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一年四季中,他最愛春秋兩季,其中,又鍾情秋季多一些,除了氣候舒爽外,這個代表收穫的季節也給人帶來希望。

西荻國的貧窮天下皆知,上自王孫、下至平民,能豐衣足食的屈指可數。

在這種情形下,他們最怕看到的就是空空如也的糧倉,什麼也沒有,形同絕望。

一年裡只有秋季這一小段時間糧倉是有用處的,它囤積了少少的食物,雖然不夠,但總比沒有好。

然後,這些糧食會支撐他們活過下一個年頭。

「生活儘管困苦,但只要活著,總有希望。」他常常這麼告訴自己,聽起來像是某種無意義的安慰辭,可它確實給了他活下去的勇氣。

與安知縣裡熱鬧的市集相比,西荻國落後何止千里?

他的國家有可能如此富裕嗎?

機會不是沒有,就看他和其他四位兄弟如何領導了。

他會努力的,不為自己,也要為後代子孫奮鬥。

「我可不要我的孩子衣食無著,只能和乞丐比窮。」他呢喃。

「兄弟讓讓。」一個推著整車毛皮的販子正朝著他喊。

匡雲西往道旁一閃。「不好意思。」

毛皮販子對他點了個頭。「謝啦!」

匡雲西瞧著那一整車的毛皮,閃閃發亮的銀貂、純潔如雪的白狐、威風凜凜的老虎……每一件看起來都像上等好貨。

秋季過後,就是寒冬,他突然想起印秋芙似乎沒什麼保暖衣物。

「她身子骨這麼纖弱,一定更怕冷。」他想給她買件毛皮做襖子。

不過他沒什麼錢,這回離開西荻國上安知縣尋求天雷幫相助,旅費還是秦冰張羅的,他若擅自用了這些錢……「哼哼,她非念得我耳朵流膿不可。」他會工作,不論是行軍打戰、上山牧羊、下田耕種……他樣樣有一手,唯獨不會管帳。

他永遠搞不清楚,為什麼一斗可以養活數十人的米糧,會不值一斗中看不中用的珍珠?

很多人說他的觀念有問題,他才不管,有幸得到上貢的珍珠,他第一件事就是將它送進娘舅家,多換幾斗糧回家放著。

他曾經因為當掉御賜珍珠而被父皇罵。他二哥更狠,直接說他若無秦冰幫著,早把自己一塊兒送入當鋪里。

但,管它的?他只要在想用錢時有錢用就好,至於其他,就留給懂的人去操心吧!

他舉步追上毛皮販子。「這位大哥,請稍等一下。」他還是決定買塊毛皮,萬一錢花完,了不起他去干保鏢就是,憑他的功夫應該混得到一口飯吃。

「這位大哥,你的毛皮怎麼賣?」他終於追上毛皮販子,卻沒發現原本應該抱在他懷裡的人兒不見了。

「喔,很便宜啦!」毛皮販子笑開一嘴黃板牙。「如果是小哥要穿,這塊虎皮不錯,算你十兩銀子就好。」

「不是我要的,是我身旁這位姑娘……」他頭一側,才想拉出印秋芙,卻發現——「咦?人呢?」怎麼不見了?

「什麼人?」毛皮販子想了一下。「是剛才跟在你身邊的那位綠衣姑娘嗎?」

「沒錯、沒錯。」匡雲西點頭如搗蒜。「你瞧見她了嗎?」

「剛才被四個男人帶走了。」

「噢!」他說到一半,跳起來。「什麼?她被帶走了?」想也沒想地就往後跑,跑了兩步,又驀地煞住腳步。

匡雲西轉頭,笑得尷尬。「老闆,請問你有沒有看見那位姑娘被帶往何方?」

「西方。」那「方」字才落,匡雲西已跑得不見人影;毛皮販子搔著頭,一臉迷惘。「可是我還沒說,那位姑娘雖被挾持往西方,但她已自行掙脫,朝東方跑走了耶!」

好多好多的聲音、各式各樣的氣味,交織重疊,化成一張網,將她緊緊束縛。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印秋芙焦躁地揮著雙手。她為什麼會在這裡?明明記得她在房裡……先前她在房裡幹什麼?好像……連這段記憶也不甚完整了。

但她知道自己不會無緣無故走到市集里,事實上,自失明后,她已整整兩個月末踏出大雜院一步。

她看不見啊!靠著聽覺與嗅覺應付那小小的生活圈子已夠辛苦,來到大街,這麼多的人、事、物,她分不清楚方位,連一步也無法走,她會……「唔!」她撞到某樣東西。

「小心點,你想把俺的攤子給撞爛嗎?」一個粗嗓吼起。

「對不起。」她眼眶含淚,急往後退。

瞬間,一陣乒乒乓乓的撞擊聲響起,偶爾夾雜幾聲驚叫。

「哇!我的玉。」

「你沒帶眼睛出門啊?」

「別再退了!」

「對不起、對不起。」印秋芙拚命地道歉賠禮。她不想闖禍的,可是她看不見,一個瞎子,她能閃到哪裡去?

「臭娘兒們,你還撞?」終於有人受不了開罵了。

「對不起、對不起……」淚滑下,誰來救救她?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滾開!」某個人推了她一把。

「哇!」她跌倒,壓到了某樣東西,冰冰涼涼,還有點濕潤,是什麼呢?

「呀,我的魚!」答案出現了,原來印秋芙倒在一個魚攤上。「走開。」魚販子推了她一把。

「唔!」印秋芙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

她的身體好痛,淚水像斷線的珍珠落個不停。

她也不想變成別人的累贅,可是……看不見,她什麼事情也無法做,她的存在只會不停地拖累旁人。

當初,如果她跌死就好了,也不會有今天的痛苦與不幸了。

「嗚嗚嗚……」以手掩面,她紛落如雨的淚迅速濕了衣衫。平時不會如此軟弱的,今天不知怎地,她無助得幾乎崩潰,所有的堅強消散在淚水中,任她如何呼喚也喚不回。

「咦?你們瞧,這不是那夜在溫泉池畔的小娘子嗎?」一道輕佻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有些耳熟。

「是啊!真是那位小娘子。今天怎麼落單啦?」

「你那位兇巴巴的姘頭呢?」

印秋芙想起來了,這些調戲的惡人,正是日前匡雲西攜她上山泡溫泉碰上的四名登徒子。

危機激起她的倔強,她悄悄往後挪了挪腳步。

「耶,你想跑哪兒去啊?」余公子捉住她。

「你們認識這位姑娘?」方才推倒印秋芙的魚販子開口問。

「有過一面之緣。」穆天雲回答。

「太好了,麻煩你們快將她帶走,她快把我們的市集給毀了。」魚販子說。

「但是……」穆天雲才想推卻,他的朋友卻阻止了他。

「我們這就帶她走。」

「我們不認識她啊!」穆天雲說。

「有什麼關係?上回她那個姘頭這麼過分,竟敢瞧不起我們,咱們就玩玩這臭娘兒們給他一個教訓,讓他知道我們不是好惹的。」

「可這是犯法的。」

「難不成你甘心被人無故欺負?你不會這麼孬種吧?穆公子。」

見朋友發火,穆天雲縮了下肩膀。「那……好吧!」

四人圍向印秋芙。

她是看不見,卻可以感覺到危險迫近時的緊張。這些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萬一被他們擄走,她下場堪慮。

一定要想辦法逃跑——

主意一打定,她伸手推向靠得最近的男子,他一個沒防備,給推得倒退三大步。

印秋芙乘機突圍。可她雙目失明,又怎辨得出何處是安全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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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園偷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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