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謝謝你救了我，我叫蕭湦，你呢？」男子的笑容，不曾消失。

「師榀婼。蕭湦，記住，不想笑的時候，就不必笑了。」我再次將手中的清粥遞給他。而他卻因為我的話愣在了那裏。

「那榀婼，這樣可以嗎？」許久，他才回了我的話。我不知道剛才他想了什麼，但現在他給我的笑容卻是帶着孩童般的天真與幸福。

「當然可以。吃吧。」我被他的笑容給逗笑了，暫時忘卻了昨夜生的事。看着他吃東西的樣子，其實也挺好玩。

「我可以叫你婼兒嗎？」

「可以啊，我爹娘都這麼叫我。」我一邊將他吃飯的碗筷收拾乾淨，一邊回答着他的問題。

「哦，可我怎麼沒看見伯父伯母啊？」

「他們都在鎮上，我一人先行回來的。」

「哦，婼兒，別動。」他突然出聲，着實讓我嚇了一跳。我只好獃呆的站在這裏，而他，一點一點接近。突然，脖子上感到一陣冰涼。

「婼兒，你這脖子上的蝴蝶是胎記嗎？我還以為是臟呢。」

「不會啊，我沒有胎記的。」

「可是你頸的左側有一個淡淡的藍色蝴蝶，而且可以看出來，不是後天加上去的。」

「怎麼可能？」我不相信他的話，連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走到房間里的鏡子前，仔細的看了看，確實有一個很淡的藍色蝴蝶，不注意，根本看不見，但仔細看，蝴蝶就會顯得很逼真，好似要從脖子上飛出來一樣。而我，對於這樣蝴蝶的出現，同樣很好奇。可是看着看着，腦中卻出現昨夜的情形，一幕一幕。眼淚毫無徵兆的滑落。我瘋般的衝出屋子，踏進門前的一條小溪，拚命的用水洗著脖子上那藍色的印記。

「洗掉，一定要洗掉，洗乾淨我就可以忘記了，一定可以忘記的……」我拚命的洗，可是溪水的映照下，它卻愈加的清晰。三月，初春的溪水還帶着點冬日的冰涼。

「為什麼，為什麼洗不掉？」我跌坐在冰涼的溪水中，臉上滑過的已不知是淚水還是溪水，就這樣怔怔的坐在這裏，一動不動。

「婼兒，你這是怎麼了？」蕭湦走到我身邊，卻只是看着我，不知道該該如何處理目前的狀況。

「不要管我。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兒就可以了。」我獃獃的回答着他。

「可是，這樣你很快就會生病的。」蕭湦試圖將我自溪水中拉出來。

「放手！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來管我，別忘了，你的命還是我救回來的！」我用力的甩開蕭湦的雙手，眼淚卻還是不爭氣的直直墜落。

「婼兒，那就對不起了。」緊接着，我便感到背後受了重擊，倒在了蕭湦的懷裏。

蕭湦看着倒在自己懷裏的人兒，神色卻也黯淡了下來。自他出世以來，別人給他的只有保護與奉承，何曾有人這樣的對他生氣，這樣的對他動怒，而這，究竟是喜還是悲？自己已無從知曉。默默的抱着榀婼回到卧室之中，替她拭去眼角的淚水，卻又擔心身上的涼水會讓她燒，便取來了火爐放在她的榻前。第一次，這樣的照顧一個人，心中卻是一種踏實的感覺。

「蕭湦，也許，這樣平凡的生活才是你想要的。」蕭湦無奈的對自己笑笑。他是一國之君，自然一言一行都要顧慮到國家的利益，所以他很小的時候便學會了用微笑來作為自己的武器，只是幾分真情幾分利害，他已無法分清。所以當榀婼對他說：蕭湦，不想笑的時候，就不用笑了。他竟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看着現在還躺在床榻之上沉睡的女孩子，一股暖流自蕭湦的心中湧起，傳至全身，他笑了，拿出自己全部的真情，儘管她沒有看見。

當我次日醒來之時，卻看見蕭湦趴在我的身邊睡著了。我搖了搖他，而他抬頭看着我，眼中的溫柔盡顯。

「對啊，師榀婼，現在的你已經沒有資格再悲傷，因為這已經不能取決於你。那一夜，是你自找的，從現在起，忘記一切，只為你愛和愛你的人而活而笑。」我在心中暗暗對自己誓。

「婼兒，醒了嗎？」蕭湦伸出手覆在我的額頭上，想要看看我有沒有熱，但動作卻顯得有些笨拙。

「好了，我沒事。」雖然還沒有那麼快的調整，但我還是讓自己的嘴角拉開了一絲弧度。

「那你要不要喝一些姜水去去寒？」蕭湦轉身想要為我去準備一些。

「慢著，我說你會嗎？」聽着我的問題，蕭湦卻是站在了那裏，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才回頭看着我，眼中透露著的訊息是：他不會。

「好了，還是我自己來吧。」我掀開床褥準備下床自己去弄，卻又被他給硬生生的按了回去。

「婼兒，讓我試一次。」眼中，蕭湦的堅定讓我略微吃了一驚，此外，我也知道現在的我已無法再阻止他，便乖乖的躺回了床上。

「那好吧，但是不要勉強自己，好嗎？」看見我同意，蕭湦笑了，不再想最開始的那樣沒有感情，此時我才現他的笑容竟和孩子一樣的純真。雖然，我可以從他的裝束以及舉止中略微猜到一點他不是尋常人家，但他究竟生活在怎樣的環境裏，以致於他如此壓抑自己的感情？

「婼兒，相信我，從此以後，在你的面前我不會在勉強自己，不管你信不信，雖然我和你相識不過是這幾天的事，但你，在我心中的分量卻已絕對不輕。」

說完，蕭湦堅定的轉身。而我，是該欣喜，還是該悲傷？蕭湦，你是一個好男子，只是我這樣殘缺的女子，是否，還有資格得到你的溫柔與呵護？

過了徐久，蕭湦躡手躡腳的端著一碗薑湯走到我面前。待我細看時，本該是明黃色的薑湯此時卻已泛著黃棕色。我抬起頭看着蕭湦，而他，卻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婼兒，這是我第一次下廚。這已經是最成功的一碗了。」他想要解釋，卻意外的暴露出他已經浪費我家很多材料這一事實。說完，便盯着我看，好似在等着我說些安慰他的話。

「好了，沒關係，第一次能做成這樣已經很成功了。」我笑笑，並順勢一口將這「薑湯」喝下去，然而，我很快就後悔了，我應該在他轉身的瞬間倒掉而不是讓我自己犧牲。

「婼兒，怎麼樣？」蕭湦一臉期待的看着我，竟讓我不忍心來破壞他這翼美好的期待。

「呃，不錯，很好，很成功……」我一連說了很多讚美的話，沒想到卻引起了他的懷疑。

「婼兒，這是真的嗎？」他滿是懷疑的看着我。

「真的，你看，不然我會一口就喝完嗎？」我對他晃晃手中的空碗，並拿出自己最美的笑容給他。

「也對，那麼，要不我再弄一碗給你，這樣好的也快點。」對於我的安慰，他似乎來了興趣，轉眼又想再做一碗了，而我連忙拉住了他，因為，我不想讓自己再一次的犧牲。

「不用，不用了。其實薑湯喝多了反而對身體不好。」我極力想讓蕭湦知道我不喝不是因為他的緣故，以免傷了他的自尊。

「既然這樣，那你就先休息吧，我出去了。」

「嗯。」我重新躺回床上，這一次夢中出現了爹娘。

門被輕輕的關上，蕭湦就這樣的靠在門外。

「婼兒，謝謝你，謝謝你讓我能有這樣平凡的溫暖與幸福。」他眉宇漸漸放鬆，只是他何嘗不知道婼兒只是為了安慰他才表現的那麼開心，害怕他受挫。他轉而抬起頭，看着蔚藍的天空，笑了笑。

「如果，能永遠這樣，那該有多好？」

當我再次醒來時，不管蕭湦怎麼勸我，我還是從床上爬了起來，只因我不想讓自己的肚子再遭受折磨。然而，當我剛剛踏出房門時，卻迎面看見了回來的爹娘。我怔立在原地。

「爹，娘……」我輕聲喚出。而聽見我喚出爹娘的蕭湦也站立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他們。不過兩三日的時光，他們竟已如此的削瘦，想必在鎮長那裏應該受了不少的委屈吧，想到這裏，眼睛竟莫名的起酸來。

「爹，娘，對不起。」我上前擁住他們兩個，將頭放在兩人的肩上，眼淚一顆一顆的落下。

「好了，婼兒，不哭啊，是爹娘對不住你，不該私自給你講婚事，我和你爹已經將鎮長家的親事給推掉了，不會再強迫你做不喜歡的事了。」娘伸出手撫着我的背，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暖。

「婼兒，此事是爹的不對……」說着說着，爹卻停了下來。

「爹，怎麼了嗎？」我鬆開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看着爹爹，而爹爹的表情卻是詫異。他的視線停留在我脖子上的那個印記，許久，才將視線收回，卻又直直的看着蕭湦，將他從頭至尾的打量了一遍。而蕭湦卻是立於那裏，一動也不敢動。

「這位是……」

「伯父伯母好，我叫蕭湦，前些日子遇到了一夥強盜，劫去了在下的錢財並將在下打傷，是婼兒救了我，因此便打擾了婼兒幾天，在此地養傷。若伯父伯母覺得不方便，在下即刻便可離開。」

「哦，不用了，沒關係的，我們相信婼兒，也相信你。」看爹似乎還沉浸在思考之中，娘便出來圓了話，並用胳膊碰了碰爹爹。

「哦，不好意思。既然這樣，蕭公子你就現在這裏暫住下來吧，剛才是我失禮了。」爹爹抱拳向蕭湦拜了拜以示心中的歉意。

「哪裏哪裏，是在下打擾了婼兒，伯父何需有這歉意？」就這樣，蕭湦便在我家繼續住了下來。

晚飯之餘，爹在陪蕭湦暢談，而娘則將我叫到了內屋。

「娘，有事嗎？」

「婼兒，娘想知道，這蕭湦你是了解與否？他看上去不像是一般的尋常公子。」娘拉着我的手和我說道。

「娘，怎麼了？我就是救了他而已，你們不用想的太多。」

「不是，娘就是想知道你了解他多少，並沒有別的意思。」「那好吧，其實我也不是非常的了解他，只知道他不是一般的達官貴人。」

「好，為娘的知道了，今天也不早了，你趕快回房歇著吧。」

「嗯，那娘，您也早點休息吧。」我對娘揮揮手。

「知道了，好孩子，快回房啊。」

我出來時，恰碰上爹爹進去，抬頭四顧，蕭湦亦已回房，而我也沒有多做停留，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身後，傳來爹娘小聲的議論聲。

次日清晨，我還沒有完全從夢中清醒過來，便被娘給叫醒。睜開眼時，只見娘手執一隻我不曾見過的玉簫立於我身前。

「婼兒，該起身了。」

「娘，還很早啊。」

「不，婼兒，該起來了。今天，你要跟着娘學習如何吹簫。」

「可是為什麼，從小到大，您都沒有讓我學習吹簫，現今又為何讓我吹？」我一邊揉着自己惺忪的睡眼，一邊對着娘說。

「我和你爹考慮到，女兒家對於詩書禮樂應該會一樣，而你雖學了一些皮毛，但甚是不精通，所以讓你掌握一門手藝。學會了於你也並無害處，不是嗎？」

「好吧。」就這樣，我清晨便被娘給拖了起來，隨她一起學習吹簫。簫是玉制的，簫身還刻有一隻騰飛的鳳凰，看上去並不是普通之物。而我對於我家何時有了這樣一件器物竟絲毫不知。「娘，我們家何時有了這樣名貴的玉簫？」「哦，這是你爹他們家的傳家之寶，之所以一直沒讓你知道，就是擔心有所損害，但現在你也大了，是時候交給你了。」說着，娘將手中的玉簫遞給了我。

今日一天，我都隨着娘學習吹簫，而娘沒有教給我別的，只讓我學了一曲子，名叫《涅槃》，這曲子曲勢雄渾，曲律之中又富於變化，大有鳳凰涅槃，浴火重生之義。所以一開始學來並不算輕鬆，只能跟着娘慢慢的吹奏，但學着學着卻自然的就掌握了，而且吹奏時，內心覺得異常的平靜，竟也慢慢的喜歡上了它。而今日蕭湦便陪在我身邊，鼓勵着我，偶爾，也會去幫爹爹的忙，但大多數的時候都選擇聽我吹奏這《涅槃》。

「好了，婼兒，今日你也學得差不多了，就先去歇息一下吧，順便陪一下蕭湦。」說着，娘將玉簫給了我，並示意讓我離開。「嗯，好的，娘。蕭湦，我們走吧。」我拉着蕭湦一同離開。

身後，爹從屋子裏走到娘的身邊。而娘在看不見我的時候突然向地面吐了一大口的血。

「明日，還是我來教婼兒吧。」

「不用了。婼兒這孩子聰明，今日下來已經基本上掌握了要領，隨後幾天，我只要陪着她，讓她再熟練一點就可以了。而且你是男子，怕是血氣逆行更厲害，傷得更深。」

「那好吧，你先進去休息，這裏的血跡我來處理。」爹扶著娘對她說道。

「嗯，好吧。」說着，娘踏進了屋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