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已是午夜時分,柯毅倫仍在他的工作室內為下一季服裝發表忙得不可開交,時間愈接近,他就愈忙,忙得晝夜不分,根本無暇抽出時間處理他和黎雯之間的誤會和僵局。

「采玲,這件黑色大衣腰身要再修改,我看改兩-好了。」

「姜師父,這件紫色外套已趕好,先把它穿在人台上,一會兒我們再來討論修改。」

「奕惠,那件蘋果綠的襯衫做好了沒,明天已經要綵排了,怎麼還不見成品。」

柯毅倫忙著和所有工作人員商量、檢討、修改所有的表演服飾,頸項永遠垂著一條皮尺,手腕上也戴著針包,以備隨時量身、修改。

「小林,這件米色針織的配飾呢?」

「雅惠,這件裙子的上衣不是拿去刺繡,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拿回來,明天一早立即過去取回,聽到了沒?」

雖名為綵排,但明天就已經有許多國外廠商會提前來參觀,順便下訂單,而今年提前來參觀的國外廠商又比往年多了三、四倍,因此柯毅倫更是絲毫不敢馬虎,掉以輕心,戰戰兢兢地要將正式表演秀和預演綵排做到最完美。

聚精會神的神態不亞於他在設計時的那分專註。

「小林,替我把設計原稿拿來,這件衣服和設計稿有出入。」

黎雯站在工作室門外看著忙得不可開交的柯毅倫,他始終未發覺她已在門外觀看他好一陣子了。

「小姐,進來呀,-幹嘛一直杵在門外?」小林抱著一具人台經過門口朝她喊著。

黎雯只是木然地朝他點點頭,猶豫著。

好不容易,柯毅倫終於發覺到她,放下手中的針線,朗笑地走向她。

「為什麼不進來?-來多久了?」一手拉著她進來。「這麼晚了,一個女孩子不要自己出門,太危險了。」

黎雯吁口長氣,不多做表示。

「還在生氣嗎?我都說過了,那是場誤會。」

她恍若未聞地盯了一下四周,交給他一袋消夜,陰鬱地看著他長滿鬍渣的帥氣臉龐。

腦里思緒一片混亂,柔美的臉龐有一絲淡淡的輕愁,凝視了他半晌,從皮包內拿出一張紙條交給他。

柯毅倫凝視她落落寡歡的模樣,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地接過紙條。

「這是──」

「我坐的班機。」她簡單地說。

驚愕地盯著她一會兒,他艱澀地開口。

「說清楚。」

她深吸口氣,心頭一陣酸楚,更有一分深層的悲哀。

「這禮拜天我要去法國了,獎學金已下來。」

聞言柯毅倫錯愕不已,感到心中一陣輕微的痛楚。「為何現在才告訴我!」冷硬目光逼視著她。「這禮拜天不就是明天嗎?」

避開他詢問的目光,忐忑不安地咬著下唇,咽下了所有未出口的話。

柯毅倫怒不可抑地扳過欲轉身的身子。

「走!我們到辦公室去談!」

「沒──」

話未說完已被他推出門外,拉向辦公室。

柯毅倫快氣瘋了,才剛解決一檔事,現在又來這件事,而女朋友要出國留學了,他居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太可笑了。

柯毅倫合上辦公室的門,雙臂環胸地斜靠在門板上,雙目炯炯地看著她。

她不安地咬著下唇,陰鬱退縮地看著魁梧帶侵略性的柯毅倫,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

柯毅倫臉孔緊繃,語氣嚴厲地質問:「為什麼-始終不相信我?」

她仍是沉默。

看她一副漠視的態度,柯毅倫更是忿怒得像一股疾速奔竄的血液逆流,也大聲地咆哮:「說呀!」

黎雯一驚,從未見過他發這麼大的火,令她有些心驚膽跳。

走向窗欞邊,神色愁悒地眺望著街頭偶爾呼嘯而過的車輛,壓抑住在眼眶裡打轉的淚珠,眼睛半掩,睫毛密密地覆蓋出一層青黑影子,微弓的肩背顯得凄楚單薄。

「黎雯!算我拜託-好嗎?」柯毅倫扳過她薄弱的身子,按住她的肩頭急道:「為什麼我解釋那麼多次,-還是不肯相信?」

他如洪水猛獸般的怒氣一爆發便不可收拾,按住她肩頭用力地搖晃,像是試圖將她搖醒,而黎雯只是冰冰冷冷地瞄他一眼,推開按住她肩頭的雙手。

「你早就知道我一直在等獎學金下來的。」

「我相信那該死的獎學金早就已經下來了,我問的是──-為何偏偏挑這時候?」他怒吼。

黎雯深吸口氣,閉上虛無到極點、空洞的雙眸良久。

「我並不是故意挑這時候走的,而是學校已經來了三次催函了,我明天再不搭這班飛機走,會趕不及開學。」

「這不是理由。」

他黑黝的眸中燃燒著兩簇熊熊怒火,直勾勾地盯著她略顯不安凄惻的蒼白臉龐。

也許該是對他表白的時候了。

忐忑不安地咬著下唇,黎雯終於困難地開口說:「你說的沒錯,獎學金只是個借口,最主要的是──我已經受夠了那些蜚短流長的閑言閑語,今天有雜誌拿我當標題,明天又有雜誌談論你的新歡,我受夠了!」壓抑不住的淚水決堤而出,如斷線珍珠直落而下,她淚涔涔地掩面哭泣。

認識黎雯也有好一段日子,她不是一個輕言哭泣的女孩,除非她真的委屈到了極點,教他頓時之間不知所措地心軟了下來,幾乎是頹廢地癱坐在沙發上,思緒一片混亂。

他只是喃喃地念著:「為什麼-始終不願相信我。」語氣中飽含著濃濃的失望。

她淚潸潸悲痛不已地說:「不是我不願相信你,而是有太多的人和事夾在你我之間,讓我已經無力再承受了。我累了,真的很累,我也捨不得你和我的這段感情,要不是已身心俱疲,我又怎麼會舍你而遠走他鄉呢?」

黎雯說的字字句句深切地刻入柯毅倫的心坎,那麼深那麼痛,他多麼珍惜黎雯這個難得的女孩,但現實的人事和無情輿論的打擊,居然把一向堅強開朗的她,傷得如此的深,令她不得不拋下一切,甚至於他,而執意遠走他鄉。

閉上雙眸什麼也不想,他也在一瞬間突然覺得疲憊不堪,一手不斷地揉著眼凹,神情悲切,以往一張英姿煥發、神采奕奕的臉龐,如今看來是那麼的沮喪。

兩人沉默了半晌,連空氣似乎也變得凝重,終於,黎雯幽幽地開口了。

「那──我走了,毅倫。」

☆☆☆

機場內人潮繁忙,來來去去,連飛機班機也是起起落落的。

黎雯獨自站在航空站的櫃檯前等待排位。

帶著這種悲凄淌血的心離開台灣,是她不願意的,也許毅倫和她一樣,但是他應該很快就會遺忘的,一定有人很快就會取代她的位置。

毅倫和她在一起實在太委屈他了,他原本生活是那麼多采多姿,認識她后,便將所有的喜好一改,只為迎合她,博取她的歡心和快樂。

也許她是太自私了,從未替毅倫著想過,只會一味地取求,但現在才這麼想已經太遲了。

「小姐,-好,麻煩把護照和機票給我。」

航空站櫃檯的小姐打破了她的沉思,滿臉局促地朝櫃檯小姐牽強地笑了笑,才將手中的護照給她。

「黎雯!黎雯!」

一陣急促的呼叫聲,將她漫不經心的神思拉回了現實,頗為訝異地看著正快步跑來的何晶媚。

「還好!我終於趕上了,我還以為來不及了。」何晶媚喘呼呼地撫著胸口,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

「我不是叫-不用來嗎?」

何晶媚用力地擺擺手。「不!不是!是──」

「小姐,-的機位已經划好了。」

「哦,謝謝。」黎雯接過證件,半扶半拉地將何晶媚拉到一旁的休息椅坐下。

待氣較順后,何晶媚才又開口。「哪!給-。」將手中一隻白色大紙袋交給黎雯。

黎雯不解地看著紙袋內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幹嘛送禮物給我?」

「不是我送的,是柯毅倫,他兩個鐘頭前像個鬼似的,跑到公寓來敲我的門,又將車鑰匙丟給我,拜託我一定要及時將這袋子交到-手中,他說很重要。」何晶媚有些忿忿地嚷道:「我問他為何不自己來,他說今天有很重要的預演秀,他必須在場監督走不開,所以只好拜託我了。」

黎雯神色黯然地望著紙袋,默默不語。

何晶媚依舊不停地抱怨著。

「-知道嗎?他的臉色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活像個-屍、吸血鬼,一早來敲門,害我結結實實地被他嚇了一大跳,我想他大概一夜沒睡吧,不然他臉色怎麼會那麼難看。」

何晶媚說的愈多,她的心就揪得愈緊,心痛得無法言語,兩行熱淚忍不住地又在她蒼白秀麗的臉龐上順勢滑落。

何晶媚一看見她這副淚人兒的模樣,嚇了一大跳,趕緊從皮包內拿出面紙讓她拭淚。

「既然捨不得他,又為什麼一定要離開他,何苦這般的傷自己。」

黎雯擦掉淚漬,一臉苦楚幽幽地看著何晶媚。

「-是知道的──我無法忍受他那些蜚短流長的花邊新聞、閑言閑語,我太愛他了,愛得以至於無法忍受任何一個女人和他有關。」

何晶媚若有所悟地笑開,拍拍她的背安慰。

「沒關係,也許-到法國以後想法就會改變,到時就不會那麼在意了。」

她苦笑。「希望如此。」站起身。「時間不早,我該進去了。」

「好吧,我送-到出境廳去,反正都來了,不差再爬個樓梯。」何晶媚俏皮地擠擠眼。

惹得黎雯噗嗤地笑出。

☆☆☆

三年後。

十二月的天氣,和大部分的歐洲國家一樣,寒冷異常,空中夾著雨,飄著雪,雨在雪中,雨雪霏霏涔涔的。

黎雯佇立街頭倉皇而望,這半是建築半是車輛的街景,就像記憶的某個深處,讓她恍惚了。

直到一陣刺耳的喇叭聲將她的記憶拉回了現實。

打了個冷顫,快速地通過馬路,往她的公寓居所回去。

僵硬的手在口袋內尋找著鑰匙,機械式地撿起丟在門口,遠從台灣寄來的信件。

一定是晶媚,在她僵硬的臉上出現一絲笑容。

一進門,便趕緊打開室內的暖爐,好讓凍結的室內暖和起來。

迫不及待地拆開信件,內是一張紅色喜帖。

晶媚要結婚了,要她回國參加她的婚禮,頓時心中一分是喜一分是憂。

落落寡歡地望著陳舊窗欞外的積雪和車燈,緩緩飄落的雨雪阻礙了她欲看清的視線,街頭一片荒涼寒冷的景緻,讓她再度憂傷了起來。

寄居他鄉的生活並不好過,令她吃足了苦頭,幾度幾乎熬不下去,要不是不敢再回到台灣那塊傷心地,她可能早已重拾行李,奔回那可愛懷念的地方。

每當佳節將近,她的思鄉情懷就更嚴重,她想念台灣、想念風、想念那裡的土、想念那裡的空氣、想念那裡的人,更想念──他。

強忍住又要落下的淚珠,她好想他呀,想得心都痛了,想得快發瘋,整個人甚至因想他而幾乎一度崩潰,多少的夜裡,她是在夢中遇見他,卻是在決堤的淚水中醒來。

多少次告誡自己、命令自己不準再想他,可是沒用。

當年是她自己選擇離開他的,如今後悔的代價也就只有自己承受。

那隻塵封已久的紙袋禮盒跟著她東搬西遷的,早已有分割捨不掉的情,算是一種感情的轉移吧!

可是她卻從未將它打開來,看看裡面裝的是什麼,它也始終一直靜靜地躺在角落裡。

望著紙盒,隱約中彷佛有某種意念襲上心頭,心緒波動,血液翻騰,身體微微顫抖,睜著眼痴痴地望。

久蟄思動地,她再也按捺不住地衝上前將紙盒拿了出來。

顫巍巍的手抖動不已地將紙盒拆開。

兀地,整個人元氣盡失地跌坐在地板上,熱淚滿腮,眼裡凈是悔意,這紙盒裡居然是件新娘禮服。

不知過了多久──

外頭室內一片漆黑,黎雯手中緊抱著那件白色新娘禮服頹坐在床頭,無助的眼神透露著惹人憐愛的神情,蒼白的面容,腫脹的雙眼,眼角還殘留著剛剛一陣又一陣的痛哭后的淚漬。

她呆坐地望著窗外,直到東方露白,曙光乍現。看著這黎明時分,薄霧如幕的,早晨的第一道晨曦,撥開層層雲霧,躍然而出,荒涼的街景和一地的殘雪,在難得的煦陽柔光的照射下,散發出一種無法形容的凄絕、哀怨之美。

窗欞上殘留著昨夜的飄雪,在晨光的照耀下瑩光閃耀,像極了仙女的魔法杖閃閃發亮,教她看得痴也看得著迷。

心裡生出一種無法言語的玄妙感覺,一切顧忌和疑慮就像冰消雪釋一般,在全身化為一道清光流去。

霎時間,一切豁然開朗,掙脫了自己給自己的束縛和壓力,多年來的抑鬱寡歡也隨之煙消雲散。

是她該回去面對現實,解決她和柯毅倫兩人之間的感情糾葛的時候了,不管結果會如何,她必須勇敢地去面對,一直逃避只會讓她永遠沉淪在悲傷、懊喪的絕望中。

☆☆☆

黎雯站在表演秀場內的大門邊,隔著墨鏡遙望表演精採的服裝秀。

從來參觀服裝秀的人潮盛況中可以得知,這幾年來柯毅倫的成就又更上一層樓了,知名度也響遍國內外,霓裳服飾的服裝秀更是一票難得,即使有錢也未必買得到票券,往往是一票難求地搶購。

一套套華麗又實用的服飾在身材迷人的模特兒們換穿表演下,很快地整場秀將接近尾聲。

在音樂變換中,所有的模特兒皆同這場服裝秀的靈魂人物走了出來。

黎雯心頭一個衝擊,拿下架在鼻樑上的墨鏡,雙眸幽幽又悲又切地望著舞台上的柯毅倫。

和以前一樣,他笑容如陽光般的扣人心弦,歲月的流轉並未在他俊美的臉龐刻劃下痕迹,有的只是更多了分成熟穩重,一改以往風流倜儻花花公子的模樣。

身著白色襯衫搭配著一條弔帶的棕色休閑褲,笑容可掬且熱情地和觀眾揮手致意,接受各方涌獻的鮮花,他依舊是那麼的瀟洒出眾,耀眼奪目,天成的領袖氣質席捲了所有來賓的心,為他痴狂並報以最熱烈的掌聲。

他有今日的成就是他應得的,他對他的服飾事業一直是用心的,且儘力地在經營,這些熱烈的掌聲理當屬於他。

未等所有人潮離去,黎雯黯然踽踽獨行地先行離去。

☆☆☆

柯毅倫獨自在視聽室內一遍又一遍地觀看這次服裝秀的錄像帶,從裡頭找出缺點和差錯,以便下次改進。

揉揉疲倦的雙眼,抿抿性感雙唇,喝口放在一旁的冰水,再度換上另外一支帶子。

吁口長氣,調整好躺椅的位置,換個姿勢,遙控器一按便又開始觀看。

帶子播放到中途,手邊的行動電話突然響起,他將帶子暫停。

畫面自是成停格的狀態。

柯毅倫漫不經心地和對方討論事情,眼角瞟到電視畫面上,突然有個人影撲入他的眼中,就此黏住了他的視線。

先是一陣驚駭,他瞠大黑炯炯的雙瞳,看著畫面角落站在門邊那個熟悉的身影。

急促地再度拿起遙控器,將畫面倒回去,仔細地看著那個人影,將畫面改為慢動作播放,他再仔細觀察。

該死!畫面里的她為何始終戴著墨鏡。

絕對是她,是他日日夜夜等待她回國的可人兒,就算是改變了裝扮,他也絕對記得她。

現在他必須更進一步確定才行,每一季的服裝秀的首場貴賓位,他絕對是留給黎雯的,並且親自將票券送到她多年來一直空蕩蕩的公寓信箱內,期待她哪一天回國能看見。

拿起電話按著分機號碼。

「喂,怡姿,-馬上到視聽室來一下。」

沒多久,一陣輕細的叩門聲響起,隨即一片幽暗的視聽室內推進一道光線。

「怡姿,把電燈全打開好了。」

「是。」

瞬間,室內一片燈火通明。

柯毅倫站起身,拉開低垂的百葉窗,窗外是灰濛濛一片,毛毛細雨緩緩飄著,凝視著窗外半晌,他俊逸的臉龐上看不出任何錶情,反而顯得有些冷傲孤獨。

他的助理怡姿有些不安地望著他。

「總經理,你──有什麼事吩咐或交代嗎?」

他抿緊雙唇,彈彈窗上的潔凈玻璃,一手握拳地抵在腮邊,沉思半晌,才壓低嗓音緩緩命令。

「怡姿,去把首場服裝秀的票根找出來,看是否有S.NO.7的票根,並且把划位的表格找出來。」

「現在嗎?」

「沒錯!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知道。」

「是的。」

過了良久──

視聽室內的電話再度響起,柯毅倫馬上拿起。

「總經理,我已經查到了。」

「怎麼樣?」他低沉的嗓音隱藏不住他急切的期盼。

「確實有你所講的票根號碼,划位單上也有。」

「OK!我知道了。」

柯毅倫臉上終於出現了三年來第一次打從心底壓抑不住的笑意。

☆☆☆

叮噹!叮噹!

黎雯放下手中的抹布,匆匆地跑去開門,多年沒人住的房子打掃起來實在不是普通的累,到處是蜘蛛網、灰塵的,她已經狠狠地擦擦洗洗一個禮拜了,好不容易現在看起來才像個樣子。

站在門前,正想打開它,卻發現自己的雙手髒得不象話,隨意地在她身上這件寬大的運動衣擦了擦,再拍拍屁股,看雙手較乾淨了,才去打開那扇她昨天花了好幾個鐘頭又擦又搓又上油,看起來亮晶晶的銅做門把。

躍入眼帘的是一大束佔據了整個門口的白色香檳玫瑰。

她呆楞地看著那些玫瑰花。

「請問黎雯小姐是不是住在這兒?」從玫瑰花束後傳來一陣呼喊聲。

「哦!我就是!」

「那太好了,麻煩-簽收一下好嗎?」送花小弟吃力地側著身體將簽收單交給她。

她呆楞地接過簽收單,心中百般納悶是誰送的花,並沒有人知道她回來了呀。

「OK!」

「好,那麻煩-收下這束玫瑰花,很重的,小心點。」送花小弟急欲將花束交給她。

黎雯張開雙臂捧住玫瑰花束。

送花小弟小心地將玫瑰花束交到她手中。

「哦,對了,小姐,來訂花的先生還託付了袋東西要交給-。」

「我!?」

「是的,我看-雙手大概也無法拿多餘的東西了,我將這袋東西放在門邊,-先將花放好后再來拿這袋東西好了。」

「OK!謝謝你,麻煩你順便幫我把門帶上好嗎?」她吃力地說著。

「好的。」

黎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將那束玫瑰花分別處理好,她數了數,全部一共是一千零一朵玫瑰,包裝得很漂亮沒錯,可是她家裡沒那麼大的容器可以裝得下它,總不能叫她放在浴缸內吧。

所以只好將它拆了,分別裝進她家裡現在所有可裝的容器內。

望著一屋子的花香-芬,株株玫瑰花苞徐徐展瓣,她推開落地窗門,灑進一室暖暖春陽,也飄來春風吹拂,加上一陣一陣襲人的花香,令她陶然欲醉,通體舒暢地看著窗外風裡飄動,栩栩迎風的艷麗櫻花及飄渺的薄雲。

欣賞著白雲的變化萬千,雖然空氣中有些許寒意,但她舒服極了,她已經很久未曾有這種感覺和享受了。

她支起下顎,努力地思索著,怪哉!她記得她從未曾知會任何人她已回台灣了呀,會不會是──毅倫呢?這,似乎更不可能,奇怪!那會是誰呢?

玫瑰花會是誰送的呢?

呀!對了,送花的人還交給她一袋東西,這會兒還擱在陽台上的門邊呢。

真糟糕,她可真健忘,她也才沒幾歲呀,怎麼記憶這麼差。

三步並兩步地跑了過去,提起它再走回去。

為何這個人沒署名呢?

花是,連這袋東西也是如此。

該不會是什麼炸彈禮盒吧!

心想台灣近年來經濟還算穩定,只是治安差了點,但還不至於要用到這些手段來恐嚇勒索吧,而且她在台灣又從未樹敵或招惹、對不起他人,有的也「只是」對不起柯毅倫一人而已,他應該不至於恨她恨到要她碎屍萬段吧。

那裡面到底是什麼呢?

唉!算了,就算是會被炸彈炸死,也是她命中注定她要如此慘死的。

就「慘慘」地讓它去吧,緊閉雙眸小心翼翼地慢慢打開盒子。

一眼微睜地偷偷瞄著。

兀地!心口一提,差點喘不過來。

她驚駭住了,瞠大錯愕不已的雙眸,凄惘地幽幽望著靜靜躺在盒子內的那件頭紗。

顫抖不已的雙手輕捧著這如精靈的翅膀一般透明、晶瑩如寶石一般炫麗的頭紗,美得令人屏息。

不經意流露出情感的深眸又再度潸潸地落淚,微弓的薄肩更顯得凄楚可憐。

過了好一會兒──

房內一片寂寥,初春的暖陽圍攏著陽台,空氣中卻瀰漫一股哀傷的氣氛。

黑蒙蒙的翦瞳仍是一片霧氣,憔悴地倚著門框似笑非笑地牽強扯著唇畔。

這是一分交揉著感傷的愛情,眼底交織著一分悔意和悲傷,讓她酸苦不已的心又再度揪得更緊。

拿下束在頭上的蕾絲髮帶,一頭黑似瀑布般的髮絲披散開來,拭掉憔悴臉上的淚滴,吸吸鼻走回房間換件乾淨的衣服。

☆☆☆

黎雯步下計程車,來到淡水八裏海邊的郊外,惴惴不安地望著眼前這棟熟悉的別墅,灰藍的海水一波接著一波擊打著海岸,她的心情也被激蕩得起起伏伏。

裹足不敢向前地猶豫不決著,不知自己是否該按鈴。

發現側邊的小門並未上鎖,小心翼翼地打開側門,探進那張仍在猶豫的臉,腳步還停留門邊沒踏進去,穩下心頭那分惶惶不安,才下定決心往裡面踏進。

緩緩地踩在草皮上,忽地,一陣細微的樹葉--聲及物體的摩擦聲,驚嚇到惴惴不安的黎雯,她慌慌忙忙的,四處張望尋找聲音來源,像極了受到驚嚇過度的小孩。

只發現一隻黃棕色相間的小獵狗,從闊葉的花木中探出頭顱,憨傻的眼神,仰著頭楞楞地注視她。

她吁口大氣拍拍胸脯,真怕會在她心裡還沒完全準備好之前遇見柯毅倫,原來只是只小獵狗,把她嚇得心跳的好高。

記憶引領著思路,憑著依稀的記憶推開了花園後方一間小白屋的門扉。

屋內宛如是間小的美術館,各式的名畫、雕刻和各種藝術品擺飾其間。

屋頂上方開了個透明天窗,一道一道的陽光傾瀉而下,像極了妖精所施的魔法,光芒奇異美不勝收。

黎雯看著正彎身撿拾掉落的服裝設計稿的柯毅倫,他高拔壯碩的身影仍教她依舊惘然如醉。

眼角的餘光察覺到咫尺之遙的人影,側過臉,雙眸含情脈脈地望著黎雯,他臉上的表情溫和,絲毫不見訝異,似乎早已料到她會來。

他不急不徐地將散落一地的稿子撿起整理好,從容地再度看著她。

黎雯放下手中的紙袋,從裡面捧出頭紗,瑩瑩翦眸幽幽地望著柯毅倫,鼻頭一陣酸楚,哽咽地說:「……毅倫……這……頭……紗……是……」

未等她說完,柯毅倫微笑地扯扯唇畔,接過手中的頭紗,將它固定在黎雯的頭上。

他柔聲細語地說:「我一直在等-回來替-戴上它。」語氣溫和卻堅定。

「可是──我──」她實在無勇氣再說下去。

他緩緩地搖頭,輕輕捧住她依然消瘦的臉龐,心疼地說:「我一直在等-成熟,當初會讓-離開,是因為我知道,-一定會再度回到我身邊,只是時間長短而已。」

她有些激動又有些感動,淚流滿面不解地看著他。

他吁了口長氣。「三年了,時間不算短,但是比我預期的早了一年,我已經很滿意了。當時在那種情況下,我知道我如果不讓-離去,只會真的讓-永遠離開我,而經過時間的流轉,它會讓-有機會去仔細回憶思考,它更可以讓-成熟蛻變,只是這種體驗是很殘酷的,害苦了-。」

「毅……倫……」

「現在-願意讓我替-戴上這為-精心設計製作的頭紗──」

不等他說完,黎雯已感動地撲進她渴望思念已久的溫暖壯碩懷抱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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