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就是用來揮霍的

青春就是用來揮霍的

張班還在搶救室里。等在走廊中的他的母親,幾次嚎啕大哭著,她男人就瞪著要爆裂開來的眼睛大吼一聲:哭什麼!護士出來趕你多少回了!

吼完之後,這個強壯的男人就閉上眼睛,迸落兩顆像廣島原子彈一樣的眼淚,震得我的心顫抖不止。

王天又領著我來到了他們出事的地方。

在服裝廠南面的十字路口中央,有一個圓形的水泥台墩,平時交警就站在那上面指揮車輛。這個台墩改了又改。開始在十字路口中央,上面是個亭子,紅綠燈的開關就安在亭子中,紅綠燈的變幻是由值班的交警控制的。後來又把這個亭子搬到了西南面,中間一馬平川。再後來又變成了這個樣子,依然設在中央,只是亭子撤掉了,紅綠燈的變幻不再用人來控制。

那個指揮台的變幻就像交警部門權力歸屬的變幻一樣,開始設立時歸公安管,後來說是為了歸口就歸了交通。聽說在交通掌管時交警經常被揍得鼻青臉腫,於是又改歸了公安。從此,交警部門就成了權傾一方的執法部門。

那天晚上,張班騎著李剛的豪華全包野狼125,不知里程錶的時速達到了多少,一頭撞到了那個台墩上。

王天告訴我,不知道他們何時發生的車禍,只知道當張班恢復知覺一點點地爬到服裝廠的傳達室時,是深夜十二點多。門衛看到滿身鮮血的張班,嚇壞了。

那時候我們這兒還是個小縣城,晚上九點幾乎街上就沒有行人了。那天晚上,也不知是一直沒有行人或者車輛路過,還是李剛命該如此,跌落之後再也沒有醒來。只有那張班,憑著頑強的求生**,一點一點地爬到了一百米外,撿了一條命回來。

街上清晰地留著張班爬過的血痕,也留下他們跌倒時生命撕裂的痕迹。

血跡已經乾涸,車禍的碎片也已經被環衛工人打掃得乾乾淨淨。但路旁不時有三三兩兩的人群在指手劃腳地議論著。騎著自行車的人路過那一灘灘血跡旁,都會轉過頭仔細地觀望。

我的眼前又浮現了年少的他把身子趴在櫃檯上,踮起腳尖,抻著胳膊打開裡面的櫃門,從裡面偷出一盤錄音帶。當他還要偷一支鋼筆時,售貨員開始往我們這兒走,我的心提到嗓子眼裡,他卻什麼事情也未發生一樣,嘴裡甜甜地叫了聲阿姨,然後告訴人家什麼也不買……

浮現了他騎著那輛豪華全包野狼125賓士在繁華的街道,身邊人來車往,他卻自豪地說里程錶的指針顯示130碼……

浮現了一個雖然瘦弱,卻長著一米八的個子的青年,他一聲聲地沖我喊著,老大!

如今,他躺在太平間里依然那麼瘦弱,依然有著一米八的個子,只是已經面目全非,任那美容師給他做最後一次的整容。

他的身邊人肝腸俱斷。

我看到了你在另一個世界奔跑的身影,你依然青春年少,你依然懵懂無知。那裡的雨水清澈透明,淋濕了你的頭髮,淋濕了你長長的睫毛,可你渾然不覺。你對父母頑皮地笑著,你大聲地對父母說,青春就是用來揮霍的!

我真的看到你笑了,我真的聽到你大聲說青春就是用來揮霍的!於是,我的眼前就朦朧一片。

我知道從我家鄉的方向,從我幼年的時光,海面上就開始涌動著海的潮氣,綿綿不斷,鋪天蓋地。

只是那天,鋪天蓋地的還有鮮紅的顏色,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別哭了,老大!王天說。他卻不知道他臉上的悲凄也能讓萬里長城倒塌。

假如不是為我送行,假如不是因為我要離去,李剛年輕的生命是否會像我們一樣,只能在歲月的流光中綿綿老去?

老大,黃泉路上無老少,李剛的名字肯定已經簽在了閻王爺的生死薄上,躲過了初一躲不過十五,誰也無法更改。他的命就值那幾兩吧!命該如此啊!他仰天長嘆。

依照現在的法律,那日請客的王天有推脫不了的責任。但那時沒有這條法律,所以,那時的我們就從未想過王天還會擔負責任。

後來,處理那次事故時,張班改口說是李剛騎的車,載著他。交警也本著「偏向活人而不偏向死人」的原則下發了處理意見。

一場樂極生悲的鬧劇。但那場鬧劇是否註定我的離去是另一個錯誤?

我只好帶著雙重的悲傷離開鬧心的故鄉。

娟子臉上沒有一點表情,死氣沉沉地就像天要塌下來。

直到車開過來了,她突然有了說不完的話:你要保重身體啊!以後誰給你搓後背啊!

她手忙腳亂地把一塊紅箭與一塊綠箭塞進我嘴裡:以後吃口香糖就這樣吃!記著我們的曾經歲月啊!

她的眼淚就像小學書本上描述的一樣:像斷了線的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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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解開你的麻花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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