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假戲(下)

17、假戲(下)

只一會工夫,李氏來到蔡霓房裡,四處看了看,問蔡霓道,「宣兒昨晚當真沒回來過?」

蔡霓嘟著嘴道,「千真萬確。」

李氏道,「那箱兒說的都是真的?」

蔡霓白了衛箱一眼,指著她生氣地道,「她對我無禮!」

李氏道,「我在問你話!」

蔡霓一臉的委屈,眼淚都快掉了出來,說道,「是真的,但還不都是因為他氣我?」

李氏道,「那你覺得你做得對?」

蔡霓低了頭道,「不做都做了,等他回來,我跟他認錯便是。」

李氏說道,「會回來才好。」又轉去對衛箱吩咐道,「你親自帶人到梅園去看看,若是在就把人都抓回來。」

衛箱看了一下蔡霓,有點遲疑,說道,「少夫人怕不會答應。」

李氏道,「你快去。」

衛箱再不敢遲疑,帶人去了。

蔡霓正琢磨著衛箱那話什麼意思,突然聽李氏說道,「箱兒也有點任性,請你不要跟她計較。」

蔡霓覺得不是滋味,想她在我面前也可以任性?

「這次可以不與她計較,但是下不為例的。」

李氏點頭,「好的,以後我會說她。」

蔡霓勉強答應。

李氏又道,「昨晚假扮新娘的丫環叫什麼?」

蔡霓道,「叫心意。」

李氏即轉身吩咐道,「來人,將那個叫心意的丫環送回蔡府去。」

蔡霓嚇了一跳,「婆婆,不關她的事。」

李氏道,「我做事自有分寸。」

蔡霓道,「可她是我的陪嫁丫環!」

李氏道,「那她就能對我宣兒無禮?」

蔡霓一時啞口無言。

李氏找了張椅子坐下,早就有丫環進來把桌子上的酒席撤了去。李氏吩咐下人道,「少夫人還未進早點,快下去送些過來。」即時又有人應聲而去。

蔡霓讓侍女幫著梳洗之後,又吃過早點。見義宣還沒有回來,心下著急,禁不住向李氏問道,「婆婆,梅園在哪?」

李氏看著蔡霓,說道,「在城外,這半年宣兒都住在那裡。」

蔡霓心頭猛地一震,眼裡噙著淚,問道,「是跟那個青樓女子?」

李氏也吃驚不小,「你如何知道是青樓女子?」

蔡霓氣道,「我陪他去過一次青樓,他為那女子銷毀賣身楔!」

李氏霍地站了起來,火氣不小。義宣平時從不去青樓煙花之地,所以她萬萬沒有想到他帶回梅園住的會是個青樓妓女,還只當是普通的貧賤女子無家可歸,義宣見憐收留而已。又不由得對蔡霓問道,「你為何也要陪他去青樓?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么?」

蔡霓一臉無辜地說道,「我偶遇見他,問他要去哪裡,不想他竟肆無忌憚地跟我說他要去青樓,所以才不得不跟緊他的。」

李氏難得臉上有滿意之色,說道,「你倒是沒有做錯。」

蔡霓道,「那現在還要由得他跟那賤人在一起么?」

李氏道,「我自會處置。」

蔡霓道,對不住我!」

李氏道,知道。」

正說著,衛箱回來了,卻不見義宣。衛箱進來將一張紙條交到李氏手上。李氏看得眉頭緊蹙,隨後塞給蔡霓,說道,「你自己看看。」

蔡霓看見工工整整四個大字,走了。」當即氣得手腳軟,頭腦一昏就坐了下去。衛箱趕緊上前扶住她,「少夫人當心身子!」

只見蔡霓淚水奪眶而出,心裡糾亂成麻,當著這許多人的面哭了。叫道,「這算什麼啊!我怎麼辦?婆婆,他是不是帶著那個賤人走了?」

李氏並不答她,狠狠地說了句,「你們兩個都不叫我省心!」

蔡霓道,「我只想氣一氣他而已,他用得著出走嗎?分明是討厭我,找個借口罷了!」

李氏道,「你好歹也跟他拜過堂,已經是我桓家唯一的媳婦,就給我好生呆在府上,沒我的話哪也不準去。」說完就走了。

衛箱見蔡霓情緒一時還控制不住,所以沒有隨李氏出去。把蔡霓扶到了床邊坐下,遞了絲巾去給她擦淚。

蔡霓抬頭見她對自己竟是可憐的眼神,又羞又氣,把她的絲巾扔到地上。

「我不要你來可憐!」

衛箱搖頭嘆了一聲,說道,「其實少爺的脾氣不壞的,少夫人只要也替他想想。」

還教訓起自己來了,蔡霓說道,「你快出去!我的事不要你管!」

衛箱非但不出去,還另取了一條幹凈的帕子來給她擦淚。

蔡霓見趕她都不走,就由得她給自己擦好了。又忍不住問了一句,「他要到什麼時候才會肯回來?」

衛箱道,「少爺心裡怎麼想,我一向是不清楚的。」

蔡霓道,「你不是自以為很了解他?」

衛箱頓了一下,說道,「我只知道他脾氣不壞,行事隨性。」

蔡霓憤恨地道,「好一個行事隨性,隨性得連自己的新娘都可以拋下不管!」

衛箱看著蔡霓,起了異色,又笑了,說道,「你是喜歡他的。」

蔡霓似怔了一下,沒有馬上表態。衛箱又道,「所以他昨天沒有親去迎你你就連花轎都不願意上,是怪他對你不夠重視,我說得沒錯?」

蔡霓垂了目,一臉的憂傷。

衛箱說道,「你們之間有誤會。」

蔡霓道,「什麼誤會?」

衛箱道,「少夫人從一開始就認為我們家少爺跟外面人家傳言的那樣,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可你也不想想,我們桓府是什麼樣的人家?我們老爺是文武全才的大將軍,夫人也是出自書香門弟,又怎麼可能容忍自己的兒子不通文墨不習武藝?」

蔡霓一怔,問道,「可他為何不早點告訴我?」

衛箱道,「也許他覺得自己的才學的確是比不上你吧。」

蔡霓不由得驚訝,他一向都是很要強的,怎麼可能認為自比不上自己的未婚妻子?

「你不要瞎猜,他這樣心高氣傲,連我爹爹都不曾放在眼裡的,又怎麼可能認為比不上我?」

衛箱不答,而言他道,「少爺從四歲上開始習文修武,十一歲時文韜武略皆可稱道,但自從老爺去世之後便開始把心思都藏了起來,很少跟人說話,更不會主動在外人面前賣弄自己的學問。」

蔡霓覺得奇怪,「這是為何,公公病逝,他不是更加要奮,好將來光大桓家門楣?」

衛箱道,「恕衛箱有些事情不敢亂說,若日後少夫人與少爺重歸於好,他自會告訴少夫人的。」

蔡霓道,「你不說,我問婆婆。」

衛箱道,「勸少夫人還是不要問的好,免得夫人對少夫人不喜。」

蔡霓道,「她怕早已對我不喜了吧。」

衛箱道,「少夫人多慮了,夫人處事一向嚴明,談不上對少夫人不喜。」

蔡霓道,「我自己做的事,心裡清楚,的確是有點過了,婆婆怪罪我也無話可說。」

衛箱道,「少夫人能這樣想,自然是好的。」

蔡霓道,「還好,人都跑了!」

衛箱笑了。

蔡霓問道,「你還敢笑?」

衛箱道,「若少爺知道少夫人是這樣緊張他的,興許就不會出走了。」

蔡霓覺得有些羞,氣道,「他是根木頭,怎可能知道?」

衛箱道,「少夫人以前有沒有當面說過少爺的不好?」

蔡霓想起自己跟他的第一次談話,說道,「自然說過的。」

衛箱看著蔡霓,表示詢問。

蔡霓道,「我說過他,連王凝之都不如。」

衛箱道,「那少爺當然以為少夫人看不起他了。」

蔡霓又似生氣,「他說話一向直來直去的,為何這事卻不跟我提起?真是根木頭!」

衛箱道,「他也怕自尊心受到傷害,倒是少夫人不會替他想想。」

蔡霓一怔,她又是教訓自己,卻似說得沒有錯。

衛箱又道,「少夫人好好靜一靜,衛箱還要回夫人那邊侍候,就不多留了。」

待她起身要走時,蔡霓忽然看著她說道,「你很不簡單。」

衛箱愣了一下。

蔡霓又道,「你竟一點都不怕我!」

衛箱道,「少夫人言重。」

蔡霓哼了一聲,說道,「我的陪嫁丫環剛被婆婆趕回娘家去了,你快去找個乖巧些的過來,這院子里我不想看到太多雜人,你將原來安排在門房裡侍候的丫頭統統都叫到別的地方去,我不需要!」

衛箱站著聽她吩咐完畢,就欺身行了個禮說道,「衛箱這便去辦。」

蔡霓見她走了,屋子裡又是寂靜,踱來踱去心裡只覺得難過。新婚之夜氣走了丈夫,這樣的醜事准要被人笑話的,讓衛箱趕走那些下人只是想避開一雙雙會笑話自己的眼睛。而衛箱輕易地就看出了她的心思,從府外新買了個丫頭到她身邊服侍。

蔡霓哭也哭過,鬧卻是不敢鬧的,只氣義宣不能了解自己的心思。正幽悶之時,忽然見院外有個人影晃來晃去,看衣著竟是個男子。蔡霓不由得心下驚喜,以為是義宣回來了,急急地走了出去。叫道,「義宣!是不是你?」

那人怔了一下,轉過臉來,又對著蔡霓一拜,說道,「這位想必就是嫂夫人吧。」

蔡霓見不是義宣,頓時失望,正色問道,「你是何人,為何在我府上?」

「在下甄栩,與義宣是兒時好友,他請我在府上小住幾日。」

蔡霓氣道,「那你到我後院,是何用意?」

原來甄栩並不知道義宣出走之事,今天一大早就想找義宣聊天,叫了人去請,卻又遲遲不見人回報,故而親自找上門來的。當下向院里望了望,笑著不答,問道,「義宣還未睡醒么?」

蔡霓一聲,轉身就走。

甄栩急了,追上去問道,「嫂夫人為何氣?」

蔡霓的確正在氣頭上,轉身喝道,「你滾!」

甄栩當即愣住,正尷尬時,突然身後一聲,「阿霓不得無禮。」

蔡霓瞧見是婆婆,十分脾氣收起了七分,但終不覺得自己是無禮,說道,「這個人亂闖到我的後院來,才叫無禮!」

甄栩與義宣交往向來隨便得很,所以住在桓府行動隨意,不比在別的人家。卻不料被蔡霓這樣指責,當即無話。

李氏走近對甄栩說道,「阿霓剛受了些委屈,所以脾氣不好,三郎請不要怪她。」三郎是甄栩的小名,因為甄栩從小跟義宣一起玩耍,李氏也就叫慣了他做三郎。

甄栩向李氏行了一禮,說道,「豈有怪罪之理。」

蔡霓見婆婆都向著他,不由得生氣,說道,「婆婆為何這樣幫他?」

甄栩覺得這個嫂夫人不好惹,出於敬畏往後退了一小步。

李氏道,「三郎來此必有緣由。」

甄栩答道,「回伯母,我是來找義宣的,卻不料他新婚懶睡,現在都還沒醒。」

蔡霓聽這一句,更是氣紅了臉,「你找我夫君做什麼?」

甄栩道,「不過聊天而已。」

蔡霓道,「夫君不見你,你請自回!」

甄怔了一下,皺著眉頭,「嗯?」

蔡霓以為他沒聽明白,聲音提了幾分,「夫君不見你,你請自加!」

李氏適時道,「阿霓你亂說什麼?」

蔡霓道,「婆婆,阿霓沒有亂說,夫君不會見他的。」

李氏不再理她,向甄栩解釋道,「宣兒昨晚出走,阿霓剛才說的都是氣話。」

甄栩先是一愣,後來竟也不管蔡霓生不生氣,「呵呵」地笑了兩聲。說道,「他走得比我還快。」

蔡霓氣極了,「再笑,我叫人趕你!」

甄栩聞聲不敢再笑,蔡霓被李氏瞪了一眼,才不得不收住怒氣。

李氏說道,「三郎遠道而來,雖然宣兒不在家裡,也可多住些日子。」

甄栩道,「多謝伯母盛情,只是義宣不在,我留下來也覺無趣。」

李氏道,「那是否已經想好了去處?」

甄栩道,「打算去北府。」

李氏像是沉吟,說道,「路途遙遠,要多加小心才好。」

甄栩道,「自然,不知義宣走時,可說過要回來?」

李氏道,「不曾說。」

甄栩道,「若是回來,還請伯母轉告他,北府那邊我隨時替他打點著。」

李氏默想,片刻才道,「會的。」

甄栩道,「那栩就先告辭了。」又轉身對蔡霓說道,「嫂夫人這種脾氣,義宣不走才怪!」

蔡霓啞口無言,當即氣也不是忍也不是。卻見甄栩已經走得遠了,才簌簌地落淚。李氏看著她良久,也不出聲,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走上去對她說道,「三郎的話你別往心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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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釵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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