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不管徐御征如何刻意的到處走動,始終無法遇到雲珏。兩個人的房間就比鄰著,卻還是一直見不到她。

如果不是爸爸跟張嫂時常提到她,徐御征幾乎要以為雲珏並不存在了。她要躲到什麼時候?

不知不覺的,徐御征走到後院。正要往回走的時候,聽到一個嬌嫩的嗓音傳來:「阿勇,拜託啦!讓我做一下啦!」

後院是專門用來堆放柴火以及晒衣服用的,只有傭人們才會走到這裏。她在這裏幹什麼?

徐御征隱身在竹籬笆后,觀察他們究竟在爭執些什麼。

只見阿勇為難的支支吾吾:「小姐,你饒了我吧!要是老闆知道我讓你劈柴,一定會罵死我!」

「我不說、你不說,還有誰會知道?」文珏雲轉頭問阿雪:「你會不會說?」

「我是絕對不會說的!可是小姐,你這是何苦呢?這麼粗重的活……」

「可是其他的工作我也做不來啊!拜託啦!阿雪、阿勇,你們就幫幫忙,讓我試試看啦!我剛剛看很久了,劈柴很簡單,我應該可以勝任的。」

「也許……小姐可以去洗衣服。」阿勇求救的看着阿雪。

「不行啦!上次我帶小姐去溪邊洗衣服,花了好久的時間才教會她怎麼抹肥皂、用洗衣棍敲打。結果,才洗第一件衣服,就沒抓好,被水沖走了。小姐為了追那件衣服還跌到水裏,膝蓋都淤青了好幾天呢!」

「不然——縫衣服也行呀!」

阿雪沒好氣的拉起文珏雲的左手給阿勇看,「你看!不過是幾針,她就五隻指頭全扎齊了!有些還不只扎一個洞呢!」

文珏雲不服氣的叉著腰,「啊!你們很過分唷!怎麼說得好像我是白痴一樣。」

「小姐,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你從來沒有做過活,何苦一定要這樣虐待自己呢?好好的弄得一身都是傷,我看了都心疼哪!」

「你知道我答應徐御征要自食其力的嘛。老伯又不肯讓我出去找工作,我只能偷偷的躲著做事了。」

阿雪少有年齡相近的朋友,加上文珏雲個性活潑,她們很快就熱絡起來了。「你這個笨蛋!你這樣躲起來工作,吃力又不討好。少爺也不會知道啊!」

徐御征的嘴角緩緩上揚,就算他對她的動機還有僅存的懷疑,也都在此刻化為烏有。

撇除成見,他發現雲珏其實是個蠻吸引人的女孩子!

「至少我問心無愧呀!」文珏雲嗲著聲音,使勁的搖晃着阿雪的手臂,「好啦!好阿雪,拜託啦!我保證萬一再不行,就宣告放棄,不會再麻煩你了。」

阿雪瞪她一眼,「我是怕麻煩的人嗎?我是捨不得你耶!好好的金枝玉葉,盡想些怪主意!」

「好啦、好啦!是我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真拿你沒辦法!你保證是最後一次?」

「我保證!」文珏雲吐吐舌頭,手在背後偷偷的打個x。

這一切,都落在徐御征的眼裏,他無奈的搖頭。這麼率真的女人怎麼可能藏着不軌的念頭!

阿雪嘆口氣,「阿勇,斧頭給她吧!」

「可是——」

「不給她,她不曉得還要吵多久呢!就讓她試一次,不然我們都別想做事了。」文珏雲的固執,阿雪是領教過的。

「對啦、對啦!」文珏雲接過斧頭,對他們俏皮的揮揮手,「這些交給我就行了,你們小倆口到旁邊去談情說愛吧!」

文珏雲舉起斧頭,還沒劈下去,突然——

「唉唷!」

「怎麼了?」阿雪正要過去,衝過來的徐御征先一步收下她手中的斧頭,並執起她的左手仔細端詳,「扎到木屑了嗎?」

「你怎麼知道?」文珏雲想把手收回來,他卻抓得死緊。

「別動!我找到木屑了!」

徐御征小心翼翼的挑出微小的木屑,接着很自然的把文珏雲泛著血珠的手指放進嘴裏吸吮。

這個動作嚇壞了其他人,也讓文珏雲的臉刷地一下全紅透了。

徐御征看了看她慘不忍睹的五隻指頭,上面密密麻麻的滿布針孔,他心裏一陣痛麻,像是也被針扎到似的。

放下了手,徐御征神色自若,「以後不準再碰這些工作。」並轉頭喚著愣在旁邊的阿雪,「阿雪!」

「嗄?」驚訝過度的阿雪連應聲都忘了。

「記住我說的話,不許再發生這種事了!」

他們三個人目瞪口呆的注視着徐御征慚慚走遠的背影。

好久之後,文珏雲第一個發出聲音。

「他是什麼意思?」

「少爺怎麼會在這裏?」伶俐的阿雪也滿天問號。

只有阿勇喃喃念著:「糟糕了、糟糕了!」少爺會不會怪他啊?

☆☆☆

徐御征判若兩人的態度,讓文珏雲摸不著頭緒,怎麼才幾天的時間,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想到後院的一幕便讓她羞紅了臉。

管他的!反正她現在連該怎麼解決他心裏的怨恨都想不出來了,才懶得去思索徐御征喜怒無常的原因。

「姐姐,我們今天來烤地瓜,好不好?」一陣清脆的孩子聲音喚回沉思中的文珏雲。徐家佔地遼闊,文珏雲閑暇無事就找附近的小朋友進來玩。「烤地瓜?好啊好啁!」對於暫時無解的問題,就先擱著吧。一伙人撿柴的撿柴、挖地瓜的挖地瓜,一切準備就緒,幾個孩子便忙着生火。

「我來、我來!」文珏雲自告奮勇的表示。

大頭不信任的瞄她,「姐姐,你會生火嗎?」

文珏雲肯定的點頭,「會啊!」說完,就手忙腳亂的架細樹枝。

看她毫無章法的架法,大頭質疑,「姐姐,你『真的』生過火嗎?」

「噯!你們這麼小都會了,我是大人,怎麼可能不會嘛!」

「喔!」他訥訥的住口。

五、六個孩子就蹲在旁邊,看文珏雲一次又一次的用力吹氣。過了好久,她白皙的臉都沾到黑灰了,卻連半點火星都還沒看到。

她在英國也常參加烤肉餐會,雖然都是男生動手,可沒理由看了那麼多次還不會呀!文珏雲拿起樹枝端詳,難道英國的木頭比較易燃?

大頭接收到其他人求救的眼光,「嗯,姐姐,能不能下次再讓你試?天都快黑了!」

「對呀、對呀!」其他的孩子們紛紛附和大頭的話。

「好吧!讓大頭來生火好了。」文珏雲決定歸咎於台灣的木頭跟她還沒混熟,才不給面子。

不一會兒的工夫,大頭已經將火生起。

「哇!你好棒!」文珏雲高興的在大頭臉上親了一下。

大頭不好意思的搔搔頭,「姐姐,這沒什麼啦!我們都會的!」

「我就不會呀!」文珏雲不以為意的自我調侃,「地瓜都埋好了!我們到旁邊玩吧!」

簡單的幾個團康活動,讓文珏雲和孩子們都玩得興高采烈。

「姐姐,你好厲害唷!教我們玩那麼多種遊戲!」

「對呀!姐姐唱歌好好聽喔!」

「姐姐長得好漂亮、好像仙女喔!」

「你們的嘴怎麼那麼甜,那——我講故事給你們聽,好不好?」

「好哇、好哇!」

說完三隻小豬跟小紅帽的故事之後,孩子們仍然意猶未盡,央著文珏雲再多說幾個故事。

「今天先這樣就好了,下次再說其他的故事給你們聽。地瓜應該熟了吧!我的肚子都餓了!」

熟透的地瓜散發出誘人香味,他們爭先恐後的搶食著。時間在玩樂間很快的過去了,終於到了傍晚、孩子們該回家的時候了。

「天都快黑了,你們快回家吧!這裏我來收拾就行了。」文珏雲催促着他們快點回家。

「謝謝姐姐!姐姐再見!」

她含笑注視孩子們的背影,等他們走出了大門,才轉身要清理滿地的垃圾。無聲無息的徐御征赫然就站在她的身後,文珏雲嚇得倒退幾步,「你走路都沒有聲音的嗎?」

驚魂甫定,文珏雲急着離開,懶得跟他周旋,「我還有事,再見!」

「慢著!」

文珏雲輕嘆一聲。真是冤家路窄!她可不認為經過後院那件事之後,他就會大發慈悲不再找她麻煩。

她認命的轉過身,「有事嗎?」

「為什麼要躲我?」

躲他?他難道不知道自己很討人厭嗎?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文珏雲只好假笑,「沒有哇!大概是你家太大了吧!」

「你!」徐御征一時辭窮。

「如果徐先生沒有事要交代,請容我告退。」說完,文珏雲便自顧自的轉身要走。

「等一下!」徐御征沉聲說道:「把這一大片亂七八糟的東西清理一下。」她的態度激惱了他,讓他開始雞蛋裏挑骨頭。

「您的『命令』我待會兒再執行。」真是難相處!一開始明擺着生人勿近的樣子,這會兒又不許她走。

「你擅自帶人進徐家,又製造滿地垃圾,所以我希望你能馬上清理乾淨。」

他再三地挑釁激起文珏雲的怒氣,「你一向都是這樣無禮的嗎?真是悲哀!老伯的溫文儒雅竟一點也沒遺傳到你身上!」

「我的禮貌是看人的,對你?」徐御征眼神里有着明顯的尋釁,「省省吧!」

「原來是我激起你潛在的劣根性,你的修養也太差了吧!」

好個牙尖嘴利的丫頭!

「好說、好說,你不也如此?跟任何人都可以相談甚歡,獨獨對我句句帶刺。」徐御征不願意深究文珏雲冷漠的態度讓他不舒服的原因。

「是嗎?那真是失禮了!下次改進。」她咬着牙說。

「為什麼處處躲着我?」

「怎麼會呢?你太多心了!我……」

突然,榕樹上垂下一隻毛毛蟲。

文珏雲驚得大叫一聲,她最怕這種又軟又丑的東西了。

她整個人迅速的往旁邊一跳,不偏不倚的就跳進了徐御征韻懷裏,緊緊抓着他又叫又揮的。

徐御征壓下心頭被軟玉溫香引出的悸動,抱着嚇得發抖的文珏雲,「在哪裏?我沒看見。」

張牙舞爪的母老虎一瞬間變成抖著身子的小貓咪,這個轉變真令人驚訝!

她卻不敢回頭,整個人埋進徐御征健壯的胸膛,一隻手胡亂的向後指著。

「在那裏、就在那裏啊!有沒有看到?快幫人家捉走啦!」

徐御征只手抱着文珏雲,把無辜的毛毛蟲移到樹榦上,輕聲安慰:「好了,我已經把毛毛蟲處理掉了。」

「真的?」文珏雲慢慢的轉頭,髮絲拂過徐御征的手臂,他不自覺的撫上她綢緞般的鳥絲,感受那柔細的觸感。

「謝謝你!」文珏雲仰起臉誠摯地感謝。

徐御征居高臨下,恰好望進她誘人的乳線。感覺下腹間又是一陣騷動,他粗嘎著聲音說:「不客氣!」

猛然發覺自己抱着徐御征,文珏雲赧紅著臉,趕忙鬆開,快速後退一大步,「我……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我——再見!」

徐御征搭着她的肩,阻止她離去。

他再次肯定自己之前真的太多慮了,像她這麼直率的人,怎麼藏得住好詭心思?

「我很抱歉過去對你的不禮貌,能不能把先前的恩恩怨怨一筆勾消,讓我們重新開始?」

「我對你的口氣也不好,應該跟你道歉。」文珏雲挑起眉訝異他的轉變,不過也很高興能化干戈為玉帛。

徐御征站定,誠摯的伸出手,「你好,我是徐御征,老伯的兒子。」

文珏雲嫣然一笑,俏皮的說:「我是雲珏,老伯在路邊撿來的。」

「謝謝你為我父親付出的一切。」雖然雲珏一直躲着他,每天卻還是會找時間陪徐天進聊天、念書給他聽。自從母親過世之後,父親臉上就很少出現那麼開懷的笑容了,他相信這個女孩是真心的在關心父親。

沖着這點,他對她的好感又增進不少。他曾經想過將來如果娶妻子,一定要娶個願意幫他陪伴孤單老父的女孩兒……

怎麼突然想起結婚這檔事?徐御征好笑的將一閃而過的念頭拋到腦後。

文珏雲笑眯了眼,「別這樣說!老伯是個開朗的人,跟他相處是很愉快的事。」

他發覺她一笑眼睛就會彎成美麗的月牙形,他喜歡她的笑容。

兩人毫無芥蒂的說說笑笑,一起動手清理滿地的殘渣。

「你住這裏還習慣嗎?」

文珏雲仰起頭探究他臉上的表情,直到確定只是友善的問候,笑着說:

「當然習慣呀!大家對我都很好呢!」

她嫣然韻笑容奪去他幾秒的呼吸。女人他看得多了,多數的笑都只是為了魅惑,從沒見過像她這樣笑得自然不做作的。

當然,那些庸脂俗粉怎麼能跟她評比呢?她燦爛的笑讓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如果她真另有動機,沒理由一直都沒動作。徐御征為自己先前的不友善感到愧疚。

父親說得沒錯,雲珏必然是大家閨秀,他不該拿她跟那些煙花女子相提並論。

他灼熱的凝視讓文珏雲不安,僵著笑臉問:「有什麼問題嗎?」

他專註的眼神就俾在看一件值得玩味的事物,而這令文珏雲不知該如何回應。

徐御征當她在害羞,「對不起,我太孟浪了!」

文珏雲扯出一抹笑,就低下頭假裝收拾東西。

都收完了之後,她抹抹手,「謝謝你的幫忙。嗯……那我先回房梳洗。」她發現,不再怒氣騰騰的他,深如幽潭的黑眸像是會懾人心魂似地,讓她一顆心怦怦直跳。

徐御征自在的拉住她的手,「要不要讓我陪你逛逛?」

他的話讓文珏雲又笑成彎月眼,「好呀!說真的,你們家好大!」

在庭院裏,兩人悠閑地享受相識以來最平和的相處,這才發現彼此的觀念十分契合,她的聰穎讓徐御征更加折服,益發相信這麼聰慧的女孩一定出身良好家庭。

文珏雲不得不承認,徐御征確實是個博學多聞的人。偷偷望着他挺拔的身影,如果沒有這些恩恩怨怨,他該是讓人心動的……

甩甩頭,文珏雲暗暗告誡自己:她只希望讓養父母能解脫苦難,不該也不能有非分之想。

她怪異的動作惹來徐御征的詢問:「怎麼了?」

「沒有,突然想起一些事。」

「願意告訴我嗎?」

「只是些無關緊要的回憶罷了。」文珏雲輕描淡寫的推掉。

她的拒絕讓他微微不悅,他敢說絕對有問題困擾着她。

雖然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好一陣子了,他們的交情卻是剛剛萌芽。

一想到她可以自然地跟每個人相處,卻獨獨跟他劃下距離,這種感覺讓徐御征相當的不高興。

「你不開心嗎?」他臉上的不豫,讓文珏雲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他的脾氣太古怪難懂,也許剛剛的友善只是海市蜃樓,想起先前的不愉快……她不想再當炮灰!

徐御征卻不肯放手,「沒事,真的。」只是一個小小動作,讓他感覺到她又要逃離了。

他不喜歡她總想着逃離他!

為什麼會這麼堅持?徐御征沒有細究。

文珏雲仔細搜尋他眼裏的蛛絲馬跡,直到確定他真的沒有生氣,才鬆了一口氣。

「怎麼,在你眼中我是個喜怒無常的暴君?」她提心弔膽的模樣讓他不悅,壓根忘了是自己的作為讓她有這種感覺。

「不!」文珏雲連忙否認,「畢竟寄人籬下,我只是怕引起主人的不悅。」

一句「寄人籬下「刺進徐御征心裏,徹底攻破心防。剛開始流亡時,他們也曾嘗盡寄人籬下的滋味,就是那種動輒得咎的感受跟發誓報復的決心,督促着他咬緊牙關,矢志成功。

「我不會再趕你走,不要有寄人篙下的感覺,永遠都不要!」

文珏雲順從的依偎在他的懷裏,她知道自己無意中的話激起他坎坷的過往,才發現剛毅的他其實有着最脆弱的心,因為肩上扛着血海深仇,所以才會處處防備他人。

從來沒有這麼痛恨過自己,她多麼想要撫平他眉間久烙的傷痛,卻只能乞求他的原諒。

對不起……她在心裏默念著。她真的很珍惜徐家人給她的回憶,她是拿真心真意對待他們的!

只恨身份對立啊!如果她沒被文家收養……

天,她怎麼能有這種想法,要是沒有養母,早就沒有她了,況且文家只剩下她了,這深仇大恨不由她來化解,要由誰呢?

文珏雲抱着他的腰,更次堅定要化解兩家恩怨的信念,不只為了救贖養父母,也為了他!

她多麼希望她能抹平他臉上的傷痛,多麼希望自己能夠帶給他歡樂,甚至希望在身份曝光之後,獨力擔下所有的傷害。

可不願他受傷,也註定了她將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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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愛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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