是感動得胸口緊繃。

彷彿在確定她不是在騙他,他的眼心瞬間透出一抹微光,嘴裡逸出一串模糊難辨的囈喃,接著他眸一閉,再次沉回不斷拉扯他的合境。

瞬也不瞬地看著他又陷入昏迷的臉龐,她用手指揩去不小心又滑落眼角的一顆淚。接著毫不羞怯地朝他低俯下頭,將自己的唇印上他的。

「……我等你,我當然會等你!」回應他最後那聲低語。

由於聖駕在此,且其受傷的消息並未被封鎖,所以這幾天夏陽行宮附近的地方大小官員一批批地趕來要晉見皇上,不過都讓御醫和侍衛以皇上需要休養為由擋在行宮外。

但六天後,夏陽行宮卻迎進了一隊前所未見的遺客,整個行宮甚至為之騷動起來。

這一天,風塵僕僕、快馬加鞭自北唐國趕回來的不僅是燕王澄雲與他的隨行人馬,還有一團聲勢驚人的騎兵車隊。

揚著「北唐」旗幟的大隊,護著一輛華貴馬車,隨軍著盛朝兵馬浩浩蕩蕩地抵達夏陽行宮。

在盛大的儀仗當中,自華貴的車廂上緩緩步下一個氣勢萬丈、艷色萬方的紫色身影。

「恭迎北唐輝羅帝君駕臨大盛行宮!」身為主人家的燕王澄雲已先一步下馬,立在行宮前朝那抹麗影肅喊。

而他一開口,所有在行宮前出列的眾人立刻對著這位大駕光臨的鄰國女帝行禮如儀。

「參見輝羅陛下!」一時之間,呼聲震天。

爭晴也在其中。震懾於北唐女帝威儀和艷色的她,和宮中所有人一樣,完全沒想到這位女帝竟會隨著燕王回來。

心怦怦跳快,她趕緊跟在眾人身後進門。她想到的是,既然北唐女帝肯隨燕王來,那麼她該是答應用「千香醉」救玄溟,所以他……他真的有救了!

她激動得差點跌跤,所幸她身旁的侍女趕忙扶住她。

這六天,玄溟的狀況雖然都在御醫的控制內,但他們都清楚,誰也無法保證他這種情況可以持續多久,只有徹底除去他體內的毒他才能完全好起來——就連接到消息,被心急如焚的太後娘娘火速派來的另外兩位御醫也做如此解。

由於考慮到皇上的病況不宜移動龍體,再加上其安危問題,因此太後娘娘雖然決定讓皇上繼續待在夏陽行宮,但也不但派了御醫過來,還調度了一隊精兵到行宮四周駐紮。

澄雲先將北唐女帝安排到西殿休息,接著便迫不及侍飛奔到懼帝的寢殿,將自北唐女帝手中得到的「千香醉」交給御醫。御醫們一接到這顆冷香四溢的珍貴藥丸,馬上把它送進耀帝口中,並且讓他順利吞服下。

稍待片刻后,當躺在床上的玄溟全身肌膚開始轉黑,接著出現咳吐的連串反應后,御醫們趕緊上前——

扎針導血、順氣,三名御醫動作利落流暢,再加上爭晴在旁適時地遞針遞水地幫手工作,因此在耀帝服下解藥半個時辰,他的膚色不但也回復正常,就連原本蒼白的臉也有了血色。

劉御醫細心地為耀帝診著脈,一會兒后,他收手,露出了釋然的笑意。

其餘人見狀,不覺得跟著放下了緊繃多日的心。

「劉御醫,皇兄沒事了吧?他真的沒事了,對吧?」跳到床前,澄雲一邊盯著玄溟的臉,一邊伸出大掌抓著御醫的肩頭用力搖。

「……啊……是……是……陛下沒事……王爺……別……別把臣的骨頭搖散了……」被搖得頭暈的劉御醫趕緊求饒。

澄雲一聽,趕忙放開他,禁不住咧開嘴笑。「好好好!真是太好了!沒想到北唐女帝這顆藥丸子果然是仙丹,馬上就把皇兄救活了,哈哈……」

耀帝從鬼門關前回來的消息,隨即從寢展傳了開來。

連爭晴也忍不住心頭的喜悅,緊握著玄溟溫暖的手,悄悄笑了。

御醫們隨即交代侍女們照顧陛下該注意的事項,其中的虔御醫卻忽然想到什麼地轉頭朝燕王疑惑一問:「王爺,怎麼……北唐的輝羅女帝會隨著您一起回來?」

他這一提,所有人立刻記起這件大事了。

在眾人的好奇眼光中,澄雲的笑臉立刻一收,搔搔頭,轉向爭晴,表情有著難得的小心翼翼。「爭晴姑娘,咳……我想我得先讓你知道一些事,輝羅陛下她……」

「她是因為還喜歡皇上,所以才答應救他,所以才親自來見他的,是嗎?」她反而微笑問他。

澄雲一怔,驚道:「你已經知道他們的事了?」本來他還以為要先花一點時間解釋那兩個人的故事。太好了,他可以少費些唇舌了。但他忍不住盯著她的笑臉:「既然你知道輝羅陛下喜歡皇兄,你不怕她這回來別有用心?你不怕她藉機對皇兄提出奇怪的要求?」例如要皇兄當她的王夫?

老實說,他當初趕去北唐國是抱著賭賭看的心態。雖然以前皇兄的確深得輝羅女帝的心,不過在被皇兄拒絕這麼多次后,誰知道她現在對皇兄是不是還存有愛慕之情?所以他並沒有把握可以從她手中取得「千香醉」。只是沒想到,當他說出他是為了皇兄來求葯時,她不但一口答應,還提出要隨他來看皇兄,他當然沒有理由拒絕。

可他清楚,她絕不止想「看看」皇兄這麼簡單。不過他也盤算過:她救了皇兄一命,最多最多應該就是要皇兄當她的王夫,或是她當皇兄的后——這當然是個大問題,但只要皇兄的命能先救回來,他相信以皇兄的聰明才智一定有辦法解決,所以他不煩惱這事。

他比較擔心爭晴的心情。畢竟她可是皇兄最愛的女人,皇后的身份也差不多決定了,他可不希望因為殺出一個輝羅女帝,兩人又再生出什麼波折。

經燕王一提,爭晴才想到這些問題。她愣了愣,但很快地搖搖頭。「她救了皇上,當然有資格要求皇上的報答……」雖有有太好的預感,但她此刻不願妄加揣測。「王爺,您為了皇上奔波了這麼多天一定累了,皇上就讓我來看顧,您選去休息。」

沒再多說什麼,澄雲很快接受她的提議。

夜深,昏睡的耀帝曾醒過來一回,侍女趕忙去通知睡在隔院的爭晴。

雖然他醒來的時間仍短暫,但眸眼卻比之前清醒許多。

隔日一早,昏迷多日的耀帝終於真正清醒了。

所有人皆又驚又喜。一會兒,陛下醒來的消息火速傳遍整座行宮。

這時,為耀帝的傷再換過一次葯。接著再為他把過脈之後,劉御醫面露喜色地退下。侍女們接著侍候他擦凈身子,再為他換上舒適乾淨的袍子,然後爭晴一口一口地喂他吃著清粥。

「……真的沒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有的話你一定要說!」爭晴一邊動手喂著玄溟吃粥,一邊細心觀察他的臉色。

儘管因為躺在床上昏沉多時臉龐瘦削了些,但他的模樣已清爽精神許多。背靠著軟墊坐著,他任她餵食著,恢復光彩的黑眸,一直不曾自她籠著一層淡淡青影的小臉移開。

「你沒聽我的話?昨夜我不是要你回房好好地睡一覺。」抬手,兩指輕扣住她變得略尖的下巴,他凝視著她的眸有些不悅和心疼。「你這陣子根本沒真正休息過,是嗎?」可以輕易從她的臉色看出答案。

爭晴卻是望著他傻笑。啊,好懷念的聲音……

發現她的傻笑,玄溟挑眉,不過在下一剎,遠處傳來的動靜卻令他眼光一銳。

那陣腳步聲中,他辨出其中一個屬於認領誰了。

發現玄溟忽然放開手,她才回過神。「……呃……誰說我沒有好好睡覺休息的,我只是睡比較少而已……」而且還很容易驚醒。不過最後通牒這話她當然沒說出來。她把空碗、匙交給一旁的侍女。「皇上……」

「輝羅陛下!」一屋子的侍女隨從朝慢步進來的北唐女帝行宮禮。

雍容氣派、神采高貴的艷麗女帝,在眾侍從的簇擁下一步步踏進屋裡,最後在距離玄溟床前數步停下。她美麗光彩的鳳目定在玄溟那張英俊從容的臉上,輕啟朱唇,似笑非笑。

「耀帝,敗在一個小小的毒物下,心情如何?」沒有客氣。任誰也沒想到這位華貴的女帝君,一見到玄溟開口的第一句便是貶損他。

原本懾於女帝耀目逼人風采的爭晴,也不禁被她出人意表的話弄得一怔。

玄溟只淡淡一個眼神,便馬上有侍從搬來座椅讓輝羅女帝坐下。

「若說本帝的心情差到想夷平達契國,你還滿意嗎?」淺淡的嗓音卻透露出他胸臆間的惡意。

精明的笑躍上聖羅的眸,但她的目光接下來轉到親密坐在他身側的圓臉少女臉上。「這位姑娘,想必就是讓你一怒英雄救美的未來皇后,丁爭晴姑娘吧?」不冷不熱的語氣。

爭睛收整心思,趕忙回她一禮:「輝羅陛下!」

鳳眸迅速閃過一抹深思,聖羅的神情多了些認真。「爭晴姑娘,你愛耀帝吧?」

心一跳,沒想到她竟問得如此直接乾脆,爭晴的臉頰不禁飛上兩朵紅雲。她先是看看女帝,再把視線移到玄溟那邊,當她一碰到他那帶著興味的眸光,不由得一慌,一雙眼睛忽然不知道該放在哪兒。

「……我……輝羅陛下……」咬著下唇,她的臉更紅了。

「看來你已經被他迷得團團轉了。」聖羅微勾唇,聽不出其語意。「耀帝,你明白本商還是不甘心你拒絕本帝為你準備的王夫之位,你也明白本帝這回答應救你,可不想白救吧?」開門見山地看著他說了。

玄溟瞬也不瞬地回視她。她說得很坦白,不過他卻從她的聲音中辨出其它的算計。

他和她是同一種人,他們都善於掠取,更善於利用各種機會來完成他們的目的。

他微微一笑。

不!他知道她有目標,但這回卻不是他。她沒瞞過他的耳,他清楚這其中的差異。

「開出你的條件吧!除了本帝早已跟你拒絕過的事,其餘好談。」他也爽快得很。

微垂眸掩去其中的驚訝,她仍不動聲色地故意道:「假若本帝就是要與你談這事呢?」

稍晚。送走了女帝,爭晴扶著神色盡顯疲憊的玄溟躺回床上。

「你還要找燕王過來?你不是累了?」瞧北唐女帝一走,他便吩咐人去傳燕王,爭晴不由得對他噘起小嘴。

看出她小臉下的關心,玄溟逸出一聲笑,驀地伸臂將她的身子壓低,輕鬆在她唇上偷到一吻。

「咳!」殺風景的一聲輕咳,立刻讓被玄溟一碰便什麼都忘了的爭晴嚇得推開他跳起來。

紅燙著臉,她不好意思地轉身朝立在那邊、咧著嘴笑得燕王一福身,然後匆匆往外面跑去。

後方,傳來燕王的大笑。

時間更晚。早已忘了稍早前發生的事,剛從御醫那邊轉了一趟回來的爭晴,沒想到又在玄溟寢殿前碰上剛要離開的燕王,她隨即又記起那件糗事。

「王爺。」雙頰微赧,她還是喚住他。

澄雲停住腳,笑意立即浮上他爽颯的臉。「爭晴姑娘,你要進去陪皇兄嗎?他已經睡了。」

爭晴的視線忍不住越過他,往寢殿門的方向望了一眼,不過很快又把目光轉回來。再面對澄雲,她的神情已經回復了自在。

「他睡下了就好……」反而鬆了口氣。「千香醉果真名不虛傳,劉御醫他們說皇上的身體狀況很好,若是皇上打算過兩日起駕回京也應該不成問題。」這是她方才自御醫大人他們閑談之中得到的消息。大家都知道皇宮那邊正翹首企盼皇上能在平安的情況下儘快返回京城,畢竟他離開宮裡已好一陣子了,一堆國事可等著他下御令才能推動。

澄雲點頭。「皇兄也提起要回京的事,他要我這幾日就準備妥當。而且回京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得開始進行。」最後一句,與其忽然變得揶揄。

「最重要的事?」她隨口問,她可不懂國事。

「皇兄要我先差人回京去向母后提說可以準備向丁丞相提親的事。」他的臉上已有明顯的笑意,而在見到她楞住的表情,他更是覺得好玩。

「現在整個盛朝,甚至就連北唐輝羅女帝都知道你是未來的盛朝皇后,難不成到此刻你還沒有要成為皇后的自覺嗎?」皇兄曾提過,爭晴總覺得自己沒有配上帝王的條件,所以拒絕過他。不過在他看來呢,反正在皇兄眼裡,女人除了聲音根本沒有面孔,她能讓皇兄第二眼就記住臉,便夠格在皇兄心中留名、榮登大盛王朝皇后寶座了。

輝羅女帝……

她想到不久前那位女帝對玄溟提出的大膽條件,胸口不由得一窒。

「可是輝羅陛下,她已經正式開口向皇上提結親的事了……」那一刻,簡直像是晴天霹靂,她當時腦袋亂成一片。雖然玄溟當時什麼也沒說,而女帝也答應給他一點時間好好考慮她的「報酬」,不過她根本想不出來玄溟有什麼理由可以拒絕輝羅陛下。畢竟,的確是輝羅陛下出手救了他的命,若不是她的「千香醉」,恐怕知道此時他仍在昏迷中……

她的心好難受。

澄雲當然知道這件事,也沒料到聖羅竟然真的將目標鎖定在皇兄身上。不過她也夠聰明,懂得利用機會不是嗎?

「你放心,皇兄不可能答應她的。」佩服聖羅,但他對自家兄弟更有信心。「輝羅陛下的事你就交給皇兄去煩惱就好,我想你還是從現在開始培養當新嫁娘的心情吧。」聳肩,要她專心想該想的事。

她也希望她可以像燕王這麼輕鬆啊!

可沒想到她的惡夢,竟在隔日成真……

被玄溟逼去午憩的爭晴,一回到房裡就被一個人影嚇了一跳。而讓她嚇到的原因是,這個獨自坐在她房裡的人竟是輝羅女帝!

「咦?輝羅陛下!」驚楞了了下,她趕緊回過神,朝她一福身。

手裡正把玩著桌上茶杯的聖羅看也沒看她一眼,淡淡頷首:「嗯,坐吧!」

爭晴沒馬上坐下,她的詫訝還沒平復下來。「陛下……找我嗎?」忍不住揣測起她的來意。她從沒想過,她竟有單獨和這位女帝君說話的一天。

聖羅頓了一下,終於抬頭朝這耀帝看上的少女睇過去。耀帝就是為了這個平凡的少女而不將她當回事嗎?不過若說平凡……

她眼中迅速掠過一抹異光。

她當然不相信能進入那男人的心的女子會跟「平凡」沾上邊。那男人看的、感覺的可全是超平常人哪!就如同她相信自己看上的也定時不凡的,之前是他,現在則是……

爭晴被輝羅女帝那威凜凜的目光盯得頭皮有些發涼。

「陛下……」鼓起勇氣,她開口想提醒她。

「你已經聽到朕跟耀帝提結親的事了。」聖羅驀地道。

爭晴的面色微白。

「耀帝的命是朕救的,而朕不過跟他提結親,你認為朕的要求算過分嗎?」顯露霸氣本色。

「……不……不過分……」低喃。

「所以你也同意這事了?」驟然轉到結論。

她眨眨眼。「沒……」她有這麼說嗎?

「沒?」聖羅挑眉。「你還沒聽明白,朕是在勸你主動離開棹帝,免得到時候耀帝為難。你應該不願意看到最後的結果是兩國交惡吧?」有些惡意。

爭晴總算聽明白她語中的威脅了。她輕喘一口氣,直瞠著輝羅女帝那毫不掩飾意圖的絕艷臉龐,努力忍住胸口翻湧的氣血。「我不認為自己有這麼大的力量能影響兩國情誼……」她冷靜再冷靜。「而且我想陛下也不是會將國家大事當兒戲之人。」

聖羅只掌撐頤,乍地朝她綻出一抹邪媚的笑。「是嗎?朕對自己可沒你這般有信心。朕雖是君王,卻同時也是個女人,對於一個掌控天下權利、偏又得不到最想得到的男人的女帝,你想朕會做什麼?」優雅微沙啞的聲音染上繼續詭調。

抿了抿唇,爭晴不再懷疑眼前這位女帝血液中流竄的任性和霸氣,沉默地凝看著她。

聖羅注意到她有一雙澄朗、無雜質的黑白大眼,又那麼一剎,她的心幾乎動搖,不過她當然不可能就這樣放棄她的計畫。

「朕給你時間讓你好好考慮,就這兩天吧!若你決定離開耀帝,朕隨時可以幫你。」速戰速決,大方提供她後援。

離開玄溟?

自從昨天輝羅女帝到她房裡跟她提過玄溟的事後,她的心就沒再平靜過。

徘徊在寢殿院落外,爭晴見守房的侍衛朝她投來疑惑的眼光,她趕忙搖搖頭,表示沒有要進去打擾皇上休息的意思。

夜晚了,她半個時辰前侍候他喝下藥,直到他沉入睡眠才離開。只是她回自己房裡,卧在床上翻來覆去仍是毫無睡意,一直想著他,最後乾脆下床散步,待她回過神時,已經又回到他的寢殿外。

輕輕嘆了口氣,她知道她無法忽視輝羅女帝的威脅——她絕對會說到做到,而她要玄溟!

雖然這兩日她一直沒機會問玄溟他與輝羅女帝的事,不過從輝羅女帝毫不掩飾以「千香醉」交換和他結親他卻不妥協的態度看來,她明白就算他對女帝無心,人家可對他有意得緊。

玄溟和輝羅女帝……一個俊、一個美,再加上兩人相同的王者氣質,兩人擺在一起,怎麼看都像天造地設的一對。

這就是她想到心口發悶的其中一個原因。

而且玄溟和輝羅女帝結親可以為大盛帶來龐大的利益,身為一國之君,不就是要將國家社稷的福祉放在首位?更何況輝羅女帝既心儀於他又救了他一命,他有什麼理由拒絕輝羅女帝的要求?

攏了攏身上的披風擋去夜晚的冷,她微微發酸的眸子定定望向那扇緊閉的房門。

她早已不再懷疑玄溟對她的心,不過也因為如此,她才愈加忐忑不安。或許正如輝羅女帝說的,是她為難了他。就算以前他沒回應輝羅女帝,可他現在也許該考慮接受輝羅女帝——她比任何人都更加配得上他,如果不是她……

她沒將輝羅女帝私下見她的事告訴玄溟。她要怎麼開口?說輝羅女帝威脅她,而她不願將他讓給女帝,她要不顧一切留在他身邊?

她根本開不了口!

燕王要她相信皇上可以解決輝羅女帝求親的事,要她將煩惱交給皇上,不過在面對過輝羅女帝無人可擋得決心自信后,她擔心這事已非單靠玄溟的力量便可輕易解決。所以最好的辦法只有一個——她離開!

心口再次劃過強烈的痛楚。

直到現在,她還是改變不了這問題的答案。唯有她離開,他才能夠無所顧慮地做他該做的事……

可是明明……明明她一直不斷地這麼告訴自己,為什麼她還是不能勇敢地下定決心放手?

眼裡迅速湧上一層淚水,她趕緊用一隻手搗住自己的嘴,好壓下她逸出的一聲哽咽。

轉過身,她即使難受,卻不舍再朝他的房門看去。

沒想到就在她背過寢殿時,一個輕輕的咿呀開門聲卻忽地在寂靜的冷夜響起,接著——

「爭晴,進來!」毫無困意的低啞嗓音,在這樣的夜裡顯得格外勾心動魄。

不期然聽到他的低喚,爭晴的心大大一跳,她猛地轉過身。

那抹順長高大的身影已經隱回房內。

他……不是應該睡了嗎?

回過神,深呼吸一口。怕被他看出什麼,她先是趕緊揉了揉眼睛、輕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振作精神,這才一挺肩走近,踏上玉白石階,再輕步踏進屋裡。

在她身後,守門的侍衛悄悄把門再度合上。

點著熒熒小燭的寢房內,爭晴輕易地看到坐在床沿、正用明澈黑眸直望著她的男人。

忍下住放緩步伐,她朝他走去,最後在他身前站定。「你……怎麼醒了?」她不解地梭巡著他的臉,想找出有什麼不對勁。

玄溟仍定定地凝視著眼前的人兒。「我聽到你的聲音。」抬起一手,大掌貼觸上她被夜風吹涼的臉蛋。「你在哭嗎?」他是睡了,但徘徊在房外,屬於她的足音,卻毫不困難將他自睡境中喚醒,接著她的嘆氣、她最後那一聲低仰的嗚咽,終究令他的心一緊,無法再按捺下去。

爭晴嚇了一跳,她竟忘了他對聲音有多敏銳。趕忙搖頭否認:「沒……一定是你聽錯了,我好得很做啥哭。」怕他不信,她傾向他露出了一個明朗的笑:「看!我哪裡像不開心在偷哭的人呀?」接著表情轉變很快,笑臉一收,改對他皺鼻蹙眉,咦了聲:「你該不會是夢到欺負我,把我弄哭了吧?」就是要轉開他的注意力。

凝望著她生動鮮明的靈活大眼,玄溟依然從她的聲音里辨出她在極力掩藏的低落情緒,而那感染到了他。

「爭晴……」毫無預兆地伸出另一手勾住她的腰,略施力便將她攬坐在他的膝上。

來不及反應,爭晴下一剎才發現自己跌坐在他懷中,呼吸一岔,她愣了下,立刻要推開他起身:「啊!不行!你的身子……」他可還在調養未完全恢復的身體啊!

玄溟沒讓她掙脫成功,而他出乎意料的有力氣也令她驚訝。

「你這兩天一直在照顧我,難道還不清楚,我現在就算要抱著你到外面轉一圈也沒問題嗎?」攫住她怔然的眼,他似笑非笑。

呃……沒錯,從他服下千香醉醒來,到如今可以脫離病榻的神速進展,的確令她又驚又喜。就連御醫大人們也說,他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至於他可以恢復到這地步,除了他本身的體魄強健,那千香醉也佔了絕大功勞。

千香醉……是啊,若沒有千香醉、沒有輝羅女帝,又怎麼會有現在的他?

鬱悶再次浮上心頭,但在玄溟炯然的目光下,她努力打起精神「我相信、我相信!」怕他真的會么做,連忙回他。這一刻,她真想賴在他懷裡永遠不離開。她依戀地層開雙臂抱住他的脖頸,再將臉蛋偎在他的肩窩上。「……對不起,我只是睡不著,我沒想到你會讓我吵醒……」嘆息。

擁著她柔暖溫順的嬌軀,玄溟無法忽略由她的身體和語中傳透出來的惘然挫折。「為什麼睡不著?有事讓你煩惱了嗎?要不要說出來我聽聽?」手指自她纖背往上滑,力度適中地在她明顯僵硬的頸肩揉捏著,一邊誘哄般地在她耳畔輕道。

感受到他按在她身上的舒緩力量了——爭晴輕輕地吐了口氣,身子不禁放軟了幾分。而他惑人的醇嗓也鬆懈下她些許緊繃的情緒。「玄溟,我愛你,很愛很愛……」放開了,怕以後再無法這樣讓他知道自己的心,她毫不羞怯地對他表白了。「就算你不愛我,我還是愛你;就算你是別人的,我還是愛你;就算再重來一遍,我還是愛你……」從他懷裡坐直身,她重新面對著他溫柔的臉。「你相信我的愛,對不對?」

沉默了一會,他傾前在她唇上啄吻了一記。「我相信。但是我沒有不愛你,我是你的,我們的時間就在此刻……爭晴,是聖羅讓你不安嗎?」輕易化去她的連串假設,也輕易猜出引發她竟忘不尋常反應的原因。而在看到她不自在的表情后,他更確定了。

爭晴因他深情的吻心悸不已,可他提到的輝羅女帝,不禁令她呼吸一頓。在他瞬也不瞬的注視下,她幾乎可是不住衝動地想將輝羅女帝和她說過的話全向他坦白,不過話到了嘴邊,她還是忍了下來。

不!不行!輝羅女帝的決心是真的,她不能拿玄溟的力量和輝羅女帝不可測的心思對賭。

「是……」但她沒否認他的猜測,「你的命是她救的,可她要的回報偏偏是你,由此可見,她真的一直很喜歡你……」想知道他的心。「難道你對那美艷無雙的女帝,從來沒動心過?」她未覺自己流露出一絲醋意。

玄溟卻聽出來了。堅毅的唇角一勾,他帶著一抹深意的眸映照著金黃色燭光。

「美艷無雙?若我說我從不喜歡她對我從不真心老實的聲音,若我說現在的我根本不記得她的模樣,你還會認為我曾惦記過她?」她難得展現的醋意讓他覺得可愛。沒想到會因為聖羅,他可以從她口中聽到她的愛。情生意動,他的氣息拂過她的臉,貼著她的唇,他的聲調傭懶了起來。

「我的爭晴,你還不明白嗎?這天下能夠打動我的聲音就只有你,我想刻印在心裡的人兒也只有你……」要她的慾望漸濃。

他的輕哺低語,很快讓她的臉蛋和耳際一陣發燙;心跳加快地回望著他緊在眼前的臉龐,注意到他眼底閃爍的闋光和他身體某處的變化,她不由得起了一陣輕顫。「我……」

「爭晴,我要你!」啞嗓低濃,他熾熱的唇立刻奪走她的呼吸。

她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但她無力抵抗、也不願抵抗。於是,她將自己徹底交給她深愛的盛朝帝王、她深愛的男人,無悔地為他燃燒……

玄溟耐心溫柔地以點點細吻、呢喃愛語挑起身下人兒的情慾,愛撫過她的每一寸細嫩肌膚,等到她準備好接納他后,他才緩緩將自己沉入她早已滿布情潮的嬌軀內,細碎的嬌吟嚶嚀與粗重的喘息交雜著……接下來的時間,兩人激情的歡愛,幾乎要讓整間房燒了起來……

黎明前半個時辰。

被深深愛過數回之後睡沉過去的她,忽從累極的深眠中轉醒。

睜開迷濛的眼,她先是楞看著玄溟平靜的睡臉,接著腦子才慢慢清醒過來。

靜靜地枕在他的肩頭上,她有好一會兒只是貪戀地凝視著他,吸嗅著屬於他的氣息,直到她想到什麼地醒覺過來,輕喘一口氣,臉上染上不舍與痛楚。她咬著下唇,小心翼翼地試圖將他橫攬在她腰背上的一隻臂膀移開,沒想到她正要自他的懷裡退開,仍在睡夢中的他卻像有意識似地肩膀一動,大掌撈向她,再度將她勾回原位。

身子一僵,她大氣不敢喘地任他又把她抱回去,並且,這次鎖得更緊。

彷彿滿意嵌合著他軀體的柔軟再度歸位,他深呼吸一口,仍在睡境中。

動也不敢動的她,一直到他的呼吸平穩之後,這才悄悄松下一分緊繃的身子。但……她不能就這樣被困住啊!

蹙眉,轉眸,無意間看到被扔在枕頭上方的衣裳時,她忽然有了主意。

再次小心地從他懷裡伸長手,她又費了一番功夫,終於把她的衣裳勾到手裡。用一隻手在那團皺亂的衣裳里翻找,一邊還得注意有沒有驚動到他,幸好,她終於找到那包貼身香袋了。

微顫抖著手指,她拉開香袋,很快自裡面取出一根針。

回眸,愛戀深情地望著他的臉,但她知道不能再耽擱時間了,於是下定決心將手上長針往他身上一紮。

不舍地微紅了眼。她忍不住伸手用力抱住了他,並且在他柔軟的唇上印上深深的一吻。

「……我不想離開你,可我更不願為難你……對不起……對不起……請你……請你原諒我……」

玄溟寒肅著一張俊臉,而他那雙闋黑危險的眸,更是眨也不眨地緊瞪著面前這正掩不住滿臉得意的囂張女人。

「你承認是你的侍衛將爭晴偷偷帶走,難道你以為除掉她,聯便會答應你的要求?」語調不帶怒氣,不過一屋子的人都感受得出來其中的警示意味。

莫名一直睡到近午時才醒的玄溟,意外地沒在身畔發現爭晴,召來侍衛,這才知道爭晴在黎明前已離開房。待所有人在行宮內外遍尋不著她,再加上有人報告從昨夜至今午,只有聖羅的幾名騎士和一輛馬車在今晨出宮,他立刻明白問題出在哪裡。

親自來找聖羅問,而她竟毫不隱瞞地承認爭晴的離開是她策畫的。

他極力忍下噬血的念頭。

聖羅艷麗的嬌顏漾出了燦爛的笑,因為她清楚知道,這向來如狐狸般冷靜的男人,此刻的情緒絕對跟「冷靜」扯不上關係。她的確惹火他了。

「你錯了,讓你愛的女人離開你,只不過是帝要『報答』你以前三番兩次拒絕本帝的懲罰而已。本帝救你,可是看在青鵬的份上,否則你以為本帝還會管你死活?」終於露出她的真面目。

青鵬?

玄溟一詫,沒料到會自她口中聽到二皇弟的名。

「你和青鵬相識?」思緒迅速轉過,他盯著她的目光多了抹深意。

不是為了和他結親,而是為了報復才拐騙爭晴自動離開他,所以她的目標也包括青鵬?

聖羅仰起精緻的下巴。要說任性霸道,這天下可沒有哪個女人比她有條件。

「哼!你那位好弟弟明明已經臣服在本帝的手下還打死不認,本帝知道他躲回盛朝來了,所以本帝要跟你提的確實是結親,不過對象是他不是你。」就算是談起令她又愛又恨的男人,她仍是未顯露出女人家的嬌態。

「本帝要用千香醉換你盛朝的楚王,如何?」

被這戲劇性的轉折弄傻了。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位艷冠天下的女一市。

玄溟則是毫無困難地聽出她蠻橫的聲音下對青鵬的烈情。

挑眉,他感興趣地撫著下頷,接著深沉地笑了。

「要換青鵬是嗎?行!不過本帝卻想跟你把拐走盛朝未來皇后的帳先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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