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他今天一定要逮到她,問個明白。

呃,該問什麼呢?好吧,就問她那天為什麼發飆?為什麼跑出去那麼久?明明叫她先洗菜等他呀,人家當老婆的不都會等老公回家……

想到哪裡去了!他抓了抓頭髮,或許他最近得了妄想症了。

「阿桑,等我們小湯啊?」老劉一面瞄著電視,一面跟坐在警衛室外面幫忙守門的他問候一下。

「都十點多了,還不回來?」桑宇帆皺眉看錶。

早知道就先問她今天是否加班了,這才不會讓他像只笨驢似地豎起一整晚的耳朵,為的就是聽到隔壁的動靜。

最後實在是等不下去了,乾脆到樓下大門堵人。

手機就在口袋裡,他隨時可以拿起來找人,大可不必在此「痴痴地」等候;然而,他又有所「堅持」。畢竟不是真的表兄妹,又是男女有別,而且已經造成鄰裡間的「誤會」,看來還是要適當地「保持距離」,就算是關心她,也不能表現得太露骨……

見鬼啦!他就是關心她、留意她、緊張她又怎樣?!都這麼晚了,她一個女孩子在外遊盪,性子又糊裡糊塗的,萬一出事怎麼辦?

他倒抽一口氣,焦急地站了起來,立刻拿出手機用力按號碼。

馬路邊慢慢地停下了一部賓士跑車,他見到坐在前座的她。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手機收回口袋裡,坐回凳子上靜心等待。

可是坐在車子里的湯淑怡還沒有下車的意思,她不曉得拿出什麼東西,然後車內的燈亮了,開車的男人靠了過去,兩個人同時低下頭,從這個角度看不到他們雙手在做什麼……

為了端正社會風氣,禁止兒童不宜的畫面出現,大俠桑宇帆二話不說,勇往直前,衝到了跑車邊,用力拍了拍車頂。

「下車!下車!這裡划紅線不能停車的。」

「蠶寶寶!你怎麼在這裡?」湯淑怡開了車門出來,頓時脹出一張蘋果臉,趕忙挪了身子,徒勞地想擋住車內男人的視線。

「他是誰?」哼,她擋,他還想看呢。

「是吳副總啊。」她緊張地小小聲說著,就快要昏死過去了。

「什麼?」

「嘿,桑副理,好巧,你住這附近?出來散步?」吳嘉凱也下了車,驚喜地打聲招呼。

「是的,我就住這棟大樓。」桑宇帆鎮定地往身後的大樓指了指。

「你們住在一起?」吳嘉凱更驚奇了。

「是的。」

「喂!蠶寶……呃,桑……」湯淑怡不習慣喊他桑副理,一口氣噎在喉間,只覺得天旋地轉,日月無光,身敗名裂,再也難以抬頭見人了。

為免蠶寶寶繼續亂說話,她先下手為強,慌張地說:「副總,不是啦,我們不是住在一起,是住在同一棟大樓而已。」

「住隔壁。」桑宇帆很樂意地補充說明。

「喂!不要講了啦。」

「你們表兄妹感情這麼好,房子也買在一起?」

吳嘉凱好奇地發問,不過顯然那對「表兄妹」已經將他當成透明人,自顧自地吵起來了。

「妳這麼晚才回來?」

「我們事業發展部聚餐啦。」

「為什麼是吳副總送妳回來?」

「副總也送別的同事回去,還有技安、艾咪、龔姐,大家都順路,我剛好是最後一個。」

「你們剛才在車裡做什麼?」

「講話啊。」

「講什麼話?看什麼東西?」

「講什麼話?就是講中國話啊!我還講笑話嗎?」湯淑怡受不了了,氣得遞出手上的資料袋。「你要看嗎?這是我擬好的英文簡報初稿,我突然想到幾個不懂的產品專業術語,就一路問副總問回來了。」

「哦?」桑宇帆不覺望向了吳嘉凱。

隔岸觀火的吳嘉凱趕緊點點頭。

湯淑怡早已忘了此人的存在,一直憋著的悶氣讓她的聲音哽咽了。

「姓蠶的!不,姓桑的蠶寶寶,你到底在發什麼神經?我回來都很累了,還要讓你拷問?你神經線能不能絞緊一點、正常一點?」

看她一臉委屈,紅紅的蘋果臉好像要滲出水珠,桑宇帆的氣勢弱了,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臂膀,柔聲說:「是了,那天妳發神經,今天換我發神經,大家扯平,好不好?」

「不好!」

「好吧,那就只有我發神經,妳想拷問我什麼,隨便妳問。」

「我問你什麼呀?問你的情史啊?我可沒興趣!」

咦!好濃的醋酸味?正好和他今晚的感覺嗆上,負負得正,酸酸得鹼──化學程式是這樣嗎?不管了,總之,他的弱酸碰上她的強酸,他就自動投降了。

「想問我情史?我倒沒什麼可說的。這樣吧,妳不是有很多國貿金融不懂的東西?都來問我吧。」

「本來就要問你了,你還逃得掉嗎?只是……只是……」

「只是沒時間?」

「對啦,沒時間。」

她好惱,她想說的是,只是自從發現自己喜歡他之後,每次看到他就尷尬,再也無法自在地面對他了。

「沒時間念書,總要有時間填飽肚子吧,我燉了一鍋牛肉湯,等妳回來吃消夜。」

「唔……」她突然覺得眼睛鼻子好酸好熱。

「妳這麼晚還沒回來,我很擔心,對不起,我應該先打電話給妳問明白,我實在很急,口氣就不好,抱歉。」

「唔……」

「別哭,別哭呀!我最怕妳哭了。」他著急地看著她的紅眼睛。

「你對我這麼好乾什麼?!」她心緒亂七八糟的,惱得跺了跺腳。

「我只是想煮牛肉湯給妳吃,我有對妳好嗎?」桑宇帆實在搞不懂她,也搞不懂自己了。

「汪汪!」代替回答的是大樓看門狗旺旺,此刻正兜著尾巴,繞著吳嘉凱打圈圈,猛往他的皮鞋嗅個不停。

「嘿,我可沒東西請你吃消夜喔。」吳嘉凱微笑地敬旺旺一根煙。

「啊!」湯淑怡嚇了一跳,她竟然忘了現場還有閑雜人等。

她拔腿就跑,將大人物丟給蠶寶寶去處理,反正已經下班了,剛剛在車裡也跟吳副總說過再見了,她哪還管什麼職場禮節。

「蠶寶寶,我今天晚上吃很飽了,我在減肥,不吃消夜。」她不忘回頭再警告一聲:「吳副總,你煙癮太大,小心得肺癌。」

「咳!」吳嘉凱生平第一回被煙嗆著了。

「副總,你還好吧?」桑宇帆同情地看著他。

「咳咳,我很好。」吳嘉凱咳得掉了香煙,只好無奈地踩熄。

旺旺好奇地聞了聞,嗚了一聲,不感興趣地搖著尾巴走了。

「謝謝你送她回來。」

「不把我當假想敵了?」

假想敵?桑宇帆搖搖頭,吳嘉凱有其獨特的條件和資歷,將來當上總經理也是天經地義,他從來不會和這種世家子弟競爭比較什麼的……

等等!既然不是工作上的敵人,那就是──情敵嘍?

喝醋不是沒有原因的,既然她愛喝,他也愛喝,彼此喝得不亦樂乎,那麼……

笨哪!他終於明白了!

「如果你真是敵人,我還是會奮戰到底。」他的眼眸炯炯有神。

「哈哈,原來你們真的不是表兄妹。」吳嘉凱笑意盎然。

「當然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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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飛科技財務部的員工都很喜歡新來的桑副理,不只因為他具備專業能力,認真負責,更能面面俱到體恤下屬,除了突發事件之外,他總是很有效率地將早上的工作在十一點五十分結束,好讓同事喘個息,有空收拾東西、上個廁所,不至於耽誤到吃飯時間。

但今天已經十二點零一分了,大家還黏在位子上,個個睜著眼睛往副理那兒瞧去。

「我說現在十二點了,妳放下工作去吃飯!」桑宇帆對著手機吼道:「公司是請妳來做事,不是來賣命的!」

嗚,太感動了,副理果然民胞物與,說中所有小職員的心聲啊。

「趕件?嗯,你們主管也算是很有衝勁的。好,妳趕快趕……什麼?!不是主管叫妳趕,是妳自己在研究case?那也不要空肚子研究啊,有什麼不懂的、查不到的就拿來問我。這樣好了,妳記下問題,晚上過來我這兒,我給妳調教調教。」

嚇!調教?!副理是不是看了很多A片,用詞用得這麼順?

「啥?我吵得妳不能做事?咳咳,我是提醒妳去吃飯啊。」

喲!好窩心,有男友如此貼心,再累也值得了。

「好好好,對不起,我承認我是大聲公,可是我很擔心妳,誰叫妳上次吃了那麼多酸的辣的,不就胃痛了好幾天?」

哎!能屈能伸,剛柔並濟,溫柔體貼,這才是標準的大丈夫啊。

「不行,妳用腦過度,發育不良,晚上一定要過來我這邊吃飯。」

呵!聽說副理還會辦桌呢,不知什麼時候才有機會大飽口福哦?

「沒空?妳說什麼?!相親?!」

那暴雷似的吼叫聲震得全體同仁差點躲到桌底下,只見副理大人猛地站起身子,左手緊握手機貼住耳朵,一面急得在辦公室里走來走去,空著的右手也沒閑著,就朝空氣猛揮個不停,如果塞給他一把七星劍,那他就十足十像是三太子附身了。

桑宇帆用力按掉手機,不斷地做著深呼吸,深呼吸,大大的深呼吸。

本想循序漸進、循循善誘、因勢利導、最後水到渠成、皆大歡喜,誰知那隻糖醋魚不安分地待在他圍起來的池塘里,竟然給他跑去相親?!

腦海里自動浮出一顆紫色水晶球,帶給他全然智慧的力量,讓他有能力解決問題……要命喔,水晶球就是她送的!他的生活、他的心思、他的一切已經離不開她了。

粉晶七星陣果然發揮作用,他完完全全被她「蠱惑」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習慣有她的陪伴,更貪心地希望將來她能陪他度過每一天,不管是晴,不管是雨……

不管是什麼事,第一個就想告訴她……

或是煮上一桌好菜,巴巴地等她回來……

或是看她睡熟了,不敢吵她,像個小偷似地幫她蓋毯子……

深呼吸,是的,他腦袋像一顆透明的白水晶球,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心。

他就是要定她了。

很好。做完了無數的深呼吸,吸飽了滿滿的氧氣,他回到現實,發現了一個個拿眼瞧他的同事。

「咦!妳們還沒去吃飯?」他恢復了溫文儒雅的笑容,親切問候。

「這就去了。」

一群八卦女生趕緊衝出門,她們已經迫不及待要去問桑副理的表妹了。到底咱家副理的女朋友是怎樣的一個傳奇人物?竟然可以讓他從酷酷的帥副理變成乩童?她是風情萬種呢?或者臉蛋身材一級棒?還是嗲得可以讓人抖落一身雞皮疙瘩?可是聽桑副理講話的口氣,她又好像是個認真工作的小女孩。嚇!老牛吃嫩草?!

哦!在翔飛上班真好,八卦配飯,生活永遠充滿驚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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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我爸爸叫桑方來,你們用台語念念,對了,『送飯來』。哈!我阿公真是未卜先知啊,早就知道我把啊將來要當總鋪師。我姊姊叫桑美美,這就沒什麼特別了,因為聽說她生下來的時候很漂亮,所以就叫美美;輪到我出生時,剛好隔壁住了一個女老師,她說我們家這個『桑』姓很夢幻,小孩子也應該取個夢幻的名字,這才不會辜負了這個好姓,所以我爸爸媽媽就拚命看小說,給我取了桑宇帆這個好像是小說男主角的名字。桑宇帆呀桑宇帆,聽起來就是中性偏雄的名字,偏偏常有人當我是女生……」

蠶寶寶已經口若懸河講了半個鐘頭了。

湯淑怡羞愧地低下頭,不敢看介紹人靜香和她的男友大雄。今晚明明是她的相親大好日子,為什麼「表哥」硬是要跟過來呢?

要怪就怪她不小心漏了口風,早知道隨便拿加班當借口擋回去,就不會被他堵住下班的路,然後一路跟過來了。

「我這名字好看又好聽,從小到大,老師特愛點名叫我起來回答問題,幸好我天資聰穎,沒有解決不了的疑難雜症。對了,我忘了說,我一直都是模範生,品學兼優……」

湯淑怡感覺坐在對面的靜香在輕觸她的腳,她羞慚地抬起頭來,果然看到靜香一臉問號,似乎很不能理解姓桑的過動反應。

也難怪靜香有疑問,連她都無法招架財務部那群女孩子的逼供了。

早說蠶寶寶是雙重性格嘛,人前一副成熟穩重模樣,ㄍㄧㄥ得要命;人後卻活像一隻躁動的大馬猴,總是要將她生吞活剝似的。

唉,她平日愛做笨事,偏偏遇上工作和愛情這兩件事就特別「聰明」。明明知道自己喜歡他,就像她知道去事業發展部是好的,但她還是要好好想一想、考慮考慮,甚至得藉助相親來證實蠶寶寶不是唯一人選。外面的世界很大,她還有很多最佳男主角可以選擇……

「喂,今天你不是主角啦!」她終於發作了。

「對喔。」桑宇帆搖頭嘆氣說:「我當男主角太久了,難免喜歡搶鋒頭,不過呢……」他舉起手腕看錶。「咦!都八點十分了,正牌的男主角還沒來,我們不是約七點半嗎?」

大雄很緊張地說:「我表哥本來下午可以提早走的,誰知道機器臨時出了問題,現在又塞在高速公路上,應該再過半個鐘頭就到了。」

「可是我阿姨有交代,我表妹的門禁時間是九點,現在再不走,恐怕就趕不回去了。」

「淑怡,妳不是一個人住外面嗎?」靜香問道。

「是啊。」

「就是她一個人住外面,才需要我當監護人。」桑宇帆又看了看錶,不斷搖頭說:「不行不行,該回去了,走。」

「喂!」湯淑怡趕緊去撥掉那隻箝住她手腕的螃蟹鉗子,「我們這樣回去不禮貌啦。」

「那傢伙遲到四十分鐘就有禮貌了嗎?大雄,靜香,對不起,我不是怪你們,實在是那個人和我們淑怡無緣啊。」

靜香忙笑說:「也許,用一個鐘頭的等待來換取一輩子的幸福,是十分值得的。」

女主角眼睛閃閃發光。

桑宇帆微笑說:「她的一分鐘,就是我的一天。俗話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算一下,一小時六十分鐘,六三一十八,哇咧,這是一百八十年啊,我可等不到下下輩子了。」

「喂,你不要亂說話啦。」女主角緊張地說。

大雄也幫腔說:「是啊,時間再怎麼晚,我和靜香都會開車送淑怡回去,請桑副理放心。」

女主角猛點頭,又去拍那隻不識相的大手。

桑宇帆乾脆手一翻,改為握住她的手掌,用力一捏,笑說:「沒辦法,我太擔心我家表妹的安危了,不看緊她一點不行。」

湯淑怡惱道:「桑宇帆,你要給我機會相親啊!」

「我這不是給妳機會了嗎?本來我是想幫妳鑒定一下,看看那傢伙合不合我意,無奈他讓那麼多事情絆住,這不就是上天註定你倆無緣嗎?這樣妳就無話可說了吧?」

「就算他來了,也被你嚇跑了。」

「嘿,正合我意。」

「臭蠶寶寶!」

「回去了。」他說著就拉她站起來,溫文爾雅地笑說:「靜香,大雄,那我們先走了,下次我表妹還要相親的話,別忘了先通知我喔。」

看著可憐的湯淑怡幾乎是讓她表哥給死拖活拉地挾持帶走,靜香和大雄不禁面面相覷,問出了相同的疑問。

「他們真的是表兄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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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蛙變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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