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他被炒魷魚了。

桑宇帆氣得吃不下飯。他不願簽辭職信,銀行竟然下午就發布免職令,當場取消他的電腦許可權,又更改交易室大門密碼,直接趕他出門;還找法律顧問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否則就跟他求償業務損失。

誰怕誰啊!他也一樣會尋求法律途徑為自己爭回權益。

可是,打官司是長期抗戰,他的存摺里只剩下三萬塊……

大門鈴響,他立刻趕去開門。

「Simon!你怎麼住這種小套房啊?」門才打開,林蓁蓁嬌嗲的埋怨聲音就飄了進來。「房子這麼小,難怪你心情會不好了。」

「蓁蓁,我好想妳。」一關起門,他立刻擁住她,試圖在親密擁抱中獲得一絲絲慰藉。

「嘻,我這不就來了嗎?哪有人要女朋友過來找男朋友的。你待會兒可要送我回去,不然人家就不理你了。」

「蓁蓁,天星銀行混蛋,他們逼我離職……我心情很亂。」

「你被fire了?」林蓁蓁推開他,一雙塗了濃密睫毛膏的眼睛眨了眨,神色驚慌地問說:「怎麼會這樣?」

「我是被人有計畫的陷害……」

「你那張天星銀行副總裁的名片沒用了?」

「這種爛公司,就算他們請我回去,我也不屑!」

林蓁蓁還是著急地問說:「那我怎麼辦?我要怎麼介紹你?你什麼都不是,我會被人家笑的。」

桑宇帆見她像只小羊似地驚惶失措,不禁後悔讓她擔心了,趕忙握住她的手,憐惜地說:「別怕,我沒事,我愛妳的心沒有改變,我還是我,我會陪在妳身邊,別人有什麼好笑的?」

「不!」林蓁蓁立刻掙開,急急地說:「Simon,你知道嗎?Amy的男友是證券小開,Betty的男友家是連鎖珠寶店,Carol的男友兼了十幾家公司的董事,Dora她男友開一家很賺錢的整型美容診所,Elsa……」

「那又如何?」桑宇帆及時打住她想念完二十六個英文字母的態勢,不明白蓁蓁在緊張什麼。「那是她們的男朋友,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本來『只是』天星銀行的副總裁,你爸爸也『只是』飯店的大廚,又沒車子沒房子,這我都不介意,可是你現在什麼都不是了。」

這是哪裡的外星話?桑宇帆不敢置信地望向蓁蓁。

「什麼叫做『什麼都不是』?我還是我啊。『只是』天星銀行的副總裁有什麼不對?那至少是我靠實力掙來的。我搭捷運上下班很方便,暫時不需要車子,而且我也買房子了──雖然該死的建商給我跑路。還有,我跟妳說過了,我爸爸是總鋪師,他沒待過任何大飯店。」

「總鋪師?就是那個在路邊煮髒兮兮的流水席……」

「我爸爸最講究衛生了,他辦桌從來沒有人拉過肚子!」

「你怎麼那麼凶啊?」林蓁蓁的淚珠在眼眶裡滾呀滾的,委屈地說:「我以為你很溫柔體貼的,人家都來看你了,你還對我凶?」

「蓁蓁,對不起。」桑宇帆立刻心軟,想要上前抱住她。「我今天真的心情不好,我只想找人說說話……」

「Simon,人家晚點還要去做SPA。」林蓁蓁抓住門把,好像準備隨時都可以離去。「等你找到一個更好的工作,你再來找我喔。」

「什麼意思?」

「總不成我們去萬聖節的化妝舞會,別人問你在哪裡上班,你卻什麼也說不出來,這樣我會很丟臉的。」

「丟臉?」桑宇帆無法相信他所聽到的字眼,提高了聲音,「我堂堂正正,不偷不搶,只是被迫丟掉工作,這又有什麼好丟臉的?」

「配不起來啊。」林蓁蓁嘟起紅灧灧的小嘴。「我爸爸有頭有臉,我也是服裝設計公司的董事長,你什麼都不是,我姐妹淘會笑我的。」

「蓁蓁,妳當我是妳的男朋友嗎?」桑宇帆無力地問道。

「這個嘛……」林蓁蓁睜著天真無邪的大眼,剛才的淚珠不知哪兒去了,那精雕細琢過的臉孔綻出甜美的微笑。「Simon,你人很好,長得又很帥,跟你在一起很快樂,但是你現在什麼都不是,我爸爸媽媽一定不高興我交這樣的男朋友,所以我暫時沒辦法再愛你了,我們好聚好散喔。」

涼風吹過桑宇帆的心底。她到底講了幾遍他「什麼都不是」?!難道她的愛情就建築在他的頭銜上,沒了工作,沒了令人發出讚歎聲的耀眼名片,他就什麼都不是了嗎?

他自以為談了三個月的戀愛,卻只是陪蓁蓁玩了一場家家酒。

這就是他三十歲的第一場初戀,他的女朋友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揮一揮衣袖,毫不留戀地離開了他。

蓁蓁什麼時候跟他說再見離開的,他全然沒注意,就這樣茫然站在門后,也不知站了多久,腦袋中一片空白,再也無法思考什麼叫做愛情。

叮咚,門鈴再度響起,他心頭陡然一跳!是她回來了嗎?

「蓁蓁!」他滿懷希望地打開門。

站在門外的不是他所期待、去而復返的林蓁蓁,而是一個陌生女子。

「蠶先生,你好。」

「慘什麼?!妳找錯人了。」桑宇帆沒好氣,便要關門。

「啊,對不起!」湯淑怡發現自己口誤,很不好意思地立刻更正,「桑先生,我記錯了,我老是記得你說的『蠶寶寶吃桑葉』。」

「妳是誰啊?」這年頭竟然還有女生會臉紅?

「我?」湯淑怡很有禮貌地點個頭,「我是你隔壁的鄰居,住八○五,我們昨天晚上見過面的。」

是她!那隻糖醋魚!桑宇帆這時才完完全全看清楚她的模樣。

昨晚停電,視線不清,他心情惡劣,也沒去注意她是圓是扁,此刻她站在他面前,一身簡便的牛仔褲裝,半長直發垂在肩頭,眼是眼,嘴是嘴,除了額頭貼了一塊礙眼的OK綳外,整體感覺還算是清秀,但又好像沒啥特色,是那種教他再看上十遍也記不住的長相。

她雙手抱了一堆東西,一副去超市購物,卻為了省一塊錢的購物袋,只好努力捧了一座小山回來的模樣。

「有什麼事?」他板著臉問。

「我來還你手電筒。」湯淑怡空出右手,從一堆雜物中拿出手電筒。

他懶得說謝謝,也沒必要說謝謝,直接拿了過來。

「呃,那個……劉北北說你昨天不小心被關在門外……」

還不是妳害的?!桑宇帆冷眼瞧她,準備接受她的懺悔。

「桑先生,像我出門都很小心的,只要離開大門,一定會帶鑰匙,不然有時候風大了一點,就會把門給碰地關了起來。」

「妳說夠了嗎?」

「喔……你昨晚一定沒睡好。害你被鎖在門外,我很過意不去。謝謝你借我手電筒,我去買了滷味和當歸鴨當作謝禮。」說到最後,她顯得有些難為情,低下頭從左手腕拔出兩個圓鼓鼓的塑膠袋,向前遞去。

總算知道懺悔了,桑宇帆淡淡地說:「不了,我不拿。」

「你一定要拿。你心情不好,吃一點東西讓肚子熱熱的,感覺會比較舒服。而且,人有了熱量,精神就好;心情也會快樂,這才不會得憂鬱症。」

老天!她是衛生局派來做預防憂鬱症的宣導人員嗎?

「謝謝妳,我沒有憂鬱症。」桑宇帆說著就要關門。

「等一等,桑先生,這滷味給你呀,還有這一顆粉紅水晶球,可以增強愛情運,你拿去每天摸一摸,對它冥想、許願,你女朋友就會回來了。」

「妳剛才偷聽到了什麼?」桑宇帆又打開了門,瞪著她看。

「我……」湯淑怡顯然被他那個比吸血鬼還兇惡的臉孔嚇到了,結結巴巴地說:「我……我不是故意偷聽的,我來還手電筒,可是一走到你家門口,你們在裡面講話很大聲,我就不小心聽到了。」

「我講話有很大聲?!」

那特大號的吼聲就夠讓她的耳膜破三個洞了,但是湯淑怡仍然鼓起勇氣,按住被吼得怦怦亂跳的心臟,很勇敢地望向眼前差不多快要心神喪失的男人。

「桑先生,這是白水晶球,可以讓你保持心情清靜,增加內在能量,你只要冷靜下來就可以解決事情,沒什麼難關是不能突破的。」

看到白水晶球,又看她那一副認真解說的神色,桑宇帆額頭上不只是三條黑線了,簡直倒下了一碗麵線糊。

「妳是賣水晶球的嗎?還是來推銷什麼心靈成長的課程?」

「都不是。我只是覺得,昨天樓上的黃媽媽說得好,她說這個城市已經很冷漠了,所以我們更要敦親睦鄰,這才不會把隔壁鄰居當成鬼……」她瞧見他又變得扭曲的英俊臉孔,不覺縮小了聲音,「所以……我希望你想開一點,這裡是八樓,你千萬不要……」

「妳以為我會怎樣?」

「一枝車,一點露,天無絕人之路,桑先生,你要加油喔。」

她綻開「鼓勵式」的笑容,兩隻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還不忘用力點了一下頭,如果後面再加上一輪光圈的話,他會以為她是某教授上身了。

「好了,我沒事,晚安。」他不想再和她糾纏下去,立刻關門。

「桑先生,等等啊!」

碰碰兩聲,他連續關起兩道防線,讓這個天兵吃他的閉門羹。

咕!肚子突然叫了一聲,他無力地按住空虛的肚子,誰叫他沒事想到什麼「吃」閉門「羹」的!

「桑先生,我把當歸鴨掛在你鐵門的把手上,你要拿去吃喔。」

隔了兩道門,那隻糖醋魚還是很熱心地在說著話。

老天!糖醋魚?!光想到那一盤冒著熱煙、灑滿香菜、飄著酸甜滋味的肥孜孜糖醋魚,他的口水就立刻流了出來。

什麼名字不好取,偏偏叫做糖醋魚!

好餓!他在教科書上有學過:君子不食嗟來食……不對不對,爸爸有教過,樹頭若站得住,不怕樹尾作風台;面臨他這輩子風雨飄搖的時刻,他必須先餵飽自己,站穩腳步,這才有力氣思考下一步。

「好啦,我就接受妳的賠罪……」他打開門,一眼就看到兩顆水晶球嵌在他鐵門上的鐵條格子交叉處,閃動著白色和粉紅色的光芒。

「人呢?」他打開鐵門,往前跨一步,往右邊的八○五看去,整條走道卻是空蕩蕩的,看來那隻糖醋魚已經回去了。

他不客氣地去拿掛在鐵門把手上的美味,就在此時,兩顆水晶球受到震動,不約而同往他的光腳砸了下去。

「哇靠!我的腳啊!」咬牙切齒的男人慘叫聲傳遍了整棟大樓。

這又是一個令人難以安寧的夜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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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淑怡打起精神,拿起保濕礦泉水往臉上噴了噴,用力眨眨眼皮。

昨天,蠶寶寶──錯了,桑先生叫得好像火燒房子似的,嚇得她立刻拿了包包就奪門而出,結果竟然只是他的腳背被她的水晶球砸到罷了。

被眾鄰居「公審」的不是她,而是那個抱著一隻瘀青腳背唉唉叫的桑先生,大家怪他一個大男人沒事叫那麼大聲,不但造成不必要的恐慌,還嚴重妨礙到住家的安寧。

一想到桑先生那對瞪過來的大眼珠子,她只能心虛地撿起水晶球,解下當歸鴨和滷味的袋子,默默地放到他進門的鞋柜上。

不知他吃了那涼了的當歸鴨沒?

才拿起筆準備開始工作,一本厚厚的卷宗就丟到她的桌上。

「淑怡,這迭董事會議程拿去影印十八份。別漏印了,印完檢查頁次,我上回漏印一頁,還被吳董K了一頓。」

旁邊也傳來吩咐的聲音:「淑怡,妳去點文具了嗎?剪刀是不是快沒了?要趕快補進來呀。」

也有打電話進來的,「淑怡,我是阿掛。我和小鐘下午一點要到高雄。對啦,就是今天,訂不到位子了,妳想辦法幫我們變出機位來。」

電話才放下,後面又轉來一通電話。「淑怡,我們三樓的地毯好像有跳蚤,嗚嗚,妳快找人過來消毒啊。」

才早上八點半,她昨日事都還沒昨日畢,今日事就如潮水般涌了進來。

看看前後左右的叔叔伯伯,有的看報吃早餐,有的聊八卦,有的玩接龍,就她一個苦命的小妹妹,扛起了這些老先生們不願做的瑣事。

沒辦法,誰教她是總務課的菜鳥……說菜鳥也不是菜鳥,她都進公司三年了,偏偏落在這個超會打太極拳的部門裡,她也不得不鍛鍊出一個小管家婆的本事了。

「是,總經理。」坐在最後面的課長突然像彈簧般跳了起來,必恭必敬地說:「我這就去買茶葉,中午以前給您送上去。」

聽他喀一聲放下電話,湯淑怡如她所願地聽到課長的命令。

「淑怡,陳總說,我們的大客戶史密斯先生很喜歡公司請他喝的烏龍茶,要我們去買兩罐茶葉讓他帶回美國,妳快去買。」

「課長,茶行都還沒開門哪。」該打太極拳的時候,她也會打。

「好吧。」課長看了手錶,點頭道:「是早了些,不過既然是總經理親自指示,為了慎重起見,最好是我親自去買,親自送到總經理室吧。」

做事有她的份,但一到了爭取表現的機會時,老先生們永遠搶第一,她則是那個在背後默默做事的無名小卒。

對於這點,她倒是無所謂,否則她早就待不住專門打雜跑腿的總務課了。

嗯,國父有說過,人生以服務為目的。她沒什麼專長,生性又膽小,且胸無大志,倒是很適合這種沒沒無聞的工作。

她是一顆小螺絲釘,能扎穩在這間大公司的一個小小角落,領一份薪水過日子,她就心滿意足了。

然而,在某些時候,她並不像表面上那麼的「乖巧文靜」、「逆來順受」;關於這一點,老先生們都很明白。

「什麼?要下午五點才能來?!」她對著電話大吼,「我們廁所馬桶壞了,我從昨天下午就請你們請到現在,現在才跟我說缺人手?!」

老先生們趕快收起報紙,回到座位上,豎起耳朵聽她發飆。

「你叫七樓的人跑去六樓上廁所,又要浪費三分鐘的人力,你知道一整天下來,我們公司浪費了多少寶貴的人力資源嗎?!」

老先生們擦汗的擦汗,還沒開電腦的趕快開電腦,桌上空空如也的趕快堆上公文,一副忙碌工作的模樣。

「好,不來是吧?你們接了大工程,難道我們翔飛就不是大客戶?我會跟我們課長說,以後弄什麼水啊電啊的,不會再找你們了!」

「淑怡呀,找別家吧,大清早的別發脾氣了。」課長好聲勸著。

「課長!我們平常找的兩家水電行都沒空,找其它家又怕被敲竹杠,公司的錢可不能亂花的──這樣吧,我自己來。」湯淑怡跳了起來,將桌上的工作按輕重緩急整理好,也不管那些「埋頭苦幹」的老先生們,一個個點名道:「朱叔叔,你叫阿掛十一點到復興的櫃檯報到;趙杯杯,這是清潔公司的名片,你叫他們過來檢查三樓有沒有跳蚤;李大哥,文具店的名片給你,你去訂三打剪刀;曹老大,董事會議程還你,記得影印不要漏頁了,會被吳董K的;還有課長,你先去看柜子里的茶葉罐子,不要買錯牌子。好了,我去修馬桶了。」

看她提著工具箱,像一列冒煙的火車般沖了出去,老先生們先唉嘆一聲,再各自照小管家婆的交辦事項乖乖做事。

「到底誰才是課長啊?」

課長一跤跌在他的座位上,深深為自己的主權感到憂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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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嚇!妳怎麼在男生廁所?」

「啊!」湯淑怡也跟著驚叫,抓著的浮球摔了出去,「我在修馬桶啦。出去,出去,等一下再來。」

「總務課怎麼搞的?到現在還沒修好?」那個男人很不滿地說:「還叫一個女生來修馬桶,到底會不會修啊?」

「對不起啦,你先去上別的廁所。啊,對了,能不能請你順便幫我貼張紙條在外面,寫『廁所修理中』?」

「誰有空幫妳寫紙條!」男人帶著怒氣走了。

咦!他是誰?湯淑怡剛才稍微回頭,覺得那男人好像是財務部的熟男馮耀文?

糟了!是他!嗚嗚,她的形象毀了,從此只能默默仰慕他了。

撿回浮球,她又想哀號了。嗚嗚,怎麼讓浮球不再進水啊?

別急,她努力安慰自己;就算她沒親自做過,但這幾年來,她看過水電工人做過那麼多次,也大概知道怎麼一回事了。

「咦!妳在修馬桶?」又是一個男人聲音傳來。

「啊!」她嚇了一跳,兩手正在忙碌地纏膠帶。「我還沒弄好,你先去六樓上。等等,拜託一下,地上箱子里的那把剪刀拿給我。」

「給妳。」

「謝謝。」怎麼這個聲音有點熟悉啊?蒼老、穩重、慢慢的……

「妳怎麼沒找水電行的工人來修理?」那人又問了。

「我在忙,你等一下再跟我講話。」她根本沒空回頭。

「需要我幫忙嗎?」

「好啊。」她正愁著分不出第三隻手,忙說:「那把鉗子,不是啦,比較小的那支,對,謝謝喔。」

接過鉗子,她蹲下來轉開水箱下面的水龍頭,馬桶水箱開始蓄水,她將一個裝滿水的保特瓶放了進去,等待水箱水滿,修好的浮球浮到應有的位置,果然不再漏水了。

「哈哈哈,好了。」

她開心地擺好水箱蓋子,按了沖水把手,再掀起馬桶蓋,灑下潔廁劑,拿刷子往裡頭刷個乾淨,又按把手沖了一遍。

「乾淨了。」她心情愉快地轉過身,就看到一個花白頭髮、西裝筆挺、和藹可親的老紳士向她微笑。

「總、總、總經理!」剎那間,她的笑容僵在臉上。

「妳是總務課的同仁?叫什麼名字?」陳銀泉仍然言笑和煦。

「我……我叫湯淑怡。」完了!她竟然叫總經理幫她修馬桶!

「淑怡?我還沒辦法認得公司的每一位同仁呢。妳哪裡畢業的?來公司多久了?待過哪些部門?」

「我OX大學外文系畢業,來公司三年,一直待在總務課。」

「妳外文系畢業,怎麼會在總務課?」陳銀泉十分驚訝。

「那年我大學畢業,看到翔飛在招考總機,需要懂得英日文,就考進來了。做過一年總機,再輪調總務課的其它庶務工作。」

「以妳的能力,應該可以去事業發展部,妳這幾年也沒遞出轉調部門的志願表嗎?」

嗚,怎麼就在廁所面試她了?糟了,幾年前她猛背的面談必勝絕招都講些什麼?對了,要表現得很有自信、語氣肯定、目光如炬……嗚!

「我……我不懂商業和科技的東西,那種英文和我念的英美文學不一樣,我覺得……呃,我能力不足……」

「人不能妄自菲薄。妳不試試怎麼知道?」陳銀泉帶著和藹的笑容,視線移到她手上的刷子。「不過妳好像也滿喜歡做總務的工作?」

「是的!」她很用力地點頭,不再覺得那麼緊張了。「一個工作做熟了,就有能力把它做得更好。今天水電工人沒辦法來,我就自己來,讓同事早點方便……」她覺得自己好像講錯話了,所以不好意思再說下去。

「同事的確是方便了呀。」陳銀泉笑說。

「是啊,我也是這麼想。」那爺爺般的笑意化開了她的尷尬。「雖然做總務常常被人使喚來使喚去的,可這就是我的工作,我既然做了,就要認真做,同事方便,我也開心。」

「嗯,每件工作都是同樣的道理。」

「是……」她怎敢在總經理面前耍大刀,小心砍到自己啊。

「好了,妳忙,我還要去找鄧經理。」

「喔。」她趕忙放下刷子,整理好工具箱,也準備逃離現場。

咦!她是不是忘了說「總經理,請慢走」,或是「總經理,再見」,還是「恭請總經理上廁所」?

嗚嗚,幸好她有一個菜市場名字,最好總經理轉頭就忘了她,不要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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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蛙變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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