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現在回想起來,他依然不敢相信,仍然為她的膽大妄為感到恐懼。

他當時意識不清,只能勉力壓抑著不去傷人,轉身逃走,可是當箭羽不斷襲來,當人們不分青紅皂白,持刀劍圍剿,他的理智早已完全被獸性的狂怒吞噬,遇見阿萬時,他只想打倒所有阻擋他的人,只想傷害所有傷害他的人。

只差那麼一點,他就會陷入完全的瘋狂,但她卻出現了。

出現在他面前,阻止他傷害阿萬,阻止他繼續發狂。

在那個當下,他甚至已經不記得自己是誰,為什麼會在那裡,又為什麼會被追殺,可是她卻依然相信他。

就連他都不相信自己時,她還是相信他。

相信他。

她非但在狂風暴雨中挺身扞衛他,甚至在他咬了她之後,還試圖阻止楚大哥殺了他。

他都已經傷了她,都已經弄傷了她……

他不懂,她怎麼可以這麼傻。

明明很聰明的……

不由自主的,他心疼的撫著她臉上的紅痕,撫著她虎口上的燙傷。

明明很怕疼的……

嫁給師兄不是很好?那是老爺千挑萬選的,師叔和師嬸都是好人,學醫的師兄人更是溫文儒稚,師兄會疼她的,會寵她的,他知道,師兄比他這種野獸好上千萬倍。

他都已經忍了,都讓了,即便不甘、即便嫉妒得幾欲發狂,他依然強忍著想去找她,帶她遠走天涯的衝動。

他只想她好,只要她好,所以後來總冷待著她、疏遠著她,原以為她會就此死心,誰知到頭來,這小傻瓜還是為他搞得這般遍體鱗傷。

我真的……好羨慕、好羨慕……

怎麼……就這麼死心眼啊?

火焰貪婪的吞噬著乾柴,在黑夜中燃燒著,提供溫暖,烘乾兩人的身體。

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

她的聲,輕輕,呢喃著,熱著魂,暖著心。

他小心呵護的擁著那小小的傻瓜,以手指一次又一次,憐惜的慢慢梳開她的長發,直到它們全都干軟柔順如絲的披散在她身上。

像他這種野蠻的怪物有什麼好?有什麼好啊?

即便她因他而傷,在內心深處,除了心疼不舍,他卻也因此感到興奮,甚或狂喜,只因她都是為了他,為了他啊。

就連此時此刻,她如此虛弱,他卻依舊滿心都是想將她佔有的衝動,腿間的火熱從在冰冷的水中時就已硬挺,隱隱悸動著,明明知道她仍傷著,還燒著,卻也逼不退那洶湧的慾望。

野蠻的原始衝動,讓他極度渴望進入她柔軟的身體里,讓她成為他的,讓她染上他的味道,讓她徹徹底底都是他的。

只有禽獸,才會如他這般吧?

不知是否又做了噩夢,她眼角又逸出一滴晶瑩的淚。

舞動的火焰,在前方晃動著,在她的淚光中閃耀著。

一顆心,既疼且痛,還有更多的不舍。

情不自輦的,他伸舌舔吻去她的淚。

有什麼好呢……

保護她的渴望,和佔有她的衝動,同樣的強烈尖銳,維持著恐怖的平衡。

他不想傷害她,又無法不觸碰她,他來來回回撫摸著她柔嫩的肌膚,一次又一次的,緩解那強烈的渴望,一次又一次的告訴自己,告訴心中的那頭獸,她需要休息。

他讓她往後靠著自己,讓她的背心貼在他的胸膛上,大手繞到前方,撐著她的上半身,這個姿勢,不會壓迫到她受傷的右側,他將手覆在她的心口上。

那小小的心跳,還那麼微弱,像隨時都會消逝一般。

火焰中,爆出了星子。

他凝視著它,然後感覺到那野蠻的衝動,緩緩消退了些。

他必須照顧她,而不是傷害她。

那是他為何能脫離獸化的原因,他很清楚,無論他是人是獸,她都影響著他,她是它和他之間,唯一而清楚的共識。

你的野獸選擇了她……

里昂的話,無端浮現。

他原本不信那男人的,他在這之前,沒有獸化之後的記憶,可直到它被那妖女強拉出來,開始暴走。當他因為銀光而恢復成人,同時也拿回了失落的記憶片般,他才發現原來是有的,只是以前,他總以為,那是夢。

他不相信,不想相信自己已成了獸,他不能忍受自己早已失控,所以總當那是夢,說服自己那是夢。

畢竟,人們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但那不是夢,而他是有記憶的。

獸的記憶,他的記憶。

盯著那在黑暗中狂舞的火焰,他回想著那些片段。

深深的,他嘆了口氣,輕輕的以鼻摩挲她的額,然後將她教人心安又迷醉的氣味,一點一滴的納進心顧中。

【第十章】

她做了一個夢,好開心的夢。

夢裡,她和阿靜一起回到了從前,娘教他倆如何種稻,如何制曲,如何精米,如何將米蒸熟,同新曲一塊入缸發酵。

但在那些釀酒的過程中,他最愛的,是種稻。

他好喜歡去田裡,總會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同那些農夫一起插秧,一塊種稻,溫柔的撫摸著那些青綠的稻穗,然後看著它們一天天,慢慢熟成變成金黃。他也喜歡躺在田埂上,躺在一旁的樹蔭下,甚至躺在剛收割完的稻草上睡覺。他更喜歡在田野中奔跑,在草原上翻滾,在溪水裡洗澡。

打小,他就很少笑,可每回去城外田裡,他都是開心的,會笑。

她好喜歡看他笑,喜歡他開心的和她一起玩鬧,一塊大笑。

她好喜歡看他快樂的奔跑,看他咬著草桿躺在樹蔭下,看他帶著她到山林里尋找野菜,看他教她如何追蹤獵物。

還未曾學會輕功時,他就跑得無比的快,比大人們都還要快,他也總是知道山裡的動物藏在哪裡,又該如何找到它們。

那樣的阿靜,是放鬆的,自由的。

即便後來兩人年歲漸長,只要一到田裡,出了城外,入了山林,總是緊繃著的他,就會放鬆下來。

她一直都是喜歡他的,對她來說,阿靜就像呼吸一樣,不可或缺。

她壓根不記得是何時開始情竇初開的,只知道有一天,莫名就發現只要他一出現在眼前,她就會臉紅心跳。

她總是忍不住找機會偷摸他,還曾一邊暗自竊喜自己是他名義上的妹妹,可以摸得這般光明正大,一邊慶幸自個兒是如此天資聰穎,兒時就知道要把他訂下。

誰知,家裡的人從不曾把她要嫁他的話當真,連他也一樣。

十三歲,她第一次主動親了他,硬親了他,強吻了他,趁他還在睡覺。

他在睡夢中,回吻了她,但下一瞬,他很快就驚醒過來,將她拉開,臭罵了她一頓,再三告誡她不準再對他這麼做。

她嘟著嘴,不滿咕噥道:「娘就會對爹這麼做啊。」

他僵了一下,道:「他們是夫妻,我們是兄妹。」

「我只是好奇,想試試看這是什麼感覺。」說著,還忍不住舔了舔嘴,回味一下。

他吸了口氣,眯眼道:「等你以後嫁了人,再找你夫君去試。」

她是找了未來的夫君來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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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光淚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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