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有女來兮
山林內，山風陣陣，秋意綿綿，沈旦無聲無息般躺在那裡，宛如死屍。但實際上，他已自動進入內視狀態，不斷修復受損的經脈。斬殺宇文成都，就已經讓他使盡了生平解數，內力運轉亦比平時快出許多，強行運轉的結果必是以自傷為代價。他很想殺了宇文無敵，但實際上，那時的他已是內力消耗嚴重，好在他毅力不錯，仍能在最後關頭觸潛能，借著宇文無敵與宇文智及的反震之力，脫離險境。若當時不是這樣，恐怕連自身都保不住，還談什麼殺死別人。
他此番脫險，除了輕功，亦是仗著體內的九陽神功和類似乾坤大挪移借力使力的功夫。他敢接受斐元慶三掌，而萬分自信，也是因為此著。在當時斐元慶兵圍村子的情況下，他唯有借著此舉，期望能保得住村子里百十條村民的性命，但結果卻令人出乎意外，使他深切明白，這個世界里的人，根本就不像上一個世界中講什麼仁義信諾，簡直是非不分，手段無比狡詐。
傅君婥是、斐元慶是、杜伏威亦是，更加不用提宇文閥，以及其他三閥。
甚至就連這裡自稱所謂的白道人物，其使陰謀、耍手段的功夫恐怕絕不在所謂的黑道之下。
是謂黑白不分，根本就沒有俠義、仁德、信諾所言。
這難道就是亂世與治世之間的分別嗎？
沈旦雖然進入內視修復狀態，但腦子裡轉旋著的，卻是這些問題。
我為什麼要救傅君婥，我救她作甚，她是高麗人，終究非我族類。她若不死，會不會再次刺殺煬帝呢？
了，先前遇著她三師姊，想是謀划著一起去行刺楊廣了！
宇文化及成了廢人，宇文閥經過此次大戰，亦是元氣大傷，會不會讓她得逞呢？
一閥失力，其餘必攻之，與其相鬥多年的其餘三閥必不肯放過此次機會，介時鐵定又是一場混戰。
若是趁著四閥混戰之機，外族突然大擊入侵，那麼，結果將會怎麼樣呢？
亂世必將更亂，更多無辜的百姓會死去，更多的少女會失去清白，其中更是包括象巧巧這般的姑娘。
我該怎麼辦？該怎麼辦才好？可是，我又能夠怎樣？
問題一個個在沈旦腦子裡浮現出來，令他思維漸漸混亂。
對了，我將他們全部殺死，世界就太平了，是極，殺死他們，一個不留，全部殺死。
沈旦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潛意中自動修復傷勢的舉動，竟然變成想象著如何去殺敵。
死他們
這種信念竟然越來越強，終於，沈旦嘴唇突然抖動起來，似喃喃自語，但咋聽下去，卻又無聲無息。
過了一段時間，沈旦的身子居然顫抖起來，雙手雙腿更是抖個不停，似乎在與敵人進行著急烈的搏鬥。
又過了一陣，顫抖之勢不但沒有停下，反而越來越厲害，更似一個身陷重圍而奮力廝殺的人。
突然，一聲，沈旦吐出一口鮮血來。
其體內終於變成一團混亂，真氣沿著經脈毫無頭緒般的竄來竄去。
若是再這麼下去，必是經脈爆裂，吐血而亡。
一陣笛聲突然響起，仿如從無邊的天際傳來，帶著一股輕柔舒適的味道，間息間起間，竟然暗暗含有一種吸納門法。笛聲穿過無邊樹林，侵入沈旦腦中。沈旦便如受到感染一般，漸漸跟著笛聲一呼一吸。笛聲不斷變化，時長、時短、時沉、時亢、時銳、時柔，但每個音節卻又恰如其分，令人分外受用。隨著笛聲的變化，沈旦顫抖的身子竟爾慢慢恢復平靜，體內散亂的真氣也亦慢慢回歸正道。
終於，笛聲漸漸消失，但其迴音卻一直停留在沈旦腦中，久久難以揮去。
他真氣一旦平靜，腦中便恢復清醒，人雖不醒，亦不能阻止他思考的能力。
他在想，誰能奏出此等天籟一般的笛聲，從而挽救他走火入魔的危險呢？
※※※※※
一處高地，迎風立著一位女子，看其身材正是先前吩咐屬下，令其稟告所謂密公，告知沈旦逃離方向的人，但其時已摘下斗蓬，露出烏雲般的秀和姣潔如玉的臉龐來。
在她身後，站著一名容顏偉岸的年輕男子，不時將目光貪婪般地投向她的身段。
但她仿如未覺，只將一雙美目投向空中。
高空之中，不斷盤旋著一隻鳥兒，觀其行動，似應在偵察情況。
「落雁，我偏是想不明白，你為何著緊那傢伙呢？」偉岸男子忽然開口道。
這女子其實不是別人，正是李密的頭號軍師沈落雁。
偉岸男子卻是他的未婚夫徐世績。
「事關楊公寶藏，奴家當為密公取之。」沈落雁皺了皺秀眉，露出一絲不耐，但仍是勉強道。
徐世績站在她身後，自是沒有看見她的表情，但亦不以她的語氣著惱，反而仍是道：「我看此事半真半假，羅剎女一向仇恨漢人，又豈會這將一秘密告知此人呢？」
「不管是真是假，現在正是解開真相的時機，只要我們找到他，不愁不知道真相。」
沈落雁暗嘆了口氣，似乎在為天上的鳥兒還未現目標而煩惱，接著又道：「更何況，此人來歷不明，對密公大業亦算是一個不確定因素，若能收之則好，不然還需早早除去。」
說到這裡，沈落雁竟似露出一絲無奈的表情，但瞬即又恢復正常。
憑他結交羅剎女這件事，這種人就應當見機除去，以絕後患。」徐世績冷哼一聲，眸子里閃過一道寒光。
沈落雁聽了此語，秀眉暗蹙，露出一絲厭惡般的神色，卻將話題引開道：來藍兒是無法找到他了，還是趕快告知密公，動用人手搜索吧。」
沈落雁所指的藍兒，自是指天上搜尋無果的那隻鳥兒了。
※※※※※
沈旦感覺有人就在他的身邊，他雖不知那人是誰，但鼻間聞到的淡淡幽香，卻告訴他這是名女子。
他此時療傷到了最主要的關頭，全身真氣都充盈在脈胳之中，此人只需輕輕一搖他的身子，即會使他立刻暴血而亡。但這名女子給他的感覺，卻是很安全、很溫馨，仿如絕對不會傷害他一般。
也不知道她在他身邊做了些什麼，周圍除了她身上散出來的幽香，居然還有另一種味道。
這絕對不是他身上的血腥味，他此時亦聞不到半點血腥味。
這是另一種香味，就似春天裡盛開的花朵般香味。
他明白了，她是在幫他除掉身上的血腥味。
他亦明白，若是有這麼一股血腥味，要殺他的人終究會找到這裡。
那麼，頭先吹笛子的人也是她么？
她為什麼要救自己呢？
沈旦突然覺得，有她在身邊，感覺是多麼的輕鬆。
帶著這一種感覺，竟爾關閉靈台最後的一絲清明，沉沉睡去。
他的身邊的確坐著一名女子，此時，她的眼光正怔怔投向沈旦的臉，饒有興趣般看著這名男子。
他睡著了的模樣，還真是好很看。
她忽然露出一絲笑容來，似乎想到了什麼好玩的事。
如果沈旦此時見了，必定會感慨於她的美麗，是那樣的不食塵煙。
不應該是屬於凡間，而應該是屬於天上的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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