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要不要來杯葡葡酒,公爵?」宇修禮貌地指著酒櫃問。

「謝謝……謝謝,」他的訪客說。「我相信你會仁慈地看待我的求婚。」

字修表態地鞠個躬,他怎會不歡迎瑞斯佛公爵,這對筱嵐而言將是上好的姻緣。公爵不是追求財富的登徒子,而且僅僅比她年長十歲。

「只是這必須由我的被監護人來決定,」他說。「筱嵐很有主見。」他微笑地舉杯,自己已經變成在社交埸合中舉杯,但滴酒不沾的專家。

「我深信她不是全然泠漠。」爵爺說道。他沒有公然提及頭銜和財富,但是他的自信和得意已是夠明顯的暗示。

「那麼你可以和筱嵐討論,公爵,我還能再說什麼呢?」

「哦,不,」公爵倉促地為自己辯解,以免顯得無禮。「沒有你的允許,宇修先生,我不會提出這樣的話題,只是我被給予某些希望……」他模糊地比個手勢。「葛小姐非常親切。」

「是嗎,」宇修呢喃應聲,筱嵐不只一次在餐桌上嘲弄她傲慢的追求者。不過他覺得自己有責任鼓勵公爵的追求,只不過筱嵐會順服他意願的希望很低。

「請放心,公爵,我會告知筱嵐你這十分光榮的提議。」

瑞斯佛公爵放下杯子,起身告辭。「那麼我期待明天以前會有回應。」

「我想是的。」宇修慎重地說,送訪客走到前門。

一如筱嵐其他的追求者和朋友,瑞斯佛也習於將山姆看成是普通的門房,不覺怪異地接過遞給他的帽子和手杖。「我將急切地等待葛小姐的迴音。」

「什麼迴音?」山姆一關上門便問。

「求婚的回應。姑娘有機會成為公爵夫人。」

「她不會以此為滿足,」山姆說。「你有沒有看過她取笑地模仿他皺鼻子的模樣?」

「看過,佩格人呢?」

「坐在廚房火邊,雙腳泡熟水,在吃薑汁麵包。」山姆告訴他。「一個懶惰的小魔鬼。」

「她有權利。」宇修說。「至少等她生完小孩,我們屆時再安排。」

「我希望姑娘自有打算。」

「我倒希望她對那隻該死的熊已有計劃,」宇修凝重地說。「它像野草一樣討人厭。」

笑聲自門外傳進來,山姆拉開大門。

「哦,謝謝你,山姆。」筱嵐興高采烈地走進來,身後跟着三個年輕人。

字修徒勞地尋找女性伴護人的存在……至少是某位的妹妹或女僕。但是他的被監護人向來忘卻這些必要的小節。因為某些原因,她似乎能躲開人們的批評,他看見她以甜美的笑容和柔聲細語迷住最嚴肅的老婦人。這個葛小姐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優點,實在是只狡黠的小狐狸。

「宇修,你見過班爵爺和潘先生吧?」筱嵐說道。「不過我不知道你是否認識雷迪尼,他最近才到城裏。」

宇修只覺得腳下的地在搖撼。這個年輕人是他父親雷伯恩的翻版。伯恩是葛提文的好友,也是地窖活動的主要參與者,更目睹他朋友的死亡。

「我相信你認識我父親,」迪尼說。「他在兩年前過世,不過我似乎記得他提過你名字。」

可能只是隨口提一提,可是萬一伯恩告訴他兒子地窖的事呢?這個年輕人知道實情嗎?

宇修強迫自己微笑地和他握手。「我和你父親多年沒見,戰爭勒住了許多友誼。」

「我回來帶』丹尼『。」筱嵐愉快地說,首度太專註在自己的計劃上,沒注意到宇修心不在焉。「我們要帶它去公園散步。」

「你把女性同伴留在門外嗎?」宇修揚起雙眉詢問。「真無禮啊,筱嵐。」

周遭一片尷尬的沉默,然後年輕的班爵爺說:「先生,我妹妹本來要來,可是她早上喉嚨痛,不敢再出來吹鳳。」

「哦,我了解,」宇修說。「我想你也會原諒我想和我的被監護人談一談。」

他不待回答,拉着筱嵐進書房。

「你又要馴話了。」

「沒有用的。」他堅決地說。「對不起,我知道你認為這很荒謬,我也有同感,可是你不能只和男子在城裏出現,為什麼不說服某位女孩和你們同行?」

「她們好無聊。」筱嵐坦白地說。

宇修忍不住微笑。在女校十年,筱嵐的確會覺得異性的注意力十分有趣。

「我可以走了嗎?」看見他微笑,筱嵐下了錯誤的結論。

「不,你不可以。」

「』丹尼『需要運動一下。」

「那麼你只好忍受我枯燥的陪伴,姑娘。」

「你才不枯燥。」她說。「可是……」

「可是我不是那三個仰慕的年輕人。」他搖頭。「去請他們離開,我有些事要找你討論。」

失望但認命的筱嵐依言去行,然後返回書房。

「想當公爵夫人嗎?」

「不想,」她立即說道。「瑞斯佛嗎?」

他點點頭。「考慮一分鐘,筱嵐。除了頭銜,他年輕、英俊、有錢--」

「可是我不想和他結婚。」

宇修嘆口氣。「你也不想和貝伯爵、金查理,或理基伯爵結婚。」

「是的。」筱嵐同意。

「我想你不明白,姑娘,全社交圈幾乎每一個合格的單身漢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你有義務接受其中一位的求婚。」

「我不明白為什麼?」

「因為社交圈的慣例是如此。」他失去耐心。

「你堅持要辦舞會找丈夫,現在卻又拒絕每一項求婚,你究竟要什麼?」

筱嵐搖搖頭。「等我發現以後,我會知道。」

字修揉着太陽穴。「在此刻,你卻冒著名譽盡毀的危除,和那些年輕男子出出入入。」

「至少他們不會用求婚來使我苦惱。」她說。「他們對婚姻還不感興趣,而我也過得很愉快。是你告訴我要享受生活。」

「別和我談邏輯,年輕的筱嵐,這種沒有伴護的探險行為必須結束。」

「可是你不能期待石夫人陪我,她不可能跟得上。」

「我期待你從事你的伴護能跟得上的活動。」他說。「我是鄭重聲明,筱嵐。」

「哦,好吧,」她說。「我現在可以走了嗎?他們都在客廳等我玩猜字迷,因為我們不能出去。」

宇修揮手叫她走開,搖搖頭自承失敗。至少玩猜字迷可以有石夫人在旁監督。

他拿了帽子和手杖出門,邊走邊沉思。如果迪尼知道決鬥的事,一定會告訴筱嵐。可是他為什麼要說?他沒有理由對宇修生恨,而且透露這些事又無利可圖。提文死亡之時他應該只是四、五歲的孩子。

可是萬一他真的告訴筱嵐呢?

宇修越走越快,很難想像筱嵐要從一個陌生人口中聽見她父親死在她的監護人……情人手上的故事。屆時他會喪失她完全的信任。

那麼該由他來說嗎?免得她由別處得知?可是他無法忍受赤裸裸地說出這樣的故事。他必須提及地窖……和他年輕時的醜陋惡行。他不能用這些事玷污了她的純真。

那麼由別人告訴她的危險性有多大呢?

傑士有可能。不遇筱嵐不可能靠近她那個同父異母哥哥和他的繼子。

宇修皺着眉決定,問幾個問題,他將會知道年輕的雷迪尼所知多少。如果他覺得對方有危險,那麼就得讓筱嵐避開和他來往。

一經決定,他走入傑克森沙龍。

「美麗的慈善家好嗎?」馬克走過來問。

「不屈不撓,」宇修說道。「此刻她令我覺得又累又老。我離家時,滿屋子都是垂涎的年輕人在和她玩猜字迷。」

「沒有人求婚嗎?」

「她不肯答應。」他遺憾地說。

「跟我到伯克萊廣場喝一杯葡萄酒,」馬克建議。

「我的妻子或許可以提些策略,鼓勵葛小姐走上禮堂。她真心喜愛筱嵐。」他呵呵笑。

宇修立即接受邀請。凱林登夫人將是個好朋友,而且擅於安撫那些因筱嵐不甚傳統的行徑而有微言的挑剔者。

但在茱莉的客廳,他卻驚訝地發現筱嵐和石夫人也在埸。除了早先那三位,更有一大群男子眾星拱月,他對他的被監護人笑一笑,俯身親吻女主人的手。

茱莉溫暖地微笑,拍拍身邊的座位。她發現宇修身上有極迷人的地方。是他眼睛周遭的小細紋,她心想,和那種歷盡倉桑的氣質,彷佛他已見識、經歷過一切,發現那一切只是惘然。

筱嵐偷偷打量宇修,他和凱林登夫人喧騷地打情罵俏,可是伯爵似乎不受困擾,反而和他們一起因某些茱莉湊近宇修耳邊說的醜聞而哈哈大笑。

筱嵐咬住嘴唇,突然發現周遭的交談變成空洞的唧唧喳喳。面對這麼一位迷人而經驗豐富的女性,她怎敢希望自己能抓住宇修的注意力?他當然會覺得狄茱莉無法抗拒,有好幾位茱莉的朋友也加入沙發上的三人組,在筱嵐偏見的眼睛看來,他們似乎比自己周遭這一群更快樂兩倍。

她突兀地起身,對伴護說道:「你準備離開了嗎?夫人?」

石夫人正和亨利夫人聊得很愉快,被這突兀的問題嚇了一跳。「你想離開嗎?」

「我應該回去看看佩格。」她絕望地找理由,以免自己的突兀離去顯得無禮。「孩子隨時要生,我覺得管家不是個有經驗的接生婆。」

「你是嗎,葛小姐?」馬克半笑地詢問。

「我是沒接生過小嬰孩,」筱嵐說。「可是我幫忙接生過小牛、小馬和小狗,當然還包括』翠西『的六隻小貓。因此--」她住口不語,察覺室內年長的一半正哈哈大笑,年輕的一群則不

信地瞪大眼睛。

「為什麼這麼好笑?」

宇修同情她。「不是好笑,姑娘,」他說。「只是相當的不平常。」

「唔,我明白了。呃,我必須說再見了,凱林登夫人,謝謝你的茶。」她對女主人施禮,納悶宇修是否會一起回去。他沒有移動,只是她周遭的仰慕者跳起來向女主人告別。

茱莉陪她到門口。「如果有幫忙的地方,請讓我知道,筱嵐。」她親吻她的頰。「別管他們的笑聲,那是因為你的知識使他們不知如何應對。」

「我懷疑,夫人,不過我謝謝你的仁慈。」筱嵐心知肚明地說,在石夫人和追求者的陪件下離去。

「有時候她實在不像外表那樣的天真,」茱莉再次坐在宇修旁邊。「但是我敢說你已經注意到了。」

「是的,」他同意。「那是她似乎可以隨意志控制的,這姑娘很擅長照她的意思行事,而且又不顯出她的存心。」

如果筱嵐聽見這句話,一定不會同意,在她最在乎的一件事上,她似乎不能如意。字修似乎和平常沒兩樣,然而又漸漸不一樣。他對她的態度喪失某種無法言喻的東西,她所期待和倚賴的那種特別的注意力雖然沒有完全消失,卻變鈍了。

她嘗試用各種方法來重獲他的注意,但是大膽和眾人調情的結果卻只換來笑和贊同。她獨自出門為自己買了一件最耀眼、最世故的外出服,宇修卻只是哈哈大笑,向她挑戰,要她穿去海德公園散步。

她發現笑聲比起反對來,是更有力的武器,從此那件外出服便束之高閣。

她唯一察覺他密切注意的是她和雷迪尼的友誼。情況雖然不明顯,但是每當迪尼在場,她就可以感覺宇修正盯着自己。是不是因為他察覺她認為迪尼比其他人更有吸引力?這份關係會發展到另一面?迪尼是比她腳下的其他年輕人更有趣、更世故。

或許宇修因此受到困擾?或許他是在嫉妒。他當然不會對自己或對她承認……或許這正是原因。

果真如此,一切還沒輸。她開始蓄意挑出迪尼,對他特別偏愛。

宇修密切注意他們漸增的親密,過了一陣於,他認定迪尼不可能知道實情,否則在宇修在埸時,會有不同的反應和行為。畢竟他還太年輕,而且欠缺經驗,不足以在宇修技巧的探索之下,還能保住這樣的秘密。

既然得到這樣的結論,宇修決定自己不需要害怕這樣的友誼,然而為了某種原因,他仍感覺不安。

「你老是說你不喜歡奧麥克的。」當宇修宣佈要陪她參加募款的舞會時,筱嵐在午餐時問。

「哦,我不介意,」他切了一片火腿。「我平凡的記憶好像沒這麼說,或許是年齡使我觀點

軟化了。」他對着她微笑。

「呃,我很感激,宇修。」石夫人聲稱,拿了好幾個蛋塔。「這星期使我忙得累壞了,在家安靜地度過一個夜晚會很好。我會請亞楓斯幫我預備蟹餅和紅酒奶油當晚餐。」她滿足地點頭。

「我很樂意陪伴筱嵐,關人。」

他是很樂意,筱嵐不滿地心想,因為他很樂於和宴會上一大半的女人調情跳舞,每當他一走進去,她們似乎就亮了起來,而且其中不乏未婚或守寡的。事實上前幾天還有人戲謔地說,似乎她的監護人快進禮堂了。

讓情況更糟的則是他向來歡迎她的夜訪,只不過他似乎常常心有旁鶩,或是旁人,她悲哀地想。

「你今天下午有何計劃,姑娘?」

「沒有。」

「這倒很異常。」宇修揶揄地微笑。「第一次沒有年輕人來敲門?」

筱嵐沒有反應,只覺得氣惱。

「或許你想上歌唱課,」宇修建議。「我們可以練習摩爾的愛爾蘭民謠。」

「如果你想要。」她說。

「不,姑娘,是如果你想要。」

那是字修的密友安小姐最愛的一首曲子,筱嵐決定自己不要在此競爭,她正想找個借口開溜時,山姆走了進來。「佩格時間到了。」他直率地說。「我想你們會想知道。」筱嵐立刻跳起來,有關宇修和他那新娘的念頭都消失了。「我立刻過去。我們需要熱水,山姆,要很多很多。」

「是的,我知道,」他說。「管家已經在燒了。」

「哦,天哪,我們不是應該叫醫生嗎?」石夫人說。

「這不是筱嵐該做的事,宇修,年輕女孩做這種事太粗鄙了!」桃妮向來不喜歡佩格。

「胡說,」筱嵐的眼神發出危險的光芒。「佩格懷孕又不是她的錯,而且你應該心存感激,夫人,上天沒讓你處在佩格的世界。」她說完徑自離去。

石夫人漲紅了臉,怒氣衝天,宇修忍不住皺眉。「她稍後會道歉,夫人,」他說。「這種事她向來極其激動。」

「是你鼓勵她。」

「我只是沒制止她,當一個人如此一心一意,更有獨特的技巧時,制止根本無效……」他起身。「不過她將為她的無禮道歉,如果她沒想到,我會提醒她。」他說下去。「如果你見諒,我

最好去看看有沒有幫得上忙的地方。」他停在門口。「佩格自己也還只是孩子而已,桃妮。」

那漫長的下午,生產的尖叫搖撼了整個屋子。桃妮拿着嗅鹽回她房間。山姆綳著臉提着熱水上上下下。宇修試着從音樂中找安寧,卻發現無效,反像個准父親似的在書房走來走去。

下午四點他再也無法忍受,遲疑不決地來到佩格門外,管家突然開門奔出來。

宇修踏進房裏。「筱嵐?」

「抓住她的手,」她實際地說。「我可以看到嬰兒的頭,可是她太害怕,無力把嬰兒推出來,或許你可以安慰她。」

字修順從地握住那爪般的小手,佩格的尖叫變成低沉獨白似的哀嚎,宇修同情地俯視那蠟般的臉龐和驚恐的眼神。

「哦,我的天,宇修先生,這不是……」管家拿了毛巾和水進來。

「我見過更糟的,」他簡潔地說。戰船上的甲板流滿鮮血、屍體和傷患。「糟很多。」他說

「給我一條毛巾替她擦額頭。」

佩格再次尖叫,身體抽搐,管家沒再多說一句話。

「來了。」筱嵐的雙手熟練的移動。「啊,佩格,是個小女孩。」她抬起頭,綻放明亮的笑容,宇修的一顆心都翻過來。

他努力讓自己和她保持距離,專心盡監護人的責任,將她看待成一位熱切、衝動,有大好未來的少女,然後當她那樣注視他的時候,他的努力全付諸流水。如果他能將她摒在床外,他很願意,可是對她的慾念卻完全超過理性。他告訴自己,只要她不再捲入他親昵的生活裏面,他就得以將一切拋在腦後,然而只要她繼續在這裏,夜裏推開他的房門,帶着美妙而無禁忌的激情滑上他的床,他就無法抗拒。事實上,他無法想像要怎樣一位超人的意志力才能抗拒這樣一份禮。

所以,他試着嘲笑他們的做愛,讓他們的關係維持在輕鬆的基礎上,重點在他的權威,而非他們的愛。可是現在,當他看着她的臉,在成就感和生命的奇迹中發出光輝時,他對她的奇妙、深刻的感情重新搖撼他。那是近乎著魔的慾望……不是對她母親的那種愛,而是他可以描述,幾乎可以成形的一種真實、堅固的東西,而且那個東西不肯走開。

忙碌的筱嵐沒有發覺宇修動容的表情,徑自熟練地切斷臍帶,將孩子抱給母親。

「瞧,佩格,你的女兒。」她把寶寶放在筋疲力盡的孩子胸前。

佩格漠然地瞪着那個小生命,然後轉過頭去,閉上眼睛。

筱嵐抱着嬰兒,眼睛困擾地望着宇修。「我想期待她立即愛上寶寶是太過分了,好玩的是人類不像動物那樣。」

「給她時間,姑娘,」他說。「她筋疲力盡,受了很多苦,讓她睡一會兒。」

「她必須哺乳。」管家唐突地說。「孩子給我,筱嵐小姐,我去幫她清洗,然後她母親可以喂她。」

「我來幫你。」

「不必了,小姐,我知道該怎麼做。」

「來,筱嵐,」宇修靜靜地說,了解管家和石夫人一樣震驚,認為葛小姐不該介入一個妓女的生產過程,但是筱嵐不明白。

筱嵐俯視自己沾血的雙手和圍裙。「我最好去洗一洗,待會兒就回來。」

宇修隨她走出來,關上房門,勾起她的下巴,輕吻她的唇,本來應該就此結束,然而他的雙手反而抓住她的頭,嘴巴蓋住她的,舌尖深深地探進去,那股佔有慾令他倆大吃一驚。

「哦,」他終於放開她時,她露出相當迷惑的微笑。「這是為什麼?」

「我不確定,」他說。「似乎管不住自己。」

她眸中露出深思的光芒。「那通常發生在我,而不是你身上。」

宇修已經好久沒有屈服在衝動之下,這樣的採取主動。她心中燃起一絲希望之光,或許他心有旁鶩的時期已經結束,她將恢復在他生活和思想當中最重要的地位。

字修看透她的沉思,立即振作自己。「這個吻是道喜,」他輕快地說。「你真是太棒了,累不累?」

她眼中的光芒消逝。「不,不累。」

他努力不去看她的受傷和失望,告訴自並無選擇揮的餘地。「那麼,你仍要去奧麥克嘍?」

「是的,」筱嵐揚起下巴,粲然一笑,驕傲拯救了她。她必須學會不讓他看見自己對他的期待多於他準備給予的。

「管家會照顧佩格和嬰兒,」她說。「我最好去更衣預備參加晚宴。」「在你走前,筱嵐,你欠桃妮一個道歉,我要你立刻去做,你太無禮了。」他冷靜而嚴肅地提醒她,彷佛剛剛那一吻從未發生過。

筱嵐並不氣憤他的提醒,只是提醒的時機和態度宛如當頭潑下一桶冷水。

那一夜在奧麥克俱樂部,她艷光四射,笑語喧嘩,整場翩翩飛舞,男士有如眾星拱月地環繞着她。

宇修暗暗地盯着她,明知道她沒喝酒,看來卻像是喝醉了一般,眼睛晶瑩發亮,雙頰染上一抹淡淡的粉紅,嬌小的身軀散發出沸騰般的精力,感染了跨入她軌道的任何人。

雷迪尼束手無策。領導人給他的指示精確無比,但是他們沒有考慮到,因為某些原因,葛小姐對進一步的肌膚之親無動於衷。

哦,她是鼓勵他的調情,而且還榮幸地給予他諸多的注意。從眾多的追求者之中獨獨挑出他來,但是這一切都帶着一股玩笑和遊戲似的態度,使他不可能有進一步更強烈的行動。他知道自己沒有真正進入她的親切當中,雖然眾人都以為他獨受青睞。

無論如何,他必須得到她的信任,令她暈頭轉向地跟着他。

他用半邊耳朵聆聽朱利安向筱嵐訴說他們昨夜的行蹤。「倫敦的漁市埸真是奇特的地方……那裏的人們,筱嵐,你簡直無法相信他們有多有趣,他們說話含糊不清,總是打來斗去,我們至少看了三場互毆,對嗎,瑞克?」

「哦,至少,」他的朋友同意。「我們差點還卷進去。不過最好的是那裏的牡蠣,就站在街邊大快朵頤,棒極了。」

「男士真幸運,」筱嵐說。

「為什麼女人不行?我真想去漁市吃牡蠣,觀看人群,又不會有人知道我是誰。」

「呃,為什麼不行?」迪尼徐徐地說,訝異於自己的聰明。

「我怎能去?」筱嵐好奇地轉頭看他。

「明天和我們同去。」

「如何去?」她滿懷興趣。

「只要你做男孩的打扮。」迪尼輕聲建議。「那就不會引人注意。」

筱嵐興緻勃勃。「好棒的計劃,可是我去哪裏找男孩的衣服?」

「交給我來辦。」迪尼說。「明天早上我會送到青山街。」

「你怎麼出門?」瑞克問。

筱嵐微微蹙眉。「那要看你們去的時間。」

「哦,凌晨兩點以後。」朱利安說。「那時候載魚的車子才會來卸貨。」

明天晚上,筱嵐以矛盾的滿足心想,她不會照常去夜訪宇修,反而要到漁市埸。如果他因而思念她,那更好。

「我在屋外和你們碰面。」

「你能溜出伴護的視線外嗎?」瑞克問。

「輕而易舉。」

「那麼你的監護人呢?」迪尼盯着她問。

筱嵐望向在舞池跳舞的字修和安小姐,兩人似乎對交談比對華爾茲感興趣,而且他似乎把舞伴擁得出奇的近。他可從來沒和筱嵐跳過華爾茲。

「不會有問題。」她漫不經心地說。

事實上,她根本有意讓宇修知道這次的冒險之旅。他期待她自己好好享受,她就依言而行。讓他看看其他事情也能和交歡一樣有趣……夜夜做同一件事也會覺得無聊,她也可以不依賴他。

「那麼我們兩點在門外等你,」迪尼說。「我在早上送衣服過去。你會介意它們的款式不是很優雅嗎?」他半笑地打量她,傳遞了某種親昵的訊息。「問題是,你很嬌小,我的衣服不合適

,但是我可以借我弟弟的衣服。」

「你弟弟幾歲?」筱嵐全然不覺得這樣的對話很無禮。

「十一歲,而且他幾乎和你一般高。」

筱嵐笑着拂過他的手,他迅速地將她的手舉到唇邊,大膽地說:「我等不及看你做這樣的打扮。」

「這句話,」筱嵐嘲弄地表示不贊同。「太不合宜了,迪尼。」

「可是你正提議一趟最不合宜的觀光之行。」他正色地說。

「容我提醒你,是你的提議。」她辯解。

「不過我可沒見到你有任何遲疑。」他的眼睛對她笑,仍沒放開她的手,她也沒作勢抽回。

雷迪尼今晚似乎再次獨佔鰲頭,其他兩位追求者悶悶不樂地心想,各自希望曾想到這麼大膽的提議。

回家途中,宇修心想,他的被監護人身上一股壓抑的興奮是否出自他的想像,她似乎心有旁鶩,對他的交談心不在焉;然而她眼中的光芒卻是明顯的淘氣。

他決定稍後等她私下到他房裏時再問問題,然而,他們一到家,她立刻說要去探望佩格和她寶寶,隨即道晚安,飛奔上樓。

他皺着眉,走到廚房,慣例和山姆在夜裏聊一聊。

「佩格好嗎?」

「完全不管小嬰兒,」山姆為他倒茶。

「似乎手足無措,甚至不想餵奶……可憐的小老鼠哭得快爆了。」

「現在似乎相當安靜」。

「管家太太受不了她的胡鬧,」山姆在火爐前伸長腿。「此刻佩格虛弱得無法抵抗。」

「我想筱嵐會解決。」字修滿懷信心地說。不久就回房上床,徒然地等候通常的夜訪。

最後他終於入睡,努力說服自己應該高興。他費心降低兩人關係的強度似乎有了渴望中的效果。然而他卻仍然感到悲傷,納悶要多久以後,這種失落感才會平息。

筱嵐獨自蜷縮在床上,從腳邊』丹尼『的重量得着安慰,心中卻凄慘地猜測宇修是否注意到她沒來。或許他正作著美夢,夢見他和安小姐做愛……或是和狄茱莉兩情繾綣……

不過如果她明天的計劃有效,她將是他唯一的心上人,眼前的拒絕只會讓再一次的結合更加美妙。

第二天早上,迪尼親自送包裹過來,筱嵐熱切地歡迎。

「你帶來了嗎?」

「是的,想看看嗎?」他將包裹遞給她。

「我最好別在這裏打開。」她扭頭看向開着的書房。「山姆隨時會冒出來,我可以請你喝杯雪莉嗎?」

「謝謝你。宇修先生呢?」

「我不知道。」她真誠地說。她下樓時宇修已經出去了。山姆只說他去辦事。

迪尼沉思他的下一步,現在做任何宣佈會不會太快了?

「你衣裳的緞帶正好配合你的眼睛,」他微笑。「你的選擇真有眼光。」

「哦,不是我。」筱嵐些微懊惱地回應。「是宇修先生和石夫人作的決定。我認為他們干涉太多了,不過……」

她目光閃爍。「他們兩個都不會選擇包裹里的衣服,這使我作此打扮更加有趣。好主意,迪尼。」

他謙虛地一鞠躬。「我等不及要看你穿長褲,筱嵐。」

筱嵐突然覺得不自在。昨晚他也說過類似的話,但當時聽起來比較不一樣,好像是開玩笑。今早的語氣則象在對一個蕩婦說話……而且他那種掠奪般的眼神更令她不安。

迪尼立刻發現自己的錯誤,這適合地窖的遊戲,而且傑士更警告過他要巧妙。沒有禁忌的時刻很快會來到,屆時他將得到酬勞。

「對不起,」他伸出手。「這話是驚人的無禮,筱嵐……可是我真的覺得你……呃……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不過你不像其他的女孩……你很容易交談。」

「讓我們談別的。」她釋然地接受他的道歉。

他正以有些邪惡的內容逗她開心時,宇修走進書房來,一身騎裝,靴子沾塵,當他看見誰讓筱嵐笑得這麼大聲時,不禁怒氣沖沖。

「哦,字修,迪尼正在告訴我有關馬格麗的醜聞,」她笑着轉向他,那一刻忘了兩人之間的不和。「顯然她--」

「我相信我聽過了,」宇修走向酒櫃。「雷先生,我可以添滿你的酒杯嗎?」他問。

他冷淡的語氣絕非無禮,但也不是鼓勵。年輕人婉拒他的提議,不到幾分鐘內就告辭離去。宇修沒有錯過筱嵐送客時那有陰謀般的眼神。

這隻小狐狸又在玩把戲了,他不安地心想。她為什麼要選上雷伯恩的兒子玩呢?

「你在算計什麼,姑娘?」他唐突地質問。

「沒有,」筱嵐否認,謹慎地避免望向沙發上的包裹。「你對迪尼為什麼如此不友善?」「有嗎?」他聳聳屑。「不是有意的,不過我也不認為你應當獨自接見一位年輕男士。」

「歐,古板!門是開的。」她說。「沒什麼不合宜的地方。」她故作粗野地說下去。「如果我從來沒機會和潛在人選私下交談,那又怎麼找丈夫呢?」

宇修掩住心中的不悅。雷迪尼如何吸引筱嵐?「我可不敢妨礙如此重大的目標,姑娘。」他溫和地說。「我沒料到你封雷先生的好感如此強烈。」

「我發現他比大多教人更有智慧。」

「啊,可是他夠體貼嗎?」宇修故作趣味地詢問,以掩飾自己的不安。

「他必須如此,」筱嵐狡黠地說。「因為我可無意和任何不准我控制我的錢的人結婚。」

「那麼,我親愛的女孩,我懷疑你只好選一個愚蠢的丈夫,」宇修說。「因為聰明的男人不會願意接受擔任被壓制的丈夫角色。」

「可是我不會壓制……」筱嵐氣忿地抗議。「那太不公平了,字修,我何曾壓制過你?」

「從來沒有……而且也別想那麼做,」他改變話題。「母親好嗎?」

「管家太太比我更能叫她聽話,」筱嵐說。「我說話的方式似乎不對。」

「那倒不令人驚奇。」

「我想也是,」她聳聳肩。「只要有人能說服她喂嬰兒,那就沒關係。」

她悠閑地走向沙發坐下來,掩藏住那個包裹,心中暗想如何在宇修的眼前拿出書房?如果留下來,他一定會注意到。

「今晚我想留在家裏,」她說。「石夫人會很高興有人陪她。」

「我相信她會的,」他微笑地同意。「彌補一下嗎,姑娘?」

「一個好借口。」她回他一笑。「我覺得自己應該這麼做。」

「我真欽佩這樣的自我犧牲。」他說。「要不要我起而效法呢?」

「不,」筱嵐搖搖頭。「我決定要懺悔,整晚玩雙陸棋。再者,管家太太也需要休息一下,我可以替代她照料,你一身灰塵……在午餐前不換一下靴子嗎?」

「要嗎?」宇修迷惑地皺眉,打量腳上的靴子。「我沒遇見過禁止穿騎裝上餐桌的家庭。我冒犯了你嗎,我的被監護人?」

「不盡然,」她說。「但是從室內的異味來判斷,我懷疑你的靴子不只沾到塵土而已。」

「我沒聞到什麼,不過……」他站直身體。「我痛恨冒犯你那美麗的小鼻子,」他經過時輕輕掐了她鼻子一下……一種充滿親切感的監護人姿態,絲毫沒有暗示到一個情人的強烈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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